一直没有再打电话给元凯或元峰,在这段等待的过程里,钟雨每天醒来都会发现自己的双手经过一夜梦后不自觉地紧紧握住,大拇指握在手掌心里,一如婴儿出生时的样子。她知道自己仍是紧张,毕竟在那50%的可能里蕴藏着的是自己这半生来的爱的依托。
在距DNA鉴定后的第十五天,钟雨在家里收拾衣橱,准备将些不再穿的衣服杂物送去上次听李颖都提过的,那个由她和一些太太们组办的捐赠基金会,当拿起一个许久没用过的皮包时,被倒着拿起的包里哗啦掉出一串钥匙编成情人结的红丝绳牢牢地拴系着三把钥匙,经过哗啦的响动后安静地躺在闪着光亮的木地板上,啊,是老别墅的钥匙。钟雨将钥匙拾起拿在手里,这沉甸甸的钥匙曾经开启过她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也曾替她锁住年少浪漫的梦,如今沧海桑田,再次握住时,心依然翻飞起伏如滚烫沸腾之火。
将钥匙挂在项上,她起身换上大大的深蓝运动衫和磨得没了颜色的牛仔裤,将收抬好的东西塞进纸箱搬下楼扔进车子后备箱里。
车子驶进颖都的基金会办公室大楼停车层,电梯在十二层停住,“奉献关怀捐赠基金会”的铜片闪闪发亮一下子便映进钟雨的眼中。进去后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笑着接过她手里的纸箱,颖都没在,向女孩询问了些基金会的运转情况后,钟雨笑着道扰,女孩留下钟雨的姓名、电话及联系地址,将几张宣传单拿给钟雨后,笑着送她出门。
驾车出了停车处,早上还好的天空飘起细细的雨丝,路上行人撑着各色雨伞步履匆匆。缓缓开着车子,钟雨一时没有目的地随意前行,待她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驶上的路,方向向北是去老别墅的必经之途,望着眼前的宽阔大道,她不自觉地耸耸肩膀,既然已是如此,于是索性打开车中音箱,任神秘园的歌声响起,她跟随着曲调哼唱,将车速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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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墅因为每星期都雇了人打扫,所以一切都干干净净,仿佛住在这里的人只是出去工作了,晚一会就会回来一样。钟雨进厨房翻出咖啡,浓浓地沏了一壶,放在沙发边的茶几上,再进书房找来本聂鲁达的诗集拿在手中翻看。窗外阴云漫布,细雨无声地洒下,这样的天气,正适合这样的休闲。一句长一句短的词句看入眼中,再加上灰蒙蒙的天色,钟雨不一会儿便被悄然袭来的睡意带进沉沉的梦乡。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一声声藏在云中的闷雷低低响起,接着便是噼啦啦的闪电欲裂天劈般耀闪,豆大雨珠啪啪打在窗上,惊醒了梦中的人,钟雨坐直了歪在沙发中的身子,却一抬手发现不知何时自己身上盖了件衣服,抓起来看,是件黑色的西装上衣,那熟悉的气息冲入鼻翼,眼便迅速抬起往四下寻找——衣服的主人此时正站在窗前,背对着钟雨,那看不出沉重或轻松的背影映在钟雨眼中,让她一时以为刚刚的梦还在继续。
她故意轻轻地咳嗽一声,便见那背影迅速转身,当四目相对时,除了眼中人,万物都已不再存在。
过了半晌,一声轻越的雷声轰隆砸地,解除了两人的怔忡的咒语,因为看不出元凯面上表情的阴晴,所以便也猜测不到结果,钟雨的心咚咚地跳着,手不由自主地将手中衣服越攥越紧。以致在那骨节弯曲处泛出白色。
“嗨,”她吞下口唾液,润润因紧张而显十的喉咙说,“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有叫醒我?”长长的睫毛垂在眼上,往别处看的目光里隐藏着她躲避的心事。
没有回答,只有窗外哗哗的雨声更衬得这一室的沉寂空默。
往四周看去,尽是他们自小便熟悉的东西,那绘满白白海浪的油画,那从来不曾点燃过的壁炉,那仿十七世纪英式风格的圆桌,在桌脚处还留有他们年少时共同刻下的姓名,元凯收回环视的目光,走至钟雨的身边慢慢坐下,将钟雨一直紧攥未松的拳握人他自己宽厚温暖的手中。
钟雨抬起眼帘,一潭深幽不见底的秋波探询着眼前人分辨不出嗔喜的面庞,她的心跳得如同窗外哗哗敲落在玻璃上的雨珠一样,那股急切仿加密锣紧鼓。
“有一个故事,说的是在好多年,好多年前,在一个有些混乱无稽的时代里,在我们远未出生之前,”感受着手中冰凉渐渐缓和的钟雨,眼眨也不眨地听着元凯低沉的声音慢慢诉说,他面孔上此时笼罩着的是陷入茫然时空的想象,“有两个世交的朋友他们各自的家庭在那个时代扶摇飘零,他们也被各自从自己喜欢的大学里遣返原籍,两个有幸仍可以呆在一起的这对朋友。他们相互扶持着生活,直到某一天,在某个役有任何特殊征兆的一天里,他们一早一晚地认识了同一十女子,被爱情一下子击中的两个人在兴奋之余发现,自己的所爱竟也是挚友的所爱,那种不知舍弃的痛苦蚕食着这两个人的心,最后,在他们都打算为对方舍弃自己心中的爱人时,那个同时被这对朋友爱上的女子却不告而别,且这一去便再无任何音讯。经过这件事,这对朋友之间的友谊更显珍贵,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两人先后得到了出国的机会,其中一个先到了法国,后来又到了美国,而另一个则直接到了美国。又是一个极为平淡、毫无征兆的日子,后到美国的那个人意外地与那曾经不告而别的女子邂逅,但此时这个女子已成了寡妇,她独自抚养着尚不满月的儿子。”
说到这儿元凯略微顿了一下后,接着说:“后到美国的这个朋友不忘旧情,在经济与精神上对这一对母子付出了巨大的帮助,但厄运再次光临了这个苦命的女子,没过多久她被发现得了癌症,三个月后便撒手人寰。这时。先到美国的那个人经过打听终于找到了后到美国的这一个,此时先到的他已经结了婚,新婚的妻子是个贤淑的女人,她抱起那还不满四个月的小孩,从此小孩把她当成妈妈,冉也小离开。”
“两个朋友重又相聚的喜悦冲刷了他们对逝者的哀思。两年以后,还没结婚的那个朋友也找到了生活中合适的伴侣,他本想此时由自己和妻子正式领养那个失去了父母至亲的小孩,但无奈,此时小孩已经认定两年来照顾养育自己的才是自己的父母,所以这件事只好作罢。六年后,长大了些的这个孩子在同一年多了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至今他还记得那个妹妹出生的时候天空下着柔柔的细雨。多年之后,在这一对老朋友的心中还对当年这个孩子选择父母时的表现发感慨,他们一个说这孩子孝顺,知道感恩,另一个则说这孩子聪明,这么小便已经知道选择自己已经适应了的生活环境。但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个孩子既不聪明也不孝顺,反而是个极度自以为是的人。他用他的自以为是折磨着他自己和他最最深爱的女人。”
长长地舒罢一日气,元凯收回思绪,将目光凝在身边的钟雨脸上,“我想我以后都不会再自以为是了,因为这实在是个会要人命的坏毛病。”被哽住喉咙的钟雨一张娇小俏丽的脸上早已开始泛滥出一道道清流似的泪,元凯张开手臂紧紧地搂住眼前的至爱。
他听见,埋进自己胸中的钟雨发出一声又一声无法停歇的感叹:“我们不是兄妹、我们不是兄妹、我们不是兄妹、我们不是……”
“是的,我们不是。”他用下巴抵住怀中人的头顶,轻轻摩挲,眼中的热泪伴随着肯定的语气一同流泻。
过了许久,自元凯怀里坐直的钟雨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发问:“那,为何你和我爸爸的血型会一样?元峰不是说,这种血型出现的几率是千万分之一吗?”
“只是个巧合,一个非常的巧合,也是个险些致命的巧合。”元凯用手抚着钟雨垂下的长发,释然地说。
“哦!”钟雨长长泄出口气,在如今水落石出之后,她感到浑身放松过度得已经虚弱,软软地靠在沙发背上,她嘟着嘴说,“这个巧合差点让我没了爱情。”
抬起钟雨的下颌,元凯兴味地瞅着她的眼睛问:“爱我吗?”
月兑开他大手的钳制,钟雨红着脸道:“我可是一向把你当哥哥看待哦。”
“是吗?”望着她羞怯的样子,元凯深吸一口气,俯身压向躲靠在沙发背上的钟雨……
在头晕目眩再也无法保持清醒的一刹,钟雨听见元凯喃喃地说:“可是我一直爱你。”吻随之而来,铺天盖地的压榨与攫取过后是无比温柔的吮吸,“我爱你。”
在喘息的空隙,爱的表白一句句响起,钟雨伸出手来紧紧地环住元凯的腰,“我也爱你。”她说,敞开的怀抱终于令两个人再也没有半点隔阂与距离。
哗哗雨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止,窗外的风景显出雨后清新,七彩的光透过玻璃上的水珠泛出耀眼的光芒,但此时再动人的风景也不能吸引住这一对经过痛苦涅-后获得新生的爱人,由他们纠缠的唇齿中所发出的申吟,美丽胜过世上一切声音。
一全书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