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小婴到达与那人约好的会面地点时,迎接她的是全副武装的警察。束手就擒,缴械不杀。她掉头就跑。不幸中之大幸,她早到了半个小时,警方的包围网尚未完成,加上在闹市区,警方怕伤及无辜,束手束脚,否则她早就全身千疮百孔被送进停尸房了。即便如此,她仍然中了两弹,千辛万苦暂时摆月兑追捕。
靠在一条死巷的垃圾桶后,她觉得自己的血都快流完了,剩余的力气也在一点点消逝中。再不找个安全藏身处疗伤就死定了,仔细打量四周,她认出这个地方,半年前,她跟华夜来到这附近的公寓楼……
半年前那一次阴差阳错的碰面后,除了寄还保释金,圣小婴一点儿都没有同华夜再有瓜葛的意思。现在鬼使神差自己居然躲到了他的住处附近,而且似乎眼下也没什么选择余地,身边的垃圾桶不会变成止血药、绷带、食物……她知道自己再撑不了多久。
大口地喘着气,她想:如果被撞见,那个律师没理由不报警,所以……她低头再度确认了一次衣袋中的袖珍J-25式小手枪。这是支黑枪,一年前出于未雨绸缪的原则为自己准备的,想不到这么快就要派上用场……
已经来过一次的地方对圣小婴来说非常之熟门熟路,运气更好的是公寓楼下的门房现在正在模鱼。她顺顺当当上了楼,用万能钥匙打开门(这种程度的锁她十岁就开得很溜了),这个时间上班族一定不在家。
翻出急救包,她为自己止血包扎,这才意识到自己伤得有多重,草草包完已经累得满头大汗。
她觉得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不行!咬咬牙站起来,她没打算留在这里,只准备搜刮食物和药品,还有现金。无论以后躲到哪里,没有钱都是活不下去的。她虽然还有些储备,但对于前路茫茫凶险万分的她来说,多一块钱都是好的。
站起来,摇晃了一下,她扶住柜子,晕眩感却始终不去,眼前有些发花。
先休息一下吧,他不会那么快回来的……圣小婴慢慢滑落地上……休息一下下就好……
被脚步声惊起时,圣小婴已经没有什么选择了,她听见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而且,脚步声是两个人的,一轻一重,一前一后,她觉得应该是一男一女。混蛋……我已经倒霉到做枪靶了,这家伙居然带女人到公寓里狂欢……
在一点愤怒的刺激下她积攒了所有力气,及时将自己移到视线死角处。
门开了,作为主人,华夜先进来。
“进来吧,不用换鞋。”他说。身后的叶蔻兰跨进来,转身随手关门。“夜?”她有些奇怪,前面的华夜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好像一瞬间成了化石。
然后……“不要动,不要叫。”声音不大,冷冷的。作为有力的辅佐,黑色枪口直直地对准华夜的心脏。拿枪的女人站在高背沙发旁,浑身血污。
叶蔻兰张了张嘴,没叫出来,心脏停跳一拍。遇上入室抢劫了吗?
“很好。”圣小婴说,“这位小姐,慢慢走出来站在他旁边……请慢一点,有任何问题我就开枪。”
叶蔻兰浑身发僵,她一小步一小步移动。不如干脆昏过去算了,她想,在一支枪口下动作的经验真是……可怕。几乎是无意识地,她看见那个女人身上慢慢淌着血,同样是女性,为什么她觉得眼前站着的仿佛是外星人?她终于站住了。
圣小婴喘了口气,残余的那一点力气飞快地流逝。自己撑不了多久,她知道。
“小姐,你去浴室……慢慢走进去,锁上门,在里面别出声……别逼我开枪。”
很容易看出这位小姐是什么样的人,上流社会手无缚鸡之力的淑女而已。圣小婴觉得她不会给自己带来多大麻烦,把她反锁在浴室就足够了。
果然,她乖乖地挪进浴室,一副被吓坏了的样子。圣小婴连多看她一眼也没有,全副精神放在面前的男人身上。此时她已无法掩饰自己的虚弱,剧烈喘息着,但端枪的手很稳,一动也不动地对准他。
他一直像化石一般直直站在那里,两人视线交缠,圣小婴弄不明白他那种冷冷的、深不可测的眼神代表了什么,只是觉得很……危险,就像那次看见他玩弄手枪的感觉一样,不是普通人应该有的冷静。混蛋!当律师那么有气势干什么?
上次人情还没还,就这么用枪指着他的脑袋,圣小婴也觉得很遗憾。算了……现在不是叹息的时候,大家还是直面现实的人生吧!他是人质,她是通缉犯!
“举起手,向左转,贴墙站好。”她对他发令。
他动了,慢慢举起手。圣小婴却在此时终于撑不住了,持枪的手臂不自觉向下垂了一下。
就在此刻,他扑了上来,迅若闪电。那一瞬间,她放在扳机上的手指动了动……两人之间有一定距离,她还来得及开枪,哪怕不能致命也能阻止他……开枪!只要手指一用力……
她犹豫了一下,时机稍纵即逝——她再没机会开枪了,有力的一掌劈在颈上,力道既不嫌少也不浪费,标准、完美的空手道!
这次真的完蛋了……昏过去前,她模糊地想。
华夜接住她倒下的身子,顺手拔下反锁住浴室的插销。“没事了。”他敲敲浴室的门。
叶蔻兰出来的时候,看见那劫匪被放在沙发上,华夜似乎在翻她的衣眼。松了一口气,她觉得自己也该做点什么。愣了几秒钟,她走近茶几,拿起电话拨号码报警。
人影一闪,华夜蹿到面前,一把拽下电话线。她吓得一下跳开,手抚着胸口。
“别报警,”他说,“去帮我把急救包拿来,在浴室柜子最上面一格。
叶蔻兰在卧室里走来走去,不时瞄一眼床上毫无声息的女人。方才华夜逼着她对一切守秘,又去药店买了更多东西回来,然后……他居然充当外科医生给这女人动刀子取出弹片!自愿帮忙的她差点对着那血淋淋的场面呕吐出来。一切弄完,筋疲力尽沾上一身血污的华夜去洗澡。
她停下脚步,再一次仔细看着这女孩。真是的,现在她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怎么看也不像刚才那个恐怖的女劫匪,而且面色苍白、呼吸微弱。回想起她身上可怕的伤口,蔻兰激起一丝恻隐之心,伸手去拨开覆在她脸上的头发,突然铃声大作。
仍然处于草木皆兵状态的叶蔻兰像被烫着一样缩回手,盯着不断响着的手提电话,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华夜从浴室里冲了出来,围着一条浴巾,抄起自己的手机。
“喂……妈?是,蔻兰和我在一起……刚吃完饭……我很快送她回去,放心吧。”放下电话,他又冲进浴室,片刻后穿好衣服出来。
“你得回去了,蔻兰,我妈正到处找你呢……记住,今天的事一定要守秘,谁都不能说,特别是我家里人,拜托了!”
“你真的觉得这样好吗?”叶蔻兰皱眉,“万一出事怎么办?她有枪……你认识她?她是什么人?”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华夜简单地说,“这很复杂……很难讲清楚。你只要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就行了。”
“好吧,”叶蔻兰无奈地说,“你一定当心。我走了……不用送我。我会向伯母搪塞你今天不回家的理由。”
这个时候,叶蔻兰觉得自己的麻烦同华夜相比实在算不了什么。担忧地看他一眼,离开了。
圣小婴醒来是在半夜,完全的黑暗,意识渐渐清醒,她开始心慌,动了动身子。
啪!大放光明,柔和的室内黄光,但她仍觉刺目,忍不住闭上眼。
再张开眼睛就看见华夜,居高临下地站在面前,一时之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醒了?”华夜间。他一夜没睡守在这里,怕她伤口恶化引起并发症,现在看见她度过危险期,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发现自己不知该怎么对待她,麻烦似乎才刚开始。
他的声音成功唤回圣小婴的意识与记忆,之前的一切倒回脑中。“我在……”她开口,低哑的嗓音自己都觉得陌生。
华夜皱眉,拿起水杯倒水,端到她面前,右手托起她的后脑,左手拿着杯子喂她。圣小婴迷惑地看着他,辨认不出那是什么表情,然后,一口一口喝掉小半杯水。
放回杯子,扶她半坐起来,他才回答:“在我家。除了蔻兰,没人知道你在这里。”
蔻兰——应该是被她锁进浴室的那位小姐,人和名字很般配呢!圣小婴涌起这个无聊的想法,紧接着,绝处逢生的感觉油然而生,然后转为怀疑。
“你……没送我上警局?你知道我是谁吧?”
她的心情转换完全反映在瞳孔里,华夜想,在她不能动弹时眼睛倒灵活得过分。
“当前最红的通缉犯,”他坐回床边的椅子里,“再加上持枪入室、偷窃、挟持人质。”
“听上去很严重。”想到他没把她直接交给警察,圣小婴心情大好,不在乎他说什么。
华夜笑了,可惜毫无温度,“实际上更严重。你不是很聪明吗?怎么把自己弄到这个地步?”他一点不想掩饰嘲讽的语气,虽然他一向很绅士,但在面对圣小婴时也一向很例外。
这句话顿时戳到了她的痛处,如果可以,她一定跳起来打掉他脸上的贱笑!经历血雨腥风的一周后,圣小婴严重失衡的心灵再经不起这种恶性刺激。
可惜她动弹不得,一时也想不出别的反击策略,只有恶狠狠地磨牙,半晌迸出三个字:“要你管?!”
华夜没再刺激她,弄到伤口裂开就不好了。自己都做到这个地步,气疯她也于事无补。他是律师,当然知道窝藏通缉犯的罪名有多严重,当务之急是……
“你有没有杀人?给我实话。”在客厅里,她有机会却没开枪,他心中的天平又向她倾斜了一些。
“没有。”她沉下脸,“我一定会找到那个栽赃的混蛋!”
“失窃的钻石呢?”他紧接着问,没做评论。
“我没见过,”她又恨恨地补上一句,“同我的酬金一道飞走了!”
“你还是先保住自己的小命吧。”他不客气地提醒她,“说吧,从头到尾怎么回事?”
圣小婴顿住了,狐疑的眼珠慢慢转向他,说:“我为什么要说?谁知道你和警察是不是一伙儿?”
华夜冷冷一笑,心头升起怒火,“就算是吧,或者你宁愿在审讯室做笔录?”不识好人心的东西!
圣小婴瞪着他,眼神清清亮亮。华夜回视她,毫不退让。
半晌,她突兀地移开目光,盯着前方的墙壁,不情愿地开口:“三个星期前,列维-拉德来找我……”
事情本身并不复杂,作为最出色的“搭档”,列维找她帮忙偷钻石。讲定酬金之后,她去弄邀请函并设法让报警系统失灵。之后两人在前厅会合一起去见买主——她不知道买主是谁——结果被华夜耽搁了时间,又遇上车祸塞车,迟到了半小时。看见尸体,钻石失踪,离开时被外卖小弟撞见,被通缉,逃亡。
她断断续续讲了将近一个小时,中间停下来喝水,华夜默默地为她服务。
结束全部陈述之后,房间陷入沉默。她躺回枕上休息,过了一会儿,华夜开口:“无论如何,盗窃的罪名跑不了,标的又是钻石,就算是未遂也很麻烦。”
圣小婴觉得这话听起来很刺耳,反驳道:“什么盗窃?不过是把东西从一个地方搬到另一个地方罢了。钻石失踪了吗?没有,它只是从一个保险箱移到另一个保险箱里。世界上那么多有钱人,轮流欣赏不是比较公平吗?”
这类想法在她脑袋里一定是根深蒂固,否则不会说得如此流畅如此充满自信。华夜断定。
“算你有理,”他点头,“但你总该知道法律不喜欢这类‘移动’吧?你为什么不能去做一些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事呢?大部分人都这样。”
“那样很无趣呀,”她理直气壮地说,“老头常常讲:人生苦短,百岁恨长。要是连自己想做的事都不能做,那做人又有什么意思?”
“人生苦短,百岁恨长。听上去蛮好。”华夜又点头,“老头是谁?”
“老头……”圣小婴一愣,眼珠又开始转啊转,“不关你的事。”
一听见这熟悉的腔调,华夜就觉得有气,“夜路走多了容易遇鬼,”他的声音中有明显的讽意,“我相信你一定不会觉得下半辈子住在小铁牢里是件有趣的事。”
“就算这样也不要你费心!”她立刻反唇相讥,“鸡婆!”
不欢而散。
华夜冷着脸“啪”地关上灯,自己跑进客房去补觉。
同一个晚上,叶蔻兰在华家吃完晚餐看电视,很稀罕地注意到社会新闻,就那么看见圣小婴的大头照在“通缉”两个大黑字之下,忍不住“啊”地叫了一声。
“怎么了?不舒服吗?”华夫人关切地问。
“没有。”叶蔻兰咽下一口口水。那个女孩是圣诞节谋杀案的凶手,当时自己正在隔壁。
世事之巧往往出乎意料。
华夜打电话取消了清洁工每星期两次的上门服务,不需要他交代,圣小婴也十分明白自己的处境。只能埋头做乌龟,得缩头时且缩头,藏身在这套公寓里不敢出大门一步。
华夜曾担心她的伤势,好在圣小婴自小就有着极强的生命力,只卧床了一天就开始下来活动。公寓谈不上娱乐,只能打打电动、看看录像。因为没有清洁工,她也得做些打扫。主人虽然没有要求,但白吃白住实在有点说不过去,这点儿觉悟她还有。除此之外就是搜集一切与谋杀案有关的消息,可惜两人努力的结果不外是:警方正在追捕嫌疑犯,钻石仍然没有在市面上出现等等,而她拼命思考陷害栽赃她的可能人选也一无所获。
只是有时她不免觉得奇怪:华夜严格说来连她的熟人也谈不上——对头倒还合适些,怎么就这么轻轻巧巧地相信了自己?虽然他没这么说,但行动应该表明这个意思。
华夜在独处时同样问了自己这个问题:他凭什么全盘接受了圣小婴的说法,相信她不是凶手?当然,证据是明显存在的,但是从人性的深度、心理的角度、性格的高度来分析,圣小婴不具备做凶手的条件……就因为这个他才选择相信她——一定是这样!
圣小婴入住第四天的晚上,华夜下班回来开车经过超市,想起这几天圣小婴窝在家里吃外卖,昨天还在叫嚷看见饭盒就想吐,一时大发善心,停车进去买了大大小小冷热生熟一推车的食品。结账时收银小姐有些奇怪地看了看这个气宇轩昂的男子——好像只有家庭妇女才这么大采购。华夜虽然有点尴尬,脸上仍然不忘摆出最完美的笑容,果然如愿电到身旁一堆女性。
他费力地将食品扔上车后座时心想:家里冰柜那么大,摆里面又不会坏,多一点就多一点好了。
回到家里,看见圣小婴抱着软枕倒在沙发上打盹,被开门声一下惊醒,睁开眼睛看见是华夜,又闭上眼继续小睡——她的伤没好,容易犯困。
“不要睡,起来!”放好东西后,他去揪她的鼻子。现在睡觉,晚上怎么办?
圣小婴被他扰得不胜其烦,勉勉强强由躺着改成坐姿,一边打哈欠一边揉眼睛。
“今天我做大餐,你想吃什么?”华夜兴致很好地问,擦擦拳头准备大干一场。圣小婴迷迷糊糊地看着他,虽然没完全清醒,但对于华夜要大展厨艺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横看竖看他都不像居家男人,倒比较像那种葱和蒜都分不清楚的单身贵族……但有得吃总比没有好。
“炒饭。”她想一想,说。还是挑个简单点儿的吧,现实一点。
华夜的一腔热情被一盆冷水迎头浇下。闲极无聊时他也曾研究过菜谱,基本上做出来的东西都是色香味俱全的,可就算华夜会做法国大餐也不能掩饰他炒饭技术不怎么样的事实。因为根本不屑于对这种简单食物进行特别研究,于是,端上来的一个盘子里就有了青青白白、外观实在不怎么诱人的东西。
圣小婴盯着面前的盘子发一阵呆,随后从鼻孔中挤出一声:“哼!”
华夜翻白眼,“能吃不就行了?”他没好气地说。对照自己方才的海口,有些恼羞成怒。
圣小婴听了这句解释,很不满地抬头看了华夜一眼。跳下沙发,大摇大摆走进厨房,手法利落、相当专业地切菜、剁肉,噼里啪啦几下子便翻出两盘质料丰富、散发诱人香味的炒饭,上面还盖着一个圆溜溜鲜女敕女敕的荷包蛋,然后大摇大摆端出来放在华夜面前,“这个才叫炒饭!”她认真地指着盘子告诉华夜。
郁闷的感觉涌上心头,不过看见桌上放着两盘炒饭——显然一盘是给自己的,吃人嘴短,华夜张张嘴也终于没说什么。算了,下次再表演大餐给她看。
味道果然不错,华夜一边吃一边想,看方才她的架势似乎很会烧菜呢。觉得有些奇怪,他问桌子对面的圣小婴,“喂,看不出你厨艺很不错嘛。”
“那当然!”圣小婴埋首在盘子中,声音有点含糊,“老头常常讲:女孩子只要会做菜,日后就不愁嫁不出去。”
“是吗?日后你要是嫁不出去,干脆我娶你好了。”
这一次,圣小婴放下汤匙,正视他,目光带点不屑,“你脑子坏掉了!”
事实上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即使是开玩笑,自己怎么会讲出如此白痴的话。但看见圣小婴如此不客气的反应,华夜还是有些不满。脸上挂上一副痞痞的笑,用手指指她。
“你那是什么表情!”他笑,“你又不吃亏,知不知道,现在像我这样出色的男人是很难找到的。”
老实说,华夜这话也不算炫耀,自小到大都独领风骚、受到万人宠爱的他的确算得上耀眼夺目。
“哼!”圣小婴冷哼一声,正要接着说些什么,铃声响起,来自华夜身上。
华夜掏出手机,按键,看了一眼一条刚刚收到的短信息,笑容一下子从脸上全面撤退。
“我有事要出去,”他说。推开椅子站了起来,“你在家里自己当心。”
早已过了下班时间。四铁车厢里空空荡荡。华夜在古治街下车,步行五百码,快到十字路口时,他拐进一栋不显眼的大楼。这应该是一座办公大楼,很坚固,但不算新式,名义上属于一家保险公司,只有在里面,才能看出与附近其它的办公楼不同。
大厅中有三个人,门口、收发台、电梯口,个个身高马大,肌肉发达,跟保险公司整天书书写写的人大不一样,只有能出示有关证明并在收发台后面的小电脑验行,才被允许进到里面。
华夜没有从正门进去,他走入大厅右边一个不起眼的小侧门,经过一条过道,在一台电梯前掏出磁卡刷了一次,电梯门开了,他进去,电梯一直向上升到顶层。
从进人这座大楼的一刻起,他已经是特勤局所属的秘密调查员,没有名字,代号水星。他在读大学时被招募进这个充满黑色的惊险世界里,而这正好满足了他血液中流动的一种隐性的可称为寻找刺激的因子。一直到后来,毕业、回国,他也继续着这种黑暗中的生活,并且对自己不得不成为双面人这一事实从来不曾遗憾过。
水星是最优秀的,从开始训练到后来执行任务,他始终是NO.1,特别是在处理一些极为微妙的事件时他展示了自己无人可比的天赋和手段。因此他常常被交付这类任务,而这一次——
“从现在起你正式接手这个案子,警方会保持沉默和配合你的要求。不管怎么样,我们要的是那些文件。不要去操心钻石——那是警察的事。去把文件追回来,水星,不计代价,我们没多少时间了!”
十分钟后,一间秘密地下室里,水星坐在灯下,桌面上摆着从档案室调来的两叠文件,一叠封面上有“绝密”的红色字样,另一叠则是警方的卷宗,编号115394,标题“圣诞谋杀案”。
水星从来没有哪一次接受任务时心情会如此之复杂,复杂到永远不会混淆水星与华夜两个身份的他此时也有些困惑……但是,任务就是任务,很快恢复为面无表情的他,冷静地开始阅读资料。
水星第二天就去了案发现场——蓝盾大厦25层D座。
房子里面空空荡荡,谋杀案发生后再没租出去,警方取证之后,清洁工已将屋子彻底打扫。再走进去,没人会想到这儿发生过谋杀与一具尸体曾躺在椅子上。
水星从客厅开始观察,家具很简单,摆设也完全没有个性可言。据资料显示死去的列维在作案前一个月租下这套公寓,保证金和房租付的是现金,而且预付了三个月。
一直走到阳台上,他发现隔壁便是那天开舞会B座的阳台,但这也说明不了什么。当天他自己也在那里陪蔻兰待了一会儿,从那里完全不会注意到D座起居室里发生的事件。
正准备离开时,眼角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转身,那道光又消失了。他走向阳台角落里,仔细搜索,那儿放着两盆花草,因为无人料理早就枯萎了。
他在靠里面的花盆里发现了那样东西:一只大半被枯叶遮掩起来的钻石胸针。
水星举起它仔细端详,胸针的钻石不大,但整个做工十分精致,样式也非常优雅。这是一件昂贵的首饰,只有上流社会的夫人小姐才可能佩带,出现在一盆枯花中这一事实本身就很奇怪。
似乎有点眼熟。水星突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盯着它,拼命回忆——
脑子里仿佛猛然被一道光照亮,即使有过人的镇定功夫,水星还是忍不住张大嘴巴。怎么会是她?!
第一反应是不可能!但越是仔细观察,他越是肯定自己的想法。这是一件近乎于艺术品的名贵胸针,全世界很可能仅此一件。那么,它就只能是那一件!
事情似乎越来越棘手了……水星的双眉打了好几个结。
“这是什么?”
圣小婴捞起华夜带回家扔在茶几上的一叠文件,见他没什么反应,就翻开封面——“圣诞谋杀案,编号115394”一行字赫然人目,是复印件。
“啊?怎么弄来的?”她大吃一惊,很明显这是一份警方内部档案。
“警局朋友帮忙印的。”华夜说,伸手去拿咖啡杯,“总不能坐在这里等警察终于抓住你的那一天,看看能做些什么吧。希望这东西能对你有点儿启发,想起什么蛛丝马迹。”
圣小婴扔下档案看着他,眼神透着点儿琢磨。华夜自顾自喝下半杯咖啡,站起身去洗澡。
几分钟后他换上干净衣服出来,显得神清气爽,浑身散发着迷人性感的男性魁力——他过去的很多女伴都这么说,而圣小婴看他的眼神也跟平常不大一样,怪怪的。
“怎么,资料看完了?”华夜随口问。
“你干吗这么帮我?”圣小婴冷不防问。
华夜挑挑眉毛,“有人帮你不好吗?还是你想报答我?”
通常来说,圣小婴是一个懒于思考的人,信条之一便是不做总比做好,偷懒总比不偷懒好,因此从不惮于接受他人的好意。但是,如果对象是华夜,她总会不由自主地多想再多想。狐性多疑,虽然她其实不很了解华夜这个人,但面对他时圣小婴便会自动化身为狐狸。
律师本身就是一个让人觉得不大靠得住的职业,而且总觉得这男人做任何事似乎都有目的……
“我们好像不太熟吧,”她盯着他,“我又拿枪指过你的脑袋,你不仅没报警,还冒着成为共犯的风险收留我,现在又想帮我洗清罪名……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有什么奇怪的,”华夜呵呵笑,“因为我们两个从小就有深厚的交情啊!”手臂顺势搭上她的双肩。
“少来这一套!”圣小婴一把拍掉狼爪子,露出一个透着阴气的笑容,“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老头常常不遗余力地教训她:天下最贵的就是免费!还有一句:利益是一切的原动力!
华夜大笑,拍拍她的头,“小孩子太多疑会长不大的!”
圣小婴直接把手边的沙发靠垫砸到他脸上。
晚间趴在床上看资料时,她又无可避免地想到这个问题,索性盘膝坐在床头扳手指……第一,她和华夜没有关系。不算现在,他们一共见过三次面:一次直接把他打成重伤,第二次间接导致他受伤,最后一次叫他破财。即使不是对头,他们也从来没有机会和动力发展成朋友。
第二,华夜是事业如日中天的名律师,这么大咧咧地收留兼包庇谋杀案嫌疑犯,一旦闹出去,相信他的律师生涯得就此打上遗憾的句号了……他又不是真的白痴!
第三,她很穷,穷到目前还欠着他的大半保释金。至于色,她是长得不丑啦,但是,看见他身边那位蔻兰小姐……嗯哼!再猜不出什么的一定是傻瓜!
所以,她身里身外没什么可以让他感兴趣的东西,于是问题就凸显出来了:华夜到底想要什么?而且,她已经能够了解到,他不想说的时候,掐死他也挤不出一个字来……后来,圣小婴在满月复疑问中睡着了,带着一种似乎会失掉什么贵重东西的不安感觉。
华夜听见卧室里传来的动静时还没睡觉,光着脚穿过客厅走到卧室前面才发现门没锁。门里却突然传来一声尖叫,他毫不迟疑地推门进去。客厅的灯光照进卧室,床上的圣小婴一动不动,没什么异样。他走过去,看见她半边脸庞埋在散乱的头发下面,露出的那一半明显泪痕点点。
做噩梦了吧?华夜想,虽然从外表上看不出来什么,作为孤儿长大的圣小婴一定经历过很多事,现在又在这样的处境里,梦中发泄出来应该是正常的。他叹口气,捡起掉在地板上的文件,又帮她盖好蹬掉的被子。干这些时突然觉得自己很伟大,居然有照顾小孩的本事,果然是个了不起的好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