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琳老大不情愿的坐在餐厅内,嘴翘得比鼻子还高,对这种应酬式的饭局实在感到厌烦。更气人的是,她是被经纪人骗来的,说什么要续约,结果却是陪一群老头子吃饭。
她越想越生气,脸色也就更加难看,她倾身对经纪人耳语,“我不舒服,要先回旅馆休息。”
“你有没有搞错,这是大哥林办的庆功宴,你敢中途离席,是不是不想混了?!”小高的口气之差,令宝琳十分厌恶。
她用了几秒钟衡量得失轻重,这一次台中的服装秀是合约里最后一场,看样子AV冷冻她是在所难免。而且……唉,管他的!她背起了皮包,二话不说就朝外面走,不顾周围众人讶异的神情,她觉得自己潇洒极了。
“杨宝琳,你给我站住!”小高追着她,在后面大喊。“你给我站住,不然我让你后悔一辈子!”他看宝琳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便出口威胁。
宝琳闻言停了下来,不是怕小高的威胁,而是想听听他到底要说什么。
小高气喘吁吁的站定在宝琳面前,宛如一头怒气冲冲的公牛直盯着场内的斗牛士,怨恨的目光几乎将她活活的剁成碎片。
“你想怎样?”宝琳毫不畏缩的迎着他僵冷的表情。
小高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支票和一份合约交在宝琳手上,“二十万过一夜,另外再加上明年度以你为主秀的合约。”
“如果我说不呢?”
“你也知道咱们的合约只到今天,从明天开始,你将再也没有机会走上你最喜欢的伸展台,我们已经召告所有的经纪公司,说你个性难缠又不可理喻,你若不接下这份合约,将会彻底从模特儿界消失。”小高威胁完后,又用利诱哄劝着,“你想看看,你的房子、车子都还要缴贷款,你若是不做事,绝对撑不了多久。”
如果先前没有认识杜宇,她会无所谓的接下这五十万酬金,可是杜宇的一切都围绕着她,无时无刻不感觉到他的存在,她爱杜宇,真的爱他。
宝琳将手中的支票和合约丢回给小高,嘲讽的说:“你竟然自贬身价,情愿做个拉皮条的。我真是后悔跟了你!I”
宝琳坐在车上暗自盘算着,如果真的还不了贷款,干脆就把房子、车子给卖了,大不了回到从前清贫的日子,只要杜宇能常伴她左右,再苦的日子她也不怕。这两天她想了很多,再绚烂的日子也终会归于平淡,只要能找个真心对待自己的人就好。
杜宇啊杜宇,我愿意放弃一切跟着你,你呢?
宝琳回到台北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杜宇。
“杜医生陪王小姐看婚纱去了。”诊所的女护士如是说。
她不死心的又找到杜宇位在阳明山的家,“请问杜宇在吗?”
“杜宇去看婚纱了。”
宝琳匆忙的挂了电话,看来杜宇真的准备结婚了。
她颓然的倒坐在沙发上,泪水像是泉水般的涌出,她觉得自己的心已碎成千万个碎片。此刻,爱情没了,连工作也丢了,她该如何去面对明天?
她不安的在房内踱步,寂寞和空虚紧紧的围住她,那么的无助……她急着要找一个倚靠,来分担她越来越痛的心。
她踱步到酒柜前,突然想起酒能够帮助她忘却失恋的痛苦,可是她没忘记,上次胃出血住院时,医生说过她不能喝酒,否则……
到时候再说吧!身体的痛,哪比得上心里椎心的苦楚?
她拿出酒柜里的香槟,一杯接着一杯,喝到地几乎忘了杜宇,可是怎么搞的,心里还是有微微的酸楚。“杜宇……”她轻唤着他的名。
宝琳要去台中之前,曾嘱咐佩如一定要记得采喂她水簇箱里的宝贝。这几天工作一忙,硬是给忘记了,好在她现在想起来,特别趁宝琳要回来的的前夕,赶快来喂。
不料,雕花铜门内传来一阵阵低泣和呓语,令佩如加快了手上开门的动作。
“宝琳!”佩如很惊讶,因为宝琳从没有提前回来的纪录。
“嗨。”宝琳挥动已经不受控制的手,“你来啦?”
宝琳的早归已经够让佩如惊讶了,现在看她又一副醉茫茫的样子。
“你不想活了?!医生早就告诫你:不准喝酒!你一定要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吗?”佩如的低斥起了醒酒作用。
“我难过伤心嘛,你还骂我……”宝琳哽咽的泣诉。
“到底怎么回事?”佩如过去拥着宝琳。
宝琳欲声又止的瞧着佩如,眼角还残留着泪珠,“佩如,我真的爱他,真的,没骗你。可是他伤透了我的心,他就要结婚了,他只是玩玩我、戏弄我而已,而我却这样笨、这么傻。佩如,我该怎么办?没有他我活不下去。”
佩如感同身受,她对迪凡的感情不也是这样?只是一向脆弱的宝琳经不起这样的伤害与打击。
“别哭了,都是我不好,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当初就不应该鼓励你们交往。”
宝琳像突然找到自己伤痛的原因,愤怒的推开佩如温暖的怀抱,“对!要不是你叫我打电话给他,他也不会认为我主动投怀送抱,是个低贱的女人,一切都是你害的。”无故被牵连的佩如怎么也不相信事情会转变成这样,她一向视宝琳为妹妹一般疼爱,当然不会跟她计较。如果让她发泄过后,心能暂时得到平静,那自己受点委屈又算什么?
打定主意后,她不发一语,默默承受着宝琳毫无理智的指责。
然而她越是沉默,宝琳就越觉得自己是对的。两人交往那么多年,偶尔总会有些小摩擦,以前不在乎的冲突,现在都成了可判绞刑的罪名。
“你每次都睡在我这,吃我的、用我的,最后还害我,我这一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认识你!”
若说话语能伤人,那宝琳这番话远比任何利刃都来得伤人,使得佩如不自主地向后退。她提醒自己,眼前的这一切全都由她自己一手造成,所以无论宝琳的话有多伤人,她都不能失去控制而还口。
“你快走,快走,从今以后我不想再见到你!”宝琳把佩如迳地往外推,毫不留情的说。
厚重的门隔着曾经是至交的两个人,受重创的佩如难掩内心的哀伤,自己到底做了什么,竟在短时间内同时失去了两个生命中的支柱?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要受上天无情的折磨?就连天上的星星似乎都在嘲笑她多舛的一生。
一定是因为爱上了孟迪凡。一定是的。他违背了和爱德华的誓约,又轻看了生日的许愿,所以遭受了惩罚。
要怎么做才能结束这一场噩梦?她剥丝抽茧的理了头绪——首先,和淑媛联络是当务之急;等做完了蔻丝汀的广告,她就要和迪凡画清界线,不管老董再怎么说,她都不再接手迪凡的案子;而最后一件事就是积极寻找爱德华的下落。希望一切都能如自己所愿。
◎◎
翌日早上,异常的清闲,虽然工作不多,但是佩如的心有如千斤压顶,压得她几乎快喘不过气来。
她越来越担心宝琳,并决定这第一百通电话若是再没人接,她就要亲自去看看宝琳。
又是没有接。当佩如准备挂电话的时候,答录机突然传来宝琳熟悉的声音——
“佩如,我真的很抱歉昨天那样对你。我很好,别再为我担心,等过些日子我想通一些事,我会再跟你联络。”
宝琳的声音听来平静且安稳,看来应该没事了,佩如一颗七上八下的心也暂时得到安歇。
解决了宝琳的事,佩如还是感到若有所失,无意识的望着每天这个时候都会被盂迪凡打开的门。
当她听到迪凡的声音在门边响起,立刻不自主的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她已经不是十七岁的少女,对感情的控制应该能收放自如,况且她认识的男人也不少,却从来不曾有过这次这样的情形,彼此隔着一段距离,竟然还能引起这么强烈的反应。
白痴!她暗骂自己。孟迪凡那样的男人不会对自己忠心的,充其量不过就是看上自己的美貌,即使再爱他也不会有结果的。
迪凡一身运动服的出现在佩如面前,天啊!他这身装扮比任何时候都要迷人,使她原本好不容易控制住的心又再度狂乱起来;昨晚为洛城之故所下的决定,就像地震似的产生动摇。
要忘了他,可能吗?
“嗨!”他的笑容如往日一般带有魔力。
佩如回应似的朝他嫣然一笑,“如意早上打电话过来帮你请假了,你怎么还来?”
“如果我说舍不得你,你信不信?”迪凡漾起的笑似真似假。
“不信。”佩如太清楚自己并不是迪凡那种公子哥心目中理想的对象。她也没有忘记在倾盆大雨的午后,他亲口说他对自己没有兴趣。
“我找到一家俱乐部,应该能符合你的要求,不过就是地方远了一点。”迪凡昨晚忽然想起位在台中的赢家。
“我不怕远,只要能找到理想的地点就好。”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我已经跟老板约好下午五点钟,等双方见过面后,再商谈细节问题。那我下午过来接你?”
“OK!你就为了告诉我这件事,大老远从五股跑来?”
“我说过舍不得你,你又不信。”迪凡似笑非笑的说。
他轻佻的眼神看不出几分真心,佩如只能自我防卫的说:“可惜我高攀不起。”
他难掩失望的神情步出奥奇,佩如的冷漠态度说明了他在她心中的地位。他叹气自语地说:“佩如啊佩如,你到底是魔鬼还是天使,我怎么会为你倾心至此?”
他暂时抛开为情所困的情绪、想起他此行还有另一个任务——去看他表弟杜宇。
直到他坐在杜宇面前,他才终于相信阿姨的话——
“这孩子自从说要带女朋友回家,结果女朋友当晚没回来,他倒头喝个酩酊大醉,之后就没看见他有一天是清醒的。”
杜母深深叹了一口气,又接着说:“他长大了,什么事都放在心里不说,我真担心他心中的结若再不找人开导,会变成死结,以后再也解不开,徒增烦恼。而他一向把你当偶像般崇拜,你就帮阿姨一个忙,抽空去看看他。”
如果他早知道杜宇有难,他绝不会等阿姨开口。现在既然知道了,当然更加责无旁贷。
如果说烦恼会使人衰老,那杜宇就是个最好的例证。
才一会儿工夫不见,杜宇活像个糟老头似的。松乱的头发,满脸的胡碴、浑身的酒味,就算此刻他强打起精神,也不若往日的英气勃发。
“怎么想通了要找我谈?”
迪凡知道他指的是希娜和那场车祸。事隔这么多年,他心上的伤痕还未愈合;除了伤心哀恸之外,另一个他不愿谈的理由是,他根本不记得事情如何发生的。
医生只用了几个字,就交代过一段他恨不得死去也想不起来的过去——暂时性失忆。
因为恐惧回想当时车祸发生的刹那,所以他大脑中的某部分组织决定要忘记它。
天知道,他会不会在未来的某个日子突然想起来,然后变得比现在更痛不欲生。
所以他回到台湾,远离美国那块伤心地,拒绝谈论这件事,不想再勾起那片片段段的回忆。
“我今天来是想验证阿姨的话。我不相信理智如你,也会因为陷入某种烦恼而无法自拔;现在看到你这副模样,我才终于相信。”
迪凡看着杜宇的脸由白转青,最后呈现一片铁灰,就知道杜宇的心紊乱极了。
“怎么,我装得不好吗?妈妈是怎么察觉到的!”杜宇颓然的跌坐回沙发。
这些日子他刻意掩饰内心的伤痛,就是不愿母亲为他操心,没想到还是让她老人家担心了。
“你的一举一动怎么逃得过阿姨的法眼?你吭都不吭一声,反而让她担心。你是真命天子,学业、事业一帆风顺,看来也只有爱情才会让你苦恼。”
杜宇嘴角上扬,流露出嘲讽的表情,“我大概注定过不了情关。”他脑海中出现令他心碎的宝琳美丽的倩影。
他不想再谈伤心事,遂将话锋一转,“看你在情场上如此得意,传授一、两招吧!”
迪凡没有放弃核心问题,这是他来此的目的。“别顾左右而言他,那个人是谁?”
杜宇摆摆手,一副往事莫提的模样。
“你要是再不说到底是谁让你如此心烦意乱,我就去问护士,相信她们一定很乐于告诉我。”
迪凡等了一下,看他似乎没有开口的意思,打开门叫喊:“Miss王,请你来一下。”
潇洒倜傥的他一直是这些护士们暗恋倾慕的对象,听到他的呼唤,Miss王当然马上出现,快到杜宇都来不及出声阻止。
迪凡用威胁性的眼神望向杜宇,他的表弟迫于无奈,只好投降。
站立在他们之间的Miss主,并不能了解他们暗地交换的“眼语”,还一个劲的猛冲着迪凡笑。
“恭喜你呀!那么快就要结婚,我只能躲在枕头里哭了。”
Miss王被迪凡的话逗得红了脸,一时无言以对。光看着英挺的迪凡的就教她脚软了,更何况他当真表现得如此伤心的模样。
“Miss王,没事了,你去忙吧!”杜宇急忙为她解困。
“改天一起吃饭哦!”迪凡继续逗着羞红脸的Miss王。
“好。”他像被皇帝召宠般地喜悦万分。虽然她的婚期已近,但是迪凡仍在她心中占有非凡的地位。她开心的离开诊疗室,相信今天一整天,她的情绪都会异常的兴奋。
“别对那个就将要结婚的女人发挥你的魅力行吗?”杜宇太了解没有人能抵挡迪凡刻意的追求攻势,难怪他表哥老走桃花运,而且身旁女人不断。
“你难道看不出来,因为我一句善意的谎话,她就开心得像中了头奖吗?乐人娱己,有何不可?”
杜宇摇头叹息,“人不风流枉少年。”
“喂,今天到底谈的是你还是我啊!快从实招来,我好去向阿姨回报。”
看来是逃不过迪凡的逼供了。他清了清喉咙,面有难色的开口说:“宝琳,杨宝琳。”
“杨宝琳!”迪凡的眉头不禁皱在一起,“她的背景和经历可不值得你做长线哦!”
“你在说什么啊?现在是人家看不起我,甩了我。”
“她甩了你?!怎么可能?她那种女人应该紧抓着你,不让你逃走才对。”迪凡不相信杨宝琳竟会放弃眼前这个金龟婿。
“连你都是这么说她。她不是你想像中的那个女人,她个性善良、温柔,只是一个被命运捉弄的大女孩。”他能够同情宝琳乖张的行为,全来自于她那一颗不完整的心。所以他对她,怜惜之情多过于责备。
“如果是站在朋友的立场,我会鼓励你;若是爱她就去追;可是杨宝琳在外界的声誉不好,绯闻不断,先别谈她是真的爱你,抑或看上你的家世,光是姨丈那一关,你就别想过,他绝不会让杨宝琳进杜家的门。”
老一辈的人,对宝琳这种女人大都非常排斥,尤其是杜家馨,这个书香传家的老学究。
如果杜宇真的爱杨宝琳,愿意不计前嫌,也势必要付上一些代价。若是自己,就不会那么笨,将未来与一个只有美貌的女人锁在一起。他真想不出杨宝琳究竟有哪点好?
“别这么迂腐行不行?我现在没有时间担心我老爸赞成或反对,我只知道我爱杨宝琳爱得发狂,可是她却像躲瘟疫般避着我。”
杜宇找了宝琳好久,但是每次打过去的电话,永远只传出答录机例行的开场白。
他猜宝琳是被自己的真心吓到了,所以躲着自己。他责怪自己,不要那么急着带她回家看爸妈就好了。
可是事情已经发生,显然宝琳只当他是暂时的情人,一个陪她度过寂寥夜晚的男人。
认知到这个事实,让杜宇感到心痛。在宝琳眼里,他并不特别出众,只是她众多男友其中的一个。
而他却真心的付出一切,少了宝琳的陪伴,他觉得自己不再完整,强烈的失落感令他第一次真正体会到迪凡藉酒浇愁的心情。
“听你的口气好像非她不娶的模样,这世界哪有真挚不渝、永世不改的爱?再过些日子,你就会把她忘得一干二净了。”在商场上打滚了那么多年,看到的不是因利益结合,要不就是贪图美色的结合,其结局大都不理想,没有真爱做基础,筑起来的房子就是不稳固。
而真爱需要立足点上的平等,像杜宇这样单恋着宝琳,怎么会有好结果?
不过有一点倒让迪凡感到大惑不解,宝琳怎么可能放弃像杜宇这种家世的人?该不会是有条件比杜宇更好的人在追求她吧!一定是的。
杜宇用双手撑住额头,疲累的说:“我从来不觉得自己这一生有什么缺憾,直到遇见宝琳,突然间,一向令我引以自豪的学历、家世都不算什么了,有她陪伴的日子竟是我这一生最喜悦的时光,”杜宇的双眼突然亮了起来,“爱情真的具有魔力,它是上帝赐给人类最奇妙的一种礼物。”
迪凡轻哼一声,“你活在二十世纪,却还相信十七世纪的童话故事。爱情不过是一场交换的游戏,你的爱换我的爱,就这么简单。”
“不,不是这样的,虽然宝琳不爱我,可是我却没有办法阻止自己爱她,这就是爱情的魔力。迪凡,你应该抛开心中的枷锁,认真的去爱一个人,别再用钱交换一份爱。”杜宇没有忘记随时辅导迪凡。
“爱”到底是什么?他爱佩如,却无法忘怀有关佩如的放荡传言,虽然她看起来像是一名大家闺秀,可是无风不起浪,传闻绝不是空穴来风。
况且,他一直牢记着母亲生前说过,孟家曾被泰国的土著下过咒诅,所以哥哥、姐姐才会夭折,爸爸才会英年早逝,自己才会……
他有什么资格开导杜宇?他对佩如的爱,就好像杜宇对宝琳,他们都深爱对方,却都为了某种理由裹足不前,硬是不敢表露给对方知道。
迪凡看看表,时间差不多了,他想顺道去看看希娜。“我现在总算了解你对宝琳的深情,不管怎么样,我支持你。”
杜宇笑得很勉强,有迪凡的支持还不够,更重要的是宝琳,而这个女主角却隐身不想见他。
◎◎
坐在洁白无瑕的病床前,凝视着希娜姣好却苍白的面庞,迪凡平静的心湖再起涟漪。
躺在病床上一动也不动的希娜,像是在指责他这个罪魁祸首,夺走了她绚烂的生命。
痛苦、自责、悔恨……丝毫无法减轻他心中的罪恶感,而他能够预见自己悲惨的一生——
“想什么想得入了神?”希娜的主治医生王子明轻拍了迪凡的肩。
子明是迪凡在美国认识的好友,是美国医学学会的会员,专攻脑科。
为了希娜,他特别聘请子明回国从事医疗工作。
“中国人讲轮回、说因果,我在想,上辈子希娜和我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要落得这样的下场?真不知道我欠她,还是她欠我。”迪凡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想得那么多、那么清楚,人还活得下去吗?”接受西方教育的子明不相信太宿命的中国理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这可是句至理名言。”
“希娜不就是活着吗?可是她的未来呢?她还有希望吗?”
子明递了一份最新的医学报告给迪凡,“未来是可以期待的,在美国和台湾都有昏睡了二十年才苏醒的例子,别这么快对希娜失去信心。”他鼓励的拍拍迪凡的肩。
握着手中的报告,迪凡的心又燃起了一线希望。◎◎
高速公路上车塞得厉害,原本预计六点半就可抵达台中,偏偏捱到晚上八点才抵达赢家俱乐部。
一路上,两人沉默得可怕,佩如害怕自己越陷越深,所以努力漠视他的存在;而迪凡正在思考杜宇说的另外一种爱,牺牲奉献的爱。
“到了。”迪凡将车子停在一间装潢得富丽堂皇,像座城堡的大型建筑之前。
“看起来像皇宫。”佩如嗤之以鼻的补了一句,“有钱人的消遣。”
“瞧你那口气愤世嫉俗的,活像有钱人都跟你有仇似的。”迪凡引领佩如走向经理室,饶富趣味的回头看她。
“你这种有钱人怎能体会人间疾苦?看那些侍者像哈巴狗般的巴结你,你大概觉得非常开心。”看到四周穿着制服的少男少女,就好像看到过去紧衣缩食的自己,曾经那样卑微的活着。
现在锦衣玉食的日子过惯了,居然忘了自己也曾经有过一段像狗的日子,自卑感毫不留情的打击着她,即使目前优渥的生活也无法隐藏她曾经有的卑下。
她真是奇怪,有的人成功了之后,还把以前奋斗的辛酸史公诸于世;而她,却巴不得没有人记得她的过去和一切。
突然被炮轰的迪凡一脸无辜,“我的确没过过困窘的日子,但是我也没自大得像你说的那样。”他拉着佩如往贵宾室走去。
在这里,迪凡拥有一间私人的休息室。
“你放开我。”佩如降低声调怒斥。
迪凡将门阖上,隔绝外面那些注目的眼光。
瞧见佩如注视他的眼光充满怨怼,迪凡急忙放开手,而佩如一下于失去重心,眼看着就要跌落在红色地毯上,幸好迪凡眼明手快,抓住了佩如下坠的手,他趁势想取得平衡,没想到反而被佩如给拉下去。在毫无选择之下,他只能压在佩如身上。
过了几秒钟,佩如才意识到迪凡结实的身躯正压在她玲珑的身体之上,一股熟悉的喜悦迅速蔓延她的全身,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被迪凡吻到般炽热……她不禁浑身一阵燥热,羞红一片。
迪凡感觉到在他怀里有股女人特有的柔软,激起他想拥抱她、亲吻她的。佩如微启的唇瓣,圆润且饱满,鲜艳欲滴,令他记起上次亲吻她时的甜美……
他试探性的轻吻一下佩如,看着她紧闭的双眸、泛着酡红的脸颊,发觉她似乎并没有拒绝的意思,也许还正称了她的意思呢。
于是,迪凡大胆的汲取佩如唇内的蜜汁,一双手像挖掘宝藏般在佩如身上游走,他不在乎这片唇曾被多少人拥有,只要这一刻佩如是属于他的,他才不会傻得冀望这是佩如的第一次。
不过,情人跟妻子不同,妻子是一辈子的伙伴,除了心灵相通之外,他要求绝对的忠贞。
佩如跟爱丝一样是情人,只是他爱佩如多一点。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扰了沉醉中的佩如,月兑离了梦幻般的情境,发觉自己忘形的投入,令她羞愧得恨不得挖个地洞躲起来,永远都不要再见到带着魔力的孟迪凡。
迪凡恼怒的停止了所有的动作,讪讪的翻身离开佩如,应着门,“谁?”
迪凡不情愿的开了门,而佩如也趁这个时候整理凌乱的衣服。
短小壮硕的小K带着暧昧的眼神瞟向佩如,眼神中有佩如所熟稔的轻视……他当她是什么?廉价妓女?
她的心冷得几乎停止了跳动,背对她的迪凡,一定也当她是个投怀送抱的拜金女郎。
此刻,她有点感激小K的不请自来,因为他的贸然出现,及时阻止了一场悲剧的发生。
“我来通知你,老爹有事去了高雄,今天赶不回来了,他说有事明天再谈。”
“这样……”迪凡回过头,征询佩如的意见。
“我先看一下景可以吗?”她故意绕过迪凡,不想看见他眼中的轻蔑。
迪凡头一次见识到佩如态度转变如此之快,不觉一怔。刚才怀中热情如火的佩如消失了,眼前的佩如冷漠而高傲,要不是唇上还留有佩如的余香,他真怀疑刚才的温存只是南柯一梦。
这个健身房就好像为了这个企划而存在似的,一切完美得让佩如无从挑剔。
“我什么时候可以跟老爹见面?”佩如靠在一个举重机旁问。
“他不确定什么时候回来,但是他有交代,他一回来就会去别墅找你。”小K看着迪凡说。
小K的态度太明显了,摆明就是没把佩如放在眼里,在台湾这个仍是男尊女卑的社会里,这样的人她看多了,可是今天她就是没法咽下这口气。
“我在跟你说话,请你看着我。”佩如义正辞严的站在小K面前。
她冒失的举动吓坏了两个不以为意的沙文猪。
“你这是什么态度啊!”小K一时语结,他从未碰过如此凶悍、霸气的女人。
迪凡强拉着佩如离开尴尬的现场,丢下一句话给小K,“告诉老爹,我在别墅等他。”
佩如被迪凡半推半拉的送上车。
“回别墅。”迪凡撂下话,就闷不吭声的开车。
佩如懊悔的看着窗外快速掠过的景物。她刚才的举止确实太冲动了,她无力的贴靠着车椅,不敢看向迪凡冷峻的眸子。
“下车。”车子停在半山腰的一栋西洋式楼房前,迪凡冷淡的说。
佩如顺从、不想争辩的跟着迪凡进了屋。
这间屋子有别于迪凡办公室,没有那种大户人家的气派,却流露出精致、典雅的风情。她第一眼就爱上这里。
“这是我母亲的故居。”迪凡怜惜的抚模母亲的遣物。
迪凡这时的语气柔和极了。
佩如被一张巨幅的画像吸引,眼光久久不能离去。
画中的女人,手举着一把白色羽毛扇,连身紫色旗袍,瓜子脸、丹凰眼、樱桃嘴,是标准典型的东方美女。
细细看来,那韵味、那神情酷似迪凡,眉宇之间还有一股难解的愁。
“好美啊!”佩如忍不住赞叹,真是个美人胚子。
“她是我妈妈。”迪凡骄傲的说。
“你跟她很像,浑身散发着一股贵族的气质。”
他含着笑,望着画中栩栩如生的母亲。
“今晚睡哪?”佩如盯着沉默的迪凡,试着打破彼此间的鸿沟。
“这房子上上下下共十个房间,你爱睡哪就睡哪。”迪凡像被下了咒语般,恍惚的回头。交代完之后,又转回头直盯着画像发呆。
佩如看出迪凡眼中浓浓的忧郁,了解他的心中肯定有什么事困扰着他,就让他一个人安静一下吧!
她顺着楼梯往上走,看到一张迪凡年老时的画像,她愣了一下。画中人很像迪凡,可是又较他多了一点骠悍的霸气。
画像下方有一排极艺术的签名,看来画这幅画的是个极秀气的女人。而画里的主角,则应该是迪凡的父亲。
二楼的摆饰也是淡淡柔柔的,比较特别的是,在它的客厅上方开了一个大天窗,可以看到天上的星星,真是太美了。
佩如很想搬个床睡在客厅,却又担心迪凡笑她,最后还是选择了横列在两旁的卧房其中的一间,当作今晚暂歇的地方。
她可以预期房内的摆饰,大概仍月兑离不了以温馨为主调的设计。
果不其然,淡蓝色的壁纸、水钻的美术灯,把气氛烘托得暖融融的。
她安稳舒适的躺在床上,却了无睡意。健身房的那一吻,盘留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迪凡一定以为她是个轻浮的女人,要不然他不会表现得如此冷淡。看来他对自己的误解是越来越深了。
想着想着,她突然听到“喀!”一声,连忙闭上双眼。
是谁?这屋子里还有别人吗?她真后悔刚刚没有锁上门,难道她潜意识里希望他进来?
迪凡惊讶的走到床边,心想,佩如怎么会挑中这间主卧房?这间是他最喜爱的房间。
他移不开凝注她的眼光,呼吸又变得急促起来。她的长发散乱的披在枕头上,熟睡的她仍然美得惊人,看起来完全像个小女孩;为什么有时她又像是个十足的女人,不断勾起他的?
佩如非常熟悉这股古龙水味,是迪凡。
她看不到他,却可以感觉到一股炙热迅速向她袭来。她继续装睡,希望他不会打扰她,不然她怕会控制不住自己,向他怀里奔去。
他再次感到内心高涨的,在这世界上只有她是他最渴望的。刹那间,迪凡发现自己不愿让她就此走出他的生命,潜意识中的感觉,直到此刻才清楚的浮现,
可是希娜呢?诅咒呢?还有一个常出现在他梦中那不知名的女孩呢?最重要的是,佩如并不爱他。
太多横叉在他们之间的问题仍有待解决,他暂时不能爱她。他没有再移动脚步,只是像尊雕像般定定的注视着她细致的面庞。
她原来担心迪凡会继续在健身房未完成的动作,但是渐渐的,她知道迪凡只是站在身旁看着她,并没有任何不良企图,这才放下心来,甚至开始喜欢他的陪伴,那让她有股安全感。
过了良久,迪凡再看了佩如一眼,呢喃着:“祝你有个好梦。”然后关上门离去。
然而,佩如却始终睁着眼睛无法入睡。她知道迪凡已经在某一个房间中进入梦乡,但她自己却辗转反侧,脑海中盘旋着迪凡柔情万种的眼神。
她气愤自己刚才居然没反应,任由他在一旁窥伺。她应该大声的喊住他,告诉他,自己不是他眼中那种随便的女人。
她侧身面壁,强迫自己入睡,但往事却一波波涌现
她想起初遇迪凡时,误把他当成同性恋的情形,直到他的影像如同鬼魅般缠住她的心底。
宝琳、洛城、迪凡,所有的人在她脑海中来了又去,直到天际露出淡淡的晨曦,她才倦极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