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都熟了。
紫仪站在树下,望着树上饱满的梅子,心中痒痒的。真想摘一点尝尝,中午吃的那点营养配餐实在不够正在长身体的她塞牙缝的。还没到下午三点她肚子就开始叫了,如果能吃几个梅子,也许能……哦,天,这可真不是望梅止渴的时候。
她环顾了一下,见四周无人,悄悄月兑下鞋,抱着树干一步步往上蹭爬。她的爬树技术还可以,多半是自学成才,还有就是向家里的园林师请教过那么一招半式,不过实践的机会很少,在这个贵族学校里更是第一次展露,上帝保佑别让别人发现她在爬树,否则就要丢人丢到太平洋去了。
梅子挂在枝头,随风摇曳着,像是在等她摘采,她将早已准备好的一根树枝伸过去,狠狠地拍打几下。早已成熟的果立刻劈里啪啦地掉了下去。
「啊!」有人在惊呼,虽然叫得很轻,声音里却有一种诧异的愤怒。
紫仪顾不得别的,急忙探下头,连声道歉:「真不好意思,真不好意思!包涵包涵,抱歉抱……」她一连串的道歉话还没有说完突然戛然而止,原来她已经看清了下面的人。
那清瘦的身形和极其俊逸的一张脸,在其他女生眼中是偶像一般的天神,对于她来说却是瘟星,从认识他的那天起一直到现在,四年过去,这种感觉一点都没华司澈眯着眼,透过树叶间的阳光看清了她,微微一个笑,「原来是江同学,这么有雅兴在树上温功课啊?」
「是啊!树上坐着舒服。」紫仪索性还不下来了,晃动着双脚嘲讽道,「怎么样,华同学,要不要也上来坐?」
「这种低等人的游戏就恕我不能奉陪了。」华司澈低垂的眼看到地上那双鞋子,嘴角扯出一道狡猾的微笑,拾起鞋,扬长而去。
「喂!华司澈!那是我的鞋!快还我!」紫仪在树上急得大喊,见对方没有反应,又喊道:「我的鞋可臭着呢,小心你传染上脚气。」
而已经走回校园路上的华司澈已经被其他好奇的女生拦住,「华同学,你怎么拿着一双鞋子?呀!还是女鞋呢!」
华司澈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答:「这双鞋不知道是谁丢的,丢在草坪上,污染环境,差点绊倒我,所以我把它丢掉,不让它继续危害其他同学。」
女孩子也一起谴责:「谁这么没有公德?乱扔臭鞋子,把学校美丽的草坪搞脏是小事,把华同学绊倒受伤怎么办?」
有人抢过来华司澈手中的鞋,说:「华同学,我帮你去扔吧,你马上要开始上化学课了,化学实验楼在东边,离垃圾箱可远了。」
「那就谢谢你了。」华司澈向对方露出一个美丽的微笑,眼角的余光已经瞥到赤着脚奔过来的紫仪,向女孩们一点头,道了句:「再见!」
女孩子们用深情的目光目送着华司澈的背影而去,尚沉迷于一场美梦之中,一个人冷不防地如风一般斜插着闯过来,拼上来就抢她们手里的那双幸运之鞋,女孩们反应快,护着鞋急忙后退,叫道:「江同学,你要干什么?华同学委托我来扔掉这双破鞋的,这你也要抢吗?」
「谁说这是破鞋?这是我的鞋!快还给我!」紫仪在人群中拼命争抢着自己的皮鞋,同时,她眼睁睁地看着华司澈已经大摇大摆地走进化学实验楼了。小子,好!今天你又惹到我了,我江紫仪今生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华司澈下了课,慢慢踱步到校门口,一路上不少的女孩和他打招呼,他都微笑地回应。在这个学校里,华司澈的风度和学识是被公认的第一,私下里被女孩子们封为「太阳神之子」,他没有对任何女孩子发过脾气,也从没有做出任何违背风度的事情,他这个人的存在,在众多女孩的心中本就是一个奇迹。除了……
「华司澈!我要和你谈一谈!」像道疾风席卷过来,江紫仪横挡在她身前,高挑着眉,很正色地对他说,「你有没有胆子和我来?」
「去哪里?」他淡淡地问,「一会儿我还要上法语课,」他抬腕看表,说:「我还有五分钟的休息时。」
「好!我就预约你这五分钟!」紫仪拽住他的胳膊。一口气将他拽到校门口旁边的一株柳树下。
「华司澈,咱们开诚布公地谈,你对我这个人有意见么?」
华司澈微微一笑,「就算没有吧。」
「什么叫就算没有?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干吗说得含含糊糊?好,我直截了当地说,我对你有意见!」
「哦,是么?」他的神情很懒散。
紫仪很认真地说:「华司澈,论年纪来说,我比你大一岁,你应该知道尊老敬贤,我好歹也算是你的姐姐,你干吗处处针对我,和我过不去?」
「我有吗?」华司澈挑挑眉,「我没有想和你过不去,只不过你偶尔很不小心地惹到我而已。」
「我怎么惹到你了?!」紫仪低声怒喊,「我平时都离你十八丈远,根本和你扯不上关系!」
「你的眼神惹到我了。」华司澈平静地看着她的眼睛,笑得很冷,「你这双眼睛每次都用看社会败类的目光在我身前身后飘来飘去,让我很不舒服。」
「你的眼神就很好吗?」紫仪反击,「你每次看我都像在看白痴,我真的有那么差劲吗?是你先不尊重我的!」
华司澈不理睬她,看看表,说:「还剩下两分钟,我没有时间和你探讨眼神的问题,你如果不想我们之间再发生什么冲突,最好别让我看到你的眼睛。」
「华司澈!你很霸道耶!」紫仪又开始按耐不住了,「这个学校好歹是我先进来的,怎么说也算是你的半个学姐,凭什么要给你让道?我警告你哦!别以为我是不会还击的人!」
「那你就还击给我看看。」华司澈从鼻子中哼出一声,再看表,「最后一分钟,看来我是没时间听你的作战计划了。抱歉,我要告辞了。」
紫仪喷火的眼睛在瞪着他的时候,不经意地穿过他的肩膀,看到在校门口外,肖雅琪正在和几个黑衣男人拉拉扯扯,随风而来的是肖雅琪的挣扎呼喊:「你们要干什么?我不和你们走!救命啊!」
紫仪骤惊,一下子将与华司澈的争论扔到脑后,抛下他向校门外冲了过去!
「你们要干什么?!」紫仪冲过去扯住几乎被半拖进车里的肖雅琪,大声冲那几个黑衣人喊道。
肖雅琪看到她来,如看到救星,哭得稀里哗啦,大喊着:「紫仪,他们是绑架,绝对是绑架!」
「小姐,你最好让开,要不然你会惹祸上身!」其中一个黑衣壮汉推开紫仪,再次将肖雅琪推进车中。
紫仪扑到车门前,死死拉住车门柄,拍打着窗户叫着:「不行!你们立刻放开我朋友!否则我马上就去报警!」
车窗摇下,一柄黑洞洞的枪口突然对准了紫仪的脑袋,车子里的人冷冷说道:「小姐,请您让开。」
乍见枪口,紫仪心惊肉跳,但是看到坐在车中哭天喊地的肖雅琪,她豁出去了,用前所未有的镇定一字字对那人道:「请放开我朋友!」
车中的人与她对视,气氛凝重。
在紫仪的身后,忽然迈上一人,修长的手指从上盖下,握住枪口,卡住了扳机,然后是一个沉稳冷静的声音:「先生,您在玩一个危险的游戏,这里不适宜开枪,否则我向您保证,不出两公里您会在警察的包围之中。」
紫仪一扬头,分外吃惊,没想到那个伸出援手的人竟然会是华司澈。但是华司澈的出现令她信心备受鼓舞,暂时忘却了这个人的讨厌,有一种和他并肩作战的豪气萌发出来。于是她对那人又说道:「放了我朋友,我可以保证不向警察告发你!」
那人收起了枪,哭笑着咧咧嘴,说:「小姐,我想是您搞错了,我们根本没想绑架她,她是我们家的二小姐,一个星期没回家,老爷派我们来接她的。」
「什么?!」紫仪的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瞪着还在车中哭哭啼啼的肖雅琪,大声问道,「雅琪,这是真的吗?」
眼看差点闹出人命,肖雅琪也有点害怕了,慌忙点说:「这是我爸爸的保镖小黑。」然后又很委屈说,「我只不过是为了就近方便看谭咏麟的演唱会才住在学校的,老爸他有什么可担心的?」
「你搞什么!」紫仪的肺都快气炸了,抬起脚狠狠踹了一下车门,大叫着,「以后休想我再帮你!」然后就气呼呼地跑回学校。
放学后,紫仪依照惯例去华司澈的家里学钢琴。坐在车里,她清楚地感觉到身旁的华司澈正在默默地凝视着她。她本来不想理的,但是那双目光就那样长长久久地停驻在她身上,令她坐卧不宁。终于,她猛然转过头,勇敢直视着对方那双黑眸,眼睛瞪得大大的,本来想把他的目光瞪回去,没想到他根本不躲,瞳仁中还有了一丝笑意。
「你笑什么?」她扬高了下巴,揣测他的心中又在琢磨她什么糗事。
「你今天表现得很勇敢。」他淡然的笑容里并没有嘲讽,「出乎我意料的勇敢。」
「你想嘲笑我笨就直接说好了,我是没分辨出保镖和绑匪的区别,但是责任并不在我!」紫仪根本不相信「把书还我!」华司澈在身后扯着她的胳膊,从没见过他如此紧张失态,紫仪心中的报复心顿起,骤然回头叫道:「就是不还,你能把我怎么……」她的声音像被突然卡住了。
狭小的后排空间里,华司澈的脸和她近在毫厘,那白晰的肤色因一层酡红而显得更加美丽。而那双向来冷静沉着的眼眸亦因慌张的心情而燃起两簇幽火。彼此的呼吸和热烈的气息都难以经过一丝一毫的掩饰。
没来由地,紫仪的心有些怦怦跳,想张口都好像变得很困难。
「书还我!」华司澈第三次开口要书。
紫仪的眼珠一转,狡猾地笑道:「要书也可以,不过你要叫我一声『紫仪姐姐』。」
「你别逼我!」华司澈冷着脸,「我是顾及风度不愿意动手抢,否则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紫仪毫不畏惧,笑着点头,「对啊对啊,你当然可以抢啦,不过你抢回去又怎样呢,这是《银河英雄传》的第二本,我想,在你的卧室里一定还藏匿着其他几本吧,如果我告诉伯母,让她随便搜一搜,没准能搜出一大堆在你们华家算是违禁的书,或许还能搜到什么《公子》的画报?那可就更有的看了!」她妩媚地笑着问,「怎么样啊?华同学?叫还是不叫?叫我一声姐姐是应该的,你不吃亏,不过如果我把你的事不小心泄露出去,那你的美好形象就要在全校女生的芳心中揉碎了。你忍心吗?」
「天下最毒妇人心!」华司澈憋出一句古语,皱着眉攥紧拳头,好像是从牙缝里往外挤,他艰难地妥协,「紫仪……姐姐……请把书还给我。」
「好乖,这才听话!」紫仪还很得寸进尺地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这才把书从背后递还出去。华司澈抢回书立刻将书扔进书包,然后别过脸看着窗外,再不肯开口说话。
紫仪的心情简直爽极了,这是她认识华司澈以来的大小战役中最光辉的一次胜利,她忍不住轻轻哼起了歌。
一直在驾驶座里透过反光镜看到身后这一幕的华府管家苦笑着在心底摇头:真是一对小冤家。
南苑学园一年一度的校庆大典是比圣诞节和农历新年更要重要的节日,每年这个时候每个年级每个班都要拿出最精彩的节目献艺。而表演的节目往往都出人意料——
「什么?让我出演《罗密欧与朱丽叶》?」紫仪看着摆在眼前的节目彩排单,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
罗密欧——华司澈
朱丽叶——江紫仪
紫仪戳点着彩排单上的字,问那个扔给她单子的肖雅琪:「让我演朱丽叶?搞什么?这是谁出的主意?」
肖雅琪不理解她眼里的愤怒,一脸羡慕地说:「这是全班女生投票选举的结果。你知道你这个位子多么炙手可热啊,能和华司澈配戏是所有女生的梦想,差点争得头破血流,最后大家决定投票选出一个合适的人选,最后就选出你啦!」
「为什么会选择我?」紫仪还是不明白,指着自己的鼻子问:「你们看我的样子像温柔美丽的朱丽叶吗?」
「说实话,你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朱丽叶美丽优雅的味道,之所以会选择你,是因为大家坚信你对华司澈没有吸引力,你们配戏不会擦出任何火花,自然也不会给其他女生带来任何麻烦。」
哦,天!紫仪捂住脸真想大哭,「我能不能拒绝接受这分殊荣?」
「不能。」肖雅琪笑嘻嘻道,「因为全班女生已经押宝你们的组合可以稳拿今年校庆的大奖,如果你拒绝,首先要做好被至少三十个女生追杀的后果。更何况,和本校天字第一号的俊男配戏,你根本没有理由拒绝。」
她拍着紫仪的肩膀,语重心长道,「紫仪啊,要知道,有多少人都在嫉妒你啊。」
「我宁可有人给我个机会让我去嫉妒别人。」紫仪无奈地苦喊。
以一身黑色的运动休闲服站在舞台上的华司澈,依然是光芒四射,执起紫仪的右手,凝视着她的眼睛,清朗的声音道出温柔的念白:「要是我这俗手上的尘污,亵渎了你的神圣的庙宇,这两片嘴唇,含羞的信徒,愿意用一吻祈求你的宽恕。」
紫仪被他握住手,话更说不利落了,「信徒……莫把你的手儿侮辱……这样才是最虔诚的礼敬……神明的手本,许信徒……掌心的密合有胜……有胜……有胜……」她第一百零一次又卡词了。
「CUT!」本场的导演跳起来挥着手大叫,「江紫仪,你到底会不会演戏啊?就这么一段台词,你已经NG七遍了!枉费华同学那么认真地和你搭戏,拜托你也认真一点好吗?」
紫仪的耐心已经快到极点了,用鞋跟敲打着舞台上的地面,大声回答:「我本来就不会演戏,这么没道理的台词换作谁也背不下来啊!」
华司澈站在旁边悠闲地挽起袖子,对台下人道:「导演,还是不要勉强江同学了吧,逼迫一个人去做她能力以外的事的确不太现实。这种状态的朱丽叶,就算能最后登上舞台,也没办法说服观众相信我这样的罗密欧为什么会爱上她?」
紫仪用杀人的厉眼又瞪向华司澈,什么意思?又要嘲讽她吗?真后悔那天被他的一句「姐姐」就骗走了两人交锋的主动权,现在只能干听他训,却很难用相同的办法还击了。相信那些禁书早被他藏了起来。
「好吧好吧,今天先排练到这里。」导演很不耐烦地做了个手势,「明天再排演一下阳台上的那场戏.如果江同学实在不能胜任就只好重新选定女主角了。
紫仪即将走下舞台的一刻,忽然看到华司澈淡淡挑起的嘴角.在庆贺终于可以赶走她这个对手吗?不!我绝不能这样轻易认输!
晚上,紫仪坐在自己的卧室里,抱着台词猛K——
「信徒。莫把你的手儿侮辱,这样才是最虔诚的礼敬;神明的手本许信徒接触,掌心的密合远胜亲吻。」
「啊!请原谅我无心的过失,这一次我要把罪恶收还。」
「过来,女乃妈,那边的绅士是谁?那个跟在人家后面不跳舞的人是谁?去问他叫什么名字,要是他已经结过婚。那么婚床便是我的新坟。」
甩下书本,紫仪叹了口气,其实在没有人的时候,她的台词还是念得蛮顺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对视上华司澈的那双黑眸就会全体忘光光。
黑夜有些热,惹得人心烦意乱,紫仪看着窗外的明月,忽然灵感大发,站起来,推开阳台的窗户,走出房间,站在阳台边上,向着月亮伸出双手高呼:「罗密欧啊。罗密欧!为什么你偏偏是罗密欧呢?否认你的父亲,抛弃你的姓名吧!也许你不愿意这样做,那么只要你宣誓做我的爱人,我也不愿再姓凯普莱托了……啊!换一换姓名吧!姓名本来是没有意义的……罗密欧,抛弃你的名字吧,我愿意把我的整个心灵,赔偿你这一个身外的空名。」
她念得酣畅淋漓,一气呵成,自己念完这么长一串独白也觉得非常痛快过瘾,正要转身回去,忽然听到阳台下有个沉静清朗的声音从花丛中幽然而来:「那么我就听你的话,你只要称我为爱,我就有了一个新的名字,从今以后,永远不再叫罗密欧了!」
「谁?」紫仪大吃一惊,身上出了一层冷汗,从阳台上向下探出大半个身子拼命张望。
月光下,花丛掩映中走出来一个修长的身形,那清俊的容貌因为月色的衬托而显得格外温柔。
「华司澈?你怎么会在这儿?」紫仪惊了又惊,张着嘴呆呆看着他,而华司澈却旁若无人地继续着他的表演。
「我借着爱的轻翼飞过围墙,因为砖石的墙垣是不能把爱情阻隔的。爱情的力量所能做到的事,它都会冒险尝试,所以我不怕你家里人的干涉。」
「你少来!」紫仪根本没心思和他对词儿,穿上拖鞋,匆匆忙忙跑下楼,气喘吁吁地在花园里抓到了纹丝不动的华司澈。他还是下午那会儿的样子,衣服笔挺,头发没有一丝零乱,好像从一开始就站在这里等她了。
「你来我家做什么?你怎么进来的?」
「来帮你拍戏。我想你是不甘心放弃的。而我,一想起或许会和一个花痴女孩儿拍戏,真的还不如和你这个笨笨组合。」
「花痴?你就这么评价那些崇拜你的女生?你这副万人迷的外表下还真有着一副冷酷心肠。若是让那群女孩子听到你这句话,不知道会怎么处置你099紫仪禁不住哼哼冷笑。
华司澈微笑着,又一次念起台词:「唉!你的眼睛比他们二十柄刀剑还厉害;只要你用温柔的眼光看着我,他们就不能伤害我的身体。朦胧的夜色可以替我遮过他们的眼睛,只要你爱我,就让他们瞧见我吧,与其因为得不到你的爱情而在这世上挨命,不如在仇人的刀剑下丧生。」
紫仪忍住笑,打起精神回答:「谁叫你找到这儿来的?」
「爱情怂恿我探听出这一个地方,他替我出主意,我借给他眼睛,我不会操舟驾舵,可是倘使你在辽远辽远的海滨,我也会冒着风波把你寻访。」
或许是因为月色下朗诵爱情诗句特别有感情,也或许是因为华司澈的全情投入给紫仪带来了某种灵感,她的神情也渐渐变得温柔起来,「幸亏黑夜替我罩上了一重面幕,否则为了我刚才被你听去的话,你一定可以看见我脸上羞愧的红晕。」
已是深夜,两个人的阵线从花园转移至江家的书房,两个人一人一本台词,边看边研究,华司澈忽然问道:「你觉得罗密欧和朱丽叶的爱情是什么样的?」
「可耻的!」
紫仪漫不经心地月兑口而出倒令华司澈小小吃了一惊,于是问道:「为什么?」
紫仪的手盖在书上,正色道:「罗密欧根本是个公子啊,在见到朱丽叶之前他刚刚失恋,这么快就另结新欢不是很可耻吗?朱丽叶一看到罗密欧是个帅哥就马上决定以身相许,甚至可以不要父亲和家族,如此轻率的举动也只能用『可耻』形容。所以我实在没办法同情他们的爱情悲剧。」
华司澈苦笑着摇摇头,「你居然有这么怪异的想法,怎么能演好这出戏?要知道罗密欧和朱丽叶的爱情是举世公认的经典,不过照你这样的思路想下去,我怀疑罗密欧最后不是自杀而是被你这个朱丽叶暗杀的。也许有一天她意识到了父亲和家族的重要,觉得为了罗密欧这么一个毛头小伙放弃一切实在不值得,于是就先杀了情夫,再回到未婚夫的身边去过正常的生活。」
「你这个主意不错。」紫仪摇着手里的书大笑着,「不如咱们一起改写剧本好了,改成一幕另类的《罗密欧与朱丽叶》,没准能一举轰动!」
「能不能轰动我不敢肯定,不过我要是陪你玩下去,你我都会被莎士比亚的FANS骂死的。还是别说那些没用的了,你的台词基本上可以过关了,但是感情投入还是不够,不如你提前排演一下朱丽叶自杀的那一场。」
「啊?」紫仪哗啦哗啦地翻书,找到最后一段,台词倒是不多,可是……她皱着眉问,「你让我对着空哭吗?」
「我不介意把我的身体借给你一会儿,你可以想象我是已经死去的罗密欧,你的爱人。」华司澈横躺在书房的地毯上,两人就这么开始排练。
「哦!冤家!你一起喝干了,不留一滴给我吗?我要吻着你的嘴唇,也许这上面还留着一些毒液,可以让我当作兴奋剂服下而死去。」念到这里,紫仪又不行了,因为她清楚地看到台词本上写到此处有一行小字注解:吻罗密欧。
看着躺在地上双眸紧闭的华司澈,她开始手足无措,怎么办?这一段怎么掩饰过去?不否认,华司澈假装睡着的样子挺美,好像沉睡中的王子,睫毛长长的,鼻子挺挺的,嘴唇都有一种玫瑰色,吻上去应该软软的,暖暖的……唉呀,我在胡思乱想什么?紫仪的脸颊火热,华司澈突然睁开了眼,眯着眼看她,「怎么停下来了?你应该低下头吻我,然后拔剑自刎。」看着她涨红的脸,他笑了,「是不是吻不下来?我如此舍命献身,你怕什么?和其他女生相比,能和我接吻也是你的殊荣,更应该及时把握。」
一句话却轻易破坏了紫仪的心情,她倏然站了起来,冷冷道:「那你就和愿意和你接吻的人排戏好了,我有洁癖,不愿意和任何可能传播细菌的东西接触。」
华司澈也有他的骄傲,听到她如此冷漠的话,一晚上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两个人之间一点点微妙的新感情一下子又化为乌有。站起身来,他走到门边,握住门柄,又转过身来,冷冷地问:「女人是不是都像你这样喜怒无常?既不懂得感恩,还霸道又自私!」不等她的回答,在她激怒的目光中,他翩然退出。
屋中的紫仪,回想着刚才两人之间的对话种种,心情渐渐平静下来。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可以看到华司澈的私家车正飞速地离开。靠在窗边,她毫无倦意,只是出起了神儿。
表演的当天,整幕戏的演出非常成功,紫仪的表演也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出色到位,一袭白衣的朱丽叶,柔弱,美丽,纯真,浪漫,在紫仪的脸上几乎可以看到一个初次堕入爱河的少女的各种情怀。
戏的最后一幕是全剧的高潮,台上的人激情演出,台下已经哭成一片。
罗密欧得知了朱丽叶的死讯之后从外地如疾风般赶来,仍然未能和爱人见上一面。伏倒在爱人的身前,他哀哀恸哭,华司澈的表演传神精妙,令台下的所有女生如痴如醉。
紫仪躺在花床上,她无疑是最近距离感受华司澈表演的人,偶尔她还偷偷眯起眼睛,从眼缝中观察他的演技。虽然平时很讨厌他,但不得不承认这小子的演技真的很出色,好几次连她自己都被感动得几乎掉下眼泪了。而此时,罗密欧已经演到了最激情的时刻。
「眼睛!瞧你的最后一眼吧!手臂,作为你最后一次的拥抱吧!嘴唇,啊!你呼吸的门户,用一个合法的吻,跟网罗一切的死亡订立一个永久的契约吧!」
紫仪听他念得如此动情,不觉也听出了神儿,不过她知道一会儿华司澈会在人前做做样子,在观众看不到的死角位置上假装给她一吻,刚才他们之间的吻戏都是这么敷衍过去的。但是台下的女生此时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尖叫,紫仪还来不及反应,就感觉到自己的双唇已被另一双温润的唇覆住,虽然只是轻轻的碰触,在她的心底却足以掀起惊涛骇浪。她惊骇地蓦然睁开了双眼,映入眼中的是华司澈已经坐起的身形,和那一双满是笑意的黑眸——笑得那样得意而放肆。因为这一刻的他不再是罗密欧,而是成功报仇还击的华司澈。
她的心底又吹了一层寒风,十五岁的他,身上多了一层优雅的神秘和危险的气息,更是她无法解除,也不敢触碰的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