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公平、不公平、不公平——你这样太不公平了!”隔天星期四,尤曼萦来到许家时不满的抗议。
吵死了。“若说不公平的话,你上次那招才真叫不公平吧?昨天我可没有指定非要破哪一台机器不可。”许商骞受不了地耸肩。瞧,到底真正幼稚的人是谁啊,这不是马上便证实了?“好了,安静,我要念书,你是老师吧?”
“唔……”这下尤曼萦无话可说。她垂下双肩,一想到自己竟不慎栽在这个比她小四岁的小子手上,就一肚子的不甘心。“好啦、好啦,算我输了,不过你可不能提出太过分的要求啊,知道吗?”
许商骞挑眉,本想回一句“看心情”来逗逗她,却见她一副小女孩似的窝在那儿好不沮丧的模样。他莫名的心口一跳,不禁皱眉,很怀疑自己怎会忽然如此。
“你干嘛?”
“呃。”许商骞一愣,回过神。望着眼前尤曼萦正屈着膝盖摆出“死亡笔记本”里L的专有姿势,他思量了会儿,似乎有些明白今天的不对劲是来自哪里了。“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啊?”
话已出口,似乎也来不及反悔了,许商骞搔了搔下巴,不懂自己没事干嘛关心她这个。“你今天的样子很不对劲。”
她骂人的话相较于平日少了些力道,而且总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她,今天看来就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也难怪他刚刚不过是一句话,便堵得她无话可说。
“反正我的意思是,你若有什么心事的话,还是说出来吧。我虽然不能帮你解决,倒是可以勉为其难的听一听。”
什么勉为其难嘛!不过相较于这个,更教尤曼萦感到意外的是,“许小弟,你该不会是……关心我吧?”
被不小心戳中了重点,许商骞一时语塞,黝黑的脸转瞬间发红。他口气很冲地道:“怎样,不行吗?好歹你是我的家教,你心情不好影响到的也是我好不……”
“罗密欧说,你一旦紧张,说话就会变快果然是真的。”许哥哥当真观察力惊人,尤曼萦由衷佩服。
这下许商骞哑口无言。
见他这副模样,她不禁笑出来。
“啊,真想不到我也会有被小鬼安慰的一天啊,这个世界真是变了喔!”
“……我看你还是别说了吧。”他不想听了。
“好好好,别这样、别这样,我说、我说,我想说。”接着,尤曼萦吐了口气,以一副撒娇的口吻道:“许董,我告诉你喔,前两天啊,我又被补习班的主任找去骂了,有学生家长投诉,说我使用暴力。冤枉啊!我只是用奇异笔丢了下那个死小鬼的脑袋而已啊。”
“用奇异笔丢?敢情你上辈子是李寻欢?”难得一身好本领……
“其实我本来是想拿高跟鞋丢啦,不过那样我就真的要进警局了。”她搔搔头,表情很是苦恼。“说真的,那些小鬼上课睡觉关我什么事?反正我钱还是照样赚,可是等明年大考的时候,他们一定会后悔的呀。”
见到她这副长吁短叹、好不沮丧的样子,许商骞真无法把她和平日那个鸭霸女连结在一起。他老哥曾说过她教学认真,很关心学生,当时他对“关心”二字不以为然,只觉得“荼毒”亲切一点,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不得不承认,老哥说得并没有错。
所以昨天她才那般反常的硬要他陪她?恍悟了这一点,许商骞难得没吐槽,只说:“那些小鬼自己搞不清楚状况,你没有必要放在心上。就算明年他们后悔了,那也是他们自己的事。”正所谓个人造业个人担。他瞥她一眼,“拜托你别把这种无聊的事扛在肩上,你已经够矮了,想被压得更矮吗?”
什么嘛。“我砍你头喔!”
话是这样说,可是尤曼萦也非真的动怒,她知道许商骞其实是在安慰她,尽管方法有些扭曲,于是她笑了。
“的确,你说得没错,那些小鬼自己不爱惜时间,我又有什么办法?”心情明朗一些的她终于不再蜷着身子,整个人很不客气地仰躺在许商骞的床上,彷佛自语一般道:“不过,下一次若遇到了,我可能还是会做出一样的事吧,毕竟这是我的职责。”
许商骞默默瞅着她,听见她这番话,不知怎地,他的唇角竟微微上扬。
“再遇到这种事,你可以换个方法,像是对那个学生碎碎念一整晚,相信我,下次你的课堂上绝对不会有人敢再睡觉。”她那张嘴的炮火威力惊人,他可是见证者。
“最好是咧。”尤曼萦白他一眼,最后还是笑了。好不容易放下这件事,她手一摊,呈大字形躺在床上,“呵,说出来之后舒服多了。”
许商骞勾起唇,“你还是盛气凌人一点才像?。”
“是是是,反正我就是母老虎。”
很有自知之明嘛。许商骞心里这么想,这次倒是大人有大量地没再损她。
他继续写习题,好半晌没有听到尤曼萦有动静,他觉得古怪,转而望向她所在之处,却在这一刻愕然的发现,本来好端端坐在床边的她,居然睡着了。
有没有搞错?许商骞瞪着眼,他前一刻才暗夸她教学认真、谨守本分而已,不料这个女人连他内心的OS都要反驳,也太不给他面子了吧!
他这下啼笑皆非,老实说,这个女人的睡姿实在谈不上赏心悦目,嘴半开着,甚至偶尔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咕哝,但瞥见她精致妆容下仍掩盖不住的黑眼圈,他心想,她该不会是因为烦恼着刚才那件事,所以这几天没有睡好吧?
不过,他十分怀疑,她的神经构造真有那么纤细。
由于时间已接近晚上十点,他不得不叫醒她,“喂,起来了。”
她的反应只是皱眉嗯了一声,似乎没有醒来的打算。
好,不起来是吧?山不转路转,这一次许商骞更狠,索性直接捏住她的鼻子。
因为鼻子被人夹住,她挣扎了一下,继而改用嘴巴呼吸。见着这一幕,许商骞噗一声笑出来,于是一手捏住她鼻子,另一手捂住她嘴——若这样还不醒,他就真服了她。
果不其然,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
“啊——咳咳咳……你想谋杀我啊?!”尤曼萦惊恐的坐起,左右张望了下,“我……我睡着了?”
许商骞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道:“如果你不想回家,继续睡也可以,我不介意。”
喔,该死!尤曼萦的脸色发青,“我睡了多久?”
“不知道,应该没有多久吧,反正都要下课了。”奇怪,他倒是安慰起她来了。
只可惜许商骞一点也安慰不了她。最近补习班有个老师跳槽,她的课因而增多,为了接手教学和准备教材,她这阵子没有时间好好睡觉,加上前两天又遇上那样的事……本以为自己撑得住,想不到她居然在一时松懈下就这样睡着,天,她好想杀了自己!
“这次是我不应该,今天的时数不算,我再补给你。”
“没必要吧,你不过是睡了一下而已。”
“不管是睡一下还是睡两下,有睡就是睡,我很介意!”这绝绝对对是她教学生涯上最大的污点!“而且拜托你,叫醒人的方式可不可以温柔一点?一般那种时候,你应该要偷吻我才对吧?”
“啊?”这又是哪来的天外飞来一笔?
“罗曼史小说里不都是这样写的?女主因为某个缘故不小心睡着,这个时候暗恋她暗恋到快要内伤的男主就在那一刻情不自禁地亲吻了她,想不到这下天雷勾动地火,女主角醒来,两人就这样紧张紧张、刺激刺激……喂,你有没在听啊?”
许商骞无言。“……我不想听一个疯子说话。”奇怪,他怎么忽然有种淡淡的哀伤感觉?
“什么疯子!”尤曼萦白他一眼,继而双手一摊,摇摇头,“哎,算了,和你这个小孩子说这个太早了啦,你肯定不懂的,许商骞小、弟、弟。”
闻言,许商骞翻了个白眼。就算是大人也不想懂好吗?
不过,被人一直小看也实在不符合他的性子,所以……
“啊!”尤曼萦倏然惊呼,瞪大眼,看见许商骞的脸正朝她逼近。
她僵住,因为她口中的许小弟此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她压制在墙边,孔武有力的手更是牢牢箝制住她的手不放。
“你、你干嘛啦!”尤曼萦挣不开,呼吸因而变得有些急促,不过她死也不会承认这是因为紧张的缘故。“放手!”
许商骞没有回答,反倒笑了。
他本来就长得很好看,在如此近的距离下看到他的笑容,说真的,要她不小小心动一下实在有点强人所难。
就这样瞅着她狼狈脸红、忿忿不甘的模样,许商骞满意地扬唇,“不要太小看男人,尤曼萦大、姊、姊!”
“什……”她愣住,一时吐不出反驳。他瞅着她的眼神尽管不是那么认真,可仍是充满了威胁胜,她又挣不开他的手,因而感觉懊恼。“放开啦!”这个小鬼到底是想怎样啦?
“呃?”这一被提醒,许商骞才觉察到不对劲。他望着她因羞愤而酡红的脸,身子更是因而微微颤抖着。说真的,她这副模样在他眼里实在太新鲜,他忍不住想再瞧清楚一点。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轻敲,他俩皆一惊,尤曼萦更是以不知道哪儿冒出的蛮力狠狠推开他。
“该死……”一时防备不及的许商骞整个人栽在床下,他捂住头,申吟出声,“很痛耶!”
“活该!”尤曼萦脸上红潮未褪,一边骂着一边打开房门。
许商央有些担忧的脸出现在他俩眼前。“怎么了吗?我刚才好像听到争执的声音。”
“没事、没事,我们只是在讨论某个题目的算法而已。”不知是因为方才诡异的气氛,还是因为看到心上人的缘故,尤曼萦脸红红的一直笑,瞪了眼倒在地上的许商骞,“你还要耍赖到什么时候?快起来!”
等一下,耍赖?好大一项帽子压得许商骞哑口说不出话。“什么……我……”
许商央微笑,“是吗?那就好。对了,尤老师,不知道你下个星期有没有空?”
这……该不会……“如果是星期三的话……”
“嗯,那就星期三好了。方便的话,我想请你吃顿饭,慰劳你这段日子教导商骞的辛劳。”
“啊,这怎么好意思……”
嘴上客气是客气,可是尤曼萦四周的小花可是开得满天飞,砸得一旁的许商骞莫名的很不是滋味。
结果直到许商央说完所有细节,带上门离去,尤曼萦仍处在浪漫的小花堆中久久回不了神,花痴得不能自已地道:“罗密欧约我耶……”
“那只是因为你是我家教的关系吧?”许商骞立即泼她冷水,而且其中还夹杂了某种很不愉快的气息。
眼见美梦被打碎,尤曼萦气呼呼的瞪着他。让她陶醉一下是会死喔?“看到没?这种才叫作男人,死小鬼!”
这女人……“你真是一点也不可爱。”
许商骞咬牙切齿,恨不得挖出自己的双眼。
看到刚刚那个手足无措、脸红似火的她会觉得“好像”有一点可爱,他肯定、保证、一定是瞎了眼!
绝对是!
“天啊、天啊、天啊,你知道吗?罗密欧约我耶!他真的约我耶!”某个人兴奋的喊着。
“喔,是吗?恭喜你了,总之多小心你那张嘴啊。”对方却不甚热情的回复。“不过,我还是觉得你这种死绕着男人转的行径很愚蠢,非常、非常愚蠢。”因为她可是出了名的厌恶男人。
“至少有一阵子可以不用把她的电话号码设为拒接了。”另一道冷淡的声音也不遑多让。正读医学院六年级的她打了个呵欠,“我今天跟了三个刀,上了一整天的课,很累了,非要为了这种愚蠢的事聚会不可吗?”
“呃……反正难得啊,总之,那个……曼萦你要加油喔。”虽是鼓励,但却是一句不怎么有信心的鼓励。
厚,够了!“你们这群不讲义气的女人!你们要想想,这可是我尤曼萦一生中千载难逢的一刻耶!人生翻盘就在这一瞬,我就要紧紧抓住属于我的幸福了,你们怎可以如此淡漠的袖手旁观?啊?”砰一声,她很不甘地拍桌,只可惜无人理会。
李洁栩叹了气,“还是小纪和书侬聪明,早知道是为了这等鸟事,打死我也不来。”
“我也是。”
“你们真的很过分耶!不管,总之这一次我一定要成功给你们看!”
不成功便成仁,抱着这种战死沙场……不,情场的觉悟,星期三的晚上,尤曼萦倾尽自己毕生所学尽心打扮,一件展现出她姣好身材的银色丝质长衬衫,配上近年流行的绑腿裤,黑色长串珠项链,搭配色彩鲜艳的粗根高跟鞋以及十足清透的妆容,她在穿衣镜前飘飘然转了一圈,佩服自己一双巧手。很好,够完美!
抱持着这样的自信,尤曼萦来到约好的餐厅门口,然而,本来笑盈盈的脸却在看到出现在眼前的两个人时整个僵住。
“你你你……”她愕然的指着那个该遭天打雷劈的不速之客,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许商央倒是一脸不解,“怎么了吗?”
这个该死的死小鬼!“没事……”这下尤曼萦气得牙痒痒的,却仍不得不硬是对眼前摆明来闹场的某人干笑,“许小弟,你好啊。”
许商骞唇角一勾,似笑非笑地道:“是啊,我很好。”本该借机狠狠嘲笑一番的,可是见到她明显感到失落的表情,反而心情复杂的觉得很不是滋味。
真是的,她没必要看到他便露出一副活见鬼的表情吧?
他们三人相偕走进餐厅,许商央走在前头,尤曼萦刻意缓下脚步跟在许商骞身旁,咬牙切齿地问:“你干嘛跟来?”
“奇怪,我哥请吃饭,我为啥不跟?”他手插口袋,姿态从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反正我只是来作陪的,你不用顾虑我。”他坏心地笑了笑。
最好是咧!尤曼萦心中恨意连连,却又说不出字句可反驳。的确,哥哥请吃饭,弟弟的确实没有不跟的道理,但是,“你这小子明明知道我喜欢你哥……”摆明了就是来当电灯泡的嘛!
许商骞眉一挑。这一点他当然心知肚明,毕竟她已强烈“提醒”过他好多次了。
老实说,过去听她那般理所当然的提及她对他哥哥的爱慕,他总是听听就算,从未放在心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再次听到,他感觉却很不愉快,好似只有自己被排拒在外,而她眼中所看到的,从来就不是他这个人本身,而是喜欢的人的弟弟,或者是她的学生。
他不懂自己这种在乎的心情从何而来,也不想明白,总觉得明白了之后似乎就会万劫不复……这可怕的预感令他不由打了个哆嗦。
本打算今天就当卖她个面子不来,然而在哥哥问他要不要一起来的时候,他的大脑却不受控制地应允了。
不过他绝不承认,这是因为他不想让他们俩独处的缘故。
所以思量了会儿,许商骞只说:“我本来就没答应过要撮合你和我哥。”
尤曼萦听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但她仍硬是忍下。
接下来,饭局进行得还算顺利。
餐点很美味,气氛也很好,反正就当许小弟不存在吧,谁教你硬要来打扰我?尤曼萦孩子气的如此想,席间刻意一眼也不瞧许商骞,倒是望着眼前温文儒雅的许商央,眼里直冒出一颗又一颗的爱心。
反倒是许商骞一反常态,席间只绷着一张脸,一声也没吭。
“真的吗?我也好喜欢那个作家的作品。以前我只看欧美的推理小说,后来在朋友推荐下接触日本作品之后,觉得日本的推理小说更有内涵及深度,讲述的并非只是案件发生的过程,更包含了其它的元素……”
一提及两人共通的话题,尤曼萦的眼睛更亮了。喔,小李,当初多亏你逼迫我看日本的推理小说!
许商央微笑着和她交谈。他们喜好的作者调性很近,多属写实冷硬。尽管推理小说已不若往日那般冷门,但真正爱看的人仍属少数,好不容易遇见知音,因此两人谈得十分热络。
反倒是完全被摒弃在话题圈外的许商骞,闷闷嚼着口中永远嚼不烂的鱿鱼,脸色越来越难看。
眼看他这颗几乎发挥不了作用的电灯泡连保险丝都要烧烂了,他火大的起身,“我去厕所。”
两人因谈话被打断而有些愣然。之后许商央笑着应好,而尤曼萦则是撇开头,看都不看他一眼。
当真打算当他不存在就是了?好个尤曼萦!
许商骞怏怏的走到洗手间,洗了把脸,望着镜中脸色铁青的自己,很不解自己刚刚究竟在不爽些什么。
他今天跟来,就是为了看尤曼萦在见到他之后的反应,的确他也看到了,可是之后的发展却一点也不如他的预期,他本以为和大哥没什么话可说的她会和他不断斗嘴,而大哥则被晾在一旁当和事佬,但是现在,被忽略的人是他,而那个女人的眼中只看得到他大哥。
他优秀的大哥。
人各有志,他的人生是他自己的,不需要和别人比较……明明这么说的人是她,而那些话也的确安慰了他,可是她终究也和其它人一样,眼中只看得到他完美的大哥不是吗?
“可恶!”许商骞咬牙,抬脚踹了下磁砖墙壁,可是心情仍未因而转好。
他抱持这种闷闷不乐得连他自己也不甚明白的心情走出洗手间。
他不在座位上,尤曼萦似乎更开心了,瞅着他大哥,脸红红的,不知是因上了腮红还是怎么回事,水眸更是灿亮。曾经他也看过她这般害羞的表情,可是面对他,与其说是羞怯,倒不如说是羞愤还贴切一点。
注意到他回来了,许商央向他招手,而这时,尤曼萦的眼终于懒懒地瞥向他,像是无视他够了,朝他咧嘴笑了笑。
她只是这样一笑而已,许商骞却瞬间无法自已的当场脸红了。
有没有搞错!
他愣住,尤曼萦也傻住。他皮肤黑,于是他猜,这应该不是因为他脸红的缘故,而是现在的他肯定露出非常诡异的表情。如此想着,许商骞再克制不住,不顾在场两人朝他投来的不解目光,当下便转身就走。
这下别说是尤曼萦,连许商央都呆住了。
“商骞?!”
许商骞没有理他们,自顾自踱出餐厅,大步地走着。
他心中感觉烦躁,像有一把火在烧,夜风拂来,却完全吹不散他心中不明的怒火。那个女人不过是用面对他哥哥时的表情朝他笑了一下而已,他到底是在脸红心跳个什么劲?简直有病!
他停下来,恼火地爬梳头发,感觉今晚的自己不再是自己了。他不懂,他真的不懂,他只知道眼前的自己很烦、很烦,非常烦,烦得要命,烦得他若是继续留在那里,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做出强行把人掳走的勾当。
“等、等一下……你、你干嘛走那么快……”硬是追上来的尤曼萦连忙捉住他的手,倚着他喘息不止,脚下仍踩着那一双夭寿高的高跟鞋。
许商骞皱眉,很不解她怎会跑来,只不过在这种情形下看到她,他心中的烦闷更甚。
于是他很不快地道:“你干嘛追来?你继续留在那里和我哥亲热啊,我这个电灯泡消失了岂不是正合你意?”他吼着,甩开她的手,脸上的表情很狼狈。
“啊?”被莫名其妙乱吼一气,相较于愤怒,尤曼萦更不明所以,“你在闹什么别扭啊?”
闹别扭?对,他的确是闹别扭,因为现在的他很不爽、很不爽!“不关你的事,我要回去了!”他格开她,直接迈步向前走。方才她不理会他,当他不存在,很好,现在风水轮流转,换他不理她了。
“喂,等一下啊!”这小子怎么回事?尤曼萦一头雾水,望着他高壮挺拔却又透露出孩子气的孤独背影,这一刻她只觉得自己放不下他,因为在他身上,她好似看到了过去的那个自己。
那个明明受到伤害,却高傲得连一丝安慰也不许存在的自己。
所以这次她发狠,索性月兑下高跟鞋追去,“你给我站住——”
许商骞当然不可能听话说站住就站住,料想她腿短加上穿着高跟鞋,肯定追不上他,所以他没有用跑的,只是跨大步往前走。有种她就月兑下高跟鞋来追啊,他才不信她办得到!
不过,显然他低估了尤曼萦,她当真月兑了高跟鞋,用尽学生时代跑百米的速度,硬是在他走到下个街口前狠狠扑了上去。“我、我明明教你站住……”
如果被人这么喊便乖乖站住的人当真存在,他还真想见识一番咧!许商骞正要反唇相稽,却见她的高度和方才似乎有所不同,就像在家里上课时他和她的距离一样。他瞪眼,下意识望向她的双脚,不禁呆住。
“你……你光着脚跑?”
“废话!不然我穿那么高的鞋子哪可能追得上你啊……痛痛痛!”天,冒出水泡了啦!
许商骞哑口无言。望着她一手抓住他,低头瞧着脚底伤势的模样,他心一紧,来不及多作思考便将她拦腰抱起。
尤曼萦吓着了,“你你你……你干嘛?!”
“别乱动!”他喝止,就这样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将她抱到不远处的一张供行人休息的长椅上。
尤曼萦呆住,生平不要说没遇过有这么多路人对她行注目礼,被男人以那种抱公主的方式抱着更是有生以来第一次。
因此她的脸立即泛红,“啊你是胆子太肥还是脑子太瘦?你没看这里都是人,发什么神经啊你……”
“你脚受伤,不适合再走路。”许商骞截断她的啰唆,下一秒更二话不说地蹲,不顾她瞪大的眼,抬起她的脚审视着,皱眉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啊?”老天,还好她没有脚臭……一边庆幸着这一点,一边陷入这种怪异的氛围中措手不及的尤曼萦终于意识到他是问她干嘛追上来,于是回得理直气壮,“废话,我担心你啊!”
担心?许商骞一笑,动作十足温柔地抚着她的脚,可是脸上却笑得很冷。
“有什么好担心的?我这个电灯泡走了,岂不更合你意?”
话不是这么说好不?“好啦、好啦,我承认刚刚是我不对行了吧?奇怪,平常你明明压根儿恨不得我不要说话的,不过一个晚上不理你,你就闹起别扭来,你是小孩子啊?”
对,他是小孩子,一个极度需要人重视以及关心的小孩子,可是许商骞并不愿向她承认。“谁告诉你我是为了那个不高兴?我只是觉得无聊,想出来走走而已。”
“虽然我长得很美,不代表我真是花瓶好不?你那张脸喔——”她的纤指直指他的鼻尖,贼笑道:“整个晚上根本写满了‘来理我吧、来理我吧,不要不理我啊’,你当我眼睛瞎了,当真看不出来?”
许商骞一时语塞。他表现得真有那么明显?
他不自觉伸手抚模自己的脸,却在她“哼哼,你看吧”的目光下狼狈的止住动作。他硬是别开脸,“反正我没有那个意思就对了。”
这个嘴硬的死小鬼!她翻翻白眼,“好好好,你没那个意思,全是我误会,糊了脑袋的月兑下高跟鞋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拚了老命地追你。”这样可以了吧?满意了吧?有没有好好顾及他身为男人的尊严啊?
这下许商骞哑口无言。
尤曼萦轻踢了他一下,“喂,你真的这么不希望我当你大嫂啊?”
对,他的确不希望,非常、非常不希望,这个念头自他认识她起便没有变过,可是,其中的理由,如今似乎已经大大和从前不一样了。
至于会何不一样,他并不愿深思,感觉一旦深思了,他便会就此灭项,终生万劫不复。
所以在这霓虹灯绚烂的街头,望着她秀丽的面容,他只淡淡说了句,“你知道就好。”藉此隐藏住自己在这如水的夜色中对这个叫作尤曼萦的女人过于泛滥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