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计宅,小谢才刚刚走入大门,就见大厅内灯火通明,却充斥着一股逼人
的僵硬气氛。
又怎么了?
她微带不解与忧心地四望,却发现了佣人们均垂首立在沙发旁,表情颓然惊
怕。
而那个令他们惧怕的人物正稳稳地坐在黑色沙发内,与夜晚的暗黑融成了一
色。
他正在生气,因为他的眼神冰冷又凌厉,眸光正直直地射向她。
如果他锐利的眸光是一道飞矢,她早已经中箭身亡了。
“你回来了。”她淡淡地道,企图以不变应万变。
可怜她的心早已历经千锤百链只剩下一口残存的气。
若要保住性命,她得尽量听从医生的指示,别让这颗心大起大落、火里来水
里去的。
“你到哪里去了?”他单刀直入,声音冷冽得足以冻伤人。
几名佣人早就全身发凉,嗅到了狂风暴雨来临前的一丝先兆。
小谢勇敢地迎视他的眼神,“我身体有些不舒服,去看医生。”
他眯起眼睛,冷冷地道:“我不记得你有对我请示过。”
“我有留下纸条告知,当时你不在。”她垂眸。
他咬牙切齿地道:“这倒是我的错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他要这样怒气满怀,她可一点儿都没有妨碍到他啊!他犯得
着生这么大的气吗?
她已经识趣地将时间和场地都留给他与他的女朋友了,他还有什么好不满意
的?
“你不服气吗?”他盯着她,生硬地道:“满脸的执拗不甘心,如果不服气
的话尽管开,别偷偷模模地月复诽我。”
她幽然地叹了一口气,“我没有不服气,也没有那个资格。如果你是气恼我
没有当面告知你我的去向,那么我跟你道歉……可是请别无故冤枉人,我虽然是
你买来的货物,但也有我的尊严。”
他倏然站起,佣人们都以为他要挥手掴她一巴掌,教训她的出言不逊。
可是他没有,他只是气愤填膺地怒视着她,好似不敢相情柔弱的她竟然敢出
言挑战他的权威!
小谢好累、好累…她的身子摇摇欲坠,她的头晕阵阵袭来。
一整天没有进食,再加上他之前猛烈地求欢,还有这会儿的屈辱折腾……已
经掏空了她所有的体力。
小谢脸色异常苍白,纤弱的身子已微微颤动着,好像快要站立不稳了。
鸿飞浓眉一拧,还没来得及发泄一肚子火气,就被她快要晕厥的模样刺痛了
心。
“该死!”他一个箭步走向小谢,将她拦腰抱起。
小谢惊呼一声,她紧紧地揪着他胸前的衣襟、生怕跌了下去。
“你苍白得像个死人。”他毫不留情地道:“上楼,先给我好好睡一觉再说!”
她轻叹了一口气,无力地偎躺在他坚实的怀中,贪婪地汲取着他的温暖与力
量。
他对她,毕竟还是仁慈的啊…
也许是她生性容易满足,也许是他多施舍了一点柔情,无论如何,这一刻都
教小谢感激涕零。
之前发生的那一切残酷,她甚至可以假装未曾发生过……
她睡了长长的一觉。
或许是在他怀中的关系,她觉得分外安眠恋栈,一觉醒来,整个人好像又活
过一遍了。
她甚至可以忘记自己身上有重疾这件事。
睁开眼睛,窗外已是一片亮灿灿的晨光了。
鸿飞还睡在她身旁,英挺的眉毛、性格好看的脸庞、宽阔的肩……他有一头
浓密英气的黑发,淘气的一给乌丝总是乘机会垂落光滑额前。古人有云:天庭饱
满乃是贵人之相……她温柔地拔过他额前的发,嘴角情不自禁漾开一朵小小笑花。
的确是个贵人啊!他有权有势、呼风唤雨的,虽然身家庞大却毋需承受奔波操劳
之苦,皆是手下人替他以钱滚钱赚进大把钞票。小谢更加偎进了他温热的怀里,
枕着他坚实有力的膀子,觉得莫名的安心。她一定是前世欠了他的,否则怎会这
世来与他纠缠?如此在受爱恨恨里走了好几回,却依旧甘之如殆?
就在她咀嚼沉思之时,他已然醒来。鸿飞睁着深邃的黑眸,凝视着小谢若有
所思的脸庞。
“醒了?”他低沉地道。
她轻轻地笑了,温柔地道:“这话该是我问你吧!”
他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吻了吻她的额头。
“怎么这么早就醒了?”他低问,眼底有着不自觉的柔情。
她有些感动地望着他,却不敢发出疑问,免得破坏了这美好的一刻。
“窗外春色旖旎,舍不得贪睡。”她微笑了。
他挑眉一笑,轻点了她的鼻头,戏谑道。“原来你也芳心蠢动了,是不是想
出去玩?”
她眸儿倏睁,小脸明亮了起来,“你肯带我去吗?”
他被她如此容易满足的笑靥给迷住了,不能自己地道:“当然…反正我今天
没事。”
她本想问他难道不用陪女友吗?
可是又怕这话一问,徒然大杀风景罢了…他有自己的安排,任谁也左右不了
他的。
小谢感激地凝看着鸿飞,关不住的温柔与笑意从后边逸出,浑身尽是惹人怜
的温婉气息……他有几分看呆了。
“那还磨蹭什么?快起来洗脸穿衣。”最后还是他自己惊醒,催促道:“吃
过饭后,我再带你出去走走。”
小谢闻言欢然起身,小脸有久违的快乐色彩…就像个天真稚女敕的孩童一样。
他情不自禁地噙着一抹笑,温柔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但见小谢取过了一件紫色的洋装,含着羞怯的笑容瞅着他、欲言又止。
他一怔,“怎么了?”
“你可不可以转过身去?”她的小脸嫣红若苹,吞吞吐吐地道。
他笑了,眸光邪气地道:“你通身上下早已是我眼中物,还需要害臊吗?”
她脸红更甚,小手微颤。“可是,可是……”
她的模样儿又怯又怜的,让人怎么也很不下心去违逆、捉弄她。
“你怕我看了又想要你了,是不是?”他嘴里调笑着,却还是配合着转过身
去。
小谢心一暖,飞快地换过了衣裳。
等到两人都换好了衣服,正要下楼用早饭时,鸿飞突然皱了皱眉头,看着她
光果的雪白双臂。
“有什么不对?”她心下一震,语调怯弱。
他沉下眉头,大踏步地到衣柜里再取出了一件玫瑰白外套,披上了她的肩。
“穿上。”他低声道。“
“可是今天天气很好……”她有些受宠若惊。
“穿上,春天天气不稳定,最是乍暖还寒,如果着凉了怎么办?”他挑起一
边的浓眉,“我可不想拖个病西施扫兴而返。”
“是。”她乖顺地穿上了外套。
他刻意嘲弄的口吻有着掩不住的关心,她心底明白的。
今天是美好的一天,什么事也改变不了她的快乐。
鸿飞没有让司机与秘书跟着他,他自行驾着跑车,载小谢往宽阔马路上奔驰。
“想去哪里玩?”
现在是上午十点整,阳光有点暖,轻风徐徐吹来……他瞥了小谢一眼,有些
欣慰她的笑容灿烂,脸色露出少见的红润。
她兴奋地看着他,希冀祈求地道:“可以去看看海吗?我这辈子从未看过海
……如果能够让我去海边一趟,我就算死也瞑目了。
他心底闪过一抹不祥预感,忍不住沉下脸。
“不要乱说!你年纪轻轻的,说什么瞑不瞑目,难道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要把
我出游的大好兴致给破坏了吗?”
她心一抽,眼眸里的光彩倏然熄灭,却又瞬间振作而起。
“对不起,”她诚恳地道,笑容温和宜人。“我不是故意要这么说的,只是
我好开心,终于有人肯带我去看海了。”
他凝视着她,“为什么?你的家人呢?没有人带你去过海边吗?”
“我的家人……”她的声音哽住了,喘了好大一口气才能继续说下去,“他
们不喜欢带我去海边,怕我会失足落水。”
他笑了,露出了强健雪白的牙齿,“这是什么心态?为了怕你落水而不带你
去海边,你又不是童话故事里的美人鱼,会化为泡沫消失海底。”
她垂下眼睫毛,遮盖了深深的伤感。
她的确不是美人鱼,但是却有可能随时化为泡沫消失人间……令人感伤的是,
届时除了母亲外,恐怕也没有第一个人会为她哀悼惋惜了。
而鸿飞就像那故事中的王子,只顾着与他的新婚公主甜蜜缠绵,却忘了世上
还有一个爱他的女子被命运无情的蒸发了。
这世间,充满着各式各样的无可奈何……
“你怎么不说话了?”他双手稳稳地掌控着方向盘往基隆的方向开去,表情
却带着一些疑惑地扫视过她。
她强颜欢笑着,语调温柔地道:“我没事,只是为了美人鱼感慨……我可以
问你一个问题吗?”
他耸耸肩,“你说。”
“如果你是那故事中的王子,知道了美人鱼为你伤心而死,你心底会有什么
想法?”她眸光亮闪着,期待地盯着他。
他哑然失笑,随即嘲弄地道:“我可能会骂她一声笨女人吧!
她一怔,心猛地一抽。
他没有意识到她的反应,自顾自地说:“人闯红尘、男欢女爱的…别说我不
相信世上有真正的爱情了,就算有的话,那也只是深陷其中的人太傻。根本没有
人会为了另外一个人而死,男人更没有必要因为女人的凝缠就得与她共度一生…
…倘若我是那个王子,我又何必为那个一相情愿的笨美人鱼难过呢?”
她的心隐隐地疼痛着,明知对他而岂,女子的真心不值一晒,可是亲耳听见
他这么说,还是教她心痛难忍。体游戏罢了,他又何必放下真心?
那她呢?拖着这个残破的身子,纠缠在他身边的她又想得到什么?
母亲那儿已经安置妥当,下半生衣食无虞,就算是完成她最大的愿望了;至
于留在他身边,只是希望能够在最后的日子里,汲取着黑夜中的些许温暖……
她抬头望着他,眸光凄然温柔。她永远会记得他眼底眉间的风华,等到咽下
最后一口气时,也会记得曾在他怀中偎取的温暖记忆
“你怎么一直盯着我着?”他注意到了她的眼神中充满着无尽的温柔与忧伤。
她一震,急急掩去眼底的千言万语,低笑道:“没有。我们现在要去海边吗?”
他戏谑地道:“你都说不去海边会死不瞑目了,我又怎能不带你去?”
她温婉地一笑,轻轻地道:“谢谢你。”
跑车一路往基隆方向前进,沿途小谢都贪恋地浏览着风景,纵然只是一小方
景色,都能惹得她惊叹连连。
她就像个出游踏青的孩子,对于每一件事物都充满了好奇与赞赏。
鸿飞从来没有着过像小谢这样的女子。
她眼底的光彩足以压倒那最美丽的风景,可偏偏她又是这么的弱质纤纤,仿
佛只要风一吹,就会随之飘然远去。
虽然他总是留恋花丛间,却从来没有过此刻的悸动,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
笑,都勾动着他的眸光,教他怎么也转移不开视线。
察觉到这一点,他不禁悚然大惊了。
该死!他居然对一个女子有了依恋的感觉…
即将崩溃的警铃在他脑中大作,声声皆警告着他。
他计鸿飞是何等人物,向来只有女人依恋臣眼于他,岂有他为女子动心的道
理?
再美的女人于他而言都只是玩具,对她们付出感情就象是对一个芭比女圭女圭给
予承诺一般荒谬。
他是计鸿飞,是美人堆中的皇帝、商场上的霸主怎可能为了一个女子放
段?
可笑!
他的脸色又变得冷漠了,掌控着方向盘的手也愈发坚硬有力。
徐风拂来,越近基隆越有海水的味道,飘散在空气里,教人有种情不自禁的
颠倒。
小谢笑了,水灵的眼睛里满是欢然,就连乌黑的发丝都像是在迎风跳着舞。
鸿飞忍着将唇覆上她小嘴的冲动,微笑道:“若真要玩水的话得到福隆去,
基隆则可似吃吃海鲜、坐坐船,你要哪一种?”
她眼波流转,止不住其中的笑意,“我可以玩水吗?我想感受一下将手脚侵
入冰凉海水里的滋味。”
他打量着一身淑女装扮的地。“你今天的装扮不适合玩水,或者我带你到长
荣桂冠酒店去吃午茶好了。
她求恳地道:“不,我想玩水,再不然去看看海水剔透盈然的模样儿也好。
他盯着她,好半天才妥协,“好吧!那我们到福隆去。
“一定要到福隆去吗?难道基隆没有海滩吗?”她被远处蓝澄澄的海平面给
吸引住了。再也忍不住地激动起来。
他眯起眼睛,“你真的如此迫不及待?”
她点头。一脸温柔讨好的笑。“是,这里的海水如此美丽,渔港还有一种特
别的韵味…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在这儿玩玩水、看看渔船进出港湾。”
“这儿分商船港和渔船港,不如我们到碧纱鱼港去,那儿有赏鲸船可以出海,
中午饿了还可以就近吃海鲜。”他撩眉问。
她眸光晶亮,“好。”
他们果真来到了碧纱鱼港,小谢从未离海这么近,当她看见那一艘艘快艇赏
鲸船停靠在港边时,再也按捺不住地紧拉着鸿飞的手,急急往前冲。
他高大的身子被她牵着走,半是好笑,半是依顺。
他噙着笑,和她到购票处买了两张船票,他还顺便这帮她买了一项镶着手工
玫瑰花的草帽,好为她挡住太阳的直射。
“戴好,虽然不是夏天,但是近午的阳光阳下来还是能让你月兑掉一层皮。”
他叮咛着,声音低沉微暖。“渴不渴?要不要买一罐水喝?”
她感到窝心地凝视着他,嫣然道:“谢谢你,我要。”
他买了水,正巧该是上船的时候,他们俩穿上了救生衣,坐在船首的大好位
置。
含着浓浓柴油味的船艇由缓至急地驶出了港湾。破浪迎向宽阔的海天,往碧
汪汪的海平面驶去。
因为海面有些微风浪,所以船儿上下波动的幅度稍微大了些;小谢娇弱地随
着船艇上下摆动着,一会地低呼、一会地紧掌住座前的栏杆。
鸿飞稳如泰山地坐在位置上,看见她一到险象环生的模样,一颗心都快要从
嘴边跳出来了,于是急急地将她揽人怀中。
“当心!”他低吼一声。
他坚实有力的手将她紧拥人怀,稳稳地箍住了她的身子,小谢这才放心地偎
着他的胸怀,笑着那海浪滔滔。
“好美……海一向这么美吗?”一她痴痴地望着眼前海天一色的开阔景象,
无限遐思地道。
他微微露齿一笑,沉着地道:“你没见过台风天时,这海面狂涛怒吼的声势,
真足以吞天噬地…”
她抬头望着他,“真的吗?”
她不敢相信此刻温柔有如母亲怀抱的海,也会有怒浪滔天的时候。
“凡事一体两面。”他低头看她,“你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
“就像你一样吗?”她冲口而出,“表面冷漠无情,私底下却是温柔体贴的。”
他一僵,神色冷了下来,“没人要你妄自揣测。”
她轻垂眼睫,盖住了一丝受伤。“对不起。”
他冷硬地道:“别忘了你只是我买来的一名高级娼妓,你的任务只是要取悦
我。”
她闻言后将头垂得更低了,“我明白。”
天空,好像一下子阴霆了不少。
是啊,她又算得了什么呢?
看见她小脸的光彩又黯淡了下去,鸿飞有种想痛扁自己的冲动,可是这股冲
动又令他分外愤怒。
也不知是对她还是对自己生气,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开始有了凝重的僵硬寂然。
“看!有海豚!”后座的欢呼尖叫声惊醒了他们俩。
小谢眸色一亮,急急地朝四周张望着,“啊?哪里?”
果然,在靠近他们不远处,有三、倒只姿态美妙逗趣的海豚正跃动着身子,
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挥洒出曼妙的风采,时而入水、时而浮出水面,像是海里轻
巧的精灵一般,欢愉嬉戏着。
在广阔的大海里,如此充满生命力的跳跃今小谢整个人像是醒醐灌顶,一种
全新的、对生命的热切瞬间涌入了她的血液里!
多美啊!
这是大自然对生命的一种礼赞,无论是海是风是山是水是鱼…都拥有如此令
人感动的美丽身影。
而人,相较之下是多么渺小……
她情不自禁抬头望向鸿飞,发现他脸上也有一抹愕然的悸动。
小谢的心倏然柔软了,仿佛一寻思就滴得出水来;这些日子以来。尽管嘴里
不说她心底牵牵念念。百转千回的终究都是他。
这一份缘。是多情?抑或造孽?
她无言地偎他更近,心底柔肠百转,几乎忘了自己是难、身在何处——
鸿飞揽紧了她,深邃沉着的眸子飞掠过一丝震动。
阳光和暖,海涛汹涌,分不清是有情是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