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本好书。」
安静冷僻的楼梯间突然冒出一句男声,专心作画的白湘凝先是一愣,接着露出兴奋的微笑回头寻找同好。
「你也这么觉得吗?这本书实在是太棒了。」她将书摊向对方,急着表达自己对它的热爱。
第一次见到她如此灿烂的笑容,听到如此轻快的嗓音,楼允泱受到不少惊吓,差点摔掉手中的灯管。
他拉出一朵略显僵硬的笑容,将视线从白湘凝红润的笑颜,移到她手上色彩缤纷的书页,仔细浏览一遍。
「这本看起来很有历史的书,虽然纸页泛黄,不过上头的图画保存得不错,不仅颜色饱满,线条也很清晰。」他客观说出他的感想。
像是受不了与那本书册分离太久,一旦楼允泱的视线离开书页,她马上收起,将书本再紧紧揽回怀中。
「这本书有一百多年的历史,是个人私藏的手绘笔记本,世上仅有这唯一的一本,我们能亲眼翻阅它,真的是三生有幸啊。」抱著书,她闭起眼睛,十分感激惜福地说。
楼允泱瞄瞄她陶醉的脸,又一次被她反常的表现吓出几滴冷汗,当下决定对于任何诡异的事情,先闪为妙。
「雅茉等着我拿灯管去替换,先走一步了。」他一边说一边提脚准备离开。
「但,这本书的好不在于它的历史悠久。」
他前脚才提了上来,就被白湘凝突然张开的眼睛钉个正着,两颗晶亮的眼珠子牢牢地锁住他,教他寸步难行。最后,他只能乖乖地收回脚,陪她一起坐在阶梯上,分享她的感动。
「书的价值取决于内容。这本书不但插图精美生动,叙述更是字字珠玑,融会贯通古今中外的精华,再用简洁易懂的字句表达,配合着图看,让人一目了然。真的是一本千古难寻的好书啊。」她眼眨也不眨,一字一句过分清晰地道出她的读书心得。
楼允泱的表情更尴尬了,他干干地笑着。「想不到一本陈年的图集,居然有这么多学问?」
他话说得很客套,真正心想的是;这个女人有必要对一本一百多岁的A书这么感动吗?
他果然模不透怪女人的思想结构。
「当然。如果性不是一门学问,为什么二十一世纪的现在,还有这么多人在研究?」听出他话里的敷衍,白湘凝绷起脸,赏了他一记白眼。
「是是是,那我就不打扰妳做研究了。」看到人家都变脸了,他再不走就太不知死活了。
「等一下。」
没踏上半步,又被喊停了。
「妳的读书报告还没说完吗?」他无奈地偏头看她。
意外的是,没见到她先前那张兴奋的苹果脸,换上过分正经的苍白小脸。
「我可以请教你一个很私人的问题吗?」她慎重地问。
应付不来她迅速变换的脸色,楼允泱怔怔地点头。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稳定下心神,有点迟疑地开口。
「我想打听一下,你哥哥,楼允湛的为人。」一说完,她立刻抿紧了唇,表情写着心虚。
楼允泱奇怪地覰了她一眼。「为什么妳会突然扯到允湛呢?」
照理说,她跟他哥哥算是不相关的陌生人吧?
被他一问,白湘凝的紧张更浓了。
她扭曲着脸部线条,勉强挤出话来。「呃……就是啊……最近五楼不是请他设计整修吗?有时候他来监工,我们打过几次照面。」
「所以呢?」楼允泱挑挑眉,这个理由似乎不够说服他。
现在不只是表情变形,她连身躯也开始不安地扭动。
她知道她现在是在冒险,随时一个不小心,很容易让精明的楼允泱看出破绽,然后她卖身给楼允湛一个月的事迹就会曝光。
可是心中的纳闷已经满出嘴巴,如果不找个人打听清楚,她一定会被楼允湛屡次出人意表的行为炸成木鸡,然后自爆成灰。
明明是一个干练精悍的大老板,一个名利兼具的大设计师,为人尖酸,说话刻薄,却癖好收拾家事,手脚利落到令人咋舌,甚至还有搜集经典画的兴趣!
这么多面、落差极大的男人,教人不注意都难。更别说她是一个心思细腻、特别对男人观察入微的漫画家了。
经过这几天的轰炸,楼允湛已经在她心上炸出一个奇怪的窟窿,她需要更多信息来填补她的好奇。
而楼允泱是最佳的人选。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拚了!
「我看他监工时的表现,好像跟之前的印象有些误差,所以想向你印证一下。」她眼神游移地编织理由。
「是吗?」楼允泱敏感地睐了她一眼。「我大哥的个性就是我之前跟妳描述的那样。妳的新书不是表现得很逼真吗?我以为他监工时应该也是平着一张脸,嘴角似笑非笑地勾着,默默地晃过一圈,临走前再把工头叫来,很客气地冷言冷语几句,施工人员们就会吓得发抖。难道不是这样吗?」
说完,他盯住她转得越来越快的眼珠子,逼出她好多滴冷汗。
该死!她就知道,楼家兄弟果然不好惹!
「呃……呃……基本上是这样没错。」她不得不佩服这对兄弟对彼此的了解,楼允泱三言两语就可以把楼允湛的酷吏形象说得传神。
「可是他似乎有点洁癖,总是要求要整齐、清洁、迅速、确实,没错吧?」她干脆直接打听。
褛允泱看她的眼神多了一丝莫名所以的了然,浅浅地笑开。「我以为外人应该没机会看见他贤慧的一面,妳是怎么发现的?」
被他一笑,她更慌了。
「我观察人微嘛。」她僵硬地扯着笑,避重就轻地说。
「是吗?」他挑高眉,眼底的明白更深了。
「所以说,他真的是一个家事专家喽?他还有没有其它嗜好或专长,像是奇怪的搜集狂之类的?」努力忽略他的探试,她只想有人能证实,那个跟她相处半个月的楼允湛,是本人,而不是外星人假扮的。
当事人的弟弟翘高了唇畔的角度,很高深地说:「我哥哥的确很贤慧能干。如果他是女子,又生在古代,不是武则天就是王熙凤,老了也是佘太君之类的铁娘子。幸好他这一世是男的,又生在这时代,不然真不晓得有哪个民族英雄敢把她带回家侍奉。虽然可以保证一定旺家兴族,却会一辈子被他踩得扁扁的。」
她一边听着一边猛点头。
「这么说来,你哥哥既可以当鬼畜攻也可以是女王受喽?」腐女的习惯让她在脑海里勾画出限制级的镜头。
「妳的新书不就这么画了吗?那个有荣幸骑在他上头的勇士的模特儿,听说还是在下我呢。想不到妳看人挺准的,居然能看出允湛不为人知的另一面。」他好笑地调侃。
「不,我是现在才发现,之前都是为了因应剧情而做的设定。」陷入沉思的她下意识回话。
「哦?妳是怎么发现的?」
「当然是有相处过,才……」惊觉自己差点说溜嘴,白湘凝赶紧抬起头假笑。「我的意思是,有观察才有发现。」
「这样呀。」楼允泱响应她的笑容也显得有些虚假。
「就是这样。啊!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赶稿了,再见。」眼见情况不对,换她想留了。
「不过啊,」追着她的脚步的是楼允泱漫不经心的懒懒嗓音。「我哥那种命格的人,还是身为女子比较好,至少杀伤力会降低一些。像他现在这样,我们家的人不能用贤慧持家的理由将他推销出去,而在这个时代,要找一个不怕死又韧命的祭品新娘,比找一个民族英雄困难多了。妳说是不是?」
「楼允湛条件好,可以与他匹配的对象本来就不多了。」她不懂楼允泱的话题怎么会扯到这里来。
「我觉得他需要的不是一个与他旗鼓相当的对手,而是一个让他感兴趣而不会厌倦的宠物。」他意有所指的说,眼带玄机地扫过她。
「你这样说有物化女人的嫌疑。」被他盯得毛毛的,她抹抹竖起的鸡皮疙瘩,努力维持女性尊严。
「妳错了。当楼允湛的宠物绝对是幸福的。妳看阿洛的待遇就知道。我想那就是我无所不能的哥哥的爱的表现了。」
「你跟我说这个做什么?」她觉得楼允泱葫芦里在卖一种诡异的药,而那药力似乎很可怕。
「妳不是想多认识允湛吗?说给妳参考罢了,以后妳搞不好用得上。」他耸耸肩,说得很轻松。
「喔,那先谢谢你了。」她不怀疑地点头致意后,爬着楼梯离开了。
浑然不知身后有一朵深沉的微笑,笑得人头皮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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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湘凝第一次觉得可以认同潘奈娜那条变种香蕉的话。
她说走不出瓶颈就重新学习,而学习可以从模仿开始。
居然真被她说中了。
拜楼允湛借她的古书所赐,她模拟了里头的几幅插图。随着古代工笔的线条,她渐渐能体会出古人那种压抑的世界,让她找到了新的创作方向。
拿起刚出炉的新作品,她瞇眼审视了一下,忍不住轻吁口气。
这恐怕是她开始画画以来,最有层次、最满意的一份作品。
她自信满满地走向优雅监工的牢头。
「这个请你看一下。J她带着期待现出自己的杰作。
楼允湛依旧是无言地接过画,看过一眼后,有些讶然地瞥向她,立即收回视线,仔细地将稿件再审视一遍。
这次她选用水墨作画,米白色的宣纸上晕染着浓淡的墨色,构成层叠交错的背景,再用纯黑的笔画勾勒出抽象的缠绵图腾,配合力道与笔锋的运用,带出毛笔特有的线条,洒落间挟带出无限想象。
她结合了西方的意象内涵与东方的表现技法,完全符合他的要求,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虽然现在是白底黑画,但,我想如果反白过来,变成黑底白画,应该有不同的味道,作为产品也多了一种变化。」她出声为自己的作品补充说明。
楼允湛眼神怪异地盯住她,不久又瞄回手上的画稿,心底有种闷闷又莫名的感受。
手上的画有着浓烈的情感与清灵的韵味,但眼前的创作者却是个……宅得很世俗的市井小民?
她戴着工作用的大胶框眼镜,绑着一把蓬乱肮脏的发束,穿着一件过大又泛黄、领口松落的休闲服,连裤子也是破破烂烂,更别说她脚下那双快要报废的十元塑料拖鞋了。
这是另类的出淤泥而不染吗?
「很好。」虽然反差太大,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件好作品。
「真的吗?你也觉得它很好,不是什么低俗的包装,不是什么没内涵的废物,真心觉得它很好吗?」第一次听到他的肯定,白湘凝简直不敢相信。
「这件图稿可以直接运用在商品上,不需要任何修改。希望妳接下来的作品也能保有这种水平。」他实在的说。
这种实际的肯定比起那些虚华的形容词,更能说明楼允湛对她这次表现的评价。
她兴奋过头地拉起他,用力给他一个大拥抱。
「你知道吗?认识你这些日子来,我第一次发现你有可以让人喜欢的地方。」挨着他宽厚的胸腔,她忘情地说出真心话。
「我以为昨天妳叫我神的时候,已经喜欢上我了。」他的声音低低地在胸豁中共鸣。
「对喔,你是神,你真的是神!」他的声音持续在她耳朵里嗡嗡响,情绪高张的她收紧了环抱的力道。「如果没有你的那本书,我也不会有灵感画出那幅画。真的是爱死你了!」
说完,她不忘踮脚在他脸颊上留下香吻一记,嘴唇离开的那一剎那,她瞄到他镜片反射的落日余晖。
那道光,让她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好事。
瞬间,整个人冻结在原地。
天啊!她……她……她……居然亲了楼允湛……
她刚刚说了什么?她……爱他……
她手里还抱着那个没血没眼泪、没心没肝没脾没肾没肺的冷血牢头……
地啊!她到底是怎么了?
要是接下来发生凶杀案,也只能说是她自找的,没资格变成鬼来报复。
再说,就算她变成了鬼,应该也没那个胆找楼允湛算帐吧?
「妳不觉得这样抱着有点热吗?」
冷淡的嗓音从耳侧直接透进脑海,驱走了她所有的胡思乱想。
她立刻松手,狠狠跳开三大步。
「呃……你知道的……刚刚那些其实没啥意思,只是……只是兴奋的一种表现。你知道的嘛,肾上腺素一旦过度分泌,很容易冲动作傻事的。所以……刚刚的那一切,过去就让它过去,不用留下任何痕迹。」她胀着红脸,慌乱地解释。
「所以妳对我的感谢也是假的?」他依旧是一片平静。
「我真的很谢谢你带来那本书刺激我的灵感,也很高兴你接受我的作品。至于其它的……只是兴奋的形容词而已。J过重的羞耻感让她的头抬不起来。
「很特别的形容词。」他客观地批评。
「唔……呃……谢谢。」她硬着头皮接下。
「妳高兴的样子跟阿洛一样,先是大吼大叫,接着见人就抱,看到脸就亲。」他再下结论,嘴角不自觉弯起。
「下次改进。」后悔的颜面压得更低,她更无地自容了。
因此她没见到那传说中的酷吏此刻的表情,一点都不符合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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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上次那失心疯的一抱,白湘凝尴尬了好一阵子。
因此,只要是楼允湛监工的日子,她都特别卖力工作,减少与他的正面接触。也因为她难得的奋发向上,最近交的作业,虽然没有第一号成功作品完美,至少还入得了楼大爷的尊目,暂时收为待选的候补。
对他的工作有了交代,她也有余力可以赶自己的漫画稿,努力补回落后的进度。
流畅的笔尖在白纸上绘出一块健壮的胸膛,顺着肩膀过去是修长的手臂,牢牢勾着另一块精实的平板胸……十八禁的画面突然停在作者发呆的笔下。
她愣愣盯着自己创造出来的完美躯壳,脑袋飘到另一具有着真实温度的。
「外表看起来是高品味的雅痞,想不到衣服下的也不含糊。」她喃喃地说,细细回味那天的一抱。
她知道楼允湛身材好,可是知道是一回事,实际碰触又是另一回事。
她画过无数个黄金比例的男体,但亲手模上的,这是第一遭。
「胸部厚实宽阔,腰部瘦削直挺,胸腰的比例完美。」她慢慢分析那天不小心收集到的感想。
「皮肤也保养得不错,不会粉女敕得失了气概,也不会粗糙得坏了整体形象。触感极佳,味道也好。可惜,高了点,脚踮久了会酸。」她的记忆渐渐清晰,连带的脸颊的温度也慢慢升高。
「这张脸很奇怪。」
就在她回想的最高潮,一个清冷的声音硬生生将她打落下来,狼狈地转向声音来源。
这一转,那张引起方才无限遐想的俊脸近在眼前,吓得她的脸红胀到随时有中风的危险。
「你……你……你……你……有……什么事吗?」为了自己的性命着想,她憋着气,斜着椅子向后好几度,拉开与倾身在她身边的楼允湛之间的距离。
看她反应过度的模样,楼允湛没事般地挺回腰身,长指指向桌上的人物。
「这张侧脸,五官的排列跟旋转角度不符,看起来很奇怪。」
「是吗?」听到他的提醒,她认真研究了一会儿。「似乎是有那么一点不自然,谢谢你的指点。」
「不客气。」
终于发现两人突兀的礼尚往来,她马上放下修改的画笔,看向那个不应该热心、也没有时间日行一善的楼大老板。
「你没说你今天要来。」她有点害怕地抱怨。
今天不是典狱长上班的日子,他不应该来增加刑期呀。
「我发现昨天的画稿有个地方需要修改。」他认真尽责地说。
「你可以明天再来讨论吧?你知道你这样的神出鬼没,是会吓死人的吗?」抚着自己不晓得是因为惊吓,还是其它原因而加速跳动的芳心,她很委屈地说。
楼允湛半偏光的眼镜轻轻带过她热辣的脸蛋。「我敲过门,没有回应。进门招呼,也没人应话,只听到某位漫画家忘情的自言自语。」
「什么?你都听到了?你别误会喔,我刚刚说的都不是针对你,你千万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得知自己的妄想被当事人听见,她急着撇清。
直到此刻,她才发现自言自语不是个好习惯。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反而让他印象深刻,看不清神情的脸上,只在唇边见到上扬的弧度。
根据之前的经验,楼允湛一摆出这种要笑不笑的样子,她就会知道她又把事情搞砸了,立刻羞愧地想投河自杀。
「谢谢妳对我身体的高度评价。」他有礼地致意。
「不……不……客气。」她重重低下头来。
投河太慢,直接来一颗陨石将她打死算了。
最近常看她低头,楼允湛对她发旋的位置已经很熟悉了,他有一个想法。
「妳应该要常洗头。」
「什么?」不确定他的话题是不是跳到她听到的那方面去,她十分纳闷地抬起头。
「适度的清洗与保养可以减少落发的机会。」他好心地建议。
她立即模上自己的头顶,赫然发现枯黄干裂的发丝正在叛变,慢慢地离开她。
二话不说,她立刻冲向浴室,要用最顶级的护发产品留住亲爱的头发们。
「等一下。」她的抢救行动被一只大手半路拦截。
她怔怔地望着环在她右腕上的另一只右手。
那只手属于长形,手指修直有力,骨节线条典雅,手掌温润强韧,是一只很漂亮的右手。
「不会吧,连手都长得这么好?」她失神地低语。
「再一次谢谢妳的称赞。不过,可以请妳先修改好画作,再忙其它的事吗?」他秉公处理的声音拉回她的神智。
已经没有形象的她也没有力气惭愧了,默默地接过稿件,走回桌边加班。
「这次是哪里有问题?」她摊开画纸,无奈地问。
「手。这对交握的手,关节运动的型态有些扭曲。」
不论到底是巧合还是故意,他的话确实又给她补上一箭,将她已达极限的难堪,再榨出几滴丢脸的颜色。
没脸看他的白湘凝埋首在画作里,专心找出那个扭曲的手关节。
凝精聚神好一阵子,她只感觉到自己作品散发出来的才气,始终找不到那个传说中的变形关节。
「楼大老板,恕小人愚昧,敢问那个有缺憾的手指位在何处?」依旧抬不起头的她,拱手谦虚地请教。
楼允湛莫测高深地觑了她一眼,不发一语地牵起她的手就走。
突然被人捉住手,白湘凝浑身窜过一股微妙的战栗感,愣愣地瞪着那只美丽的大手,脑袋像是电视故障般,一整片沙雾雾的白幕。
心却是接上强力电流,急速跳动。
没有留意她的异状,楼允湛领着她在她水墨画专用的大桌子前停住,又没预警地松开她的手,抄起一枝毛笔,沾了墨就在现成的宣纸上画了起来。
「那幅画中左手的小指,因为墨水过于饱和,在转折处渲晕开来,显得臃肿扭曲而虚软无力。」他一面说着,一面在纸上勾出两只不同劲道的手,墨色与笔法运用自如,简单几笔就说明得清清楚楚。
她先是着迷于他拿笔的姿势,接着震撼于他绘画的功力。
她拿下工作时才戴上的大眼镜,目光慎重地对上他。
「楼允湛先生,我现在才发现,阁下的水墨技巧,似乎比敝人我还要高深。」她无比谦逊地说,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
「这是事实。」他不客气的承认。
听到他毫不客套的自信,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心中有种被彻底打败的挫折感。
她深吸了口气,半咬牙地说:「既然如此,当初你为什么不亲自出马,替自家产品做设计,反而来压榨我这个才华微薄的小小宅女呢?」
楼允湛随便勾勒的这两只手,轻轻松松赢过她辛苦一天一夜的心血。这种感觉就像是熬夜读书只能拿及格分数的笨学生,面对那种闭着眼睛就能考满分的天才时,心里不可避免的哀怨与不平。
接收到她散发出来的怨气,楼允湛似笑非笑地翘起嘴角。
「我画得比妳好,不代表我能创作出比妳优秀的作品。」
听到他的说词,她不自觉地蹙起眉,偏头思索。「你这是在称赞我吗?」
他这种充满自信的语气,让她一点都感受不到可以满足骄傲的地方。
「如果不是肯定妳的实力,我有必要特地过来找妳修改吗?」他依旧是那副不卑不亢、也没表情的样子。
白湘凝很怀疑地睇了他一眼,再看看原稿上那其实不是很明显的小瑕疵,很认真地说:「如果你不是天生龟毛,要求完美到吹毛求疵的地步,就是故意整我找碴。」
综合这些日子来的相处,她非常合理的推论。
「妳要怎么想是妳的事,只要完成工作,我不会有任何意见。」他丢下话,人悠哉地踱向监工的老位置。
听到他这么不痛不痒的回答,她忍不住怨毒地偷瞪了他一眼,心中暗暗发誓,总有一天,她一定要摘下他的眼镜,亲眼见到他失去冷静的模样。
既然老板都已经下达指令,她只能模模鼻子,抽出新的宣纸,认命加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