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萸君一进门就见到黑暗中尹卓伶冷着脸死瞪电视机,随着屏幕上彩光变化,尹卓伶的表情显得诡异,特别是在深夜的现在,更增添了一股阴森的气息。
累极的柳萸君思考不了太多,只想快快躺下狠狠睡上二天三夜。
她轻手轻脚地越过电视机前不打扰卓伶的视线,就在手指碰上房门的前一秒,那尊坐在沙发上的雕像突然说话了。
语调平板冷淡,回荡在黯黑的空间中硬是逼出人一身冷汗。
「不交代一下你这一天二夜的行踪吗?」尹卓伶冷冷地问,正对电视的头偏了些角度,刚好赏给萸君一个锐利的白眼。
萸君浑身窜过冷颤,顿时明白短时间内她是不可能如愿休息了。
她心虚地拉开笑容讨好地说:「真难得你会看电视看到这么晚,有什么精采的节目吗?」
「别想转移话题,你应该知道我老年人般的作息习惯除了不得已的情况外,是绝不熬夜的。今天晚上不为别的,就是专程为你等门。你不说说你失踪的三十六小时中到底做了什么大事吗?」
卓伶笑眯了眼睛,模样可爱得像尊日本女圭女圭,但萸君非常清楚,她笑得愈无害,给人的危险就愈可观。
现在她的情况就像身处在日本的恐怖片中,没有血淋淋的杀人镜头,却让营造出的气氛吓得全身发抖。
「我只是跟人聊天聊得太尽兴忘了时间,才没回来。你根本不需要担心,也不用替我等门。」
萸君的眼神飘怱不走,十足十作贼心虚的样子,卓伶当然下会被她敷衍过去。
干笑两声后她定到萸君面前,双手环胸斜眼睨她。
「你所谓的聊天,是到网咖包台联机玩game?还是通宵打麻将?或者是骑着机车到海边跟人较劲呢?」同住在一个屋檐下这么多年,如果连萸君的休闲活动都无法掌握,她也没资格当人家的死党了。
底细全被摊开,萸君只好惭愧地招了。
「……都有。」
「都有?」卓伶瞪开了她佣懒的眯眯眼,不可思议地低喊。「你以为你还很年轻吗?都二十四岁了,还不安份点,专干一些毛头小子才会做的无聊事。这样很有趣吗?」
「二十四岁本来就还年轻呀!」萸君无辜地咕哝。「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成年之后就急速老化,虽然顶着一张女圭女圭脸招摇撞骗,生活却像个老和尚,每天早睡早起,既单调又无聊,你该不会真的忘了自己还是个单身的年轻女子吧?」卓伶不客气地再丢给她一个冷眼,马上让她闭嘴。
「你已经大学毕业,是个社会人了,心态要跟着成熟,总不能还跟学生时代一样逃课过日子吧?」
「是是是,你老人家说的都对。但你看我工作两年有出过什么纰漏吗?这次情况特殊,我必须跟朋友们好好道别后才能安心离开,这你应该可以体谅吧?」萸君想到自己有个正当的理由。
卓伶响应她的依然是两声冷哼。
「不错嘛!你还记得自己要调职回家乡工作,我还以为你玩疯了,连本职护士都忘了怎么当了。」
她的眼光有意无意地滑过萸君一身劲装,其中的嘲讽下言而喻。
萸君不自在地拉拉贴身的皮外套,皮皮地说:「尹医师,火气别这么大嘛!是不是白天在医院被主任狂电,所以把气出在我这个无辜的小护士上了?」
「我像是那么没品的人吗?再说我不过是个小小的见习医生,哪敢迁怒你们护士大姐啊?所以等门等到三更半夜也是自己活该!」
心情不好的卓伶字字带刺,听得萸君连呼吸都不敢乱吐,深怕一个不小心就把她的怒火吹得更炽。
「很难得喔,没耐心的你也有等人的时候。是不是小男朋友走了,你寂寞难耐只好看电视打发时间,顺便等人回来念上几句也好?」
萸君打趣的说法是想让气氛缓和些,谁料却误触地雷,踏到卓伶烦闷的中枢,让她的脸色更黑了。
「识相的就别在我面前提起他!」她咬牙地说。
这些日子她努力让自己忙碌,忙得没时间去想那个离开她一个多月的男子,心事仍是被人一语道破。
每当闲暇下来时,她的脑子就自动地浮现那个人的身影,烦得她静不下心,睡不着觉,只好找个出气简发泄。而室友就成了最方便的箭靶。
萸君了解卓伶心里下好受,连忙转移阵地,避开地雷区。
「好好好,我们不提韩澈。」
一听到那个名字卓伶的眼神立即变得深沉恐怖!看到她那副夜叉样,萸君恨不得咬断嘴里那根驽钝的舌头。
「呃……意殊呢?她睡了吗?」为了预防自己再犯错,她得拉出另一个室友当缓冲的垫背。
「她今天值夜班!」卓伶的声音冷到冰点,让九月的夏夜里刮起一阵寒风。
萸君下意识地摩擦双臂,战战兢兢地开口:「呃……那你等我回来有什么要事吗?」
她把焦点拉回原本的话题上,希望卓伶快点交代清楚,让她早一秒解月兑。
谁知,卓伶竞走回沙发,表情淡然地说:「没事!只是想找个人骂骂罢了。」
看她不当一回事地转按着遥控器,这次换萸君不能平衡了。
想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连枕头都没看到就得先受她一阵排头,不但提心吊胆,还要委屈陪笑,她怎么可以一句「没事」就打发了呢?
「我明天就要搬走了,你真的无话可说吗?」萸君气馁地说。
当初韩澈要离开时,卓伶可是从打包行李碎碎念到火车出发,虽然内容不怎么感人肺腑,但至少看得出她对韩澈的在乎。
韩澈跟她才同住三年,她就有这么多牢骚,她们相处的时间可是他的两倍!她怎么可以一句没事就没了呢?太不公平了吧?难怪有人说,女人的友谊禁不起考验。
卓伶关上电视无奈地看向她,见她一脸正经,明白她又有无聊的坚持了。
「你希望我说什么?不要走吗?说了有用吗?时间一到,你还不是要调职回去老家。」她不是无话可说,而是她知道说了也没用。既定的事实,说再多也拉不回离开的脚步,韩澈是,萸君也是。
「我也不想离开你们呀!人生难得能遇到这么投缘的好朋友,我也舍不得。可是我爸妈年纪大了,爸爸现在又有病在身,独生女又当护士的我当然得义不容辞地回家就近照顾喽。一切是情势所逼,我也很无奈啊!」讲到离别就伤感。如果可以的话,她也想与她们继续过从前那样平静却充满欢笑的生活。
卓伶深叹了口气。
「算了,反正迟早都会分开的,早一年、晚一年没什么差别。再说,又不是一走就见不到面了,没必要把气氛搞得这么沉重。」说完她自己先笑了。
她认识萸君多年,两人这么正经说话还是第一次。其它时间不是拌嘴就是互揭疮疤,居然还能培养出深厚的感情,也真是太投缘了。
慢了一拍,萸君自己想想也笑了。
再过两年卓伶她们就毕业,到那时候她们也会因为工作而分开,这样想来,现在的分别似乎就不这么让人难以接受了。
「说的也是,跟你牵扯的孽缘这一辈子可能都断不了吧。」
「是啊,不过要是你再这么幼稚下去,老是跟你那群没结果的烂桃花厮混,不是熬夜流连网咖、打麻将,就是逞强打些无聊的赌,迟早有一天你会先我一步扯开这人世的羁绊,而且还是在你以为很年轻的时候。」她暗示地说。
如果萸君再这样躇蹋自己的身体,小心有一天会莫名其妙地英年早逝。
「是是是,尹大医师说的是,小女子我一定谨记在心,从此之后修身养性,不再荒唐了。」萸君不很认真地说。
就算卓伶不提,这几年来她也收敛许多。要不是她想一次跟那群哥儿们告别清楚,也不会勉强自己奉陪到底。
谁教她是个讲义气的好朋友,当然得面面俱到喽。
「你以为我会相信吗?早在我们刚认识的一个月内你的信用就破产了。」卓伶撇撇嘴,这些年来萸君的保证她听多了,但从没当真过。
「我这次是说真的,搞不好换个环境我的人生就此改变,一定可以交个完美的男朋友让你嫉妒。」萸君不服气地说。
「你从不缺男的朋友呀!」卓伶眼神诡异地睇了她一眼。
认真说来,萸君算是个清新可人的美女。
瘦长的身躯搭上典型的瓜子脸,活月兑月兑是个荏弱的古典美人,自然而然吸引了不少异性的眼光。但那仅止于第一眼,等到与她熟识后,就会发现柳萸君彻头彻尾是个双面人!
真正的她是个神经大条又爱捡便宜的粗鲁女人,但在长辈与陌生人前她又会摆出一副客气有礼的贤淑样。
从她进大学以来就用这招骗来许多笨男人的爱慕,之后再让他们幻想破灭。如果禁得起打击就做好哥儿们;如果不死心就晾在一旁,等等看萸君会不会有转性的一天;再不然就只好抱着一颗破碎的心,黯然离去。
所以卓伶就常笑她说,她的桃花运是重量不重质,虽然喜欢她的人很多,却从没真正交往过。大学翠业了,爱情的成绩单依旧一片空白。
一提到这,萸君一定要为自己辩解。
「你不能老是说我用长相骗人,再用个性吓跑男人。搞下好问题是出在你身上,是你的命格太硬了,拖累我跟意殊的爱情运。」
如果她是表里不一,尹卓伶就是枯叶蝶转世,有着完美的拟态伪装。
虽然她个头小小,长着一张女圭女圭脸,看起来天真无害。实际上,肚子里满是稀奇古怪的念头,随便挑一个就能把人整得虚月兑,更别提她超级刚强的命格了,简直就是煞星投胎!
「好啊,我就等着看,看你离开我的魔力范围后,桃花会不会就此升级,结出果实!」卓伶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说。
萸君的相克理论她听厌了,始终提不出有力的证据证明是她害了她们。
「好!我就不信这世上没有欣赏我的人。」萸君最禁不得人家激了,只要旁人一煽动,她一定是那个冲出去的火车头。
卓伶继续冷笑,她不相信冲动的萸君能有什么长进,也很难想象有哪个男人受得了她那隐藏在美丽外相下的粗鲁个性。
能安稳地睡上八个小时对萸君而言好像是上辈子的事。
那天深夜与卓伶聊过后,她把自己打理干净,然后一头种进枕头里,本想睡到自然醒,怎料母亲一通体贴的morningcall就将她打入地狱。
不但没补足熬夜流失的精力,还得立刻起床打包行李。因为她妈爱女心切,鸡婆地帮她约了舅舅的货车,三小时后过来帮她载行李回乡。
对她而言,这简直是晴天霹雳!来不及回拒,电话那头早就兴匆匆地断线,让她有苦说不出。
天晓得这几天光是四处去跟朋友告别就占去了大半的时间,更别说还有工作上的交接要她忙的,她哪有多余的时间整理行李啊?
可是外表温婉娴良的她不能忤逆母亲的好意,破坏长辈对她的印象。只好狠心挖起熟睡中的卓伶跟刚下夜班的意殊,三个人七手八脚地将东西乱塞,勉强赶上舅舅的爱心专车。
虽然临行前出这种纰漏麻烦室友,但这种告别的方式比起肉麻兮兮的拥抱更有她的风格吧?
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与那两个睡眠不足的倒霉死党了。
在回乡的车上她克难地打了个盹,梦想回到老家后就能享受母亲的照顾,专心做只小白猪。
但,残酷的事实是,她被当作大黄牛奴役!
一踏进家门,气象局就发布台风警报,等着她的不是想象中丰盛的洗尘大餐,而是母亲丢给她的工具箱,要她代替生病不便的父亲帮忙做防台准备。
接着几天的生活就像刮台风般地混乱;除了安顿生活上的琐事,还得四处去跟长辈们请安,告诉他们,孝顺得体的萸君回来了,有事尽量来麻烦她。
等到苦笑着送走最后一个亲戚,已经是她假期的最后一天。
没有喘息的机会,她撑着一双熊猫眼,拖着一具懒皮囊,行尸走肉般的到新医院报到。
「大家好,我是新来的柳萸君,请多多指教。」她有气无力地在护士站对同仁们自我介缙。
她奄奄一息的模样引来众人的侧目,善良的白衣天使们还是客气地笑着欢迎,不多说什么就自忙自地解散了,剩下护士长神情凝重地坐在原位为她安排工作。
「萸君,我知道你才报到一天,对医院的环境还不是很熟悉,不应该给你太繁重的工作。可是我们外科人手有限,所以马上就要派给你一个病人专职照顾。」护士长很抱歉地说。
「没关系,我又不是第一天当护士,才一个病人,我应付得了。」虽然觉得护士长的歉意有点莫名其妙,萸君还是笑着接受。
就算她是第一天上任,但不过是一个病人罢了,护士长有必要这么客气吗?
「呃……事情没这么简单。」护士长脸上的为难更深了。
「病人的伤势很危急,需要特别照顾吗?」萸君好奇地问。这里不是外科的一般病房吗?严重的病人应该不会送到这来才对吧。
「不是,病人只是简单的骨折跟一些外伤,按时换药就行了。只是……他的身份有点特殊。」护士长解释得很委婉,一边递给她病历。
「身份特殊?」她顺手翻翻病人的基本资料。
戚砚熙……印象中没有什么达宫贵人姓戚的:依她浅薄的演艺常识判断,他应该也不是什么国际巨星,能有什么特殊身份呢?
「你先看看病历吧,晚一点过去换药时你就会明白了。」护士长言尽于此,带着一抹担忧的神色离开了。
萸君不解地环顾四周,发现护士站里剩下的前辈们也是一脸同情,不晓得该怎么开口的样子。甚至有的定过她身边还会丢下一句加油或是保重的话,搞得气氛神秘兮兮,让她更胡涂了。
她人生的转折点为什么又是奇怪的开始呢?
看到高级单人病房前的阵仗,萸君才明白护士长吞吞吐吐的原因。
她忘了还有他们这一种特殊人物。
两个身高超过一百八十公分的壮汉分别站在房门两边,虎背熊腰的体格像堵墙似的把门挡得死死的,更别说他们制服般的黑西装与同造型的小平头了。
这分明是摆明地告诉人家——他们是道上兄弟嘛!
难怪前辈们会祝福她,这般凶神恶煞的样子的确会吓坏白衣天使,但绝不包括她!
卓伶常说她气质零,胆子倒是多长了一个,她可以怕鬼、怕妖,就是不怕坏人。
她瞥了那两尊门神一眼,不当一回事地端着药品从容地走到门前。
「做什么?」右边一脸横肉的兄弟甲伸出粗壮的手臂挡住她的去路。
她不意外会被拦下来,也没被对方凶狠的语气吓到。她不耐地推出治疗车表明自己的身份。「我来替里面的人换药。」
「你是护士?」兄弟甲质疑地打量她全身,怀疑眼前这个纤弱的古典美女是不是跑错地方了?她比较适合去拍古装戏吧!
「我这身打扮还看不出来吗?」翻了个白眼。此刻精神不好的她耐心可是有限得很,这位兄弟最好识相地别浪费她的时间。
「怎么之前都没见过你?」兄弟甲跟对面的兄弟乙对看了一眼,确定大家都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
「今天是我第一天上班。」她吞下月兑口欲出的脏话,咬牙地说。
她就知道他们这群混黑社会的不但规矩多,而且只锻链肌肉不长脑袋,每件小事都可以搞大,甚至变成社会事件。
不过是换个药,啰嗦这么多做什么?
「为什么派一个新手来帮我们老大换药,护士长呢?」一听她是新来的,兄弟乙明显投射出不信任的目光。
「她很忙。」她再忍耐地说。
这群兄弟怎么这么扭扭捏捏啊?可见得躺在里头的大哥一定很没有担当,个性懦弱又怕事,搞下好还是一副尖嘴猴腮的猥琐样。
一想到这,对黑道印象不好的萸君表情更是不屑了。
「我们大哥不能让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照顾,你去找护士长来。」两个门神达成共识,觉得她不够资格见他们老大。
他们藐视的语气激怒了萸君,她最受不了这种自以为了不起的态度!
他们以为自己是谁?不过是个小喽罗罢了,居然也能这么理直气壮地为非作歹!
累积多日的疲劳与怨气瞬间爆发扭曲了萸君原本秀雅的五官,她粗鲁地放开治疗车,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兄弟乙。
「我说过,护士长很忙,从今天开始就由我来照顾你们老大!你们赶我走是什么意思?想让你们老大伤口烂掉,害他残废?还是希望他挂掉,好让底下的人革命篡位吗?我懒得管你们有什么阴谋,我只想把我的工作做好,谁都不能阻止!」
两个大男人都被她泼妇骂街的气势震住,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看起来秀秀气气的古典美女,居然会像教训儿子一样骂人,还骂得这么顺口!
「发生什么事了,这么吵?老大才刚吃完早餐,就不能安静一会让他好好消化吗?」感觉到外头的骚动,柯睦平好奇地从门内采出头来,看到两个兄弟呆若木鸡地看着一个护士小姐,不禁纳闷。「阿龙、阿虎,你们怎么了?」
阿龙闻声回头,脸上的横肉全挤成困惑的线条。「平哥,她说她是新来的护士,要进去帮老大换药。可是……」
「可是什么?人家是美丽的护士小姐,当然要立刻请她进来,把白衣天使挡在门外,多没礼貌啊!」柯睦平斥了门神几句,转头对萸君讨好地笑着。
发泄过后萸君的心情稍微舒服了些,眼神冷淡地看向对方。
刚定出来的男子身份似乎比门神高阶,他的表情多变、眼神灵活,让人猜不出年纪。虽然也是一身黑西装,不过搭配着暗红色的衬衫,雅痞的模样反而像是伸展台上的时装男模。
即使出了口气,萸君的脸色依旧难看,冷哼了一声拉回推车,掠过柯睦平径自走了进去,神气的样子比黑道兄弟还践。
「平哥,这样好吗?」第一次见到这么嚣张的护士,阿虎不禁担心里头大哥的未来。
「没问题,不然大哥是当假的吗?」睦平丢下一句不可靠的保证,带着看戏的笑容跟了过去。
走在前头的萸君不仅脚步重,连嘴巴都闲不下来,不客气地抱怨。
「我是个平民百姓,不明白你们道上的规炬,不过你们行动前能不能考虑一下时间、地点?这里是医院,不是忠烈祠或国父纪念馆,不需要专人站岗。你们让两个长相凶恶的人站在人来人往的医院走道上,不但有碍观瞻,还会挡到别人的略,造成民众与医院的不便。你们不觉得愧疚吗?我不懂,你们老大不过是受伤住院,要摆排场给谁看?还是你们老大是什么三头六臂的稀有动物,得排队参观……」她滔滔不绝的批评在接触到那双墨黑眼睛时,自动戛然而止。
她猜错了,这位老大不是獐头鼠目,也没有三头六臂。
他长得很端正,四四方方的脸庞乍看不觉得平凡,但一触及到那精灼的目光就会将人的视线吸住,不自主地多看他几眼。
简单地说,他是一个很有味道、够威严、长得很像大哥的男人。
从睦平踏出房门那一刻起,戚砚熙就注意着外头的一举一动,当然没漏掉这位护士小姐的任何一句话,看到本人时,还是被她纤弱的外表震了一下。
他想不到现在的女孩子居然这么厉害,外表跟个性可以完全分成两回事!
内敛的他没有震惊太久,定定地看了她几秒后就将视线收回到书本上,不急不徐地吩咐:「睦平,叫他们回去吧。」
「可是大哥,这是一定要的耶。」睦平迅速走近病床,不同意地说。
「既然会造成医院的困扰,我们必须配合。」平缓的男低音里有着不容人反驳的权威。
柯睦平皱起了开朗的笑脸,不放弃地说:「这样真的好吗?你答应过我们可以自由行动的,现在赶他们回去,他们也不服吧。」
「已经站了这么多天,够了吧。」
戚砚熙抬起眼直直地望着睦平,单用眼神就将他钉在原地,无力抗争。
「好吧。」睦平颓然叹了口气,认命地走向门口传达大哥的旨意。
目睹到大哥的气魄,萸君没有什么特殊感觉,肚子里的牢骚还是源源不绝,嘴巴不停碎碎念:「既然知道会带给人不便,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禁止?非要过瘾了才赶人,这些大哥喔……」
她站在床尾纪录一些数据,虽然声音不大,砚熙可听得一清二楚,仍是一贯的无动于衷,默默看着自己的书。
这样安静的气氛没有持续太久,门外三个男人的大嗓门马上喊走了这片平和。
「二当家!」
阿龙、阿虎异口同声地问好,从他们格外抖擞的音调听来,令人不禁怀疑他们现在的动作该不会是立正鞠躬吧?
「二哥,你终于回来了!你知不知道,当你不在的时候发生这种事,兄弟们有多焦急啊?大家都慌了手脚,以为你会马上飞回来指挥调度。要不是老大昏倒前吼了一声『送医院』,我们可能到现在还楞在原地,望着受伤的老大不知如何是好呢!」睦平打趣的自嘲中透露出对这位二当家的推崇。
「你们处理得不错。大哥没事吧?」
萸君听到另一个低沉的嗓音,不同于戚砚熙的沉稳,这个声音平板中透着冷调。
「之前没事,之后就不敢保证了。」睦平暗示地说。
萸君非常清楚他话中的不确定指的就是她这个不识相的新护士。
「是吗?」二当家的声音仍然平稳,没被睦平的话吓到。
「南帮的勇哥跟我一起下飞机,顺道过来探望大哥谈生意上的事。现在可以进去吗?」
「人都来了,不进去行吗?」
睦平话才说完,一群更有黑道色彩的壮汉立刻拥到病床边,必恭必敬地朝戚砚熙鞠躬问好。
「老熙啊!你的伤要不要紧啊?会不会影响到偶们的生意啊?」一个看起来就像是帮派头头的中年男子,说起话来很自然地带着乡土味。
砚熙合起书,脸上始终是一号表情。
「抱歉让勇哥担心了。我的伤不要紧,不会耽误工作,这点请你放心。」他不卑不亢地应对,眼睛不眨一下,泱泱的气度活月兑月兑是电影上的黑道大亨。
「偶就知道你信得过,偶看人最准了啦!交给你一定没问题。哈哈……」听到他的保证,勇哥安心地笑了,声音之大连玻璃都在震动。
这场面让萸君有点错乱,觉得自己好像在看好莱坞的黑道电影,广告时又不小心转到台湾的乡上剧。
平平都是黑道,戚砚熙跟这位勇哥的形象实在是差太多了!
「啊你就好好养伤,偶不吵你了。不过你也很好命啦,住在这么高级的病房,还有这么水的护士小姐给你照顾。哪天偶要素被射了一枪,偶也要来这里,这家医院服务还不错啦!」
勇哥一边说一边不客气地打量萸君,那狭小的眼里在想什么她再清楚不过。要不是她正忙着换药,他们又走得快,她一定会赏他一拳做纪念。
没有留意她凶恶的目光,砚熙偏头朝墙角的男人说话。
「皓天,事情都办好了吗?」
「都安排就绪了。」进门后鄞皓天第一次开口。
一听到这嗓音,萸君才想到还有个二当家,循声看去,不禁楞了一下。
以一般的标准看来,那个穿红衣的笑脸年轻人算是好看的,躺着的戚砚熙也有自己独特的味道,不过这位二当家比起他们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身材比例完美不说,长相更是无可挑剔,浑身散发出尊贵的气质,就像是只冷傲的黑豹,优雅得教人着迷。
或许是太过完美了,这位二当家梦幻得没有生气,表情单一有如雕像。
她不禁疑惑,现在混黑社会的,长相都列为条件之一吗?千然房内这三位兄弟怎么这么刚好都长得不错?
感觉到她的注视,鄞皓天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反应,沉着地走近床边探视砚熙的伤势。
「抱歉,这么晚才来看你。」
「只是点小伤,来不来都没关系。」砚熙不在意地说,低头看向被萸君掀开的伤口。
「什么小伤!二哥,你都不知道那天大哥流了多少血,吓都吓死我了!」不甘寂寞的睦平也凑过来看护士换药,夸张地叙述那天晚上的细节。
萸君一边听着一边不以然地撇嘴低喃:「流这么点血又不会死,敢做那种事就要有胆承担风险。受了点伤就大惊小怪地找来人站岗、慰问,算是男人吗?」她嘴里讲得很不屑,手上的劲道也不轻,故意在他的伤口重压,非把刚刚受的鸟气发泄完不可。
感觉到她的恶意,砚熙仅是微蹙起眉头,没有开口的意思。
鄞皓天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俊逸的表情末变,只是凉淡地问:「他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重新包扎好伤口,萸君瞄了病人一眼,不以为意地应道:「若纯粹以我个人的立场,我当然希望麻烦份子愈早离开愈好。但以一个医护人员的建议,我只能很无奈地告诉你,你们还会打扰我一段时间,希望你们好好配合。」说完,她抬头挺胸地走出去,毫不在意这样的态度会招来怎样的后果。
看到她趾高气昂的样子,沉不住气的睦平率先发难:「现在的护士都这么大牌吗?连病人都要看她的脸色。」
皓天莫测高深地垂下眼睑,平声地说:「大哥要好好保重。」
而病人依旧稳如泰山,静静地看他的书,没有任何事能撼动他一分二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