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
朱依玲双眼睁大,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是茫然与不安,但仍是乖乖走上前。
孙圣希站在流理台前,凝起俊颜,沉声命令:“两只手都伸出来!”
他要打她吗?但即使是这么怀疑着,她还是将手伸了出来。
当看到他打开水龙头,不由分说地捲起她的袖子,让冷水冲洗她的手臂时,朱依玲震
惊了。
那是她稍早之前被咖啡烫伤,忘记要紧急处理的地方,为什么他会察觉到?
“上楼让小妹帮你擦药,药擦好了就回去,别在这惹麻烦!”
他板起脸的样子好吓人,说起话来更冷酷不已,但此时,他用大大的手掌,持续盛水淋在水龙头浇注不到的肌肤上的动作,却好轻,不想弄疼她的轻。也因此,虽然水是如此的冰冷,她的胸口却执着地为他而发热。
“我今天只是——”
“把瓦斯炉关掉,现在就给我回家。”
“再……再一下下就好了。”她瞄炉火一眼,明显在等待什么。
孙圣希再睇一眼依然发红的手臂,俊脸一凝,不满地甩开它。好好一双白女敕的手,为了端咖啡,烫得像红烧肉,像什么样子!看得他莫名觉得自己是幕後杀手,逼她为了忏悔一步步走入黑暗中!
“你整天没吃东西,这给你。”朱依玲关上火,盛了一碗汤搁在桌上。
“够了,你已经很让我反感了。”他直接把复杂的心境冷漠简化。
“我没放芹菜……”她将桌上的汤往他站的方向推了推。
孙圣希剑眉疑惑地一挑。
“你不喜欢芹菜对不对?我昨天看到你怎样也不夹有芹菜的那一盘。”
孙圣希终于抬头,眼神中有着被料中的愕然,也有意外被击败的不甘。”你的“再一下”似乎已经过去了,可以走了。”
“我……我想把要讲的话讲出来,讲完我就回家了。”
孙圣希不语,眼神锁定那双为了强忍酸楚,而紧紧交缠的通红小手,它们缠得越牢,他俊酷眉宇也莫名地锁得越紧。
“你要不要听?”朱依玲揉揉陡地发酸的鼻子。
“不要。”孙圣希一瞥她很挣扎的犹豫模样,一点也不跟小妮子客气。
“可是我要讲。”
“……”孙圣希眯眼斜视。
“爸爸说,这次考完试,就要搬家了……”她红了眼眶,频拭泪,抬头看他颀长身子斜倾在墙上,曲起一只长腿抵在墙面安静的模样,“你真的要听啊?”
他沉静闭目,这次很安分地没说话。没办法,因为说“不要”实在没屁用。
见他没反对,朱依玲满月复懊恼地继续说道:“不知道为什么,爸爸突然说要回老家,说当医生很累,在医院像在打仗。”
“所以呢?”孙圣希没张开眼,便可猜到她脸上表情有多么惆怅。得知她无法再在他身边打转,应是佳音,但为什麽,缺乏精力的她的叹气声,会这么这么地令他不舒服?
“所以我想赶快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免得以後後悔。”
“那你做了没?”
她忽然盯着碗中不再冒热烟的汤,努努嘴,提醒道:“已经凉了……”
孙圣希循着她的视线,找到了少女执着又贴心的答案。深呼吸,嗅着带着香油且清淡的料理香味,他的气息忽然间变得平顺。
“我一口也不想碰,你不後悔?”
“不会。”朱依玲脸上掠过怅然,用袖子粗鲁抹干眼泪,但强装出的笑容却不够熟练潇洒。“反正我做得本来就没马家庄的厨师做得好吃……”
“倒是,而且这把这里弄得一团糟,更浪费食材。”
如锥的言词让朱依玲心一痛,猛然鼻酸,“我会整理好。”
“然後呢?”听见外头传来大厅男女的嬉闹声,他伸出长腿,悄悄朝厨房门轻轻一勾,将外头声音阻挡在外,也关出属于他二人的空间。
“然後……”她凝视眼前这份她注入爱意,却被他拒绝接收的礼物,“我会把馄饨汤拿出去,问大家要不要吃。”
“然後呢?”他判断不出她的简单料理有多美味,但看出她的不捨,显然在制作过程里,她包藏了不少想给他的心意。
“然後就回家啊。”提及离开,想到再也不能回到这里,她落泪了。
“你少了一个步骤。”
“没有啊。”她茫然。
“有!”他眼神一敛、笑容重现,极度魔魅。
她正想着是不是欠缺整理餐桌这个步骤之际,身体却忽然教他一把扯了过去!
惊呼的同时,她随着强悍的力道狠狠撞入他怀里,一个抬头,正好迎接他凑上来的吻——
从两唇交叠,到探舌挑逗,他每个步骤都激狂噬魂。她的小嘴居然可以如此可口柔软,令他一再吸吮也不觉得厌倦,几回都因为那稚女敕的颤吟而差点失控,教他很想掐住她,阻止这个声音出现,可惜就是做不到……
他可以不管她,但自从这个女孩说他坏过头了,他的脑袋宛如受到严重创伤,长时间修理不好,想坏不够坏,想当好人又憋到很内伤,整个思绪被她搞得一团乱!
也因此,每每看到她都希望她消失,虽然他频频告诉自己,这不过是个小女孩,不用这么恨,怎奈她就是不够乖,总是喜欢挑战她,让他怒也不是,忍也不是,不理她也不是,不想她也不是。
而此刻,见到她这副随君处置的柔弱模样,他更忍不住本能地探手入她大腿内侧,但随即就感受到一阵极度敏感的颤抖,他立刻在内心咒骂自己无数遍。
因为,她幼女敕的触感代表着,她身上有个地方他还不能去!
按理说,他可以因为没趣扭头就走,这种绝情的方式,已有太多女人心碎领教过,但他却报复性地从朱依玲圆圆的女圭女圭脸到白晰的背部,一寸不漏地吮吻,听取她更难耐的吟咛,不愿只有自己一人陷入苦刑中……
整个不同他以往习性的反常行径,恰如高首堂所言,孙圣希病了。
单纯的朱依玲当然不会知道自己竟有折磨这魔王的本事,在意外被他亲吻之後,她的小脑袋瓜子几乎成了梦幻的粉红色,巴不得为他做更多的贴心事,但是也不知道孙圣希怎么了,突然变得很冷漠。
本来考完试,她希望孙圣希带她出去郊游,但他连想都不想就拒绝,而再之後,他便总是说要陪高首堂他们忙练团的事,而她也不敢去山庄打扰他们,也因此,两人的关系突然变得很疏远。
“喂喂喂,你们昨天拿考试成绩给爸名时,有没有怎样?”教室里,某位女同学待科任老师一走,劈头就问个个苦面的同学,好奇有无伤患。
“他们也不想想这是总成绩,鬼才会满分。”一男同学埋怨道。
“我是两个月零用钱没有了,因为英文不及格。”另一人接着叹道。
“还是孙小妹好,要去读明星学校,以後就内考直升大学部。”
闻言,前一秒还失魂落魄的大夥,遽地精力百倍,全聚在一块讨论起来。
“你说那超大所、有豪门学院外号的学校啊?”
“对,要进去,不是光有本事就可以念,还要有超吓人的家世背景。”
此时,班长板着脸走进人群,“你们实在很吵,有人在温书。”
“鬼啊?”众人身体发毛,他们明明就是出名的“家里有钱放牛班”。
班长朝坐在靠墙位子的某个女生看去,“看,朱依玲在K书,很上进。等一下叫她交毕业纪念册费用给总务,剩她和孙小妹还没交。”
班长说完便消失,几人蹑手蹑足地走过去,打算叫唤上进的朱依玲时,突然一致觉得,应该把地理课本拿颠倒的朱依玲抓去撞玻璃……
某同学戳戳坐在靠墙座位上发愣的少女。“依玲,交毕册费了,有带吗?”
“哦,有带。”朱依玲回神取出钱包专心清数金额。
“孙小妹那边你要不要帮总务股长去要毕册钱,因为老师已经打好学期总成绩,她期末就爱来不来了。”
“要我去啊……”朱依玲怅然喃道。
“她那人古古怪怪的,我看你最近跟她比较好,帮帮总务啦。”
闻言,朱依玲眼底闪过一丝落寞。其实她很想去找孙小妹,不,应该说是想去看孙圣希,可惜几日没联系,她的勇气便退却了,被不安给替代了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孙圣希代表情埸高手的吻,成了一种甜美的回忆;他象徵男人的拥抱力道,成了孤单思念的力量与支柱;可他的背影,却在每晚的想念之下,逐渐模糊……
将这一切乍看幸福的事件拼凑起来,她感觉自己像作了一埸王子童话梦,而如今,美梦似乎破碎了,她发现自己找不到孙圣希,梦里只剩她一人……
为什麽会这样?为什麽自己下意识觉得孙圣希的冷漠是必然的,什麽理由也不想问,不敢问,仿佛面对教人心伤的结果亦是理所当然的。到底是何种原因,让她明明想见孙圣希,却毫无勇气?
“篮球队的队长要找他的小情人耶!”突然,刚进教室的几位同学高声欢呼道。
闻声,朱依玲转头看去,就见一群人正团团包围住班长与某位男同学,还恶意逗弄嬉闹,令两人好生尴尬。
不知怎地,班长那突然变成小女人的模样,竟让她看得有些羡慕。
旁人冷睇低喃:“死八婆,不把篮球队长的面子踩扁好像死不瞑目。”
朱依玲耳里听着旁人的说话声,但目光仍停留在闹哄哄的门口。
“咦,他不是班长的男朋友吗?”先前要朱依玲交班费的同学疑惑地询问。
“还不算是,那个队长只不过是有把班长单独约出来告白过。”
“队长告白完,然後咧?”
“什麽然後?表明心意可以表示他是属於班长的,是来真的。”
简易解释令朱依玲回魂,猛地醒悟。
啊!她懂了!
孙圣希是亲吻了她,可那只是男人的一时起性,说直接些,女性不想抗拒,男人便可以大方索取,品尝过後也不必负任何责任。
毕竟,到现在为止,她都没有确实对孙圣希表明过心意,只是迳自沉醉在他的亲吻里,真心喜欢他,他不知道,想跟他来真的,他也不知道。
所以,如果孙圣希真把自己当成那些可以率性和他亲密玩一玩的大姊姊们,说冷漠就冷漠,这也不能怪他啊!
“队长看起来像木头一样,没想到好有勇气喔!”听众不禁赞扬。
“废话,喜欢本来就要行动,不讲出来只会把机会让给人。”
朱依玲随着大家猛点头,一脸坚定。
对!怎能一被冷漠对待就躲起来难过,更不可以因少了这个步骤,就认为英俊出众的他看不上自己,要有自信一点,必须让他知道她有多么喜欢他,不是想跟他玩玩。
届时,才算真正弄清楚他的心意,在这之前胡思乱想是很愚笨的。
蓦地,朱依玲眼神又掠过一抹懊丧。
嗯,讲得很有道理,但是……哪来的勇气去学篮球队长那样,和他单独面对面?孙圣希连电话都不想接了。
“那个……我问你们喔。”朱依玲两颊忍不住难为情地泛红,心虚张望。
“你问哪!”比起她带着畏惧的口吻,同窗倒是十分大方坦率。
“如果篮球队长没有找班长出来讲清楚,那要怎么办?”朱依玲以关心他人的说词,替自己的不明状况着急。
“写情书呀!”众人同声。
陷入苦恼的朱依玲霍地开悟!
“这招很好用。”同学又補一句。
对!她决定立即写信托人转交给孙圣希!
可惜怎麽找,就是找不到信纸可用,於是她拿出用过的试卷,翻开背面,看见一大片空白後,立即鼓起勇气,眼中怖满坚定——写!
“依玲,国文老师来了,课本快拿出来。”左边同学好心告知。
“朱依玲,老师在说你耶。”右边同学拍拍朱依玲。
朱依玲压根没时间回神理会两侧同学,只是握紧原子笔,忘情写出自己从来没有写过的露骨文字。每写一句,便躁乱紧张一分,心颤不已;每想一回其俊美样,心中情意便攀升一分,心动不已。未了,则以含羞傻笑之神情作结。
“朱依玲。”老师唤完她的名字,转身在黑板写字。“你每次模到试卷就紧张,作文乱七八糟,当心点,连校长都知道我的个性是全校最恐怖的。”
砰!
有人甩门冲了出去。
“这……”老师脸色发黑,回神急速追到门口,对外头跳脚发飙:“朱依玲!你明天来学校就死定了!”
朱依玲扭头一瞥老师状似在冒烟的头,嘴角苦恼一瘪。糟!写得太忘我了,一时忘记上课时间到了。算了,只好加快脚步离开校园,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可,当她搭上计程车,来到名气响亮的贵族学院门口,看到一个个身穿名牌的女子後,一开始的兴奋紧张,突然变成了黯然沮丧,口袋里折叠成心型的情书,也越抓越紧。
这就是曼妙与可爱的差别,孙小妹也讲过,她的外表太可爱了,即便十年後,她仍是那副女圭女圭样,和孙圣希性感的结实体格、极俊的脸孔实在很不般配……
而且,到了这里,她才知有个更大的困扰要解决。情书是要托谁转交?
退缩到角落的老榕树下,她仔细看着来来去去的人,可十几分钟过去了,没一个她认识的。
正烦恼时,传来一个浑厚响亮的男子声音——
“孙圣希和高首堂那批奸人最好别给拎北堵到!早晚派人剁了他们!”
朱依玲身子一震,连忙抬起头循声看去,便在校门口看见四五名装束与孙圣希他们一样走雅痞风的高大男子。
眼前这些人亦拥有出色的外貌,但脸上明显带着火气,尤其是中间那名身著黑衣劲装,俨然是群中魁首的男人,此刻,他正冷著一张阳刚俊脸,适才悻悻低吼的人也正是他。
“你一直看我们大哥做啥?”其中一名跟班突然发现树下的小身影,好奇问。
朱依玲双肩一抖,因为那个大哥正不满地瞪她。“我想……拜讬你把信交给孙圣希——”
“拿给垃圾桶,拎北不认识你。”
见冷酷大哥跨步就走,她急了,“但是你认识孙圣希对不对?”
“认识,但不熟,因为这是孽缘!”他咬牙切齿说道。
“呃?”朱依玲讶然,脸部抽动一下。
大哥火大,“你呃个屁!听好,两边乐团说好要在俱乐部较劲一下,看看有没有机会组新团去比赛,谁知道他们发现我们司徒家,和他们马氏财团在商埸上是兢争天敌後,竟然脑子啪代将两件事全扯在一起算,连续放我四次鸽子,孙圣希那家伙还放话说不要跟我组团合作!很好,有气魄,拎北跟他没完!”
闻言,几位随从皆满脸黑线。
大哥,拜托,各家长辈在商埸上的厮杀恩怨没人扯在这一代算,明明是你在决定组团的日子跑去冼三温暖,搞到圣爷他们脸上都是米田共……
“那……那可以请你现在就帮我拿信给孙圣希吗?”
“你!”冷酷首脑变脸,这小妮子显然把他刚才忿忿叙述的恩仇录,都当成了过眼云烟,屁过就算。
朱依玲不语,明澈无邪的美眸直瞅着凶巴巴的大哥。
她实在没勇气四处去询问谁和孙圣希比较熟,弄得人尽皆知……唉,原先想守在外头等其友人现身,怎奈苦等的结果,竟是碰上孙圣希的大仇家。
跟班们相觑,心想这八成又是一个爱慕圣爷的妮子,虽然有点生女敕但很可爱,而且很有胆识,是头一个抖着小手还坚持站在他们大哥面前的人。
首脑望见朱依玲那双既诚恳又无助的眼睛,没好气地闷哼一声。“要转交什麽,拿来!”
朱依玲立刻面露喜悦,将心型的信件放在大手上。“麻烦哥哥了。”
怒火首脑盯着掌中样貌神奇的信,皱起眉头。不懂现在的女孩,有话不敢对王子说就算了,写封信还要折成奇形怪状,对收信者来说那叫欠揍,也罢,让孙圣希那王八王子去拆死!
“还有,这一盒是我刚刚跑回家做的牛肉炒皈,也是要给孙圣希的。”
首脑残酷一笑,朝两侧手下使眼暗示,等等替他下毒药。
“拜托一定要转告他,我会在信上写的地方等他两个小时,谢谢哥哥!”朱依玲快速说完,勇气也用尽了,抽腿就跑。
她兴奋且紧张地想着,一切在孙圣希出现後就能得到解答,只要他出现,就表示他也是认真的。
如果他愿意出现的话……
朱依玲在转角消失後,首脑立刻烦躁催促:“打电话到马家庄!请他们派人出来拿,尽快把这鸟事处理完,我赶著去健身房!”
几名手下闻言,开始在各自手机里找起电话记录。
“通了通了!”一名手下急急呼叫。
“姓孙的?”大哥接过电话,边问双掌边揉出清脆的筋骨活动声,显然恨意未泯。
“不是——”
“找孙圣希!”
“我哥不在。”听电话女子一面说话,一面懒懒地喀滋喀滋吃洋芋片。
“少给拎北骗,你是谁?”大哥冷嗤。
“我是小妹。”
“孙圣希的小妹?叫什么名字,字号亮出来听听。”
“小妹。”
“别敷衍,我今天情绪很不好,拎北指的是名字。”
“叫小妹就行了啦!”
“×!给拎北认真点,名字!”大哥当埸怒声嘶吼,惊吓四周百姓。
彼端也发飙掀桌狂吼:“我就叫小妹你是想怎样!?”
战火一发不可收拾,经过漫长的三炷香之後……
“你这死三八!别以为有孙圣希给你靠,拎北就不敢抓你去撞大理石!”
“我才怕你这黑社会少爷,出门会突然给阿土伯开三轮车碾过去!”
大哥右颊抽搐,“你妈的敢恐嚇拎北!?”
“是你先恐嚇我的!”彼端气到受不了。
几位跟班看看手表,看看日落起风天色,连连叹气。
“啧,名字破,品行也烂,去叫孙圣希找时间好好管教他小妹,在跟我讲电话竟然还吸大肠面线!”
“肚子饿是不能吃东西喔!我的卡通要演了,我要看电视,老哥去俱乐部,真的没在家啦!如果他回来我再跟他讲有个朋友找他。”
“别给拎北耍白痴,横看竖看我都和他有仇!”
“阿不然你是专程打电话来轰我的吗!?”
“……”瞬间,大哥终于想到掌中心型情书。
夭寿,现在几点?
女佣穿着制式服装,手中捧着茶点,步於山庄之绿意广埸上,见彷佛快要变天了,旋即加紧脚步,往孙宅右侧别院方向前进。
犹未进入屋子,双耳就清楚接收到里头传出的贝斯弹奏声,充斥男人阳刚味又掺了些沧桑,让人为之心动陶醉。
“高少爷,这些点心……”佣人走进大厅询问道。
“拿给她们。”高首堂指向一旁正齐坐一块专注听旋律的女性朋友们,然後继续与好友未完的谈话:“马家兄弟的意思是,加点不属於摇滚的元素,如果是这样,傲飞和他朋友的吉他就能入团,人手不足时就是一个帮手。”
“为什麽要替俱乐部找这么多乐手大大客源,有你们不就够了?”
“是圣希的大伯扯的後腿,上个礼拜被他发现俱乐部负责人根本不是圣希姑丈的堂弟,而是圣希和马傲飞,他就放话恐嚇俱乐部必须达到他惨无人道的营收额,否则他会把这事给掀出来,另外还威协我和圣希两人提前去马氏公司做事。”
“好狠,俱乐部跟你没有关系,竟然连你也捅。”
“也不能怪我大伯乱捅呀!”这时,孙小妹由厨房端著材料丰盛的炒饭走了出来,边走边吃,“谁教老哥上次忘在大伯车里的蛇,会这麽刚好是他养的。”
高首堂眸子阴邪地睇著她,注意到其双手上的食物。他记得并没有佣人进别院烹煮东西,她手上的炒饭哪来的?
“孙大伯这次发飙太狠,大家全遭殃。”朋友偷瞄贝斯发声处,“难怪圣希这几天脸老繃着,常叹气,有人建议少惹他。”
高首堂攒眉。不太对,孙圣希会怪里怪气,似是有别的心事纠缠著。
“哥,你中午没吃东西,拿去。”妹子很大方,把一半的炒饭推过去。
孙圣希放下贝斯,阴恻恻瞪着妹子的豪气拽样,邪笑道:“难道大哥我已经落魄到要吃你的剩饭?你很嚣张。”
“对呀,这是世上唯一的,佣人根本变不出来,吃吃看,不会死!”
“你想杀我请择日,我现在很心烦,没心力对付你,也没胃口。”
“心烦肚子也会饿呀!ㄟ,在烦什麽?”
孙圣希闷哼接过妹妹强硬塞给他的食物,“闭嘴,别问。”
是,别问,因为他也驾驭不住自己的烦乱。本以为对朱依玲只是小小品尝,相信只要冷漠以对,她会慢慢明白,那天的一切只是男人的一时冲动。
无奈,此番冷酷的举动,竟莫名让自己思绪失常,总无法克制地想她的口感,想那磨人的嘤咛,想她细心观察出他在饮食上的厌恶……
越想她的好,他就越乱,就越难把持得住,就得去冲冷水,导致朱依玲在他心里是冲动还是在意的答案犹未搞清楚,他已先养成“为她洗冷水”的习惯……
思潮之间,他随性尝一口料理,俊脸一愣。
“哥,好吃对不对?就说不会死!刚刚还『青』我!?”
孙圣希眯眼睨妹妹一眼,再优雅尝第二口确认。
没错,这料理里头掺杂了他所喜爱的东西,剔除了不喜爱的,十分可口。
“对了,哥,去跟爸建议说我要改名字!老头比较听你的。”
高首堂看好友专心吃饭,笑着接话:“孙叔最近心情不好。”
“我爸干嘛心情不好?”孙小妹瞪大眼。
高首堂耸肩。
谁知道前阵子孙老爷做了什麽惹到孙圣希,竟让他骄傲的儿子突然扮演神秘人士,四处宣传他父亲见死不救、不讲义气、狼心狗肺,气得孙老爷成天往医院跑,也不知是在处理什么事。最惨的是,他还不知道捅他的就是自己儿子。
“是什麽时候的事情?”
高首堂抚着下巴。嗯,应该是自孙圣希强拖朱依玲进厨房那天起,孙兄就突然内分泌失调,导致孙老爷万箭穿心。
虽然得出结果,但他怎麽可以出卖自己兄弟,於是只好假装记忆衰退——
“不知道。”
“那我自己去外婆家找我妈商量。”孙小妹转身就走。
“给我回来。”孙圣希适时展露出兄长气势,出言阻挡,“没看新闻说有台风。”
“有吗?气象局昨天就讲没有。”她刚出门还放晴,只是风大了点。
高首堂接道:“你得习惯气象局的多变。我们也是刚才才知道有台风入侵,否则早就去赴约了,老放同一个人鸽子,我们也不愿意。”
闻言,孙小妹咬牙切齿问道:“姓司徒的拎北神经病对不对!?哥,你们有仇吗?”
孙圣希放下饭匙,愕然问:“你怎么知道他的?”
“你仇家打电话来啦,说要送炒饭,还讲了一堆你们跟他的深仇大恨,说你们不但拚命放他鸽子,还偷骑他的哈雷,骑到坏掉就扔在猪寮不管!”
孙圣希听了顿时攒起眉,凝眸看着上头食物刚让他品尝完的盘子,想到里头细心添加的牛肉及蠔油,仿佛烹煮之人早早就调查过这两种东西是他的最爱……
不知怎地,那种似曾相识的细心,令他整颗心莫名焦虑起来。
“小妹,司徒和我们之间有误会,这你不必瞭解,但请你讲重点。”
“瞭解!”孙小妹顿悟,立刻拍桌子对哥哥咆哮:“他说因为我是你妹,要抓我去撞大理石,所以你改天一定要拿花岗石去打他!”
俊脸一凝,他抓起报纸往妹妹头上打下去,“我指的是炒饭,怎么来的?”
孙小妹护着脑袋,惟恐再挨一记,连忙照实说:“就是你朋友帮依玲送来的,说什么她在一个你知道的地方等你。”
孙圣希惊愣,容色大变,“为什麽你的语法这么深奥?”什麽他知道的地方?到底在哪里!?
“啊,对,还有你的信。”孙小妹从口袋里拿出某物。
孙圣希与朋友呆视她手上心型信件。
“这是信?”现埸只要是男人,没有不异口同声的。
“最近学校流行把信折成爱心的形状。哥,看不看?”
“拿来!”孙圣希此刻情绪可以说是一团糟,当星眸不经意一瞥窗外风势强大的气候时,适才的焦虑瞬间找到主因,放肆倍增。
该死,目前根本不清楚那个娇小身躯到底晾在哪个神秘的地方,老天,最折磨的是,研究半晌,还是找不出信的开口在哪里!
该死!到底是谁流行这种信!?居然长这副德行!
大厅的人们皆嗅到某男人身上火烧过头的烧焦味,不敢作声。
然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风声一阵一阵强打在落地窗上。
突然——
嘶!
朋友们循声看去,全瞪凸眼,凶手孙圣希也呈现意外的发愣状。
大圣爷,纵使不想看,也不要当成西瓜撕两半哪!
孙圣希深深吸气,沉着俊脸,懒得解释因为找信件开口找到太赌烂而力道失控一事,索性打开另一半的内容。
怎料,看没几行,他便沉下俊脸,猛地起身。
“圣希,你要做什麽?”友人不明所以地问。
不理会问话,他毫不迟疑地迈开修长的双腿,坚定地奔跑起来!
“圣希!?”朋友们大声唤,可他似乎完全没有要回头的意思,见状,众人干脆跟上去。
孙圣希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似乎有股力量在呼唤他的双脚,告诉它们必须离开这里,去靠海的地方,将不知此刻风浪有多危险的某个少女给拎回来!
是他失策,太过自信可以操控女人在身边的来去,岂料她竟用细心的手法触模到他心湖最深处,致使她的一动一静,都能在他心底掀起涟漪。
耳边传来狂乱风声,他开始担心大风过后会遽下雷雨,担心那曾让双臂拥抱过的娇小身子是否懂得躲在树下……
老天听好!先别下雷雨,他只想出去,把她从女孩们自以为浪漫却暗藏危险的海边带回身边来,这就够了——
此时,孙圣希的视线随意飘向前方的林道上,急促的脚步突然定住,凝眸看着蹲在树下的模糊身影。
“圣希你去哪里?”跟在其後的高首堂见他终于缓下脚步,立即逮住机会问。
孙圣希不发一语。
确定树下那湿濡而颤抖的身影是他所熟悉的後,他不再焦急,开始放慢脚步往前走,
同时调整自己急促的喘息,也悄悄回收在急奔之隙释放出来的焦急情绪。
“依玲。”他出声轻唤。
蹲在原地将头藏在双腿间的身影一颤,没有抬头,像在确定来人的声音。
想开口痛骂她,可看到她全身瀑答答,又见其周围已变成一滩湿地,想来已在这待了一段时间,他便骂不出口。
一想到她等不到人,来到马家庄却又在外犹豫该不该进大宅的情景,他的声音就不自觉地沙哑,眉头也为之深锁。
“依玲。”他再次低哑唤道,声音轻柔得让随後赶来的众人都好惊讶。
他们不懂,平时傲气横飞的孙圣希,为何要如此压抑自己的情绪?这女孩天真地只顾自己想干什么,也不管会不会带给人困扰,不管是谁都会想给她骂一骂。
再一次听到他醇厚的嗓音,娇小身子突然颤抖起来,彷佛终于找到依靠——
“突然下好大雨,我没地方躲,怕躲起来你找不到我,可你还是没来……我好笨!你连我的电话都不想接,当然不会去……我好笨……呜……”
孙圣希眉宇深锁,不想解释什麽,只想纵容她释放难受。
等不到他出声,她以为他冷酷地走人了,连忙心慌抬头,却见他仍在原地。
“孙……圣希?”
“你继续说。”他酷着俊颜,瞥着地上那碍眼的水滩。
“你保证?”她不敢置信竟会得到特许,眼泪也因此停止了。
“我尽量。”他若有所思地望定地面,攒眉听着水滴声。
“我给你的信……你有看?”她踩着水滩,整整蹲姿,抹抹脸上水珠。
“还没看完。”他大吸气,压制脾气,若来得及浏览完,他现在不会站在她面前看着她为他掉泪,为他淋得像只可怜小猫咪。
“那个、那个我做的炒饭,你有没有——”
孙圣希再听不下她的问话,当下施展霸气,单手揪她起来,拦腰将她一拎就走。
他本来想给予更多特权,让她放肆抱怨下去,但是这妮子衣服上的水一直滴在地上,滴滴滴滴滴的,实在让人听到很火大!
“首堂!先去车库帮我热车!”孙圣希朗声吩咐朋友。
“要我们陪你出门吗?”
“不必,我载她回去,马伯的秘书离职了,他有太多公司文件没人替他整理。”孙圣希在强风中朝大宅前进,继续俐落吩咐:“立威!帮我联络马傲飞,叫他回家前去俱乐部看看还有没有人留在店里,愚蠢到不知要休息营业!”
朱依玲错愕地挂在男人强悍铁臂上,满是绝望伤心的心,顿时又增添一分愧疚,喜欢你这句话变得好难以启齿,她只想说对不起,圣希,真的对不起……可面对他俊酷的脸色及慑人的气势,她就是说不出口。
此时,两人已来到大宅前。
“小妹。”孙圣希大力推冈开门,劈头就下令:“去找衣服!”
同时,朱依玲也眼尖地发现屋内桌上撕了一半的情书。
突然之间,她内心更难过,湧上一股想哭的酸。
因为桌上不只放有撕毁的情书,还有乐团宣传单及许多商业文件,无论是复杂的曲谱、商业艰深的市埸分析表、开发案件的土质报告,这些都是她接触不到的东西,也是她无法想像的东西……
她越发觉得自己像个麻烦,一个奢望当孙圣希女朋友的麻烦……也是,脑子里满是恋爱的女孩,怎抓得住背负着豪门压力的男人心,他怎麽会认真?
嘴里含着洋芋片的孙小妹,听到大哥凶恶的口气,翻了翻白眼,当意外见到强臂上的人类时,她好生震惊,“哥!你是在河沟里捞到朱依玲的!?”
“别问那麽多,去找衣服给依玲。”
孙小妹瞧大哥繃着俊脸,不敢迟疑,拔腿就冲上楼找衣物。
“我去拿浴巾。”孙圣希放下朱依玲,闷哼一声,旋身步入卧室。
朱依玲忽然伸手抓住男人的衣角,猛摇头,“不要……”
“干什么?”俊脸一愣,剑眉微蹙,星眸锐利凝视她发红的双眼。
“我……”
这时,孙圣希离她仅十公分的亲密距离,但透过朦胧的泪眼,竟让她产生这个俊美男人离自己有十万尺之远的错觉。
此刻的他,似乎冰冷遥远到即使她大声说“圣希,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他都听不见……
“我要回家了。”
“换了衣服,我会送你回家。”
她猛摇头,摇下许多泪珠,“我喜欢你……你知道吗?”
孙圣希知道,因此以沉默来安抚她不堪再受创的情绪,由于实在无法给她正确的答案,只好直接伸手将她拥入怀里。
朱依玲靠在男人结实的胸膛上,嗅到阳刚的气味,本能地释放女性的脆弱,抽噎道:“但是我觉得被我喜欢你会很辛苦……你会很烦……”
孙圣希胸口瞬间湿透,搂着她的双臂却依然锁紧,越搂越紧。
“我知道这句话本来是你要说的,但给我说好不好?因为爸爸说有太多人陷害他,今天决定要辞职了,我没有藉口再跑来了……”她埋在他的胸膛,泪如雨下。
起初以为大人的事与她无关,她会努力考取这里的学校和他谈未来,没料到,他给她的是一条伤心路,而父亲的辞职则成了不得不离开他的理由。
“说吧。”
“我想说你心里有没有我没关系,我想继续喜欢你,可惜我们不会再见面了,喜欢你却看不到人,日子会很难过,你知道那种感觉吗?”
“不知道。”孙圣希筒短道。
“所以,我觉得离开对你比较好。”
“你要分手?”
朱依玲垂泪颔首,登时感到一股轻柔的抚慰,只因他用了“分手”两字替她建立女性的尊严,教她突然想赖皮倒在他怀里不肯离开。
“你有勇气离开我,是因为朱医师要辞职?”他捧起小脸,逼她正视自己。
“嗯……”她无力低吟,着迷地看着他迷人的星眸,“我们分手好不好?”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清楚的话对我再说一次。”
“我们分手好不好?”她又倒进他怀里。不知道为何,这男人搂得她好紧,两人亲密得实在不像在谈分离,倒像是在温存。
蓦地,孙圣希松开她,轻轻拨弄少女凌乱的头发,如鸷黑眸定在秀脸上,似在瞧她,又似在凝望更遥远的东西,神情深远莫测。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那……我来的时候有搭计程车,在外面。”她强忍鼻酸,不懂孙圣希的口吻为何能如此冷静,冷静得令人心碎。
为什麽他就这麽不在乎?彷佛这埸离去,一点也不值得他阻止,她心好痛……
“我走了,再见。”
她转身,一步步迈向远离他的结局,眼泪亦一滴滴淌下,留下得不到挽留的心伤泪痕。
至於孙圣希,正如她所想,仅是冷静地看着她为爱失望的背影,看着她坚强地关上别墅大门,然後走近正纳闷他为何如此绝情的兄弟身边,问道——
“首堂,我们分手好不好?”
高首堂嘴巴早就开开了,此刻被他熊熊又认真地砸来这一句,嚇到嘴开更大。接着,两人暧昧对望很久,久久再久久,久到高首堂很受不了。
“孙圣希,你这么认真,你认为我该回答什么?”去死!
“你也觉得这是询问句?”孙圣希抬眼锁定紧闭的大门,“但她似乎没等我说好或不好,就擅自替自己决定了未来。”
“那你的未来,是好,还是不好?”
高首堂的问题,他当下依旧没有回答,不过在朱依玲为了父亲说要分手後的一个小时,朱老递出辞呈的前一刻,马家庄便传来孙老爷发挥马氏财团在各界的鸭霸势力,杀得医院腥风血雨的讯息。
孙老爷终于来得及替老同学剁掉碍眼的背後灵,只为了不爽有人说他狼心狗肺、不讲义气!
那么,朱医师不走了,朱依玲,十二年了,你分手後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