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峰镇传出她的踪迹?”
“是的。”方峻答道,这是从当地衙门探知的消息。“据说与她同行的还有一名男子。”
钟易微微额首,再接下去问:“消息可靠吗?”
“应该无误!是他们两人投宿那家客栈的掌柜去报案的。”方峻对事情再作更深入的解释。“听说原本掌柜的和店小二想要捉拿嫌犯到衙门领赏,结果人没逮着,还被那男的修理得鼻青脸肿。”
“嗯。”钟易沉吟片刻,冷静地说。“准备方圆五十里内的地图。”
“大人的意思是……”
“守株待兔!”钟易缓缓地道出他的想法。“找出他们的动线,事先在临近的几个村镇布置。”
“可是,经过这一回,他们总该学乖,不会再投宿客栈,属下以为,加派人手,在野道小径找寻才是上上之策。”
钟易轻轻在脸上切出扬起的线条,气定神闲地说:“我相信他们俱是聪明人,若是能够不到小镇客栈打尖休息,早在之前就不冒这个险了;何况,经过这么多地方,他们身份不是都隐藏得很好?可见投宿对他们来说,并非是会危及性命的风险!我想,清峰镇一事应属意外,就算会让他们更加谨慎小心,但也不致改变他们的行动模式;话说回来,这件意外仍是提供了一条很好的线索,至少,我们可以试着追踪他们的落脚处。”
方峻边听边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很好,辛苦你了。”
门外,一个娇小弱娜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内心却许下了坚持──她必须比钟易更早寻到那名“完颜”,如果她真的是慕南小姐的话……即使可能会因而做出对不起钟易的事,她也必须这么做呀!
“很好很好,有了消息,就不怕找不到完颜丫头!”男人勾出一抹冷笑。
“属下立刻多派人手进行追踪。”
“嗯,可不能只是追踪呀!”男人阴狠的语气带有死亡的味道。“你应该还记得我之前的交代吧?”
“是是是!属下知道。”
“动手要狠要快,宁愿错杀一百,也不能让她逃过。”男人念了念下髯,一轻描淡写地吩咐道。“务必抢在官府前头解决这个问题。知道吗?”
完颜丫头,谅你插翅也飞不出我的手掌心啊!秦镇岳要你死,你焉能解开死亡的命符?
为什么?什么时候自己的心也有柔软的时候?步敛尘兀自想着昨夜发生的事,对于她的想法、做法感到不解;他试着问自己,却始终生不出答案。
那……是他碰触不到的地方!
“晤……”完颜慕南悠悠睁开双眼,一时脑中空白一片,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觉头疼得紧;微蹙了蹙新月眉,又缓缓合上了眼;身下的平坦大石正缓缓上传透骨的冰凉,真的好舒服呵,在这种炎秋时分的湿热下……过去发生的事慢慢地重新塑形,最后──她该是昏厥在他怀里的。
“这……这是哪儿?”她重新掀开眼帘,努力撑坐起身子,看了看四周,似乎是个洞穴。
她感觉得到他守在身侧,一直!
事实也是如此,他的确守着她,未曾离开!
只是,为何他人是背对着她的?
在她发出第一声细弱的嘤咛时,步敛尘就已经察觉了她的醒觉,他太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所以,目前还是保持现在的姿势和缄默比较妥当。
果然,如他所料──“你你……这……我……这……”是她惶急、不知所措的惊呼。
完颜慕南低头下看,自己身上竟然仅着贴身亵衣,而原先的衣裳如今铺垫在她身下,这个发现登时令她面犹火烧,热辣辣地红成一片。
“你先着衣吧!”他轻声说道。
她匆匆起身,急急整装;之前因着炙阳而猛升的体温,现下全移到了心头;日后与他的相处,只怕会愈来愈不自然……唉!她要怎么才抹得去这份尴尬啊!
“你放心,我没有乘机占你便宜!实在是情况……”“我明白。”慕南低声阻断他的解释。
她并非无理取闹的人,对于他情非得已的苦衷,她很了解;不过……没有哪个女子能完全坦然面对类似的事,不是吗?而她,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女子呀!
说真的,她还是头一回听到他带着浓浓歉意和拘谨的语气呢,若不是因为这事儿牵系到她自个儿的清白、名节,也许她会开怀一笑。
唉……在心中,慕南再次深深叹了口气。
“你……感觉如何?还好吗?”步敛尘试着换个话题,最起码不要让她被自个儿颊上波涛汹涌的红潮给吞没了。
“嗯,好多了,”她明白他的用心,努力地展露一抹自然的笑。“头还有点疼就是了。”放在襟口微颤的手却仍是无意识地倏然紧收一下。
“让我瞧瞧?”
“不!不用了!”她急切地月兑口说道,声音略微提高上扬的,将她尚未收束的残余惊骇表露无遗;完颜慕南发现自己的突兀和失礼,立刻压着嗓子,低声补上一句:“我……我没事,真的!”
“那,好吧!”
必须给她时间啊!步敛尘在心底对自己这么说。
两人陷入了不知如何交谈的沉默,只觉得在彼此之间流窜的气氛很诡谲,原本该是拉远双方距离的,冥冥中却又存在着说不上来的亲近狎睨。
“呃……咱们是不是该上路了?”总不能持续这种情形吧?她想。于是咬了咬下唇,逼着自己开口,轻声问道。“真的很抱歉,因为我而耽误了行程!”
“不急,你再多休息一会儿,现下赶路可不是件轻松的事!”他尽量表现得自在,就是希望她能早些除却心上的怯怯,为了达到目的,甚至不惜软化他向来坚硬的表情。“你瞧,这天还早着呢!外面日头正炙!”
那是温柔吗?一个冷血杀的会有温柔吗?
其实,早在之前与他的朝夕相对中就寻得出答案了,只是,看着他的温柔如此明目张胆,一颗芳心还是在怦然震动之余发下疑问。
“不会误了宿头吧?”
“放心好了,我心底有计较的。”
“嗯。”莲步轻移,她来到洞口,往外一探,外面果然是光亮一片。
“你……你是怎么上来的?”当她眼睛往下一看,却忍不住提高声音,冲口发出惊问。这洞穴是在直切切的峭壁之中横劈出来的,而之前的他可是横抱着一个人凭空垂直上跃几十丈?
“飞上来的。”他有点好笑地看着她杏眼圆睁的娇俏模样,躲在悬崖另一端的太阳,在她的脸上、身上折出明暗,越发让她灿了起来。
“真的好高!”她往下瞧了瞧,眨了眨眼,笑道。“看来不巴着你,我就一辈子也甭想离开这里。”
洞口上下乱窜的猩狂风热,让她的发丝肆无忌惮地随意扬动,衣袂飘飘,又有金光席衬于后,纤纤袅袅,宛若驾行云四游的仙人。
步敛尘却担起心来,身形一晃,已经来到她的身畔,一只大手不客气地环搂上了她的柳腰。“风大,小心点,你身子单薄,别被吹刮下去了。”
“你……”她将视线贴上两人身体的接触地带,对他自发的举动并未感到愤怒,只是有些诧异。
他倒是一派自然自在,昂昂挺立,任恣意的风为他写上潇潇卓绝,睥睨身下无限延伸的地表,不消言语,傲岸气势自出。
或许,她应该试着大方看待两人之间迸出的星星点点吧?
完颜慕南瞥望他的侧面,用她犹不自知的温柔,而后,顺着他的目光,俯瞰一片掺上金光、有起入伏的大地,很久没有出现的放松和心安,此时此刻此景,悄悄占据了她的心头。
“报!刚有探子发现有一男一女疑似目标。”
“哦?在大白天的,他们敢进城?”一名冶艳的女子娇声说道,一双勾魂眼专注地检视十指刚上好的蔻丹。
“月娘子,主人吩咐过,只要是可疑的都不要放过。”旁边冷眼观看的男人这时开口道。“宁可错杀一百,也不能漏失其一。”
月娘子撇了撇嘴,媚眼一瞟,嗲声嗔着:“是是是,奴家哪敢忘呀!请问魏总管,要奴家怎么出力呀?”
魏总管扯了扯嘴角。“不留下任何线索就行了。主人可不希望花钱请你来,还为自己惹上一身腥。”
“唷,你以为我月娘子非接你这笔生意不可?”听魏总管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的语气,这教江湖人称“毒手月娘子”的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现在不是闹意见的时候。”魏总管淡淡地说。
“要是你这回杀的确实是目标,未来你的好处还会少吗?”
“哼!”
“我还必须到其他布置眼线的市镇察看情形,这里就交给你了,希望你不要让主人失望。”魏总管礼貌一揖。“告辞。”
“好走。”她随口应道,心里对于如何解决眼前这个可疑目标已然有了计较。
有她月娘子出马,没有失败的可能性!
“我去市集帮你弄套衣裳;你就待在客栈,最好不要出房门。”
基于上回那椿意外,他们的装束最好稍微改变,所以选了这日于白天进城投宿;步敛尘便乘此机会到市集采买些物事。
“嗯,我理会得。”她轻轻点头,末了,又加上一句:“你也小心。”虽然知他武功之强应属顶尖,但慕南依旧把心里小小的祝祷化做言语托出。
步敛尘迅速而坚定地朝她一额首,随即走出房门,想的是“快去快回”四个字;因为不管如何,离开她的身边就是在冒险、在下赌。
就在步敛尘出去没多久后,房门被人很粗鲁地踹开了。
“你姓完颜?”来者很不客气地直接问道,说话的同时手上还边耍弄着一把亮晃晃的大刀。
“你不知道擅闯别人的厢房是很没有礼貌的事吗?”她未做正面的回答,虽然突发的状况使她一怔,但并没有让她惊慌得不知所措。
“要杀掉你这个娇滴滴的大美人真是可惜了。”他那双呕心的贼眼正色迷迷地上下打童着她,婬笑着说。
“是谁派你来的?”完颜慕南不动声色,尽量让自己维持冷静,这是她一定要问到的答案。
“要见阎罗王还那么多话,要不要大爷我先陪陪你呀?让你在往阴曹地府的路上不会寂寞难耐!哈哈哈!”他的话真是越说越难听,只差没有口水流满地。
完颜慕南拧了拧眉,勉力抑住夺门而出的念头,重复刚刚的疑问。“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哦?这很重要吗?”
她未开口回话,只是很勇敢地静静瞪视着他。
他居然有被她气势压下去的失败感。掌握主导权的不是他吗?为什么眼前这个手无寸铁的弱质女子有种与生俱来的威严,让他没来由地心中一悸?
最后,更不可思议的是,他说出来了!很自然地说出来了。“是毒手月娘子郑艳儿。”
毒手月娘子郑艳儿?
她还真是半点概念也抓不着呀!这名找人索她性命的“毒手月娘子”,连名号都是今儿个才第一次听到,更遑论是结仇结怨了。看来,那位“月娘子”也是受人委-才针对她的!
既然已经问不出什么了,那么现在她要烦恼的是,该如何解决目前的难题!
逃出,抑或是留在这里拖到步敛尘回来?逃出,也许外头有更多像他这般要她命的人;留下,没有法子确定什么时候他才会回来……两者皆有风险!
“怎么,不说话是在等着和大爷温存,嗯?”看这姑娘迟迟未说话,愈发使他心痒难搔。
他的一句话,让她作下了决定!
看目前的情况,就算要拖住他、等步敛尘回来收拾,恐怕要付出的代价也是她担付不起的。只有想法子逃出客栈了……
完颜慕南明眸向他,漾起轻轻一笑,眼波流转,娇媚不可方物;这──已是她所能做到的极限,毕竟“勾引”这种事不是她所熟捻的,也不是她想要熟稔的……至于成与不成,就看他能不能上勾了。
看得他两眼微突,“咕哝”一声硬是吞下快要滴下的口水,三魂七魄还真去了一半,呆楞在当场,浑忘了自己这趟是来做啥的。
接着“锵”地一声,那把大刀在他没有意识的情形下坠了地。
“美人儿,让大爷好好疼你,让你投胎前享受一下人生至极的快乐……”等他回过神来,唯一的念头就是要与眼前的大美人共享鱼水之欢,双臂已经迫不及待朝她这儿抱来。
“这样不好哦!”她轻巧的一闪,躲过他粗臂的恶虎扑羊,语气还是轻轻柔柔,半笑半嗔地斥道。
“你……你这个顽皮的小东西!”对于她的躲闪,他完全一厢情愿地视为之“调情”,逗得他飘飘然如痴如醉,脑里除了她之外,什么都不复记忆了。
这样的动作又重复了两三回,眼看他就要耐不住性子,准备来个霸王硬上弓了!完颜慕南利用一次矮身躲避的机会,右手捡起地上的大刀。
他犹未发现,欺身过来;没想到,美人儿温软的柔荑还没模到,先触到的却是冰凉凉的铁。
一把大刀此时大刺刺地架在他的脖子上!拿着刀的不是别人,就是适才巧笑倩兮的完颜慕南!
“美人儿,这可不是好玩的,快放下来!”
“是吗?”她还是笑着,只是很明显地少了那么点媚意。
看得他心有些慌。“这不好玩啦,到床上,咱们……”
“你还真以为我是那种女人?”她冷静地说,阻断了他不堪人耳的话。
这下子,粉红色的绮想全数破灭,他终于开始懂得什么叫做惊骇!
“你……你不敢吧?”声音抖着的。
“怎么,想试试?”她自信的眼神、坦然的态度,加上皇族出身的天生贵气,让这句话的说服力骤然提升。事实上,“拿刀往他脖子抹去”这个念头,她想都不敢想。
“呃……不不不!”他结结巴巴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栽在这么一个弱女子的手里。
果然,“色”字头上一把刀呀!
步敛尘把该办的物事都办妥,准备回转客栈,才刚步出店家,心里却没来由地猛地一震!
是颤到发疼的感觉呵!第一次……难道……会是完颜出了什么事吗?否则他为何会有种不祥的预感?
剑眉一紧,往客栈的方向大踏步而去。
就在此时,市集那头远远有喧哗叫嚣像阵旋风席卷过来,是──客栈的方向!难道会是因完颜引起的骚动?
她本来就料到出了客栈可能会有更多麻烦,只是她总不能双手对那个急色鬼奉上自己的清白呵!
“天哪!这么快?”一出客栈,她就察觉到整个情况不大对劲,有几个人直直往她这儿走来,从表情判断应是和适才那家伙目的相同,不禁喃喃叹道。
如今之计,得赶快找到她的保护人,否则,就真的在劫难逃了!
那些意欲解决完颜慕南的杀手上见她的行动加速,立时也加快脚步追跟;既然身份已经暴露,索性亮出家伙,准备一尝“辣手摧花”的滋味儿!
背后渗来的杀气越来越浓厚,而她只得努力地、用力地挤过人群。步敛尘、步敛尘,你在哪儿呵?
市集人多,因着这场追逐掀起了声浪波波,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但是这边一摊翻倒、那头一摊遭殃,摆明了和平日市集不同!
突然,从暗巷里伸出一只手,攀上完颜慕南的手臂,使劲儿把她往巷里拉。
“有人在追你?”是位少妇,衣着朴素,面带亲切的笑容。
“嗯。”她抚了抚不住喘息的胸口。原先还以为是追杀她的人呢!没想到是有人愿意伸出援手。
“谢谢你的帮忙。”慕南满心感激,对眼前这笑盈盈的少妇道。许久未见有人追来,想应是要杀她的人没有发现她身在这暗巷中。
“不客气!”少妇轻声道,瞅了她老半天|,又娇说:“妹子生得真好,即使是仙子转世、昭君复生也不过如此啊!”
“您说笑了!”
“郑艳儿是从来不说笑的,”少妇的凤眼笑得弯了,继续说:“看到有人生得这么好,我就巴不得她早点消失呢!”
嗯?这话里的意思……不对!
“完颜妹子,你以为这么容易就逃得过追杀吗?”少妇原本温柔的笑,现下看在眼里却是无比的诡异。
一丝惧意寒上了她的心头。眼前这个少妇……也是要追杀她的人吗?
她陡然想到。郑艳儿?不就是刚刚套出的名字吗?毒手月娘子!
“没想到我的命这么值钱!”她嘴角扯出自嘲的线条。有这么多人抢着着要讨索啊!“是很值钱!尤其妹子又这么美,我心里想不嫉妒都难呀!”少妇依旧是媚惑地笑着。
“原来,我被拉进巷里就已经是一脚踩在棺材里了。”
“妹子很有胆量嘛!”月娘子的手指轻轻在颊上磨搓着,颇富兴味地瞧着她;对于完颜慕南仍旧自在的态度相当惊讶,本以为这个娇怯怯的大姑娘会吓得花容失色的,忍不住说道:“要不是你有绝世之姿,实在是太碍眼了些,或许艳儿可以放你一条生路呢!”
呵!好个“甲之良药,乙之砒霜”呀!方才得以逃过一劫的皮相,这会儿反倒成为催命符了……完颜慕南在心里哀衷失笑;表现在外的却仍是不慌不乱,甚至能淡淡地反问出口:“哦?是吗?”
“为了让妹子了解艳儿的赞许是出自一片真心,艳儿就破例一次,让你去的模样好看点儿。”月娘子格格笑道。“要知道,凡是比我长得漂亮的姑娘,死时通常都是面目全非,妹子可是第一个让艳儿手下留情的唷!”
“那么,我应该好好说声谢罗!”慕南看来似乎无所畏惧,依旧沉稳地与她一唱一和。
还未到咽下最后一口气,她不会放弃任何求生的可能,更何况,在她的心底深处,一直相信──他会来,会来捍卫他的承诺,会一保护她的!
步敛尘一定会来的!
“妹子是在等人来送你最后一程?”毒手月娘子在江湖道上可不是混假的,岂会不知她内心在想些什么!
“你说呢?”反正这也没啥好隐瞒的。
“呵!果然有勇气!”居然还敢把问题丢回来!她再次媚笑赞道:“不过,你最好祈祷他别出现,否则,可就无人为妹子收尸罗!以妹子这等月兑俗姿色暴尸于外不是太可惜了?”意思就是要将之一并除去。
“先想想有没有人为你收尸再放言也不迟吧!”接话的不是完颜慕南,而是一个低沉冷绝的男声。
是他!没错!“回雪惊鸿”步敛尘!
一个挺拔的身形飘然而下,落立在完颜慕南身边,左手揽环上她的腰,守护之意不言而喻。
他,果然出现了呵!一如她心中所信。
完颜慕南澄净的眸子向右上方柔柔睇去,此时此刻有他在侧,自是无忧在心。
“唷,好俊!”对于乍然出现的步敛尘,月娘子眼睛不禁一亮,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他表情漠漠的脸上。“真是教艳儿舍不得动手呵!”
“哪来这么多废话!”他可没有兴趣看她演独角戏。
“好凶喔!”她娇嗔道,故作无辜地两眼一瞪,噘起红唇接着说:“那好吧,就让你们做一对同命鸳鸯,兔得你说我无情。”
她兰花指倏地出招,直取完颜慕南的面门。
步敛尘将她拥人怀中,抱着她移形换位,避过月娘子的步步狠招。
从她指甲蔻丹带着的辛辣香味,他可以断定她的手指必有喂毒,为了怕慕南不小心为其拂到,他将她的身子放下,专心对付眼前这个女人。
“唷,武功不错嘛!”月娘子边出手边娇笑赞道。然而,在心里不知何时已经蒙上一层恐慌,对手武功之高是生平仅见,剑还没出鞘就已经让她这般吃不消,要真动起手来,只怕与师兄日君子褚经元联手依旧不是他的对手呀!
“手下留情呀!”一旁的慕南看得出占上风的是步敛尘,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取月娘子的性命。
步敛尘听见她的话,从未在交手时分心的纪录为之中断。完颜完颜,到这地步你还是坚持要留下她的命吗?你可是差一点就死在她的手里呀!
月娘子在江湖历练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这一刹那的空档,是以让她的“明珠泪”对准慕南双眸射去。
步敛尘只看到有什么物事飞快从他眼前掠过直向慕南那儿去,持剑的右手使力一扬,剑鞘登时飞月兑,硬是将“明珠泪”撞离原先的轨道。
“啊──”一声惨呼传来,是她──完颜慕南!
步敛尘一惊,无心再恋战,虚晃一招,立刻赶到她身旁,只见她双手掩面,整个人强烈地颤着,显然是正在忍受相当的痛苦。
“怎么了?”应该是万无一失的,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他焦灼而关切地注视她,一手已经搭扶上了她的肩。“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她慌乱地申吟着,手急急抓住他的臂膀子,企阁寻找支持她克服痛楚的力量。
“别怕别慌!来,先坐下。”步敛尘抑下对月娘子的怒气,轻柔地对她说。
现下他知道了!原来“心疼”一词未是夸张,眼见她受着煎熬,他的心真的无可阻扼地疼了起来。
“让我来告诉你们吧!”现场唯一笑得出来的就只有月娘子郑艳儿了。“‘明珠泪’可不只是暗器,它厉害的地方乃在于落地以后产生的毒烟,无色无味,防不胜防;眸子若被毒烟拂过,这辈子就毁了。”
“你……”他的愤怒已经完全被挑起,毫无保留地,转身向她,寒声说道:“解药拿来。”
“唷,我还没见过有人用这么呛的语气来求解药呢!”
“你拿是不是拿?”
“如果我说不拿呢?你奈我何?”郑艳儿得意地笑着,掌握眼前情势的人,是她!
“你别以我不敢动手!”步敛尘冷冷地说。“解药拿来,这是你唯一能够留住性命的办法。”
“是喔,你以为我月娘子习惯被人威胁吗?”郑艳儿娇腻地反问道。
“一句话,交是不交?”他忍着不让怒火爆发,简短地说。
对于这种拖拖拉拉的对话,步敛尘感到相当厌倦,能够耐着性子跟她扯,只是为了得到解药。
完颜慕南是他全副心思驻寄之所在呵!
月娘子眉一挑、手一摊,轻佻地耸了耸肩,表示她对步敛尘如此态度的不满。
“好,你以为这样我就没法了吗?”步敛尘说,十指凝气,蓄势待发。
怎……怎……怎么会这样?他的最后一字还没落下,她的玉颈居然就已经陷入剑的威胁。天下之大,习武者之多,用纠如此快狠准的,眼前这个男子当属第──!
“解药拿来。”他人己经在她身后。
这是“回雪惊鸿”第一次在未收买命钱的情形下动剑!
“没有解药!”脸上仍浮露着的笑,此刻看来已无先前的媚眩,反而显得凄惨狼狈。事到如今,她月娘子不得不认栽了,技不如人的事实摆在眼前。
“你再说一次?”步敛尘心中狠狠一抽,不愿相信她的话。
“没有解药!我自己都炼制不出。”
她的语气不像是在说谎,何况在此生死关头……这是不是意味着完颜慕南的一双灵澈明眸,将永远再也见不到天色云光,永远见不到……他!
“既然如此,你连生存在这世上的半点价值也没有!”步敛尘神情冷漠,手微微一动,月娘子连惊恐的情绪都还来不及备妥,就独自走上黄泉路了。
他收起剑,无声地抱起蜷缩在旁的慕南。
“她……怎么了?”突然没了郑艳儿的声音,又听到步敛尘说出那样的话,她心寒地问出口。完全丧失视觉的完颜慕南,能靠的就是听觉了。
怀中佳人犹自轻颤着身子,与眼睛的刺痛做顽强的抗争,当此际,她居然还在关心那女人的死活?
步敛尘没有给她任何答案,聪慧如她,不消他多言解释什么,想来在心中已有答案。忍着心痛,他佯作冷静地回了她一句与问题无关的话:“你放心!我会找人治好你的眼睛的。”
声调可以说得轻柔,但胸口滚烫的疼该如何才能消褪?
语气可以保持沉稳,然在心底深处加速蔓延的忧呢?
谁……谁可以告诉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