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终于现身了。”展露一抹笑,冷青冥轻道。
“承蒙阁下相邀。”东方日刹松开了手,他知道冷青冥并无恶意,适才的举动无非是为了引他现身。
“我要带她走。”冷青冥开门见山,直瞅着他的目光温温湛湛。
“不!我不要走!我不想走!”东方日刹还没回答,冷霜就硬着声嗓先抗议,情绪有些激动。
东方日刹拍拍冷霜的肩:“先别急,让我跟你……兄长谈谈。”转向冷青冥,他沉声问道,“一路上,你始终跟着我们,在回到阳谷之前,你大有机会带走她,为什么如今才出现,难道就因为我不是戚大日,而是东方日刹?”
“这个理由,够充足了。”冷青冥始终噙笑。
“哦?对阁下高论,我有兴趣。”
“是么?”微微扯了个唇角,冷青冥瞬间出手,“看招!”
这一局变事前全无征兆,谁都没料到冷青冥竟会突然发掌攻向东方日刹。
“喂!不要脸的家伙,你怎么使阴的?”戚小月爆出惊呼。
冷霜虽没言语表示,眸子却紧紧瞅着对招的两人,一瞬未转,神情掩不去浓浓焦忧。
只见冷青冥步走轻迅、身移灵捷,东方日刹气沉神稳、严守门户,两人交手平分秋色。
有趣的是,无论如何转换、变化,冷青冥使的就是固定两招——桐城派的“同气连枝”和虎度门的“悬崖勒马”。
“同气连枝”,“悬崖勒马”,再加上“东方日刹”的身份,难道冷青冥的意思是……冷霜,是他的同胞手足?这么说来,冷霜是东方家的人?抑或者,冷青冥连他的身世秘密也知道,那就表示冷霜是西门家的人……
东方日刹决意问个明白,于是双手拱起,颀身前倾运劲推出,便是一招“孔丘问礼”;冷青冥心下了然,接着的三招旋即改使“棒打鸳鸯”、“还君明珠”和“日月西东”。
借这三招,冷青冥吐诉了当年东方无涯、西门孤城及袁秋汐三人间的情事。
见了招,一切都明白了,东方日刹不禁大感诧讶。他一直以为,知道那桩秘密的人,全天下惟有四个半——东方无涯、西门孤城、袁秋汐、他自己,及知道事情但不清楚实际人名的戚小月;其中,上一代的三人皆已往生,而冷青冥竟然知道?
两人你来我往又过十余招后,冷青冥寻了个隙,霍地拔身后跃,恍若驾飞行天般月兑出战圈,腾上了檐顶。
“好俊的轻功!”东方日刹微微仰颈,淡笑赞了句,缓缓吐了口气,娓娓继续说道,“武林盛传,百年前有位轻功绝顶的高手,为了换得西门家的相助,便将绝活儿传授给当时西门家少主。西门家打那时开始,才和武林牵上关联的。”
东方日刹说得轻描淡写,冷青冥状似不慌不忙,戚小月听得一头露水,只有冷霜自颊而唇全褪了颜色。
冷青冥潇洒纵下,意味深长地说:“你知道挺多事情的。”
东方日刹微微一笑,亦别有所指:“你知道的事情,难道就少了?”
“那么,我可以带她走了吗?”这才是他最在意的。
“我早知道你会出现带走她,只不过,没料到原因多了这项。”
“你早知道我会出现?”这会儿,换冷青冥微惊,“这么说……你答应娶她,是为了诱我出现?”
东方日刹轻勾唇角,未答,径自走向冷霜,执起她的手,紧紧握着,凝视她的铁眸匀了温暖。“很高兴能遇到你,对我来说,这是一辈子的惊喜。”
“可我是……我是……”冷霜惊诧地看着他,话就是哽在喉头,说不出口。
她不了解——东方日刹明明已经知道冷青冥和她都与西门家关系匪浅,怎么还会如此友善?更何况,阳谷大总管说行刺东方日利的是西门家……
东方日刹将她的手放入冷青冥的掌心,锐利的目光直直扣进他的眼底,极其郑重地说:“现在,我把她交给你了。”
冷青冥一笑:“从我十三岁开始,她的手,我就未曾放开过,以后,我也没有放开的打算。”
“不!不!我不要他!”冷霜猛地抽回手,睫眸前集聚了泪雾,“东方大哥,我不要走,你不娶我没关系,让我留下来,好不好?”
“逃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如果他对你来说,真是个无关紧要的人,那晚,你不会主动跟我提婚事。”
冷霜闻言一震,激动的情绪立时收敛,明眸炯亮,她的讶异在唇畔成轻喃,“东方大哥,你……你都知道?”
东方日刹没有回答,只是仔仔细细地看着冷霜,许久才问:“告诉我,你真正的名字是什么?”
“我……我……”真能报出么?她犹疑着。
“西门凛霜。”冷青冥替她答了,“她叫西门凛霜。”
“啊!西门凛霜?你是西门家的人呐?”戚小月已经晾在旁边好一会儿了,她很努力想要听懂他们的话,可始终模不着边际,这下子,总算让她抓到一丝头绪。
冷霜,应该说——西门凛霜,朝戚小月歉然地点了下头:“对不起,瞒了你们这么久,我确实是西门家的人。”
戚小月的视线钉在东方日刹的身上,满肚狐疑全卡在喉头,不知如何问起。
“我们该走了。”冷青冥轻轻扣住西门凛霜的右肘。
向冷青冥回了个凝瞅,一双灵透的眸子浸着满满哀伤,然而,这非此时此地能够尽诉的。
西门凛霜深吸口气,向东方日刹及戚小月谈谈笑道:“既然这样,那么该是我告辞的时候了。谢谢两位这些日子的照顾。”嗓音倏紧,神情乍肃,她继续说了,“但是,临走前,有句话我不得不说,就是……西门家绝不会暗算东方大哥的,关于这点,西门凛霜愿以项上人头作担保。”
“放心,我信得过你,更信得过西门家。”看看她,再看看冷青冥,东方日刹沉缓地说,“保重了,今日一别,来日再聚。”
“冷霜呐,呃,西门……西门凛霜——”新的名字喊起来陌生得紧,害她险些咬到舌头,“你的脚伤还没全好,自个儿当心着点。”
“我明白,谢谢!”
冷青冥单手环着西门凛霜的腰,身形一闪,两人便遁入了迷离夜色,继续他们交缠彼此生命十五年的长长故事……
“走了,他们走了……”戚小月望着幽暗的远方,口里犹自嚼咕,“还说我和东方日刹奇怪,依我看呐,你们这对兄妹才真是奇怪!那句话,我应该还给你:哪有兄妹像你们这样的?”
她的话虽然说得小声,还是不免人了东方日刹的耳。
他微微叹了口气,无奈地说:“他们两个不是兄妹。”唉,这戚小月压根儿没进入状况嘛!
“啊?不是兄妹?”戚小月扬声怪叫,“我以为冷霜叫西门凛霜,另一个是她哥哥,应该就是那个西门凛。”
西门凛这名字,她可是听了好久,跟认识东方日刹的时间一样久喽!
“那个人不是凛霜妹子的哥哥,不姓西门,自然就不可能是什么西门凛。”
“哦,那好吧,关于这档事儿,我决定……”食指伸出,大刺刺地摆了摆。
“不、研、究。”
“嗯,夜深了,确实是该……”
“嗳嗳嗳!我不研究,不代表我放弃。”见他误会,戚小月飞快截了话,指头转了个问,直戳他的胸膛,“我的意思是……由你从头到尾、好好解说一次。”
开玩笑!跟东方日刹有关的事,她是不听则已,岂有听了一半、任凭心痒难搔的道理?
☆☆☆
“唔……这么说,你实际上是西门家的人。冷霜——也就是西门凛霜,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
“是的。”
东方日刹将之前同戚小月说过的上代情事,套上真实的人名——东方无涯、西门孤城,以及袁秋汐;然后,又将当初乔装允婚、好诱使冷青冥现身的计划说了一遍。这下子,戚小月总算豁然开朗了。
“呼!想不到会是这样。”戚小月吐了口长气,“哇!那个冷青冥真厉害,连这么秘密的事情都能知道。”
“这种事,查不出的,冷青冥会知道,应该是西门……西门孤城跟他说的。”东方日刹若有所思地说,“一个人背负秘密太久,很累很累,特别是当那个秘密沉重非常时……”
听他这么一说,戚小月不由得冒了个问:“你爹呢,他会不会也跟别人提过?如果他跟别人说了,那么,阳谷可就有其他人知道你的身世咧!”
戚小月无意间提出的问题,像一记闷雷轰隆隆地打在东方日刹脑际。
他早推敲出暗杀行动的指使者,惟独找不出动机——他始终无法明白,就算甫叔希望阳谷鲸吞西门家,亦犯不着使出暗杀他再嫁祸的决绝手段。
现在,动机有了。假使甫叔知道他冠的是东方的姓、骨子里流的却是西门家的血,许是会比寻常的憎恶更深百倍吧?!就是因为昔日爱之切,得知事实真相时,便格外无法接受。爹是如此,甫叔,约莫也是如此吧……
然而,他该怎么处理这件事,真要“对付”甫叔么?自小,再叔待他便犹若半个父亲,他真能斩断亲情的牵绊,跟他摊牌,甚至正面交锋?
东方日刹怔然了……
戚小月见他双手抱胸,定定立在那里,不知是出神还是失魂,呆得跟只木鸡没两样;她按不下心里好奇,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头:“东方日刹,你当真把阳谷上上下下的人一个一个揪出来怀疑啦?”
长身一动,他恍然醒觉:“没,没有。”
“还是……在想妹子?她应该不知道你是她兄长吧?”明眸抬扬,始终留在他的脸上,她还是在猜,猜他的思绪。
“嗯,她不知道。”
“没想到,我扮作你妹妹,你真正的妹子就奇迹似的出现了。”心念一转,话月兑口出了,“也许有一天,那个正主儿也像这样,突然出现,然后……然后……”
然后,他会不会从此不再看她一眼?或者,他们就真成了“大日头”与“小月子”这样的“兄妹”?
戚小月猛个甩头,甩出了勉强的笑:“算了算了,管不了过去、管不到将来,这问题,我还是不想的好!不想的好!”
东方日刹什么都没说,仅仅揽住她的头,轻拥入了怀。
“你别这样!”双手一撑,硬是在两人之间隔出了距离,她觉得有必要抗议,“我好讨厌这么斤斤计较的戚小月,要跟那个正主儿计较,先前还要同冷霜计较,而我却掂不出自己在你心中占了几分几两。”
深吸口气,戚小月问声续道:“你发现冷青冥跟踪、看出他们两人关系不简单,为什么提都没跟我提?你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冤死鬼,什么事都莫名其妙。明明白天都还好好儿的,怎么一到晚上就变了天、要娶别人;想问你,你又总是回避。”
东方日刹缓缓说明:“事出突然,那晚冷青冥就站在窗外,我没有任何解释、甚至迟疑的机会。在这之后,他盯视的目标,加了个我,更不可能有机会同你好好解释。”
戚小月绷着脸、鼓着腮,瞠瞪着他,久久不发一语。
“还气着?”他执起她的手。
“我的事不要你管。”她直接抽回,“反正,是你先要划清界线的!”
“小月……”
“你都有理由,说得也没错,换作是我,我亦会这么做,我一点儿都不能责怪你,可是……”瞅着他的眼,微微眯起,不想流露出伤心色,“你能不能别让我觉得接近你是我自作多情,或者……自取其辱?本来,我以为咱们应该走到了互信、相知的地步了,结果,没事的时候,你抱抱我、哄哄我;有事的时候,就把我摒弃在外?兜了这么大半圈,我还是没弄明白,对于你,我究竟算什么?”
“小月……”
忽地耸了耸肩,戚小月轻轻笑了:“咱们……可能比较适合当兄妹,当‘大日头’和‘小月子’,不是别的。”
说完,她转身跑开了,不想让东方日刹瞥见笑脸上多了两道晶莹。
当她开始讨厌这样的自己,就再不是那个勇往直前的戚小月。
再不是了……
☆☆☆
几天后,戚小月走了。留下一封信,走了。
信中说她不会消失,只是不想待在阳谷,若他想找她应该很容易。
乍见留书的刹那,东方日刹确实兴了立刻寻她回来的冲动,真准备行动时,他还是按下了躁动心情,沉忍不去。
就算此刻将她找回,又能如何?
于是,东方日刹仍旧如平常般处理阳谷的事,甚至两度远行,巡了一趟两湖、一趟荆南。
当他卸下工作、除却了“阳谷少主”的身份时,他会独自走到西院,坐在戚小月曾居住的房间,细细地想、切切地想,想她,想他们一同经历的种种……
或许啊或许,或许有一天,等他对两人之间的种种有了更明确的答案,哪怕是在天涯海角,他都会不顾一切找到她,让她的身边,有他……
“瞧!这胭脂色泽多好,就在颊边轻轻匀上,包管美极了!”
“客倌,您要吃点什么?咱们这儿的蟹黄烧卖最有名了,不试可惜哦!”
“借过、借过!让让、让让!嗳——小心呐!”
离开阳谷,戚小月仿佛回到了从前,为了生活必须不断工作。开市的时候,她会批些货在路边叫卖,平常就四处打零工,在饭铺子端盘,或是去市庄搬布疋;至于住么,她在阿爹坟宅附近发现一间破庙,就暂时在那儿栖身了。
不消多说,如今吃的、穿的、用的、住的,自是远远不如在阳谷的时候,可是这样凭着自己的力量生活,感觉安心多了、也踏实多了。
她喜欢这样的自己,这样的戚小月——虽然,每天当她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破庙、一个人面对夜晚时,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惦着他、想着他、记挂着他是否平安。
或许啊或许,或许有一天,等她储备了足够的勇气,她会重新回到阳谷,回去找他,让他的身边,有她……
☆☆☆
时间,蹒跚地走着,仿佛要将每一天都走成岁岁年年。
又到了大年初五,戚小月当然记得,这是她与东方日刹初遇的日子,不过,今儿个她可没要“卖身葬父”,而是听说庆丰酒楼欠人手,就去凑个工。赚点小钱。
“这菜端上二楼去,当心点儿,正热烫着。”
“嗳,知道了!”
戚小月谨慎地捧着大盘子,顺道瞥了瞥菜色。啧啧……是醋溜熊掌咧,不知是哪位饕客,这么奢侈。这盘菜,恐怕她这些日子攒下的银两还不够偿付呢!
她心里边响咕,边注意着脚下的楼梯,一阶一阶往上踩。
当她稳稳地站上二楼地板,还没来得及送菜,就听到一声喝斥——
“东方日刹,纳命来!”
接着便见数名蒙面人从对面酒楼腾身跃来,手上那些不长眼的锐利家伙全招呼向他——东方日刹。
东方日刹神色沉敛,不慌不乱,同时对付这些人算是绰绰有余,可戚小月在旁观视,还是看得提心吊胆、冷汗频流。
她看看自己手里仅有的武器,深吸了口气,将嗓子吊得高高地:“客倌小心,上菜啦——”她整个人冲了过去,盘里热烫的醋溜熊掌就往战圈里丢去。
场面登时陷入混乱。有人被烫着、有人被撂倒、有人忙着抢救同伴逃命去,当然也有那么一个人抿紧了唇、干瞪着造祸者。
“你——”东方日刹深吸口气,硬生生把后头即将爆发的怒焰吞了下。“咳!他想过千万种与她再遇的情形,就是漏了“破口大骂”这一种。
戚小月并没理会他,揪了其中一名蒙面人的襟领,顺手拿了支筷子抵在他的脖子:“快说!到底是谁派你们来的?”再将筷子往他的颈肉压去,“你最好快点从实招来,否则,我是不会留情的哦!”
“西……西门家!”蒙面人被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吓着了,牙关颤颤地抖出了话。
最后,看不下去的,是东方日刹。
他抓住戚小月的手,将它移开:“你别问了,再问几次,都是同样的答案。”
“可是……”就趁这么个空档,那蒙面人从窗边逃窜了出去,戚小月登时大喊,“嗳嗳嗳——”
想当然耳,人是不会被她唤回来的。
这会儿,二楼就只剩下两个人了,他和她——东方日刹,以及戚小月。
“你……”要、要说什么好?戚小月急得满头汗,好不容易才出口问:‘你没事吧?”
“你说呢?”东方日刹双手一摊,摆明了要她自个儿看。
“嘿嘿,你没事、没事……”戚小月上看下看,最后只得十笑,“那这样,我就不打扰客倌了。”
溜!先溜了再说!她现在不想做个勇敢的戚小月!
“等等!”东方日刹稳沉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这些还在地上、桌上、窗边的菜,怎么办?”
“啊、啊、啊、啊!”僵硬地转过身来,戚小月这才想起自己干的好事儿,皱苦了脸,咋咋呼呼地嚷了起来,“糟了糟了!这可是醋溜熊掌,别说我荷包里的银两不够付,就是拿我的小命去抵,恐怕还能找钱。惨了惨了!这下惨了!”
“咳,”东方日刹小心翼翼地清了清喉咙,“或许我可以帮个忙。”
“你?你会烧一盘醋溜熊掌?”她已经神昏意乱了,既然付不出银两,全心只想着如何再变出一盘醋溜熊掌。
“不是!”他是又好气又好笑,“这醋溜熊掌的钱,我付。”
“你付?”
“嗯。”东方日刹朝她微微绽了个笑,“放心!这盘醋溜熊掌再贵,也绝不会多过五十两!”
两个人都没想过会在这样毫无预备的情况下碰着面,单剩两人独处时,少不得尴尬一阵。
唉……这下可好,除了那五十两,她现在又多欠东方日刹二十两银,这辈子怕是怎么拼命工作也还不清了。
离开庆丰酒楼,东方日刹随戚小月来到了她栖身的破庙:“你就住这儿?”
“唔!”戚小月斜眼飞瞪:“先说了,我喜欢这里,不许你批评它。”
“我什么话都还没说。”东方日刹眉头稍皱,沉肃了表情。
她嗅出了他的委屈,连忙凑笑赔罪:“呃,对不起!是我话说太快,我老想着你会拿这里跟阳谷西院比。”
东方日刹不置可否,只是仔仔细细地打量破庙的每寸壁地。
静默的气氛,让她连自个儿心跳的怦怦声都听得一清二楚。喘了两口大气儿,不行了!她忍不下了,一定要出点声,哪怕是丁点也好!
“暧!”戚小月拍拍他的肩,“还是常常有人要杀你么?”
东方日刹转过身来,淡淡一笑:“出门就会碰个一两次吧。”
闻言,她惊亮了眼:“喝?那你今天跑出来作啥?找死啊!”
深深睇着她,这模样,一如当初见到她时,像个少年,不像姑娘。而他,今日会单独出门逛市集,所要寻的,就是这抹身影。
戚小月不等他回答,自顾自地骂了起来:“真是的,哪个王八乌龟呀,就会用‘西门家’的名头作挡箭牌,要嘛就光明正大决斗一场!”
东方日刹知道她是为自己打抱不平,感动地抚了抚落在耳畔的几缕发丝:“没关系,主使的人是谁,我心里有数,目前这情况也还应付得来。”
“什么?”戚小月一把抓住他的手,牢牢地,“你这样还可以忍呐?如果是因为另有顾忌,你说说,或许咱们可以一同想办法!”
她还是没变,执着的眼眸坚定而明亮,昭示着“并肩作战”四个字,同时在他胸臆拂进了熏暖。
东方日刹定定瞅着她,半晌,很自然地拉着她的手寻地坐下,开始跟她说起埋藏心底已久的发现
“在阳谷能掌握我的行踪的,只有甫叔。还有那回,记得么,你溜出阳谷去看你阿爹……”
“记得!那次我能溜出谷去,是大总管帮的忙。”
“没错,我会知道,也是甫叔告诉我的,当时他说无意间看见你出谷去,我没多想,事后想来,应该是他安排好的。”
“没想到会是这样……”她觉得胸口好沉好重。
“还有端阳那天,能将开水闸的时间算得如此准确,我可不认为长年经营华北及西行货运的西门家有这能耐。”
“可是,我记得,大总管很顾念你的。”戚小月没忘,她曾经为此羡慕东方日刹。
铁眸里倾流出沉痛与哀伤,化了言语却只是叹息:“这就是爱之愈深,恨之愈切吧!”
东方日刹将他如何从冷青冥那儿推敲出东方甫的动机,全跟戚小月说了。戚小月边听边颔首,认真地动转脑思。
这也是一种“并肩作战”呐!
“那你打算怎么办?难道要这样一辈子挨打下去?”
戚小月的问题,是他这几个月来的踟蹰。
他注视着她,缓缓地说:“甫叔真有错么?真正有错的,该说是我吧。我本来就不是东方家的人,却占着阳谷当家的位置。”
这质问,早在他十五岁那年,就盘踞心头成了茧,困缚着他,几乎无法呼吸。
戚小月没说什么,只是握住了他的手,紧紧地、紧紧地握住了。凝瞅着东方日刹,她仿佛看到了铁面具下有张十五岁的脸——虽然伤痕累累,表情却依然善良坚强。眼眶蓦地湿了,戚小月吸吸鼻子,她知道现在的自己又充满了勇气,能够支撑自己,也能给他力量。
“嗳!我陪你去找大总管,好不?咱们跟他好好说说,总不能就这样下去,大不了,你搬来这里跟我一同住,反正我欠你的银两,够付一辈子的房租金!”
瞧她说话的模样、听她说话的内容,东方日刹只觉得心头的茧渐渐松了,他能够呼吸,能够开怀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