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苦爱情要续杯 第八章 作者 : 王渲枋

下午的TEME时间,“玫瑰豪情”座无虚席的盛况始终历久不衰。

当门铃“叮当!”响起时,走入二位高大男子。

他们以深黑色墨镜掩去半张脸孔,伫足在门边诡异地探测着。

“欢迎光临。”小妹充满活力地喊道。“先生,对不起。里面已经客满了。你们要转往我们的另一家分店吗?我帮你们订位。”她亲切地说着。

“赵敏在吗?”右边男子急迫地问。

“她今天没来,有事吗?需不需要留话?”

“麻烦你转告她——”

“大哥!”另一男子出声制止。

他留有一头齐耳的黑发,带着一份旷世不羁的男性魅力,恰与身旁文质彬彬、中规中矩的男子成了强烈对比。

“请给我地址。”他微笑着,露出洁白的牙。

“好的,请稍等。”小妹爽朗地说着,跑向柜怡,取来一张“缘起不灭”店卡交予他。

走出门口,外表斯文的男子脸上布满疑惑与不解。他正是JACK的大哥陈克伟,地产大亨陈荣飞的接棒人。

浓厚的手足之情驱使他在JACK动完角膜移植手术后,宁愿放下忙碌的事,执意陪他走这一遭。

“JACK,为什么不直接请小妹找敏敏回来。兜了那么大的圈子,你还嫌不够啊?”陈克伟快人快语地质问。

“我不敢。”JACK说着,眼光飘向遥远的天空。

五年。

五年的物换星移,仿若天上、人间的隔离。

她还爱他?恨他?或是……早有了归宿。

一段十分锺的路程,对此刻的JACK竟有如千里之遥,他的心忽上忽下的乱跳动,相见的喜悦与未知的不安交替着……

当纯白的宾土敞蓬车一拐人巷子,如海洋般湛蓝为底的招牌立即映入眼底,洁白细沙勾勒出斗大的“缘起不灭”。

陈克伟甫停稳车,JACK率先跃过车门,跳落下来。

“缘起不灭?缘起……不灭?”他呆滞地望着四个字思索、咀嚼。

“敏敏,你在表白什么?暗示什么吗?”JACK在心里问着。最后,仿佛领悟出其中含意地会心一笑。

“看来她还对你念念不忘呢!”陈克伟为他高兴,在他胸口拍击一下。“进去吧!”

门,是被恭候在旁的小妹拉开的。

“二位楼上请,我们已经为你预留座位了。”

JACK在小妹的带领下跨上楼梯,陈克伟尾随在后。突然——

“JACK!等一下,你看那张壁画——”陈克伟观察入微地指着墙面说道。

“喔!这是我们老板亲手画上去的。”

这张唯妙唯肖的海岛风情图几乎成了店里的特色之一。

小妹见他俩如痴如醉地欣赏着,不禁热心的介绍:“它是太平洋上的一个小岛,可是现在已经是私人属地了,好像叫……叫……”她搔着头,想要提出更多资料。

“珍珠岛。”JACK俯子,自豪地对她笑着。

“咦,你也知道?”小妹惊讶的瞪大眼睛。

“何止知道。”陈克伟就差没告诉她,那是JACK和赵敏的爱巢。否则,她的惊讶岂止如此。

这一刻,JACK多年来的阴霾和顾忌瞬间散去。

他纵使有通天本领也想不到,这几年自惭形秽躲入珍珠岛望风怀想,日夜思念的人竟反在台湾,以它为景的开了这家纪念性的咖啡屋。

“敏敏,让我们再续前缘吧!”他喃喃自语。

心,豁然开朗。一如画中——晴空万里,艳阳高照。

时间分秒消逝在迷蒙的烟圈中。

二人——四目相望,却各怀思绪,静默不语的啜饮今晚的第九杯咖啡。

靠窗而坐的JACK嘴角始终是往上扬的呈现最美的弧度,脑海不断上演着多年的绚丽梦想:

湛蓝的天,碧绿的海,二旁夹道欢呼的人群中,她为他披上一袭纯白嫁衣,千娇百媚,含羞带笑地轻移莲步,迎着绚阳缓缓走向他。

他一身素白的燕尾服,衬托出他健硕的古铜色肌肤,在南太平洋炙热的阳光下闪闪发亮,高贵的气质一如“阳光之子”。

他迎上他温柔的妻,为她掀起头上的白纱,深情款款地俯首吻住她性感丰厚的朱唇。霎时,如雷贯耳的掌声响起,引领他们登上红毯彼端的豪华游艇。乘着风的羽翼,挥别岸上的亲友,驶向浩瀚海洋……

“先生,对不起。我们要打烊了。”

这桌客人实在让店内的小妹跌破隐形眼镜,首创开幕以来的风光佳续。一个人连喝九杯咖啡的斐然成绩,确实足以荣登咖啡屋的鲜闻榜首。

小妹的话对JACK似乎起不了一丝作用。

“八成想人想疯了。”陈克伟皱着双肩,扁起嘴对小妹眨了个眼,随即拿起桌上的纸巾,拉起一角,在JACK的眼前左右摇晃。“回魂罗!回魂罗!三魂七魄紧转来喔……”他以生涩的闽南语腔调,胡语一段。

这“招魂术”果真奏效。整套词还未说完,JACK已经气呼呼地瞪大双眼,一把抢下他的道具。“大哥!你耍宝还是卖艺呀?像白痴一样。”

“我?”陈克伟无辜地说:“那傻笑一整晚的人不知道像什么?”

等了大半天,没见着赵敏,JACK实在无心回饭店休息。他想她想得狂。

“小妹,赵小姐晚上回这里吗?”JACK昂首追问。

“她住美术馆附近,这么晚不会回来了。”小妹停下手边的善后工作。

美术馆附近?对了!他陪赵敏回来台湾探视外婆那次,她带他去过那一带。他们还沿着绿荫道,一路散步到天明。

莫非,她早有预感:他会回来找她。

JACK再也不容片刻等待,拉起陈克伟,“走!我们去找她。”

“JACK!你不会要我——”陈克伟望着大楼林立的市区,脸瞬间绿了。

“没错。我们兄弟心意相通,你想的正是我要做的。”JACK纯真的笑脸下暗藏一抹不得异议的好笑。

“你疯了!这么闲逛,碰上的机率比海底捞针还难。我不干。”他向来不做没把握的事。

“刚才你还教我别兜圈子,现在反倒退缩了。”

“可我没教你像无头苍蝇一样横闯、乱撞啊!”

“行啦!行啦!我有预感。况且,爱情的魔力不是你这部赚钱机器能懂的。”JACK仿若又重回昔日意气风发,能谈、能笑、能玩的少年。

“再说,有我当导游,带你认识中部美丽的夜景,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喔!”他竭尽所能的诱惑他。

“你当导游?我怕自己被你卖了,还乐得替你数钞票呢!成天就会打我的歪主意。”对这宝贝弟弟,他甘拜下风。

沁凉夏夜,寥寥无几的星空下,美术馆前柳树上的知了声声相和,画破一际夜阑。

白色敞蓬宾士轿车不断来回巡视着附近每楝高起的住宅大楼,寻求一次奇迹般的美丽邂逅。

“不行!不行!我醉了。”陈克伟在一楝二十楼高的大厦前停住。双手因为咖啡因的效用而颤抖。“JACK,你来开。”

“逊!没听过喝咖啡也会醉,和妹妹喝酒喝得通宵达旦也没见你醉过。”JACK身手矫健地跃上驾驶座。

“好啊!有本事你找个女人陪我。甭说九杯,九十九杯我都乐意奉陪。”谈起美女,陈克伟的兴致可高昂了。

“想得美!被大嫂知道,我十个头都不够砍。”

“天高皇帝还,只要你不当‘抓耙仔’,她既非顺风耳,又非千里眼,哪会知道?”

“是吗?就怕你有色无胆,敢说不敢做。”JACK嘲讽着。

他深知他们夫妻鹣鲽情深,不是外界力量可以诱惑得了。身为庞大事业的接班人,推挡不掉的应酬难免,可大嫂秉持做个开通的女人,她百分之百的信任自己的丈夫。这聪明之举,奠定她在公婆心中无庸置疑的长媳地位。有着二老撑腰,陈克伟向天借胆也不敢造次。

“我是一心只想疼你大嫂,不想多疼另一个女人,你真当你老哥跌停板,没人要?”陈克伟不甘示弱地反驳。

“是!是!是!,阁下行情长红,势如破竹。满意了吧?魅力大男人!”JACK巴结地笑道。

“狗腿!”陈克伟又爱又恨地低骂。

“开车啦!”对这唯一的胞弟,他始终折服在他灿烂的笑容里。

“遵命!”JACK猛将油门一踩,急速冲入车道。

霎时,身后一部车电掣而来,就在擦撞上的千钧一发之际,他大弧度的向外转,高超的闪过危急一时的险象。

“漂亮。”

凭JACK多年的玩车经验,忍不住为对方的快速反应和驾驶技术赞咏。

“够格开莲花跑车。我们会会他。”他追风的因子再次怂动。

正当二人血脉沸腾的期待一场即兴的游戏时,却因前车的煞止而宣告结束。

“GAMEOVER。”JACK耸耸肩,惋惜地说。

“停车!没能交手,看看他的庐山真面目也过过瘾。”陈克伟闲得慌。

很快地,一位身材高挑,器宇轩昂的男子跃下车,正准备为旁座的女子拉开车门——

“你猜会是一位富豪贵妇或是婉约多姿的美女?”JACK托着下巴说。

他心想:这样体贴的男子,若不是逢迎的牛郎,必是里面坐着一位不凡的女子。

毕竟在东方国家,男尊女卑的沙文主义中,肯为女士开车门的男人已是“稀有动物”了。

可他万万没料到,人过于窥探事实追根究柢的好奇心,往往是扼杀完美影像的残酷刽子手。

就在女子乍现的刹那——

“敏敏!”二人同时惊呼。

“是她。”JACK肯定。

这梦里辗转不去的影子他再熟悉不过了。

他屏息地看着赵敏依偎在别的男人身上,谈笑风生的走进大楼。

空气中流荡的香水味飘进车内……

“JACK——”陈克伟按住他的肩唤着。

JACK异于常态的冷然,仿若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乖戾的气氛令人战悚。

“留在这里,我的事留给我自己解决。”JACK说完,立即跃过半人高的车门,冲入大厦。

他未等管理员开口询问,瞄一眼电梯萤幕显示的楼层,迳自跨上阶梯,直上十五楼。

这一路奔走,短短的三分钟竟比漫长的五年更难熬。

他抑制不了脑海天马行空的掠过一段又一段的过往情事……

她还爱他的,不是吗?否则,怎肯为他筑构他们的“咖啡王国”?

“缘起不灭”之意,又当如何解析、剖白呢?

“不!他们的关系一定不如我想像的亲密,是我太敏感了。”他努力甩着头,硬叫自己否决掉刚才所见的一切。

原来爱到最深处,真可以如此为对方圆一场虚有的幌子,找一个牵强得连自己都难以说服的藉口。

然而,事实终归是事实,该来的迟早应门而到。

就在他步上十五楼的同时,所有的疑虑得到了最真切的证实——

半敞的古铜大门内,他看见赵敏一头直泻而下的长发垂落在腰际间。她的双手紧系圈绕着男子的腰,美丽的容颜沉醉在他热情的挑逗下,微细急促的娇喘声一如利刃,刀刀划在淌血的心口上。

他的血液瞬间冻结。

眼前两具缱绻交缠的身躯,重重粉碎他多年的浓烈情爱,粉碎他早在前一秒为她编织的华丽藉口。

他紧握的双拳奋力扬起,击落在墙上。“砰!”地一声巨响惊扰了屋内的男女。

赵敏羞怯万千地猛然推开高英哲,纤细的手指撩过如丝的秀发,将它整顺塞入耳后。

“这么晚,该回去了。”

“可以留下来吗?”高英哲要求着,眼神尴尬地落在他的敏感部位。

“不行。”

“拜托。”高英哲不肯罢休。

赵敏没再开口,勾下他的颈子,亲吻一下。

“好吧!看在这一吻的颜面上只好收兵了。”高英哲苦笑地说。

对于这个时而温驯如家猫、时而跋扈如猛狮的女子,他只能没辙地的任她掌控。

“早点睡,明天我来接你去试婚纱。”高英哲重复叮咛。

“知道、知道。”赵敏推他到门口,“你这么唠叨,哪个女人敢嫁给你?”

“答应的事不准反悔。”她的话令高英哲不安,正颜厉色地说着。

“看你紧张成什么样子?”赵敏睨他一眼。“现在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要嫁你了,想赖也赖不掉。”

“你呀——一天没娶进门,我的心就好像吊在半空中一样,落不下来。”

“好。”赵敏再次保证。“快回去吧!免得女乃妈又等你等到三更半夜。”她催促着。

赵敏送走高英哲,退进屋子,牢实的扣上门锁。

只身面对四十坪的空间,显得冷清。可她的心却溢着暖暖的爱意,既甜蜜又温润。

结婚?

从未想过这么快,她将身为人妻、身为“高太太”。

她爱他。愿意与他携手走完这辈子。

但在这众人祝福的一刻,心中莫名的惆怅和落寞从何而来?

总觉独缺……缺……她说不出个所以然。

她不顾多想,拧起沙发上的皮包,为自己扮个笑脸,才要走入卧室,门铃乍响。

“准是高英哲。”

她走向大门,边启开栓锁边叨念着:

“舍不得走啊?明天……”话未说完,外面的汉子已经迅雷不及掩耳的夺门而入。

“你是谁?想做什么?”赵敏强作镇定地问。

男子不语,盯视着赵敏,冷冽的面孔令人不寒而颤。

“你马上离开,否则我、我找人上来了。”赵敏的手搓得门把发烫而光亮。

男子依然不动。牙齿咬得下唇血色俱失,苍白得吓人;隔着墨镜的目光仿佛烈焰般要将人燃烧;紧握的双拳、急促的呼吸,好似在压抑一触即发的怒火。

“不能继续僵持,这对我不利。”赵敏想着。

她鼓足勇气,平稳慌乱的心跳,打量起这名不速之客:

他的眉宇间暗藏傲世的孤冷,紧抿的双唇透着强烈的爱恨情仇,飘逸的白衬衫敞开一半,露出古铜色胸膛,黑长裤绷裹住结实的大腿……

赵敏脑中倏忽闪过一抹尘封已久的影子。

岂有此般相似之人?赵敏惊愕。

“你到底是谁?”她一个箭步跨向他,双眼瞪得斗大。

“你的未、婚、夫。”JACK缓缓摘下墨镜,露出一对犀利似豹的眼神,刺辣辣地睚眦赵敏。

“JACK?”她如同被数百支钢钉镇住般,动弹不得。

是梦?是真?该喜?该悲?

她一概不知。

这个她悼念多年的男人,竟奇迹般活生生的站在面前。

而且是早不到、晚不到,算准了她答应高英哲的求婚之际。

月老啊!月老!你八成老眼昏花的错搭了这条爱情线。

可你这一错,却要苦煞多少凡间男女?

“JACK!真的是你?”

赵敏伸手急欲探个虚实,反倒被他粗暴的打落。

“没错。”他一步步地逼向撞歪桌子、退至墙角的赵敏。“我没死令你很失望?我没死碍着你谈情说爱?是不是?是不是?”

“不!”赵敏泪眼望着陌生的JACK,“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怎么可以——”她低声啜泣。

“不这么说,难道还要我恭喜你?祝贺你?”他咆哮着,忽地仰头长笑。

笑得惨澹,笑得阴寒。

“赵敏呀!赵敏!枉费我一片痴心为你;枉费我性命垂危之际想的、念的全是你。可你呢?你竟然这么轻易的把我丢置一旁?你——”他倒抽口气,怕自己再也克制不了伤害她的意念。他悠悠地陈述起那段不堪回首的沉痛憾事……

“当我的车冲过终点线,正自喜可以骄傲的捧着奖杯做为结婚贺礼送给你时,刹那间,天旋地转,我已陷在大片火海中。队友的车失控,导致我双目失明,重度灼伤。”虽是轻描淡叙,他仍心有余悸。

“在黑暗中回复知觉后,我知道自己再无法还你一个完整的JACK。我不愿用半残的身子捆绑你一生,更不要在你面前低三下四,毫无尊严。于是,我选择——放弃。出院以后,我躲入‘珍珠岛’与世隔绝,天真的以为可以学会遗忘、学会不再爱人,但事实证明:我办不到。为了爱你,我毅然接受大哥安排的复健疗程,躺在手术台上,忍受撕裂般的疼痛,一次又一次……”他哀哀着。

“你睁大眼睛看清楚这每一寸烙痕!”JACK猛然扯开衬衫,一颗颗圆白珠扣散落而下……

看着那斑斑被火纹烙的痕迹,赵敏涕泪纵横,不知所云。

她悔、她恨、她怨。可一切还来得及挽回什么?

岁月不可能倒流,所有的错误更不可能像剧本般,将它一笔抹去。

面对无语凝咽的赵敏,JACK受背叛的愤怒如箭在弦。

“说话啊!你无话可说了?理亏了?是不是?是、不、是——”他面目狰狞地说着,双手掐入赵敏的颈间。

如果伤害她可以宣泄他的怒火,赵敏甘心全盘接收。她强忍肌肤的灼热,紧抿着唇,不准自己吭出半声。就这一刻,JACK彻底的崩溃了。

他的手腾在半空中。

在她泪眼攻势下,他就像战败的士卒,迫不及待的急欲逃离。逃离这居心叵测、玩弄爱情的楚楚女子。

他深恐一不小心再度掉入她深谋远虑的美丽陷阱中。

“还给你。”JACK奋力扯下垂挂在胸前的银链丢给赵敏,转身离去。

所有的爱仿若随着砰然闭合的铜门——隔绝。

震室的巨响敲醒木然的赵敏。她颤抖着手,拾起留有他余温的项链,缓缓打开方型坠子——一张泛黄的纸箴跃然而现。

她小心翼翼地慢慢摊平它……

哭肿的泪眼吃惊地凝视着那熟悉又讽刺的字迹,写着:

愿,

天长地久

你永是我的伴侣

我是你生生世世

温柔的妻

瞬间,心如万马齐拉般撕裂开来,泪如江水席涌。

背信弃约的惭惶将她全然吞灭,哭倒在地……

当JACK跨出大门,天边已露出泛红曙光。

一天方才开始,而他一生的爱却已结束。

他心有戚戚焉地忍不住伫足,仰头望着十五楼的窗口喟然长叹。

“结束了吗?这段八年的感情就这样结束了吗?”他反覆问自己,有着一丝不甘与遗憾。

车里陪着整夜未寐的陈克伟见着JACK,立即跳下迎上。

布满血丝的双眼和满地的烟蒂,道尽他的焦虑苦候。

“如何?”陈克伟问。

“回饭店收拾行李。”JACK面无表情地说。

房间里,陈克伟歪斜地躺在沙发,两只修长的腿横跨在桌上,吐着烟圈,笑看JACK将一件件衣物整齐的收入行李箱中。

“就这样回去?”陈克伟瞪着眼睛问。

JACK抬头望他一眼,不答腔地继续拆下衣架上的西装。

“你这么提得起、放得下?”

这一次,JACK头也不回。

沉默是最佳的掩饰方式,他心想。

岂知,陈克伟并不打算就此放过。

他收下双腿,站起身,走向JACK,“你没有遗憾?没有后悔?我不信。”他探测着他眼底的真伪。

这精明的大哥是JACK唯一的克星。

JACK别开脸,仓皇避开。

“JACK!你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率性哪里去了?”陈克炜真的火了,一把抢下JACK手中的衣物。“如果到现在你仍然兜不出来,仍然以逃避来面对事实,这一趟就白来了。”

“她已经有了新欢你还要我怎么样?去争?去抢?还是去苦苦哀求?”

“不是我要你怎样而是问你自己想要什么?如果就此回去你能够释怀,OK!我没话说。但是,我敢打赌,你办不到。”陈克伟断言。

从小看着JACK长大对他的脾气和个性他模得一清二楚。

“既然心存依恋,就该勇敢地去扳回。输、赢姑且不论,至少努力过才不会带着悔恨郁郁寡欢,牵绊一生。”陈克伟拍拍JACK的肩,见他一脸茫然,不禁又道:“我难得来一趟台湾,还没玩够就要我回去?门都没有。”

他拿起架上的外套,刻意把空间留给JACK审慎思索。

“你自己想想,我出去了。”

“哥——”

望着陈克伟潇洒离去的背影,面对一室的寂寥,JACK呆坐床沿,仔细回想大哥所说的只字片语的深切用意。

他猛然记起多年前,赵敏最爱的那首“无怨的青春”,嘴角扬起一抹共鸣的微笑。

随着太阳升起,一天再度活络起来。

呼啸的车流声,杂杳的叫嚣充斥着……

可赵敏的屋子里,沉寂依旧,仿佛隔绝于尘世的另一番洞天。

良久,电话铃声划破一室静默。

响了五声,自动跳入答录机——

“嗨!我是赵敏。‘霉女’不在家,聪明的你知道怎么做罗——哔!”

“小懒猪!快起床。你忘了今天要试婚纱吗?我现在买早点过去,不准再贪睡喔!”

电话挂了线,留下“嘟——嘟——”的长声。

赵敏仍是睁着眼,动也不动地躺着。

十分钟后,高英哲按起门铃……

“怎么搞的?睡昏头了?”响了半夭,未得回应,高英哲嘀咕道。

他右手提着“麦当劳”的纸袋,左手插入裤袋,掏出钥匙,精神爽朗而愉悦地扭开门把。

“宝果!”他得惹地低叫。

堆满笑容,跨进玄关,还来不及月兑掉鞋子,焦点立即落在客厅中央的赵敏。

“真是个大孩子。放着舒适的床不睡,竟趴在地上睡着了。”高英哲摇摇头,既疼惜又怜爱地走向赵敏。

甫靠近,心中蓦然惊悸。他赶忙放下手上的早餐,趋身贴着她苍白的双颊。

浮肿的眼,黯然缥缈;憔悴面容,留有斑斑泪痕。

她犹如一具魂魄远游不归的空壳,只是静静地、失神地凝望掌中的银链子。

“敏敏——”高英哲唤着。仓皇地抱起她,大步走人卧室。

他为她倒来一杯水,并在水中溶入一锭镇定剂。

在他细心呵护下,她终能合上双眼,得到片刻纾解地昏昏睡去,手中的链子在不知觉松手间掉落。

高英哲惴惴不安地将它拾起。

打开盒子,双眉紧蹙地盯着五行工整的爱情宣言:

天长地久

你永是我的伴侣

我是你生生世世

温柔的妻

他终于顿悟个中端倪。

他肯定他的隐形情敌已经现身。

高英哲将纸箴按着压痕对摺,藏入盒中,闭上盒门心摇如悬旌,飘荡不安。

须臾,他俊秀的脸上浮现坚定和必胜的自信。

“凡是我高英哲的人,任天皇老子也抢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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