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轩睡眼惺忪地靠在门边,看着他们四个兴致勃勃地准备着出门。
一见他醒了,叶梦荷立刻催促。「祈轩,快去换个衣眼,跟我和浩唐去爬山吧!」
「是啊!长年坐办公室,真需要多运动运动。」邱浩唐笑着说。
祈轩一径摇头。「我宁愿进房间爬枕头山去。」
「再不然,你跟我和祈威一起去看顾女乃女乃他们吧!」程羽蝶开口邀他。
他又是摇头,继而扯出一个调侃的笑容。「瞧你们四个甜甜蜜蜜、出双入对的,我再无聊也不想跟着去当电灯泡啊!」
程羽蝶伶牙俐齿地反过来糗他:「我看你是嫌我们太无趣,宁愿跑到外面去招蜂引蝶,诱骗一些无知的少女吧!」
祈轩邪邪地一笑。「哄女孩是相当耗费精力的,我最近忙坏了,一团接着一团带出国,好不容易有休假,我宁愿梦周公去,也不想招惹那些难以伺侯的女人。」
祈威立刻搭腔:「记住你现在说的这些话,别再让那些被你甩掉的女人打电话来烦。」
「是,老哥。」他无奈地漫应。
他知道祈威一直看不惯他这一点,显然他丰富的感情生活,令祈威联想起大哥。
祈轩自个倒有完全不同的见解,毕竟不是每个男人都能像祈威一样清心寡欲、用情专一。
他周旋在众女人之间,却始终非常小心,绝不招惹良家妇女。因为他不想这个世界上多出另一个叶梦荷;他不想,也无法承受如此沉重的感情负担。
门铃突然响了起来,他立刻庆幸地快步朝大门走,只求能避开祈灭势必继之而来的训话。「我去开!」
门打开那一-那,他的心却重重往下一沉。
「艾苓!」
「是我,干嘛一副见到鬼的样子?」艾苓嚼着口香糖,露出一贯带点夸张的轻佻笑容。祈轩还来不及反应,她又接着说:「我知道你不会高兴见到我,不过没关系,反正我也不是来找你的,祈威呢?」话还没问完,她就已直接住屋里闯去。
一踏进客厅,看见祈威,她立刻兴奋得扑上去,力道之猛,差点把祈灭给撞倒。
艾苓就像紧抱着求生的浮木不肯松手;她光洁白皙的臂膀紧搂着祈威的颈项,整个人往他身上黏过去,似乎不这么靠着他,她就再也活不下去似的。
屋里所有的人都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呆了!尤其是程羽蝶,原本拿着的水壶自她手中掉落,且直接重重砸在她的脚上,但她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因为一乍见祈威和别的女人这么亲热的瞬间,她的心早巳剧痛得扭绞在一块。那种痛可比脚上的疼,多了千百倍。
祈威好不容易站稳脚步,却发现艾苓红艳艳的双唇已经向他凑了过来,并且在同一时间,他听到程羽蝶发出一种很奇怪的抽气声,彷佛硬生生被人砍了一刀似的。
他及时仰起脸,躲开艾苓红得令人受不了的唇,接着用力将她自他身上扯下来。
「艾苓,你究竟跑哪去了?」祈威发出如雷的怒吼,但在怒火之下,却明显有着一抹释然;显然地,他相当庆幸见到艾苓。
「你是不是想死我了?」艾苓喜孜孜地绽开笑靥,俏皮地猛眨眼睛。
祈威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气鼓鼓地质问:「你为甚么一声不响地离开?而且一走就是大半年?难道一点都不担心我们怎么想吗?」
叶梦荷也忍不住数落她:「是啊!艾苓,你突然就这么不见,害我们担心死了。祈威还大街小巷地到处去找你,就生怕你出了甚么事。」
「对不起嘛,梦荷姊。」她继之转向祈威,露出一副幸福沉醉的笑脸。「我就知道,这个世界上就数祈威对我最好了!」
祈威无可奈何地直摇头,气不过地追问:「这大半年你到底跑到哪去了?怎么过日子的?」
艾苓故意堆满一脸傻笑,避重就轻地逃避他的追问。「日子过得可多采多姿了!」她大方地在众人面前,展示她紧得令人脸红的短裙套装。「你瞧,我混得还不错吧?是不是愈来愈炫了?」
祈威挫败地低咒,他最担心的事终究发生了。
一年前,他遇见艾苓的时候,她是个刚误入歧途,对人性充满怀疑,却幸运得还保有几分纯真的小女孩;没想到只不过短短半年的时间,她已被环境荼毒得连那几分纯真都已消失不见。
他感到痛心,且……自责。如果,他当初再多关心她那么一点,或许,她就不会那样一声不响地离开了。
「祈威,别再对我皱眉头了嘛!我这不是回来了吗?」艾苓再度像苍蝇似的黏上祈威,旁若无人般的撒起娇来了。
程羽蝶再也忍无可忍地开口了,那嗓音粗嘎得活像有人正紧紧掐住她的脖子不放。「有谁能告诉我,她究竟是谁?我可没兴趣免费观赏这么一出感人肺腑的肥皂剧!」
艾苓终于将注意力暂时自祈威身上移开。她注视着程羽蝶,见她眼中闪动着两簇明显的妒火,再玩味她刚才所说那些比发酵牛女乃还要酸的话,立刻聪明地猜出了原因。
艾苓占有地紧勾着祈威的臂膀不放,浓桩艳抹的脸上带着明显的挑衅。
「我是祈威的女朋友。」她强调地加重语气,就生怕她听不懂似的。
程羽蝶的表情,活像刚被人狠狠赏了一巴掌似的,又惊又怒。
「艾苓,别胡说——」
祈威的抗议,被艾苓那刺耳的咯咯娇笑声所打断:「你才在胡说!我搬进这里,跟你同居了大半年,不是你女朋友,是甚么?」瞧程羽蝶一阵青、一阵白的难看脸色,艾苓得意洋洋地斜睨着她。「你又是谁?」
程羽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希望由祈威来回答这个问题。她迫切地想知道,在祈威心目中,她到底算甚么?
祈威以安抚的眼神,望进程羽蝶那布满乌云的瞳眸中。「羽蝶,明天我再跟你解释,好吗?」
艾苓抢着接腔:「我才不信你会告诉她实话!」她一副受伤的模样,嗲声轻责:「奸哇!我还以为祈威是全天下最正派、专情的男人呢!原来我一走,你耐不住寂寞去外头骗别的女孩!」
瞧见程羽蝶一张粉脸因怒火而涨得红通通,叶梦荷赶紧柔声安抚:「羽蝶,事情不是那样的,你要相信祈威——」
「梦荷姊,你别再替祈威掩饰了啦!」艾苓不依地抗议,继而转向程羽蝶,露出一副胜券在握的胜利姿态。「我不管你现在跟祈威是甚么关系,反正我这个正牌女友回来了,你最好识相地靠边凉快去!」
眼见自己表妹处在这么尴尬的情况中,邱浩唐再也忍不住说话了:「祈威,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祈威这下实在有理说不清。艾苓一再地兴风作浪,他无力阻止;因为如果当着艾苓的面说出真相,她可能会再次负气出走。
他了解艾苓的内心就像玻璃般脆弱,始终认为这个世界遗弃了她;他不忍心在众人面前……对她做出同样的事。
「你如果想知道真相,应该直接来问我,有哪个男人会有胆子坦承自己用情不专的罪行?」祈威的沉默,教艾苓更放肆地兴风作浪。
「艾苓,别再闹了!」连祈轩也看不下去地跳了出来,粗鲁地一把握住艾苓的手腕,将她自祈威身边扯开。
「我的事不要你管!」艾苓使力地挣开他,再次死霸着祈威不放。
祈轩转而面向程羽蝶,决定说出真相:「羽蝶,你别信艾苓满嘴的胡说八道,其实——」
程羽蝶缓缓地摇头打断他。「你们都别说了,我只想听祈威说。」
一反常态地,程羽蝶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冷静。即使她很想撕碎艾苓那得意洋洋的嘴脸,更想砍断她始终逗留在祈威身上的一双魔掌;但她终究甚么也没做。或许是这冲击对她而言太强了、反倒教她完全「失常」地理智了许多。
她那双蕴满风暴的瞳眸:直勾勾地凝视着祈威。「如果她说的全不是事实,我要你反驳她,并且立刻请她走。」
祈威感觉自己就彷佛走在细细的钢索上,随时可能失足跌下来。他挫败地低咒:「该死的!羽蝶,我……我不能这么做!」
程羽蝶心一沉,一颗心彷佛被人硬生生撕碎了,疼痛难当。
看着她那深受打击的模样,祈威急切地试图解释:「羽蝶,我跟艾苓不是你所想象的那种关系,给我一点时间处理,以后我会解释的。」
艾苓决定乘胜追击,而且聪明地使出撒手镧,改采哀兵政策。
她强挤出几滴眼泪,一脸委屈。「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想脚踏两条船?那好,我干脆成全你好了,我走就是了!」
她作势要走,祈威却死命拉着她不放,激动地低嘶:「你哪里也不去,我不准你走,听到没有!」
艾苓立刻眉开眼笑地扑进他怀里,胜利地斜睨着程羽蝶。「我就知道你舍不下我的。」
伤痛再度永无止境撕扯着她脆弱的心,程羽蝶再也无力面对,含着泪,飞奔而去。
祈威的心一阵纠痛,但艾苓仍死拖着他下放,并扬言威胁:「你如果去追她,我就走!就算我走投无路,无处可容身,我也不会再来找你!」
「你该死!」祈威挫败地低嘶,但终究留了下来。
「祈威,你太过份了!」邱浩唐气不过地冷嗤,追着程羽蝶而去。
***
静静听完叶梦荷的解释,邱浩唐不禁大大松了口气。「原来如此,真高兴祈威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男人,否则羽蝶不就太可怜了。她表面上装得很坚强,但我看得出来,她很在乎祈威。」
「可不是。」叶梦荷轻叹口气:「要不然她也不会突然-下一切,就这么出国去啊!她难道没告诉你,她打算到哪儿去吗?」
他摇头。「她不肯说,只说想出去散散心。」邱浩唐神情中透着一抹心疼。「我想,连她自己都不知该何去何从,只是一味疯枉地想-开一切。」
「她不会敞甚么傻事吧?」叶梦荷忍不住忧心。
邱浩唐安抚地握住她的手,柔声劝:「不会的,羽蝶有你想象不到的韧性,就当这是对他们俩的考验吧!愈得之不易的幸福,才会愈让人珍惜。」
叶梦荷温柔地绽开笑颜,她明白邱浩唐话中的涵意;她和浩唐都是经过感情风暴的人,这使得他们更重视此刻所拥有的幸福、美好感受。
能有一个相知相惜、互相关心的伴侣,实在是相当幸福的事。浩唐对她的好,总让她如沐春风,再也不怕无情风雨的侵袭。
或许,祈飞会是她今生永远抹灭不去的记忆,但他终究只是一段记忆,再也不能干扰她目前这种平静而快乐的生活。
「浩唐?」
这声不确定的轻唤,让他们同时抬头。叶梦荷看见一个陌生女子,站定在他们餐桌边。
「真的是你啊?浩唐!」
「卓莉……」认清了对方,邱浩唐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立刻突兀地打住。
不等人邀请,卓莉大方地自行拉开椅子加入他们。「好久不见,你好吗?」
他匆匆点头,乍然见到卓莉的惊讶,令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脸上的神情尴尬极了。
「羽蝶呢?我们这两个老同学已经许久不联络了,自从……」卓莉美丽的脸宠,流露出一丝遗憾。「你知道的,自从那件事发生后,羽蝶始终不肯谅解我。」
邱浩唐的脸色愈加不自在。卓莉的出现,令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像潮水般,一波波向他侵袭而来,威胁着想将他湮没。
叶梦荷注意到他明显的不安,悄悄打量着那明艳动人的女子,再经由她方-的话中,立刻联想起邱浩唐曾经历过的另一段感情。
她就是曾辜负浩唐的那个女孩吗?
卓莉衔接上叶梦荷的眼光,探问道:「这位是……邱太太?」
叶梦荷自然否认:「不,我跟浩唐是朋友。」
卓莉一双丹凤眼似乎极感兴趣地逗留在她身上,进一步刺探:「女朋友?」
「嗯。」她大方地承认,温柔的眸子转向邱洁唐,却发现他始终坐立难安,彷佛椅子上有银针在剌他似的。
「洁唐有没有跟你提起过我?」卓莉突兀地问。
「没有。」叶梦荷据实回答,卓莉幽幽叹了口气,看起来很愧疚,但眼中那抹闪亮的精光,却令她的「演出」打了折扣。
「唉,那也难怪,谁教我以前对不起他呢——」
「够了,卓莉!」邱浩唐急急打断了她。「过去的事别再提了!」
「我真开心看到你有新的感情寄托,浩唐。」她笑了,但笑意并未传至眼中。「我本来一直挺内疚,深怕我离开你以后,你会一蹶不振。毕竟,我最后一次见到你时,你的状况很不稳定。」
叶梦荷证实了自己早先的猜测,显然这位卓莉就是曾为了财富,辜负浩唐的那个女人。叶梦荷立刻看出卓莉是怎么样的一个人:看她装得一脸愧疚,字字句句却锋利得直接刺进浩唐的心窝,刺得他鲜血淋漓。
她可以确定,卓莉并不无知,她是故意的。不知为何原因,她执意残忍地去揭浩唐心中由她一手所造成的伤疤。
浩唐愈不自在,卓莉说得愈是起劲,眼中那抹得意洋洋、幸灾乐祸的神情,早泄露了她的真面目。
「我一直害怕,你会永远摆月兑不掉我所带给你的影响呢!没想到你过得还不错嘛!」她那不怀好意的眸光闪动了一下,直勾勾地盯着邱浩唐。「老实说,刚刚巧遇你的时候,我还真是有点惊讶,因为,在当时事情发生后,我曾经听说你好象为了我而——」
「够了!」邱浩唐失控地低嘶,引来旁边的人一阵侧目。
「怎么了?我说错了甚么吗?」卓莉装出一脸无辜。
叶梦荷再也忍不住说话了:「卓小姐,我想这场『叙旧』就到此为止,不留你了。」
卓莉完全不理会她所下的逐客令,脸上满是讥讽。「我想你根本不了解,自己所挑上的是甚么样的男人吧?」
叶梦荷冷冷地迎视着她。「那是我的事,不劳你费心。」
卓莉的笑容完全消失了,充满恶意地瞪着邱浩唐。「你知不知道当年程羽蝶那疯女人是怎么对我的?好不容易摆月兑你以后,我终于交上一个家财万贯的男友;谁知程羽蝶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当着我男朋友的面羞辱我,还动手打我,-不但害我颜面尽失,更让那男人离我而去!」
「那是你咎由自取。」叶梦荷一向心地善良,但她不想把自己丰沛的同情心,浪费在这么一个女人身上。
「你——」卓莉愤而低咒:「你别太得意!你捡的只不过是我当初不屑一顾所丢弃的一双破鞋而已!」她残酷地加以嘲弄:「想当初他为了我寻死寻活的驴样,我就忍不住想笑。邱浩唐是个失败者,永远的失败者!」
叶梦荷反射动作般的伸出手,狠很掴了卓莉一记耳光。
她突然的举动,令许多人震慑,包括她自己,但她就是无法感觉到后悔。事实上,在最初的惊讶过后,她差点忍不住为自己喝采起来了。
「难怪羽蝶会动手打你,连我都忍不住想多打你几耳光。」叶梦荷几乎带点骄傲地说道。
「你敢打我!」卓莉发出剌耳的尖叫,不甘示弱地想扑向叶梦荷。
邱浩唐及时抓住她挥过来的手,护在叶梦荷身前,冷冷地看着卓莉,眼中不再有脆弱,而是充满了鄙夷和愤怒。
「别让我有机会动手,因为我现在真的很想好好给你一个教训!」
邱浩唐犀利的眼光令卓莉迟疑,她从没见过他这种模样,令人望而生畏。
终于,在餐厅侍者的干预,和众人议论纷纷之下,卓莉再次颜面尽失地落荒而逃。
***
卓莉的事情,让他们再也无心享受这顿大餐,出了餐厅,邱浩唐开着车,带着叶梦荷来到他们常去的堤岸公园。
他们沉默地并肩漫步于堤岸上,直到邱浩唐朗朗的笑声打破了寂静。
叶梦荷停下脚步,以为会看到邱浩唐强颜欢笑的脸,没想到,他真的笑得好开心,轻松得彷佛刚刚卸下甚么千斤重担似的。
「我实在没想到你会有那么『冲动』的一面!」他笑得更是乐不可支,似乎深以她为傲。
「那女人真让人生气!」叶梦荷刚开始有点尴尬地红了脸,最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看来,我在你面前的形像已经彻底毁了!」
他摇头,脸上盈满似水的柔情。「你为了我挺身与她对抗的样子,好勇敢、好美!」
「浩唐,你应该庆幸当初没继续跟她在一起,离开她是你的福气,把那一切都忘了吧!我不希望你再继续受她影响,那太不值得了。」她知道邱浩唐并不如表面上的那般洒月兑;乍见卓莉时,他的表现只能用惊慌失措来形容。
「我承认在刚刚之前,卓莉还存有影响我的本事,但现在没了,连一丝一毫都不剩。」邱浩唐轻柔却无比坚定地说道:「你打她的那一巴掌,似乎把我心中对她的障碍也一并打掉了,你替我找回了丧失已久的自我。」
「真的?你不会在安慰我吧?」叶梦荷不放心地追问。
虽然此刻他脸上平静、愉悦的笑容不像装出来的,但她始终忘不了他面对卓莉时那脆弱的样子。
邱浩唐没有回话,只是反问:「梦荷,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即使再热的天,也不曾见我穿短袖?」
叶梦荷静静地点头,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他突然解开袖扣,卷起袖子,将左手腕毫无遮掩地呈现在她眼前。
就着明亮的路灯,叶梦荷赫然发现在他的左手腕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它并不致沭目惊心,但又明显得不容人忽视。
「你……」叶梦荷心一纠,几乎语不成声;原来浩唐受伤之深,完全超乎她的想象。
为了卓莉,他竞割腕自杀!
这一直是邱浩唐引以为耻的一项秘密,他唯一无法跟叶梦荷坦白的一件秘密;但就在叶梦荷挺身保护他的-那,他终于获得了救赎、终于摆月兑了长久以来对自我的厌恶。
「有好多次,我试着想告诉你这件事,但那太难了。」他不再害怕地凝视着手腕上的疤痕,勇敢地将深藏心中已久的话全说出来:「我刻意遮掩,始终害怕别人发现,因为它对我而言,是个永远磨灭不去的烙印和污点,时时刻刻提醒着我的失败和懦弱。」
「不,它不是污点!你更不懦弱!」叶梦荷激动地反驳,心疼的泪水如泉涌般溢出。
邱浩唐对爱的执着与用情之深,既令她感动,却又让她忍不住心疼。或许他的方式是不对的,但在这个现实社会里,如他这般的痴情男子,又有几个呢?
他轻柔地为她拭去泪水。「梦荷别哭啊!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一切,就代表我是真的突破了心理的障碍。我希望你为我高兴,而不是想惹你哭啊!」
叶梦荷主动地抱住他,紧紧地抱住他,似乎想藉此将自己的力量、支持传达给他。
她的举动,彷佛在他心头燃起了一把火焰,令他整个人暖烘烘的,再也感觉不到寒冷。
「事情发生后,在父母、朋友,还有羽蝶的关心下,我试着站了起来,但在内心深处,我始终认为自己是个失败者。」邱浩唐的神情中,充满了静谧,和对叶梦荷无限的深情与爱意。「直到遇见了你,我才逐渐明白,爱情是无法分成败的;它只贵在真心地付出,而非绝对地拥有。」
「浩唐……」叶梦荷仰起泪湿的小脸,任邱浩膏温柔地拭去她因感动而新添上的泪。
在这一刻,她真的发现自己好爱好爱他。
浩唐这样好的男人,应该得到全天下最大的幸福;而她知道,浩唐往后的幸福与否,完全取决于她手上。
她早已不再把它当成是一项负担,此刻,她甚至毫不怀疑地相信,她愿意用往后所有的岁月来陪伴他,带给他快乐。
忍不住内心激动,她充满感情地说:「浩唐,我很高兴能把自己的一生,交到像你这样的男人手上。」
邱浩唐的平静消失了。他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急切地在她脸上搜寻。
「梦荷,你知道自己在承诺甚么吗?」隔了半晌,他才以几近耳语的嗓音说话,彷佛生怕稍一大声,就会将自己自美梦中惊醒似的。如果这真是梦,他希望自己永远不再醒来。
「我知道,只等你开口。」她轻柔的嗓音犹如夏日的微风。
喜悦像阳光般温暖了他的心,快乐的笑容令他整个人亮了起来,他满足得彷佛已拥有了全世界。
他情深款款地凝视着她。「梦荷,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颐意!」她毫不犹豫地点头,灿着星辰的双眸中,盈满了浓浓的爱和承诺。
***
叶梦荷提着满满的购物袋,正准备爬上公寓,身后突然有人拉了她一把。叶梦荷疑惑地回头,竟意外地看见了程羽蝶。
「羽蝶!」她惊呼,开心地笑道:「你可出现了!祈威一直在找你,快跟我上楼去吧!」
「我可是一点也不想见他。」程羽蝶皱皱小巧的鼻子,接着又对她绽开了笑脸。「走,梦荷,我们出去聊聊!」
「可是,祈威……」
「管他去死!走啦!」
拗不过程羽蝶,叶梦荷只好被她拉着走。
***
程羽蝶驾着她的红色轿车和叶梦荷来到了海边。
「我听说你和浩唐要订婚,简直快乐死了!」程羽蝶挽着叶梦荷的手,漫步在沙滩上。
叶梦荷忍不住数落她:「还说呢!要不是我和浩唐的事,你到现在还躲着不见面,也不怕我担心。」
「我这不是找你了吗?别气了。」程羽蝶把叶梦荷当自己亲姊姊般撒娇,继而邀起功来:「我可算是你和浩唐的大媒人耶!怎么能错过你们的大日子!」
「羽蝶,为甚么要跑出国呢?祈威一直试着找你,跟你解释一切。」叶梦荷岔开了话题;她关心羽蝶,也关心祈威,怎么也不希望他们因这个误会而分手。
「我跟他没甚么好说的。」一提起祈威,程羽蝶那张俏脸立刻往下一沉。
「别嘴硬了。嘴里不说,心里又放不下。」叶梦荷亲昵地搂了搂她。「要放得下,又何必那么委屈,一个人跑到国外去?」
程羽蝶那美丽的脸宠一黯,瞳眸中有着伤心和愤怒,但又倔强得试图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我一个人跑出去,可不是如你们所以为的,是为了那个臭男人伤心欲绝、自我放逐呢!」她漫不经心地踢着脚下软软的沙,却愈骂愈激动:「我只是想趁此机会出去外面多见识见识,叫自己长点智能,以后别又看走眼了,还以为祈威那混蛋是个正人君子呢!哼!男人就是男人,天下乌鸦一般黑!」
「说的是!」叶梦荷故意附和她,和她同声讨伐:「男人真可恶!看来,我也要重新考虑是不是真要嫁给浩唐了……」
「浩唐例外!」程羽蝶急急保证,在看到叶梦荷那笑吟吟的脸宠后,立刻知道自己上当了。她不依地埋怨:「梦荷,你最会逗我了!」
「天底下还是有不少好男人、浩唐是,祈威也是。」程羽蝶张嘴想反驳,叶梦荷却抢先一步接着说:「你到底要不要静下心来听我解释?」
程羽蝶怀疑地瞅着她,悻悻地问:「你保证不偏袒他?」
叶梦荷故意露出一副自讨没趣、不再强求的模样。「既然你信不过我,我就别浪费口水好了。」
「我当然信得过你!」程羽蝶立刻改变态度,急切保证,差点没反过来央求起她来了。
哦,老天!这种「做作」实在太辛苦了!
她当然想听到一个合理的解释,而且最好是一个能令她打消主意,别拿刀宰了祈威和艾苓的好解释。
叶梦荷差点忍不住笑了起来。其实羽蝶纯真得像张白纸,一点也不难缠,只要懂得如何对付她,偏偏……祈威就是不懂。
她开始说了:「大约一年前,祈威有天晚上加完班,在回家的路上救了艾苓。当时,她喝得醉醺醺的,跟三、四个不良少年在马路上拉拉扯扯。你也应该想象得出来,如果祈威当时不伸出援手的话,艾苓会有甚么的下场吧?羽蝶?」
程羽蝶静静地点头。
叶梦荷接着说:「艾苓醉得不省人事,祈威只好把她带回家来。后来,我们才从极少数她肯透露的讯息中,勉强拚凑出她大概的情形。她有一个破碎的家庭,艾苓似乎认为全世界的人都对不起她似的,相当愤世嫉俗,跷了家,甘愿自暴自弃地在外头鬼混。」
「艾苓真笨!你们把她留了下来?」她忍不住咒骂艾苓的愚蠢,又忍不住为她感到庆幸。
幸好她遇上的是拥有一副菩萨心肠的梦荷,和那个对谁都好,就唯独对她不好的祈威。
虽然,艾苓是情敌,程羽蝶也不希望见她毁了自己。
她承认自己的睥气是坏了点,但心肠可不坏。
「无论怎么劝,艾苓都不肯告诉我们她家住哪里,当然更不可能回家,我们只好想尽一切办法留她下来。否则你想,如果让她走,难保艾苓不会故态复萌,继续残害自己吗?」
程羽蝶赞同地点头,巧妙地打了个比方:「我知道你们当然不会那么做,因为那样子就等于是在冰天雪地中,把一个人从水里救上岸之后,又把他丢在那里任他冻死一样,一切都白费了,是不是?那不是枉费祈威当初出手帮她了吗?」
「嗯。」程羽蝶的懂事,令叶梦荷庆幸,她很高兴程羽喋并没有任嫉妒蒙蔽了她善良的心。
「后来又发生了甚么事?」程羽蝶好奇地追问。
「艾苓留了下来,我们尽量关心她,试着想改变她,尤其是祈威。艾苓很听祈威的话,我想除了感激之外,她很崇拜他,常常黏着他,有时候还会以他女朋友的身份自居。」
程羽蝶很能理解艾苓那种崇拜英雄的心态,但心里还是忍不住酸酸的。「祈威怎么反应?」-叶梦荷强调地弦霉加重语气:「祈威只把艾苓当个妹妹,把她说的那些话视为玩笑。我想,艾苓也很明白祈威对她是基于何种感情,渐渐也不在那方面上着墨;总之,她还是很听祈威的话,而且开始有了改变,不再那么愤世嫉俗,开朗、快乐了许多。」她微顿,眉头不自觉拧了起来,到现在还想不透艾苓当时为何那么做的原因。「就在一切渐入佳境,没想到……艾苓突然不告而别了,没有解释、没有原因,就是那么不见了。」
程羽蝶接口:「直到那天出现在我们大家面前?」
「嗯。她消失后,我们找了她很长一阵子,却怎么也找不到。这其间她从来不曾跟我们联络过,没想到,经过了大半年,她却又突然回来了。」
听完了事情始末,程羽蝶发现自己一点也不再生气了,反而有点害羞起来。瞧她激烈的反应,活像个大醋桶似的,祈威不笑掉大牙才怪!
「祈威为甚么不说出来呢?我一定会谅解的嘛!」她忍不住嘀咕。
叶梦荷微微一笑,很高兴见程羽蝶在听完事情原委后,态度立刻完全软化;显然她不但明白事理,而且还很信任祈威。
「那天那么混乱的场面,他也是有理说不清嘛!更何况,我想他是顾虑到艾苓的心情,不愿当面揭穿她。」叶梦荷忧心地叹了口气。「那天艾苓的模样,你也看到了。祈威不愿冒险再让她负气而走,我想,他还想试着救她吧!」
程羽蝶忍不住埋怨:「祈威对谁都好,就唯独对我不好。」
「谁说的!」叶梦荷笑吟吟地反驳:「祈威不善于表达感情,但我看得出来,他可在乎你了。你一不见,他整天失魂落魄的,连艾苓都不太想搭理。」
一抹微笑,令程羽蝶整张脸亮了起来。「梦荷,你想,如果我明天见到祈灭,告诉他我只是突然有急事出国了,而不是负气出走,他会不会相信?」
程羽蝶的问题,令叶梦荷笑得更开心,忍不住调侃:「我想会吧!见你回来,他一定开心得甚么都忘了,随你怎么说都好!」
一想到很快就能见到祈威,程羽蝶一颗心不禁充满了期待。经过这次事情,她才猛然发现,自己恐怕已经一「不小心」陷进去了,而且,陷得很深、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