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莉,你又一夜没睡?」娄慧轩姣美的脸蛋上徽蹙眉心,带着一抹无奈。
适度的淡桩,使她一早就显得神采奕奕、容光焕发;一袭鹅黄色系的短裙套装,将她那中等身材衬托得相当均匀,看起来既端庄又不失柔媚,非常适合她机要秘书的工作形象;而脚下那双三寸高跟鞋,更使她那不及一六○公分的身高,看起来修长许多。
她知道自己还算得上顿有几分姿色,但和眼前这个异父异母的妹妹一较之下,她似乎又显得黯淡多了。
老天爷似乎特别眷顿钱萝莉。正值青春年华的十九岁,拥有一副模特儿般令人惊艳的好身材,如凝脂般雪白肌肤上找不到任何瑕疵,还有一双水汪汪、会说话似的大眼睛和一张如樱桃般的小嘴……总之,萝莉是那种会让男人两眼发亮,趋之若骛的美女。
愈想,娄慧轩愈发觉得上天的不公平!
没人该如此得天独厚!瞧萝莉一夜未眠却丝毫无损她的美丽,白净亮丽的脸上,竟连个黑眼圈也找不到;而她呢?只要一个晚上没睡好,肌肤将会在一夜之间迅速老化,两个眼眶更是黑了一圈,活像一只大陆国宝级的熊猫,这使得她和迷人的夜生活始终无情。缘。
还有,更过份的一点,她倒霉得跟她扯上关系!她比谁都清楚,在钱萝莉那如天使般完美的外表下,隐藏的却是一个霸道、自私、任性又幼稚的小女孩心态,而且不知好歹、不知感恩得教人心痛!
钱萝莉以不以为然的表情,看了眼站在房门口的娄慧轩。
「你管我睡不睡,一大清早就摆出一副晚娘脸孔给我看,存心破坏我一整天的好心情。」
钱萝莉不友善的反应早在她预料之中。自从十三岁那年,老爸带着萝莉和她母亲进入他们的生活之后,她和萝莉就不曾真心喜欢过对方,甚至看彼此不顺眼。
她们俩以姊妹的名义在同一个屋檐下共同生活了十二年,但这情形却始终不曾改善过;在老爸和阿姨双双因意外过世之后,她们之间剑拔弩张的情况更变本加厉了。
钱萝莉接着发出一阵轻浮的大笑声故意挑衅,彷佛电视上播放的是甚么超级大笑片;娄慧轩可一点儿也不觉得好笑,那刺耳的笑声将她满肚子压抑的怒火全给挑了起来。
她瞪着斜卧在沙发的钱萝莉,以愤怒的口吻硬声指责:「萝莉,你能不能自爱一点?你是个学生,唯一的工作就是把书读好,可是,你看看你自己,养成这种日夜颠倒、糜烂不振的生活习惯,怎么可能读得好书?难不成考题的答案,会从电视里蹦出来?』
钱萝莉把她的话当耳边风,故意将电视音量开大得足以震破人耳膜,藉此抗议。「钱萝莉,关掉!」震耳的电视声音仍掩不过娄慧轩怒气冲天的吼叫,但钱萝莉却有如老僧入定般,丝毫不为所动。
娄慧轩怒冲冲地走近她,强忍住想猛力打掉她一脸不屑的冲动,一把抢过她握在手中的遥控器,关掉了那该死的电视,客厅又终于恢复了清静。
但这清静却持续不了太久,钱萝莉宛若一只被激怒的小野猫,张牙舞爪地对着她吼回去。
「你凭甚么关掉我的电视?连看电视这种微小的权力你都要剥夺,你到底懂不仅甚么叫尊重?甚么叫人权?我一再容忍你的-嗦和霸道,但你也未免太不知自制、太得寸进尺了吧?」
娄慧轩匪夷所思地瞪大眼睛,彷佛她说的是她听不懂的外国话。
「我剥夺你的人权和自由?你拚了老命地容忍我?哈!哈!这真是我活了二十五年来,听过最可笑的笑话!」她气昏头,口没遮拦地说:「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起,你就利用你那如天使般可爱的脸孔讨爸爸的欢心,成为这个家的新宠儿。你想要的,哪一样得不到?你想做的,哪一个人阻止得了你?就因为我们的纵容,才让你变成今天这般目无尊长,不听劝告的嚣张样!」
娄慧轩冷冷地瞅着她,儿时的不愉快回忆使她变得冷酷无情,那种眼睁睁看着另一个小女孩来分享父爱的恐惧是无人能了解的。
钱萝莉白女敕的双手因激动而紧握得泛红,晶亮的双眸中有两簇愤怒的火焰在狂烧。
「我知道你讨厌我,甚至痛恨我,自从我妈咪带着我嫁给爸爸来到这个家,你就不曾停止怨恨我!现在为甚么不干脆把我赶出去算了,反正我妈咪和爸爸都死了……」她哽咽地深吸了口气,晶亮的双眸渐渐蒙上一层泪光,成功地将自己桀惊不驯的叛逆,一转为可怜兮兮的受气包,彷佛她受尽了无限的委屈,而娄慧轩就是那个手执皮鞭残忍地鞭笞她的老巫婆。「你不必管我妈咪临终前的遗愿,也尽可以忘了她在合眼前,仅剩下最后一口气时,不放心地紧握着你的手,声泪俱下地请求你照顿我……」她丰沛的泪水似破闸而出的洪流。「反正她已经死了三年,你也不必遵守对她的承诺,只要你开口说一声,我立刻搬出去,我再也不要看你的脸色过日子!」
娄慧轩气闷地想:如果她真有志气,根本不需要她开口,大可抬头挺胸走出她她的庇护和照顾,而不是在这里痛哭流涕,试图激发她的同情心和罪恶感。她真希希望自己能够狠下心来,不再管她这个妹妹,让她去尝尝生活的艰苦,磨掉她不jZ知天高地厚的骄傲,但是……娄慧轩不觉幽幽地叹了口气,她必须承认钱萝莉实在非常聪明,她已经成功地激起她内心深藏的情感,那不是对阿姨临终前的托付所产生的责任感,还有她不愿深究、也不想承认的手足之情。她有些后悔地缓下语气:「我不是要管你看电视,只是希望你试着调整一下生活习惯,用点心思在课业上,我不希望你放弃太多科目而提早毕业。」
一想起钱萝莉始终在及格边缘挣扎的成绩,娄慧轩不禁摇头叹息。她怪萝莉不努力,更怪老天爷的偏心!
想当初,她拚死拚活日夜苦读,不仅脸上冒出了一大堆乱七八槽的小痘子,一双眼睛更是像熊猫般黑了一大圈,而且不知吊了几瓶葡萄糖,经过身体与心理上的折磨,好不容易才挤进A大;而钱萝莉呢?考试前还和一大票猪朋狗友成天在外头鬼混,甚么的士高、酒馆、MTV、KTV任何时髦的地方,全留有她的足迹,直到联考前一刻,才在她三催四请之下进了考场。看她那副放荡样,娄慧轩本以为她是无缘于大学生涯的,但偏偏教她跌破眼镜,萝莉不但考上了,而且还以高分争取到一所非常好的学校。
这是娄慧轩第一次对努力产生怀疑;「运气」才是取胜的关键,「努力」可以靠边凉快去!
钱萝莉并没有因她缓和的态度而停下战火。她的眼泪来得快,去得也快,娄慧轩大退一步,她立刻咄咄逼人地前进一步。火药味十足地指控道:「不用猫哭耗子假慈悲,其实你巴不得我毕不了业,最好被开除,这不是你最盼望的吗?」
「我——我到底做错了甚么?」娄慧轩仰天长叹,重燃的怒火令她纤细的身子徽徽颤抖。「我努力的工作,负担你昂贵的学费和宠大的生活费,我哪点对不起你了?你竟然说我猫哭耗子假慈悲……」她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娄慧轩说的句句皆是事实,可是这些实话却教钱萝莉恼羞成怒。
「是!你伟大!你高贵的情操令我感激涕零、痛哭流涕!」她极为冷酷地嘲讽:「谁不知道你这么做,只是想把我踩在脚底下,任你在我面前作威作福,好满足你那令人做呕的自大心理!」
「既然如此,你为甚么不干脆月兑离我独立生活?如此一来你就不用再看我的脸色过日子了?」娄慧轩犀利地还击。
「会的,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娄慧轩的刺激使她盲目地不去想后果,只想逞一时的口舌之快。「我就不信离开你,我会活活地给饿死!大不了书不读了,出去找工作,就算生活过得再苦,至少我可以活得较有尊严!」
「你确定?」娄慧轩一脸挖苦的讪笑。「你要是真的说到做到,我是最高兴不过了。我既可省下花在你身上的一笔可观支出,更可以看你因不自量力而得到凄惨的下场。」
萝莉没有立刻回嘴,只是以燃着火焰的眼眸瞪着她。
「就凭小姐你的学历和经验,能找得到甚么象样的工作?餐厅的侍应?小妹?那一点点薪水够你过活吗?」娄慧轩绘凿绘影地描述着,彷佛已预见了她将来悲苦的生活。「你真的甘心整天做牛做马的工作,牺牲掉玩乐的时间,只为了混口饭吃?然后忍受着客人的挑剔、老板的-嗦,净做一些服侍别人的工作?」她眼中精光一闪。「光说最起码的吧,你能忍受整天穿著硬挺却丑陋的制服,汗流浃背地穿梭在饥饿的客人之中吗?而你那些名牌服饰则会沉封在箱底,再也派不上场。当然,你更别想再买新的漂亮衣服,因为付了房租、水电费、生活费之余,你的口袋里已所剩无几了。」
钱萝莉听得毛骨悚然,娄慧轩传神的描述已在她丰富想象力的脑海中,勾勒出一幅极端恐怖的画面。
娄慧轩狡猾地刺中了她的要害。老天!她或许可以忍受勒紧腰带饿肚皮的日子,却绝不能忍受自己穿著丑陋的制服,蓬头垢面地替人端盘子;要她不买漂亮的新衣服,等于是要她的命!
看着钱萝莉吓得煞白的脸色,娄慧轩差点儿抑不住得意地朗凿大笑。
她或许骄傲得不知天高地厚,但至少她还没笨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她知道自己的臆测很可能会是事实。她们的家境很普通,只比一般普通的人家再好过那么一点,所以她很努力地工作;但萝莉一直养尊处优地生活着,她被她妈和老爸宠坏了,根本不知道赚钱的辛苦,年幼和懂得撒娇成为她有求必应的筹码。看她年纪才十多岁的大孩子,就有满柜子的名牌服饰,其娇纵恶劣可见一斑。
想到这儿,娄慧轩忍不住再次为自己抱不平。她除了上班用的几套行头之外,打开衣柜,只有几件牛仔裤、衬衫,和一些款式简单的衣裙。正值二十五岁适婚年龄的她,却为了生计牺牲装扮自己,省下钱供她那毫无血缘关系的妹妹挥霍,得到的却是她不实的指控和怒目相视。唉!天理何在!
她忍不住继续刺激萝莉,藉以发泄自己满腔的不平。「我看这种日子你连三天都撑不过去,到时候,你会大发小姐睥气,砸了自己的饭碗,流落街头,搞不好在走投无路之下,你甚至会-下自尊,干起出卖灵肉的行业,任成千上万不知名的男人蹂躏、践踏——」
「你闭嘴!」萝莉整脸涨红得大吼一声。娄慧轩巳成功地在她心中埋下恐惧的种子,但萝莉却嘴硬得不肯软化。「你等不到这一天的!等时机成熟,我会立刻月兑离你,再也不看你那刻薄、丑陋的嘴脸,你总有一天会因看轻我而后悔!」
「我衷心期待这一刻的到来。」娄慧轩极尽嘲讽地漾开一抹冷笑,眼里写满了怀疑,压根不信她说的话。
钱萝莉骄傲地抬高下巴,发出一声响亮的冶哼,扭身朝她的卧房走,并且当着娄慧轩的面,用力关上房门,将所有怒气发泄在可怜的门板上。
她将自己深深埋进柔软的大床上,一双粉拳狠狠地捶打膨松的枕头,将它假想成娄慧轩那张令人痛恨的嘴脸。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发现自己的行为相当无聊,倒霉的是自己的枕头,娄慧轩可是不痛不痒,一点感觉也没有。她悻悻然地停下手,敞了几个深呼吸平月复翻腾的心情,接着小心翼翼地自床头柜的抽屉里取出一张照片。
她以充满爱恋的眼神,凝视着照片中的人儿。他那灿烂而英俊的笑容,宛若一道金碧辉煌的阳光,照亮了她阴暗的心扉,扫去了她所有的阴霾和不快。
「哦,骆齐,我的白马王子,快骑着你的白马,将我从娄慧轩那邪恶的巫婆手中解救出去吧!」
钱萝莉发出如音乐般轻柔的低吟,将那张照片当宝贝般的紧紧捧在心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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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的萝莉!」
娄慧轩暗暗咒骂着,都是她害得自己一大早就火冒三丈,而忘了上班时间。一想到得因迟到而看苏振盛端着老板架子,却又故作宽容的嘴脸,她不禁更火大了!蹬着三寸高跟鞋,也不管安不安全,疾走带跑地一路冲出家门。
昨晚下了整夜的雨,现在雨虽然停了,但路面上到处是未退的积水,但这并没有减缓娄慧轩急疾促的脚步,直到一辆车风驰电掣地驶过她身旁,激起了半天高的水花后,娄慧轩随之发出一声石破天惊的尖叫,不置信地瞪着自己一身光鲜亮丽的鹅黄色套装——她最昂贵的衣服全毁了!污浊的泥巴、水渍溅了她一身,甚至她的脸也难逃劫数,使她活像只刚从臭水沟爬出来的鼠辈,又脏又臭!
她找不到任何形容词来形容自己此刻的愤怒,只知道她想宰了那个肇祸的「凶手」——那该下十八层地狱,万死不足惜的「刽子手」!
当她发现那辆肇事的黑色大房车丝毫没有停车的打算,急怒攻心之下,她月兑下自己身上唯一可当武器的三寸高跟鞋,瞄准目标,使出吃女乃的力气,狠狠地朝着它开启的车窗扔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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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刻——
「一大早就塞车!那些交通警察……」小陈像老太婆一样嘀咕着,对前面大排长龙的车阵懊恼。
「怎么了?」坐在后座的骆奕心不在焉地和声询问。
小陈必恭必敬地回答:「前面大塞车呢!老板,我知道一条快捷方式,走巷子会比较快喔,可以吗?」
「你看着办吧,尽量赶上和苏先生约好的时间就行了。」骆奕仍埋首于手中的资料,头也不抬地答这。
「是,包在我身上。」小陈重打起精神,耐着性子随着车阵缓慢地前进。
好不容易捱到了岔口,小陈眼明手快地一打方向盘,朝狭隘的巷子钻了进去。自认技术高超得能在窄巷中飞行自如的小陈,立刻毫不犹豫地踩下油门。
骆奕明显察觉到车速的改变,眼角余光瞄了眼陌生的巷道,又立刻将注意力放回他手中复杂繁琐的资料上。
就在这时候,他似乎听见一个很奇怪的声音,一种类似垂死之人所发出的惨叫声,却又有力许多……正当他模不着边际时,感觉有个不明物体破空而入,疾速从他脸侧飞过,打落架在他鼻梁上的眼镜,然后又准确地斜向直直砸在小陈的脑袋,紧接着不明物体又弹回他脚下……骆奕猛地从惊诧中回神,盯着掉在车毯上的不明物体——那是一只女用的白色高跟鞋,同时他也发现自己戴的眼镜,镜片碎裂,寿终正寝躺在那高跟鞋旁。
小陈的反应可比他直接且激烈了许多。他痛得惊呼,接着猛踩煞车,一手捂着被砸疼的脑袋,转回头探视是怎么一回事,看骆奕手上拿着被砸坏的眼镜,登时更加气愤,嘴里冒出一连串不堪入耳的咒骂,推开车门,怒气冲冲地下了车……娄慧轩被自己如此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她从来不是这么冲动的人;当然,这又要归咎于钱萝莉,都是她,引发了她暴戾的一面,但当她见到一名高大魁梧、肌肉纠结的彪形大汉从那黑色大房车冲下来时,她的怒气彻底瓦解了,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恐惧。瞧他来势汹汹地朝自己逼近,她只想懦弱地转身逃跑。虽然错不在她,但要和这么一个横眉竖眼,身形比自己宠大将近一倍的男人对峙,无异是以卵击石,毫无胜算。
她能逃得了吗?逃到哪?虽然家门在望,万一他不肯善罢甘休地追过去,不就引狼入室了?再则,家里就只有萝莉和她两个女人,万一动起粗来,后果实在不堪设想……娄慧轩愈想,心跳得愈快,纤细的身子开始打颤。这会儿,她更别想逃了,那彪形大汉已站在她面前,她虚软如棉絮的双腿连动都动不了,更别说逃跑了!
「唉!那是『查某』?」小陈操着一口流利的台语,愤怒中夹杂几分不甘心,诅咒自己怎会这么「衰」?如果对方是男人,他一定会狠狠修理他一顿,而女人嘛……他从不打女人的,那会破坏他的一世英明。
娄慧轩紧紧地握着拳头,一副随时准备挥拳相向的架势,紧张得几乎忘了呼吸,只是严阵以待直盯着他看,生怕一个失神,就莫名地惨遭他的毒手。
就算死,她也要死得明明白白……娄慧轩视死如归地想。
那长得像「杀人犯」的家伙,利用身材的优势居高临下,用一双凶恶的眼神瞪着她,她的恐惧已到达极限,干脆豁了出去。正所谓:「杀人不过头落地」,生命宝贵,尊严更是无价。想到此,她的骄傲又抬头了。
她以极端厌恶的眼神瞪着他,先发制人地率先发难——「你有没有一点道德心?在巷道里飞车狂奔,只顾自己,丝毫没有考虑到别人,瞧你把我害成这副德行!」她指着自己被污水泥泞溅湿的一身。
「哇——你这个女人还真『恰』,竟敢恶人先告状?」小陈粗鲁地啐了一口痰。「你拿那甚么……该死的东西,打破我们老板的眼镜,而且还敲中我的头!」他轻按自己徽肿的脑袋,火气不觉更大了,说到最后,几乎是用吼的。
娄慧轩不准自己退缩,以同等的怒火反唇相稽:「你活该!你那一点点痛楚算甚么?我毁的是一套衣服,一套价值五、六千块的衣服!」她强忍住月兑下另一只鞋狠狠敲他一记的冲动。
小陈眼睛斜睨着她,粗声反驳:「是你自己要站在那里,关我甚么事?地上有积水,又关我甚么事?自己『笨桶闪不过,怪谁?你最好乖乖的跟我,还有我的老板道歉,而且要负责赔偿一副眼镜给我的老板,听到没有,至于你打伤我的事,我就大人大量,不跟你计较了。」
小陈自以为宽大为怀的那副嘴脸,将娄慧轩呕得差点吐血。「你竟敢向我索赔?那么谁赔我这套衣服?」对付他这种不讲道理的莽夫,她只有以强悍的态度还以颜色。「我告诉你,我爱丢甚么东西是我的自由,正巧砸坏你老板的眼镜,那不关我的事;又正巧敲中你那装满浆糊的蠢脑袋,那是你活该!」
她突然感谢起萝莉,要不是平时跟她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哪能练就成今日这种灵敏的反应和这么伶俐清晰的口齿?她真想为自己勇于对抗恶势力的英勇行径喝采!
「你这个『恰查某』,不想活了是不是?有胆敢骂我?不要以为你是『查某』,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样!」小陈恶声恶气地一步一步逼近她,一急,他的台语连串地说出来。
娄慧轩连退了两步,她的心又开始狂跳,但却嘴硬地不肯示弱。「你敢怎么样?难不成想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这里可是有法治的地方,你真的无法无天地想向警察挑战吗?」她颤抖的嗓音,完全透露出心中强烈的恐惧。
「警察才没空管这种芝麻绿豆的小事,我揍你一拳,就够你黏在墙壁上睡三天,少说也要痛上三、五个月,而我最多不过在警察局里窝一晚上而已,有甚么大不了?警察局我常去,简直就像我家厨房一样。」他夸张地胡盖,带点得意地虚张声势。
这个子娇小却睥气火爆的女人实在需要人好好教训一顿,但小陈并不准备为她打破自己不打女人的原则,但也不想放弃吓她的乐趣。
他故意一脸凶恶地继续朝她逼近,摩拳擦掌地作势要打她,猛然扬起大手——「啊——」
他的拳头还没落下,娄慧轩令人头皮发麻的尖叫声已冲口而出,小陈反而被她震退了好几步。她那尖锐高频率的嗓音回荡在他耳际,压迫着他脆弱的耳膜,使他双耳充斥着「吱吱」的响声……小陈叫苦连天,掏掏可怜的耳朵,终于相信布袋戏里的「魔音传脑」是真有其事,这小女人肯定是这功夫的开山祖师。
「小姐,没事的。」
一句温柔至极的轻呼,有效地抚慰了娄慧轩疯狂的恐惧。她暗暗感谢老天爷的帮忙,终于有人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刚才她还在埋怨那几个路过的行人,一见那流氓魁梧的体格,别提甚么仗义直言,连驻足围观的勇气都没有。终于,老天垂怜,她的救星出现了!
「先生,请你评评理。」她循声转向来人,突然打住话,脑中顿时一片空白,忘了她一身的狼狈,忘了那流氓正虎视眈眈地瞪着她……她甚么都忘了,只记得眼前那英姿焕发、潇洒自若的男人,他是她生平见过最英浚出色的男人。
怎么可能有人长得如此之帅?他的五官像用雕刻刀一寸寸、仔仔细细地精雕细琢而成,她几乎将他幻想成是从天而降,希腊神话里的太阳神阿波罗,高大、俊美、威武的模样,令人甘愿永远臣眼在他怀抱里。
她知道在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候,自己有这种反应是很离谱,也很可笑,更不够矜持,但她就是无法自拔地将眼光胶着在他身上。
骆奕那一向冷峻严肃的脸完全软化了,嘴角异常闪动着惑人的笑容,一双深不见底的双眼中,更流露出温柔的眸光。
他不确知自己为甚么笑?平时的他是非常难以取悦的。或许,是她在面对像山一般堵在自己跟前,并且一脸凶相的小陈时,心里明明非常害怕,却丝毫不肯退却的勇气令他激赏吧;也或许,是她在尖叫前-住自己双耳,自然流露出的可爱举动令他动容吧!
她显然相当擅用属于女人的武器。足以震破别人耳膜的尖叫和足以敲破别人脑袋的高跟鞋,都让男人不知该不该对她生气。
眼前的小女人并没有倾城倾国的美貌,也不是能引发男人保护的楚楚可怜的娇弱女子,但她却完完全全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他并没有忽略她因小陈的鲁莽,而被污水溅得一身湿的狼狈模样,但那并无损她自然散发出的魅力和那特殊的气质。他喜欢她白里透红的健康肤色,不像时下一些爱漂亮的女人,不肯晒太阳,执意保持那种面无血色的惨白;还有那双灵动的眸子,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明亮的一双眸子,透露出坦率、纯真,毫不造作地直视着人;还有她的唇,无论是方才生气地噘着嘴,或是现在因为呆怔而微微轻启的模样,都是那么的性感——他发现她拥有天生适合接吻的双唇。
当然,他更欣赏她的骄傲和勇气。
时间彷佛停止了,他们两人专注地互相凝视着彼此,无形的情愫牵引着两颗心。
「老板。」小陈不识相地打破这两人之间神奇的一刻,大剌剌地道:「这女人死鸭子嘴硬,不肯道歉,还凶巴巴的骂人!」
老板?小陈的一句话,彻底粉碎了娄慧轩编织出来的梦幻。去他的太阳神!去他的阿波罗再世!原来这个让她像傻瓜似地痴痴凝望的家伙,就是将她害得如此惨的元凶,真正的罪魁祸首!
「你分明是做贼的喊抓贼,竟然反过来指控我?」娄慧轩乍然见到他时,飞上俏脸的红晕,此刻变得更红了,但她不再是因为害羞,而是气愤。她凶巴巴地瞪着骆奕。「你让你那可恶的司机把我害成这副德性,你身为老板,打算怎么办?」
「我愿意负起赔偿的责任。」不顾一旁的小陈不满的鼓噪,骆奕彬彬有礼地温声询问:「这样可以吗?你希望我如何赔偿?或者该赔多少钱?」
「这不是赔不赔钱的问题,你懂不懂?」不管公不公平,娄慧轩执意将所有过失归咎在那英浚的男人身上。「我要的是一个公道,争的是一个『理』字。你们冒失在先,无理在后,盛气凌人地不把别人看在眼里,别以为女人就好欺负!」
「我绝不敢认为你好欺负。」他眼里闪着打趣的光芒,他很少见到这么勇敢而火爆的女人,不由得欣赏起她来了。「你不希望我以金钱陪偿,那么又该怎么办呢?」
是啊,她反问着自己:现在怎么办?接受他金钱的赔偿,会贬损自个的人格,也会让他把自己看成是一个嗜钱如命、趁机敲诈的女人。当然,他怎么想,对她一点也不重要,她才不稀罕他的钱。那到底她该怎么了结这件纠纷?总不能幼稚地以牙还牙,也泼他一身脏水吧?即使如此,也丝毫无损他的英气……「算了吧!」他显然比他那可恶的司机讲理许多,令她的怒气清了大半。「我只希望你能记取今天的教训,以后稍微尊重一下别人。」
「就这样?」他一脸不满足的模样,再问一次:「真的不要我赔偿?」
她以怪异的眼神瞟了他一眼,心想:难不成他希望她继续纠缠不休?不可能吧,哪有人得了便宜还不领情?
「不需要。」她说完,倨傲地想转身离开,但他懒洋洋却又认真的嗓音自她身后唤住她。
「小姐。」骆奕的脸上仍带着迷人的徽笑,却一字一字、清清楚楚地说出他令人惊讶的要求。「虽然你决定息事宁人,我却不愿意。你执意拒绝我真心的补偿,我却希望你负起砸坏我眼镜的责任。」
娄慧轩匪夷所思地睁着一双如铜铃般大眼,死瞪着他看,不敢相信他那好看的嘴唇,竟讲得出如此该死的话。她收回方才对他的评语,立刻将他贬至深渊谷匠。他那司机一看就知是个大老粗,无理取闹倒还情有可原,而他呢?任他衣冠楚楚、一表人才,却不讲道理到无药可救的地步。他根本是个戴着天使面具的魔鬼,她恨恨地咒骂着。
她眼中跳跃的怒火,使她那双瞬息万变的眼神变得更加丰富,也更加吸引人。他当然不在乎她赔不赔钱,更不心疼被砸碎的眼镜,他只是不想这么快就放走她,他只是想多挽留住她一下子。
「你竟然还有脸反过来向我索赔?』娄慧轩双手叉腰,气鼓鼓地向他据理力争:「你要搞清楚,要不是你的车溅得我一身脏水,而且丝毫没有停下车来道歉的打算,我也不会冲动得做出如此不淑女的举动,但当时那是唯一能引起你注意的方法。」
「你确实彻底引起了我的注意。」他别有深意的颔首同意,接着说道:「可是你砸碎我的眼镜,你不否认吧?我的车子里还留有证据,这你怎么说?」
小陈频频点头,暗暗鼓掌叫好。这难缠的女人活该让他精明干练的老板好好教训一顿。他再度伸手掏掏耳朵,直到现在,他可怜的双耳还因她刚才的尖叫而嗡嗡作响呢!
「还给我——」娄慧轩又羞又恼地涨红了脸。这么一场混战下来,她已经完全忘了自己还光着一只脚。
「我当然会还你。」他的笑容,使他随之说出口的威胁,听起来像是最温柔、动听的请求。「只要你负起该负的责任,我会立刻双手奉上那只精致、小巧的证据,否则——我只好狠下心,没收它了。」
「你……你这是威胁!」她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是吗?」他笑得好开怀,几乎可以从她那喷火的双眸中看到她想杀掉自己的企图。「就算是吧!小姐贵姓芳名?打算如何负起责任?」
她才不会傻得把自己的名字告诉这个颠倒是非、故意找她碴的男人,就算他貌赛潘安,她也不会傻到这种地步。
「我告诉你,我一毛钱也不会付的!」她脸红得活像刚刚吞下十斤的辣椒嘴硬地说:「我就不信你能拿我怎么样?」
「那我只好死黏着你不放,你走到哪,我就跟到哪。」这个威胁当然不可能成真,他有事业要打理,有太多责任要背负;虽然他实在很喜欢这个主意,但最多也只能骗骗她而已。他故作一脸宽容,提出一个折衷的办法:「这样吧,如果你现在不方便,不如先留下姓名和联络电话号码,我们再好好沟通该如何解决这件事。」
娄慧轩忍不住要怨天尤人,她到底是走了甚么狗屎运?竟会遇到这种有理说不清的流氓!更该死的是,这家伙怎么可以长得如此令人迷恋?实在太没天理了!
看他那一脸认真的模样,她相信他会非常乐意实现这个威胁。娄慧轩立刻打消了转身奔回家的打算,她不能引狼入室,既然如此,唯一选择,只有不顾光着一只脚及一身脏污的狼狈,先赶到公司再做打算了。
「你休想!我不打算对你负起任何责任,这里是有法治的,你信不信我把警察找来?」她愤怒地叫嚣,一面伺机寻找月兑身的方法。
「我不反对,只是怕你会后悔。」骆奕将商场上尔虞我诈的那一套,搬来对付这难缠却又可爱的小女人,瞧她气得浑身打颤的模样着实教人不忍,但为达目的,他只有耍耍小手段。「诚如你所言,这里是有法治的地方,讲求的是证据,你能证明是我的车溅脏你的吗?打这经过的车,说多不多,说少倒也不少,怎能一口咬定是我的错?」
「我……你……」娄慧轩竟然一时找不到话反驳。
「你不能。」他代替她回答。「而我却能,我车子里还留有你『作案』的证据。」
「你……你这个流氓!我不要再浪费时间跟你在这瞎耗,有胆你就追过来,但最好别碰到我一根寒毛,否则我会大声尖叫到让全世界的人都赶过来为止。」她扬言威胁,转身钻进一辆最靠近自己的出租车。「司机先生?麻烦你快点开车!」
小陈对着疾驶而去的车影大声咒骂,接着立刻必恭必敬的转向骆奕。「老板,请你上车,我保证会追上那『恰查某』。」他将骆奕早先的威胁当真。
骆奕笑着摇头。「算了,赶去赴苏先生的约会吧,我们已经迟到了。」
他心中有一股失落,遗憾自己无法成功地掌握那女孩的任何线索,除了一只鞋……但他总不能仿效童话故事的情节,派人挨家挨户去寻找鞋的主人吧?一个坏睥气的灰姑娘……「是。」小陈压抑心底强烈的失望,他真想多教训教训那凶巴巴的女人。
待骆奕和小陈坐上车后,他忍不住好奇问道:「老板,她到底是拿甚么东西砸进车子里?不但砸坏你的眼镜,还砸到我的头……」
骆奕没有回答,只是一脸笑意地轻抚那只精致的高跟鞋,想象他的是这只高跟鞋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