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这几个礼拜,曼云得到她宣称想要的平静,但它同时是空虚地可怕。
她和邵齐好像是同住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他们之间再没有争执,只有必要的几句交谈,他们真可谓是相敬如“冰”。
在物质方面,他倒是尽到了做丈夫的责任,他对她相当慷慨,给她足够的家用,而且从来不过问她金钱的运用。
他仍然坚持与她同床而眠,但他也不再试图接近她,只是远远地背对她睡觉,而且似乎总是能轻易地进入梦乡。
曼云就没有这等幸运了,她时时刻刻强烈地感觉到他的存在,总是僵硬地背对他躺着,直到他规律的呼吸传来,她才能略微地放松自己。
但她总是无法立即放松得让自己安然入睡,各种纷乱的情像不时侵扰她,有时,她真嫉妒邵齐能安然入梦,她必须强忍着拿棍子敲醒他的冲动。
她总是到天色微明之际,才终于勉强地进入梦乡,等她醒来时,邵齐已经出门上班去了。
接下来,她就会有一整天属于自己的时间,她会上市场买些莱,她会拖地,擦拭家具,整理家务,尽量找些事做打发时间。
刚开始几天,她还颇满足于这种悠闲的生活,但时间一久,她发现整个屋子被她整理得一尘不染,她根本找不到事情可以做,她只能枯坐着发呆,面对着一室的寂静及心灵的空虚。
下午,她会准备好晚餐,但多半时候是她一个人孤独用餐。
不知他是刻意避开她,或是他真的忙,他总是很晚才回家,那些她精心调理的菜肴最后的命运,常是一口未动地被丢弃在垃圾桶里。
当他终于回家了,也只是冷淡地跟她打个招呼,必要时简单地交谈几句话,然后,他会去洗个热水澡直接上床睡觉。
曼云扪心自问,这种生活方式不是她开口要求他的吗?
平静而没有争执,没有虚伪的关怀不是她现在想要的吗?
那为何她还如此地不安、甚至不满,她全身绷得紧紧的,仿佛像枚定时炸弹随时有爆炸的可能。
她不想再一个人待在屋子里,她看了看手表,略作打扮后匆匆地出了门。
计程车在学校正门前停下,曼云刚下车就看到芳姨牵着小仙步出校门。
“芳姨,小仙。”看到她们,曼云激动地挥手,她发现她甚至有股欲哭的冲动。
“曼云。”
“阿姨——”
芳姨和小仙也同样兴奋见到她,芳姨握着她的手,小仙则紧紧抱着她的腰。
“我好想你们。”曼云强忍眼泪,露出温柔的笑容。
“我也好想你喔。”小仙抢着道,讨人怜爱的小脸仰望着她。
她轻柔地模模她细女敕的脸颊“小仙乖不乖?有没有听女乃女乃的话?”
小仙一个劲地猛点头,看向女乃女乃。
林淑芳笑道“只除了整天缠着我要找阿姨以外,还算乖。”
曼云窝心地一笑,直视着芳姨:“芳姨,你身体还好吧?”
“很好,别担心。”她突然问“能不能多陪我们一会?你该不会是正巧经过或者来附近办事吧?”
曼云保证地一笑:“我时间多得很,而且我知道小仙放学的时间,今天是专程来等你们的。”
“哟呵!太好了。”小仙兴奋地手舞足蹈。
芳姨笑道“你看看这孩子多想你。”
“我们找个地方坐。”
曼云带着芳姨及小仙找了家速食店休息,并且替小仙买了份超级大冰淇淋,逗得小仙乐不可支。
“梦凡好吗?他和许小姐快结婚了吧?”曼云看着芳姨。
提到梦凡,芳姨的脸上似乎闪过一丝不悦“还不是那个样子,婚期订在下个月十号。”
小仙突然放下冰淇淋,看着曼云的小脸上有着非常认真的神情“阿姨为什么要离开我们?爸爸为什么要娶那个许阿姨?”
芳姨的脸上泛起忧虑。
曼云愣了一下,才开口“阿姨嫁给了姨丈,所以得离开你们啊!”
小仙脸上有着浓浓的不安:“那爸爸结婚了也会离开我们吗?”
“不会的。”了解了小仙的恐惧,曼云一再安抚她“爸爸那么爱你,怎么会离开你,他结婚了反而替你找了个新妈妈来照顾你,疼你的。”
小仙没有回答,只是她大大的眼睛里,仍然满盛着不安与怀疑,她低头继续吃她的冰淇淋。
曼云担忧地看向芳姨。
芳姨拍拍她的手,安慰道:“别太过担心,我们和许小姐都必须适应彼此的存在,我会尽量多注意一点小仙的。”
“嗯。”她只能点头。
是的,最近发生的这一连串事情,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了很大的变化,他们唯有努力地适应。
她发现芳姨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遂疑问地迎上她的眸子。
“新婚生活愉快吗?”芳姨关切地问。
不多想的话是不错,但她却犹如说谎似地心虚及不自在“很好——当然愉快。”
芳姨眼神锐利地直视着她“你瘦了,而且似乎没什么精神。”
“有吗?”她强挤出笑脸:“不会吧,可能是你太久没看到我了,太想我了。”
芳姨不妥协地摇头:“你知道你不可能骗的了我的,吵架了?”
她现在倒希望他们真的能大吵一架,他现在根本就是完全漠视她的存在。
她幽幽地开口:“我们不吵架,只不过‘客气有礼’地对待彼此。”
“那可不行!”芳姨紧张地开导她:“夫妻之间有任何事一定得摊开来讲,即使是大吵一架也无妨,可是绝对不要冷战,那可是会把你们对彼此的情感给冻结的,万万不可!”
芳姨说得确实有理,但他们的情况特殊,是不能以一般常理推断的。
邵齐只是利用她,而她只是想得到一个安定的生活,他们之间有感情的存在吗?
“你们到底有什么问题?”芳姨关心地询问:“我满喜欢邵齐的,虽然认识他不久,但他看起来像个值得信任的好男人。”
值得信任!
曼云强按捺住欲冲口而出的讥讽笑声,看来,邵齐骗人的技术果然高明,不仅把她唬的一愣一愣的,甚至连一向极有识人之明的芳姨也给骗过了。
芳姨又问了一次:“你们之间到底是怎么了?”
纵使她和芳姨亲如母女,但这毕竟是她与邵齐夫妻之间的事,她不想也不能和她讨论,而且,更不愿意教她替他们多操心。
她摇摇头,安抚地一笑“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要替我担心,我会处理的。”
她点头说道“你不要认为芳姨是个传统的老古板,虽然时代变了,但道理可是亘生不变,做人家妻子要懂得体贴、明理,最重要要温柔,男人都喜欢似水柔情的女人。”
“芳姨觉得我不够体贴、明理还是不懂得温柔?”她脸上有着顽皮的笑容。
“这些特点你都有,只不过,你有时候太倔强、固执了,一点也不知道变通,拗得吓人。”芳姨轻拍她的手,笑道。
她也跟着笑,但笑意并没有传至眼中。
芳境又道:“其实有的时候,男人的想法,对事情的看法和女人是完全背道而驰的,我们实在不能了解他们脑子的思想构造,也不能赞同他们的所作所为;但男人就是男人,我们要想平平静静地跟他们生活一辈子,有些事情我们女人一定得懂得让步。”
她思索着芳姨的话,首次怀疑自己对邵齐的反弹情绪是否太过强烈了。
她和邵齐之间问题的产生,关键就在于她太过固执,太倔强了?
她应该满足于他们“互惠”的婚姻关系,她不应该多做要求,该懂得变通地接受真实的他?
她应该尽释前嫌、友善地和他相处,让他们俩个人的日子都好过些?
她真的做得到吗?她相当怀疑。
是她强烈的自尊心在作祟?还是——她在乎他?
这想法令她自己骇然一惊。
不!
不可能,她怎么可能在乎他,婚前的相处她确实“差点”喜欢上他,但自从来倩萍出现后,她彻底地看透了他,现在她气他、恨他,怎么也不可能在乎他,曼云一再地试图说服自己。
芳姨看她那瞬息多变的表情,不禁忧心道“你和邵齐之间的问题到底有多严重?”
她摇头,不教芳媒替她操心:“没事,只不过我们还在适应彼此的阶段。”
“夫妻沟通是绝对必要的,每对新婚夫妻都必须经过这个阶段,芳姨相信凭你这么伶俐的女孩子,这段调适期很快就会过去的。”
芳姨对她可谓信心十足,但曼云却对自己一点信心也没有。
“人老了,就会犯了唠叨的毛病。”芳姨自我解嘲道“一见面就叽哩呱啦地说了一大堆教,你嫌不嫌我烦啊?”
曼云似真似假地玩笑道:“我就是想念你的唠叨。”
她们贴心地相对而笑。
刚吃完冰淇淋的小仙突兀地冒出一句“那个帅姨丈呢?阿姨。”
邵齐的魅力可真是无远弗届,连小仙也收服了:“他上班去了。”
“姨丈上回夸我漂亮呢,还叫我小仙女喔。”小仙天真的笑容像朵盛开的小花。
芳姨疼惜地看着孙女,轻笑道“这小丫头就爱人夸,好收买得很。”
曼云忍不住地想,如果她也能如小仙一样地容易满足不就好了,只可惜她不是未解人事的七岁小孩,邵齐虚伪的外表已骗不了她。
芳姨看了看表,提醒地“曼云,你该回家了吧,邵齐该下班了。”
她不想告诉芳姨,他不近午夜是不会回家的,只好点头:“你们也该回去了,免得梦凡担心,我送你们。”
“不用了,我们走不到五分钟就到家了,你还是快点赶回去吧。”
“让我送你嘛,不差这几分钟的。”她脸上有着明显的不舍之情。
芳姨点头:“走吧。”
曼云目送她们进了大门,才转身招车。
一路上,她被一股浓浓的失落感所笼罩,站在住了十年的屋前却不进去,那里已不再是她该存在的地方,那种类似被“驱逐”的悲哀深深困扰着她。
此刻,她站在邵齐给她的“家”门前,心中的失落感却更是强烈,她和邵齐貌合神离,这里真的会是她的容身之所?
这种无根的飘浮感真的是又可怕又可悲。
进了厅门,她颇讶异地面对着邵齐。
“逛街?”他率先开口。”我先看芳姨和小仙。”
“她们好吗?”
她点头。
“吃过饭了?”
他今天似乎特别多话,她反问:“你吃过了?”
“没有,我想你或许会有兴致出去吃?”他话中有着明显的邀请。
她走向厨房,平淡地开口:“我不想出去吃,我现在煮饭作菜很快就能开饭。”
曼云告诉自己,她这绝不是向他妥协,这只是做妻子的一项义务,即使她的丈夫娶她的目的只是在利用她。
她手脚俐落地洗莱,切菜,很快地下了锅,抽油烟机的呼隆声掩盖过他的脚步声。
直到他的声音突兀地自身后传来,曼云才警觉到他跟了过来。
“手法挺熟稔的。”他评论道。
曼云被吓了一跳,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地继续手边的工作。
“跟芳姨学的?”他又开口。
曼云疑惑不解,自从他们起争执那夜起,他今天的举动实在反常,在几个星期以来,他跟她说话的次数加起来还没现在多。
是什么原因令他改变了?
他厌倦了他们之间的冷战?
“没想到你除了是个能干的商业秘书之外,还是个标准的贤妻良母,看来我太幸运了。”
尽管他一再示好,但她仍余气未消,出口讽刺道“更幸运的是,我‘懂事’地肯给你最需要的自由。”
即使他被激怒了,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有些无奈地说“我们一定得这样吗?”
她关掉炉火,将菜端上桌,公事公办的口气“吃饭了。”
他们沉默地用餐,气氛沉重得几乎教人窒息。
曼云忍不住悄悄地问自己,这种生活是她想要的吗?
她可以试着完全地不在乎这一切,她可以不在乎他有过或将会有的女人,反正他们井不是因爱结合的,不是吗?
她可以理性、和平地对待他,换得一个安身之所及平静,她甚至可以当他是个朋友,不是吗?
他突然放下筷子,轻叹道:“时间能证明事实,我并非像你所以为的在设计利用你,我现在无法强迫你相信;但我希望你别让怒气掩盖住理智,我们至少可以和平相处的,不是吗?”
她已经厌倦了和他之间的针锋相对,曼云终于疲累地点头同意。
他释然地咧嘴一笑,她却有些别扭地低头吃饭,避开他的眼神。
他突然地说:“我今天和姨妈通过电话了。”
“她回国了?”
“昨天回来的,我告诉她我们结婚的事,她急着想见见你。”
曼云心中的怒火又起,这就是他示好的原因,他又有用得着她的地方了。
她用力地放下碗筷,怒冲冲地瞪着他“你做任问事都是有计划、有目的的吗?”
“你在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心里明白得很!”
他的眼里也开始酝酿着怒气:“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喜怒不定、反复无常了,为什么我做的事、我随口一句话,你都能加油添醋地予以曲解,你刚才才答应我和平相处的,不是吗?”
她真的快被自己逼疯了,她现在变得多心、易怒,为什么她就不能看开这一切呢?
“你以为我刚才说那些话的目的,只是想要你乖乖地跟我去看姨妈?”
“不是吗?”她淡淡地问。
他摇头,毫不心虚地直视她的眼睛:“那些话绝对出自肺腑。”
“或许我反应过度了。”她让步。
“如果你不愿意去,我不会强迫你,我会找个藉口跟姨妈解释。”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约好了吗?”
“明天周末夜晚,姨妈打算在家里开个派对,替我们庆祝。”
如果她拒绝,就显得太不懂事了:“明天我会准备好。”
“谢谢。”他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她摇头“无论如何,我已经嫁给了你,她也就算是我的长辈,没必要扫她的兴。至于我们之间的事可以私下解决。”
“我们独处时,我无法强迫你接受我。但在别人面前,我们或许能显得亲密些?毕竟在别人眼中,我们是一见钟情地坠入爱河,进而决定闪电结婚的。”他征询地看着她。
她也不想招致无谓的怀疑及询问“我会尽量配合,只要你不过分。”
“我绝不过火。”他保证。
今夜,他们仍是各据床的一方。但曼云却是首次轻松地进入梦乡。
她睡了一个好觉,隔天,精神抖擞地起了个大早。
邵齐上班去后,她开始整理屋子。然后上街替自己买了件漂亮的套装,上美容院做头发,为今晚的派对作准备,她希望能留给他的亲人好印象,不是为了他,只是不希望自己不受欢迎,她这么对自己解释。
下午,他提早些回来,漱洗后,换上一套深蓝色的西装,衬得他更加地挺拔潇洒。
他真的是个相当出色的男人,曼云忍不住暗暗赞叹,却费力地掩饰住她心中的感觉。
他却不,他比曼云诚实多了,当他见到妆扮妥当后的她,眼中有着毫不掩饰的赞美。
“你真美。”他坦然告之。
曼云害羞地回避他专注的视线:“我们不是该走了?”
方家位于天母一幢豪华别墅,占地极广。
他们提早到达,客人显然都还未到,只见不少的仆人在偌大的庭院里忙碌地张罗着。
这庭院铺满了茂密的韩国草,四周栽种了各式的花卉及树木,右侧有个人工筑成的圆形游泳池。
那些仆人在泳池边摆了数张长桌、椅子,在树枝上挂满五颜六色的灯泡,显而易见的,今夜将会有个热闹的露天派对。
陈嫂热忱地招呼他们“表少爷,太太在屋里等你们。”
他回答陈嫂好奇注视曼云的眼神“这位是我新婚妻子。”
“表少女乃女乃。”陈嫂恭敬地招呼。
‘你好。”曼云回以一笑。
“你继续忙吧,陈嫂,我们自个儿进去。”他扶着她的肘部,带她穿过草坪,来到正屋前的回廊。
曼云不由自主地觉得紧张,她不知道她待会将面对的会是些什么样的人。
察觉了她的紧张,邵齐安抚地一笑:“我姨妈人很好的,只是——”
他忽然止住话,显得若有所思,欲言又止。
她疑问地看着他。
他脸上的神情既认真又严肃“请你试着相信,我绝对不会故意伤害你。”
她不懂他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些,但他也不给她追问的机会,带着她推门而入。
“邵齐!”欢喜的叫声,迎接他们的是个满脸笑容的中年妇人。
她和她侄子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她娇小、白皙、热情。
她轻拥了拥邵齐,立即转向曼云“你就是我的侄媳吧,果然标致。”她友善地握着她的手。
“姨妈好。”曼云立即喜欢上这个爱笑、和善、开朗的妇人。
“好,好,来,我们坐着好好聊聊,我好奇得要命,你是如何在短短的时间里,让我这个放浪不羁的侄子甘愿放弃他以往最崇尚的单身生活。”
曼云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求救般地看向邵齐。
邵齐轻笑道:“这就是所谓的缘份罗,而且,我的眼光实在不错吧?”
“不错,不错,你一向知道什么是最好的。”林丽如真心地笑道,她一向对她这个独立、聪明的侄子信心十足。
曼云连忙岔开话题说“姨妈刚回国就忙着替我们筹办派对,会不会太累了?”
“不累,不累。”她转向邵齐,责备道:“只是你们结婚竟然不通知我一声,我毕竟是你唯一的姨妈啊,即使离得再远,我也会想尽办法赶回来参加的。”
“姨妈,这件事我昨天电话里就向你认过错,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地原谅我吧,别再提了嘛。”他轻拥着姨妈的肩头,安抚道。
林丽如挥挥手“好,不提了,不提了,反正最重要的是,你已经成家安定下来,我也放心了。”
曼云明显地感觉到他们姨、侄之间浓厚的亲情。
邵齐环眼四顾:“嘉玲他们呢?”
“他们出去买点东西,应该快回来了——”
林丽如话还未说完,就听见门外的谈笑声,遂改口笑道:“你看,说人人到。”
客厅的门粗鲁地被推开,冲进来一个年约二十的妙龄女孩。
她冲向邵齐,不依地大叫:“表哥你还敢回来,竟然瞒着我们偷偷地结婚了!”
“我已经向姨妈道过歉,你这个小表妹就行行好,别多计较了好吗?”邵齐笑道。
“不好,不好,我要罚你。”方嘉玲嘟起小嘴“罚你改天好好请我吃顿饭,罚你晚上陪我跳舞。”
“好了,好了。”林丽如出声制止女儿:“瞧你这任性的丫头口没遮拦的,别把你刚进门的表嫂给吓坏了。”
“嗨,你好。”嘉玲面对曼云,脸上有着天真、诚挚的笑容“欢迎你加入我们家,我的气可是针对表哥,一点都不怪你喔。”
这女孩跟她母亲一样有着开朗、和善的个性,让人乐于和她相处。
曼云微笑道“虽然你不怪我,但我还是想找一天请你吃饭,好好聊聊。”
“真的?”她那双大眼睛骨碌碌地转着。
“当然。”曼云被她的笑容感染。
“一言为定,我等表嫂的电话喔。”
曼云点头。
“我乐于做陪客。”邵齐笑着声明。
嘉玲却顽皮地皱皱鼻头:“你乐意,我们却不欢迎。”
邵齐无奈地摇头。
林丽如看着调皮的女儿,疑问道“你哥哥、嫂嫂呢?你们不是一块出去的?”
“马上进来。他们在交待陈嫂事情。”嘉玲回答。
接着,又转向曼云,仔细地打量她“表嫂长得确实漂亮,难怪迷得倒表哥。”
“这是事实。”方嘉宏进入客厅,并礼貌地朝曼云点头致意。
他的身材、年纪和邵齐相仿,甚至连五官都有些神似。
他的妻子跟在他身后进来,接着说:“只不过实在是大突然了,一时教人难以接受。”
她的声音有点熟悉,曼云将视线移向她,接着,她整个人如遭电殛。
方嘉宏的妻子竟然是宋倩萍!
邵齐竟然无耻地和他表嫂在感情上纠缠不清!
邵齐状似亲腻地握住她的手,实际上却是企图牵制她即将失控的情绪。
她大可以甩开他,将这一切公开,但她没有,是宋倩萍眼中的挑衅阻止了她。
室中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曼云发现不仅是他们三个,就连姨妈、嘉宏、嘉玲的神色都有些不对劲。
难道他们都知道这件事?
不可能吧!没有什么人能容忍这种事发生?
到底这个家中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秘密?
嘉玲首先打破这不自然的静默,不以为然地看向宋倩萍“这有什么好难以接受的,嫂子没听过一见钟情,就此沉醉爱河的浪漫史吗?”
宋倩萍直视着邵齐“听是听过,但不太像是会发生在邵齐身上,他一向深谋远虑,过度的理性使他从来不会感情用事的。”
方嘉宏接口:“可见我表弟媳是有过人的魅力了。”
邵齐笑了,伸手挽着她的腰:“嘉宏说对了,遇到曼云后我只能听凭感情行事了。”
“哇,好罗曼蒂克喔!”满脑子浪漫幻想的嘉玲欣羡着说。
“我和曼云之间的感情是相当特殊的。”邵齐笑着说,深情款款地注视她。
林丽如调侃侄子:“看来曼云真的是完完全全收服了我们邵齐。”
“我承认。”他大方地同意,更亲密地拥着她,甚至故作体贴地替她顺顺耳鬓的发丝。
曼云强忍着推开他的冲动,邵齐实在是太会作戏,要不是她亲眼见到他和宋倩萍纠缠不清,她恐怕也会傻到相信,他是真的深爱着自己。
宋倩萍盯着他们看,眼中有着掩不住的恨意及嫉妒。
方嘉宏也看着他们,但他的眼神莫测高深,复杂多变。
看来,他并非完全无察于他妻子与表弟之间的暧昧关系。
曼云开始同情起这沉默的男人,同时,心中对邵齐的怒气又多增添了几分。
林丽如抬头看了看大钟“我们待会派对上再聊,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准备准备了。”
“我要上楼换衣服了。”嘉玲邀请道“表嫂,你要不要到我房间帮我挑选衣服,我实在犹豫不定该穿哪一件。”
“当然好。”她立即允诺,迫不及待地离开虚伪的邵齐,及充满妒意的宋倩萍。
接下来,嘉玲吱吱喳喳地分散她的注意力,又接着是忙于招呼陆续来到的客人。曼云暂时无暇去多想这一大堆烦心的事。
今晚的派对果然是热闹而成功的,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唯独曼云例外,此刻她一个人远远地躲在墙角的松树旁,冷冷地看着一对对随着乐声而翩翩起舞的人影,邵齐和嘉玲也在其中。
邵齐怎么忍心背弃和他亲如手足的表哥呢!所谓朋友妻不可戏,更何况是自己的表嫂呢!
她注意到了,他和方嘉宏显然相当疏远,一个晚上几乎没讲上几句话,她还记得,邵齐曾提过他小时候和表哥感情相当好,就因为宋倩萍而使他们兄弟阋墙?使他们浓厚的手足之情变淡?
值得吗?
为了一个女人而背叛自己的兄弟值得吗?
一向理智、冷静自持的邵齐,为何会犯下这种错误,难道宋倩萍的魅力真如此之大?
地上多了条纤细的影子,曼云抬起头,面对着宋倩萍。
黑色紧身连身套装将她高挑匀称的身材完全显露出来;她确实很美,只不过她脸上那毫不隐讳的恨意及挑衅,破坏了她的美。
“很惊讶见到我吧?”宋倩萍脸上的笑容是讽刺的:“难得你还记得我,毕竟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间相当短,而且不太愉快。”
愤怒使曼云变得冷静,变得勇于反击“我不惊讶见到你,只是颇惊讶你对自己有违妇德的行为,似乎颇为自豪。”
宋倩萍冷冷地瞅着她:“看不出来你外表一副娇弱弱的模样,还挺怜牙俐齿的。”
“是吗?跟你比起来,我恐怕还差一截。”曼云反唇相讥。
她上下打量曼云,眼里满是轻视“我实在看不出来,你有哪一点吸引邵齐,他一向不喜欢你这型的女人。”
“是吗?或许他对你这型的女人感到腻了?”
宋倩萍紧握双拳,咬牙道“你别妄想他是因为爱你才娶你,我跟他曾经有过山盟海誓,他忘不了我的,你充其量也不过是我的代替品。”
她的话像针刺激着曼云的心,但她绝不甘心在宋倩萍面前示弱:“不论你跟邵齐之间有过什么,我现在毕竟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你——”宋倩萍有些失控地提高嗓音“他爱的是我,他爱的是我——”
“够了!倩萍。”邵齐不知何时赶到她们身边,以他高大的身躯挡在有些情绪失控的倩萍身后。
所幸,他们位于离欢乐人群稍远的墙角,所幸邵齐及时赶到,避免了一场丑闻的发生。
宋倩萍紧抓着邵齐的衣袖:“你并不爱她的,对不对?你告诉她,你告诉她你爱的是我——”“倩萍,我说过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他说这句话时,他的眼神专注地直视进曼云的眼里。
他是真心表态?
还是又一次虚伪的表演?
她好混乱,好累,甚至懒得再跟他争吵,只想永远摆月兑掉这一切。
她回避他炯炯的双目,反身往屋里走。
她走进客厅,发现方嘉宏倚窗而立,他的视线正好落在屋外松树后的邵齐和宋倩萍身上。
“你一直都知道?”曼云先开口。
他缓缓转身面对她:“你现在定很后悔嫁给我那风流的表弟吧!你知道他一向能言善道,很能自圆其说,今晚你会听到他一大堆虚假的解释。”
他向曼云颔首告退,转身上楼。
曼云只觉得整个脑子一片空白,人变得恍恍惚惚,她应该怒火冲天,但却连发脾气的力量都没有。
她走到嘉宏方才倚窗而立的位置,他们仍然留在原处。只是更避开人群地躲在树影后,宋倩萍紧偎在他怀里,而邵齐的双臂紧圈着她。
她无法再看下去,无法再眼睁睁看着自己丈夫去拥抱别的女人,她逃离窗口,将自己投进柔软的沙发里,如果她再不坐下,她发软的双腿恐怕再无法支撑她的重量。
他刚才不是信誓旦旦地说,他和宋倩萍的事已成过去?
他不是试图向她表态?
真可笑!
一眨眼,他却又温柔地将她搂在怀里,他又轻柔地安抚她。
曼云发现自己心中已不剩一点怒气,事实上她根本已麻木地毫无知觉,只除了——心碎——
心碎!
是的,就是心碎,她已无法再否认。
不是怒气使她不断抗拒邵齐,而是她的心,她受了伤的感情。
她并不想要这样的,她不想要在乎邵齐,更不想要让自己爱上他,可是,可是她无法阻止自己。
爱意就这么发生了,在她自己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生了。
可是他呢,他恐怕永远无法回报她的爱,他恐怕永远只将他们的婚姻当做是策略下的婚姻。
不!
她无法忍受。
她无法在了解自己的心意后,还若无其事和不爱她的丈夫生活在一起。
她一定得离开他,再没有任何事能阻止她。
作了这个决定,曼云强烈地感觉到心中那股无法弥补的空虚,似乎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被抽离了。
她终于保持住平静的外表过了剩余的夜晚,他们终于告别了方家,驱车就返。
上了车,邵齐突兀地开口“你能让自己心平气和地跟我谈谈吗?”
她摇头,疲累地闭上眼睛。
即使不看他,她也知道他正无奈而祈求地看着她,但她强迫自己不去理他。
他终于启动车子,一路狂飙到家。
一进客厅,邵齐隐忍不住地开口:“我受够了我们之间的冷战,有任何不满,愤怒,你都可以尽情地发泄出来。”
她摇头,我累了,我真的累了。”“曼云——”
她又摇头阻止他说下去“我现在非常冷静,没有一点意气用事的成分,别再用你自己的理由阻止我,我绝对无法再和你一起生活。”
他锐利如剑,冷硬如冰的眼眸直视着她,她的泪水在眼眶中酝酿,她背过身,不让他看见她决堤而下的串串泪珠。
“我尊重你的意愿。”他的声音听起来相当疲惫而无力:“不过,我要你留在这里,我搬出去。”
她头也不回,强迫自己以正常声音挤出话“不必了,我会想办法安顿自己。”
“别再跟我争了。”他坚持:“至少在我们手续办妥前,我还有权利要求你留在这里。”
他走进房间,两分钟后提着一个小皮箱出来,曼云已擦尽眼泪,武装好自己面对他。
他深深地又看了她一眼,走向大门,临走前,淡淡地说道“我会住在公司里,有事可以打电话给我,小心点。”
木门关上了,他终于走了,曼云任泪水尽情地奔流,任泪水洗去她心中的哀伤。
然而,她只觉得痛苦愈来愈强烈,她怀疑它们是否会有消散的一天?
接下来的日子对曼云来说是悲惨的,她对周遭的事物几乎毫无所觉,仿佛一具行尸走肉。
邵齐已经走了两个礼拜,他没有再回来过,甚至连一通电话也没有,只有吩咐公司的小弟替她送来家用。
此刻,她又如往昔一般地坐在窗边发呆,刺耳的电话铃声突兀地打扰了她。
“喂。”她接起活简。
“曼云吗?”
曼云整个人像突然清醒似地张大了眼睛,是邵齐的声音。
“邵齐,有事吗?”她刻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显得平板。
他的口气也显得公事化“我想知道明天下午,我大概几点过去接你?”
“明天?接我?”她反应不过来。“你不会忘了明天晚上,我们要出席贺梦凡和许燕蓉的婚礼吧?”
她真的忘了,她已经有好久好久没有想到梦凡,这些日子素绕在她心头的,一直是邵齐。
想起她曾经为了梦凡的再婚而伤心、痛苦,而现在呢?她的心全牵挂着邵齐,感情的事真的是如此多变,如此难以捉模吗?
他误解了她的沉默:“我了解你的心情,了解你对贺梦凡的感情,如果你真的无法面对明天的场面,我可以独自参加处理一切的。”
不!
他误会了,曼云真想冲着他呐喊,她一点也不在乎梦凡,她在乎的是他。
“我会参加的,我答应过芳姨。”她道。
他沉默了几秒突然以极温柔的语气说道“我会在你旁边支持你。”
她不要他的支持,她要他的爱,她迟疑地问“你真认为我需要你这种支持?”
“我知道你相当厌恶我。”他显然误会了,自嘲道:“但你明天或许真的会需要我,不妨委屈自己,暂时容忍我的陪伴。”
她想见他“明天五点半左右来接我,可以吗?”
“没问题。”
他们之间有着不自然的沉默,他们似乎都还有些话想说,却又都说不出口。
邵齐率先打破这寂静“那就这么说定了。”
“嗯。”
又是一阵沉默。
“曼云——”他欲言又止“那我挂电话了——明晚见。”
“再见——”
曼云缓缓将听筒放回去,她的视线胶着于电话机上,期待它再度响起。
它果然又再响起,曼云一把抓起它,她的声音竟然有点发抖:“喂,邵——”
“请问是李公馆吗?”电话那头传来的,是个陌生的声音。
她有如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你打错了。”
她挂上电话,又有想哭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