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说过几次,这种现象是由扁挑腺炎引发急性肾炎,病人浮肿的现象并不单纯。你究竟有没有听进去?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站在桑文生身旁的实习医生低垂着颈,根本不敢把目光投向那个脾气超级惊人的首席医生。
就像最高明的恐怖片不需要太多恶心的特效画面,观众照样吓到不敢上厕所、不敢一个人睡觉一样。桑文生骂人,声调甚至没有调高、脸色也没有变得狰狞,可是那两道冰箭般的刺人目光就足够让人坐立难安。
没有表情的冷醋面庞即使再俊逸,仍是让人胆战心惊。这位实习医生在解剖尸体时曾经有过这种感觉,只是没想到这种感觉也可以从活人身上感受到。
实习医生在看到桑文生的脚跟转了个方向时,他放松地吐出了憋在胸腔的那口气。当初被编派到可以跟着桑文生实刁对,还暗自乐了好久。没想到,哎,天才总是有些怪脾气吧。“桑医生,我先出去了。”
“我也有事要处理。您有事再按钮叫我吧。”在一旁罚站的护理长连忙褡腔说道。她一天内挨了三次骂,竟然还算是挨骂次数最少的一个。东方人真是怪!
桑文生冷哼了声,算是回答。在听见身后逃难似的脚步声及门被关上的声音之后,他长长地嘘吐了口气:“一群笨蛋。”
完美主义的他,碰过更笨的实习医生,只是那时的情绪尚在可以控制的范围之内,一个眼神就足够让那些毛头吓到重新检讨了。
他的不易相处大概已经传遍整栋医学大楼了。谁在乎呢!他在办公椅上坐了下来,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两口,他盯着这个星期的行事历。
又是一个礼拜过去了吗?
昨天刚替古君兰的亲戚动完手术,手术中向来是心无旁骜的他,却在见到古君兰时有些分神,因为想到了卫静云。
她还在纽约三月的风中游览,还是已经回到懊热的台湾?
桑文生看着一格一格排定好的手术行程,生命为什么不能简单的像表格。人有感情,所以注定要受苦吗?活了这些年,总也第一次尝到了这种苦果。
生命中只有单一种色彩虽然单调了些,却也不容易混浊。卫静云的高亮度和他的黯沉终究只能混成一池土泥色的颜色。
两个独立的人,也许只适合分开。他自嘲地想。
“桑医生,有您的访客。”门板被小心翼翼的轻敲了下。
“我不见任何人。”他今天下午之后没有任何手术、会面或是访问。他需要安静!
“但是,这位小姐坚持要见你。”
桑文生诅咒了声,又是什么要求他开刀的垂泪叩首吗?有些低难度的手术,根本不需要他操刀的。
“你可以继续和那个小姐一样坚持,也可以和她一块滚!”他把话丢了出去后,径自走向办公桌旁那间用屏风隔开的小休息室。
他躺上沙发床,伸手揉捏酸痛的颈。他应该把所有所有的时问全部徘满,免得他像个女人一样地胡思乱想——偏偏思的想的全是那个应该早点从脑海中移除的卫静云。
门扉被推开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
桑文生低吼了一句,身子己然愤怒地打直,“谁允许你们进来的。”
“我自作主张进来的,我刚吃饱,还不想吃闭门羹。”
桑文生还来不及对那道熟悉的声音作出反应,卫静云的脸孔已笑盈盈地出现在屏风边。
“你在偷懒吗?”卫静云又说道。
过度的震惊,让他只是瞪着她。一头被风吹乱的长发、一身随意的衬衫、牛仔裤,那个仍旧不在乎外表的她。
“你来做什么?”他直接说出跃入脑中的第一个想法。
卫静云的笑容僵在脸上,她扯了扯嘴角,却开不了口。一路飞奔过来的热情,被他的一句话浇熄,“我走错房间了,对不起。”
她撇过脸,转身就想离开。她犯不着在这里看他的脸色,她不是他的下属、不是他的病患,她不是他的任何人。
“站住。”桑文生起身跨了一步,伸手将她扯入怀中,过度的力道让两人同时向后一倒,跌入沙发床之中。
卫静云俯看着他的脸,揉着她被撞疼的手肘,觉得自己真是委屈透顶。“放开啦!我忙着去探望君兰的三婶婆。”
他摇头拒绝,不舍得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为什么来?”
“我刚说过我走错房间了,你听不懂中文吗?”她态度火爆。
“我只听到方才护士说有人要找我,之后你就进来了。”
“神经错乱的人才找你。”梦想与现实只隔了一条线,她现在完全能体会那种感觉了。她在计程车上幻想他会用什么谅喜的态度拥抱她、亲吻她,没想到迎接她的却是一句毫无温度的“你来做什么?”
“那正好。我正好也为了一个女子精神错乱着,我需要另一个同类来讨论。”他一翻身,乍然将上方的她压制在他的身下,用他已痊愈的双腿制住她的反抗。
“我干嘛要用这种姿势和你进行谈话。”她微赧了颊,怒火因为他方才的话而稍稍褪了几分温度。
“这种姿势并不,我脑中想的才。”顺手拿掉她那副碍眼的眼镜,他的唇吮吻上她的甜美。
他的手紧拥着她,激动的吻几乎让两人的唇瘀伤。一遇见她,他所有尖锐的棱角全都化成情人间柔软的低语。
“为什么回来?”桑文生以指尖描绘过她细腻的肤。
“你不高兴我回来吗?”她闪避了他的问题。
“我这样的表现像是厌恶吗?”他更加拥紧她,眼眸更是不曾放松过对她的凝视。
“现在不像,可是我刚才站在门外时,某人可是不太友善哦!进来之前,护士还好心地警告我你的心情不佳,随时都可能把人轰出去。原来你在工作时的脾气这么糟糕啊。”
“你认为我是那种不能控制自己脾气的人吗?”
“当然是!你每次和我说话时老是吼过来凶过去的,你从来不曾在我面前控制过你的坏脾气还有恶毒嘴巴。”她勾住他的脖子,朝他皱皱鼻子。
“那表示你看到的桑文生是真实的我。平日工作的我,虽然不苟言笑,但是绝不会咄咄逼人。”他捏了下她因为怀疑而拧起的眉心,“最近完全是因为心情坏到不想控制的地步,所以才会冷言冷语地对待工作伙伴。”
“因为我吗?”
他用一记长吻代替回答。
“我以为你或许回台湾了。”
“我本来是这祥想的,可是总率性不起来。都是你害的。”她努努嘴,伸手拂过他脸颠上的一道伤口,“怎么受伤了?仇人太多?”
“刮胡子时心不在焉所以割了道口子,不碍事。”桑文生握住她的手,因为她而欣喜的心在火热过后逐渐清明,“你回来找我,代表的是我脑子里所想的意思吗?”
“你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卫静云挣扎地坐起身,与他一同半坐卧在单人的沙发床上。
冒冒失失的前来,并不代表她的脑子里也同样的空白。
文生不会接受她的假期爱情理论,他有时实际的让人想踢他一脚。因此,她并不打算透露她的想法,只打算说出他能够接受的理由。哎!卫静云在心里叹了口气,她的想法与三流言情小说中女主角的矫情念头有什么不一样?
或许她该流三、两滴眼泪,柔软地哭倒在他的胸口,男主角桑文生就会原谅她所有的错。
可惜她有干眼症,流泪比流鼻水来的困难一点。
望着她的眼珠滴溜溜地乱转,他沉吟了会才说出口:“你会留下来吗?”
再次见她,才知道爱情可以转化成多大的喜悦。他是放不开手,也不想放手了!
“你想我会留下来吗?”不安分地在他胸膛上寻找最舒服的坐姿,她伸长手臂环住他的腰,偏着头间道。
“不要一再用反问来回答我的问题。”
“为什么?”她心虚地玩起自己的手指头。
“那让我觉得你在闪躲、隐藏。”桑文生用手勾起她的下颚,拿起她那副被抛弃在一旁的眼镜替她戴上。
“我要你清楚地看着我,认真地回答我的问题。”
卫静云装了个傻大姊的微笑,再度清楚的视力却不敢看向他。他的第六感怎么这么敏锐啊!
“说话。”他扳正她的视线。
“在我说话前,你能不能先回答我的问题呢?”卫静云也伸手扶住他的脸颊,回视着他的严肃。
“你说吧。”
“如果我不回来找你,你会去找我吗?”一字一句都是她苦思数日而无解的问题。
“不会。”他并未闪躲她的视线,反而迎上她又开始燃挠的眼眸。“你当初走的时候,表态的很清楚,你不要一个没有未来的爱情。我即使再放不下你,在大环境不曾改变时,我依然无法和你厮守。何况,你举出了那么多我们并不适合在一起生活的理由,我能够改变你的想法吗?所以,没有找你,不代表不在乎你,而是尊重你的意见。”
“是啊!那还代表了你是个不折不扣的沙文主义。”卫静云凶的很。
想到她翻来覆去为着是否前来找他而烦恼时,桑文生却不曾有过寻找她的念头,依然很理性地开他的刀、过他的生活,她胸中的火比自由女神像手里的火焰还沸腾!
“我哪里沙文主义了?”这颗固执的脑袋里到底装了什么东西。
“你从来不曾想到为我改变你自己。”千古以来,女人可以有一千个理由耍小姐脾气。
“改变什么?我的个性,我的职业,我的工作地点?”
“随便。”小辣椒的爆劲又现。
“你又为了我改变什么了吗?如果我是大男人本位,那么你不也是女性主义吗?你的个性、你的职业、你的工作地点不能有所妥协吗?”冰雹一样的话说出口,两人对峙的火药味又浓了几分。
“我们似乎无法不对彼此的看法产生意见。”她缓缓地低下头,瞪着地板上触目的白。
“我不是蓄意要发脾气的。”他一直以为自己可以成功地控制喜怒哀乐。
卫静云倏地抱紧了他,仰首盯着他的冷静五官,心里的难过却愈叠愈高。来找文生,不单是想有一段美好的回忆,潜意识中她何尝不是想为两人找条新的出路呢?
嘴里说的再恩断义绝,心里还息是会存着希望的。
只是,这个希望正在她的面前一点一点的破碎。他们两个并不合适!
“让我们两人都学习改变,好吗?”桑文生将下颚顶住她的发顶,回应着她的拥抱。“你好不容易回到我的身旁,就是另一个新机会的开始,对不对?”
“对。”卫静云回答的爽朗,喉头却干干涩涩地想哽咽。
说她自以为是也好、说她自我中心也罢,她反正认定了两人绝对无法和平地走完一生一世。那么就照她原来的想法吧!
就让她的爱情在最美丽的时候结束。
她不要两人在分手时残忍地撕裂对方,他们都不是金口下留情的人呵!
“学校现在还在放暑假,跟我回华盛顿吧!我们还有许多天的时间来学习如何相处、如何生活。”桑文生温柔地亲吻她的发稍。
卫静云孩子气地把脸全埋到他的胸膛。对她而言,他们“只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了。
这一个月里,她要独占所有的他,因为那将是日后记忆匣中她唯一能拥有的东西。
“好吗?”他抱着她在空间狭小的沙发床上翻了个身,再度抽掉她的眼镜后,手指就顺势滑入她高掀而起的衬衫底下,盈握住她胸前的凝脂。
被他冰冷的手指拈起胸部敏感的轻颤,她弓起了身子,低吐了声申吟。而向来是打定主意就行动的她,手指头悄悄地攀向他的钮扣,缓缓地打开他所有衣扣。
“答应我一件事,我就答应陪你回华盛顿。”
“你母亲没有告诉你千万不要测试一个男人的自制力吗?”他的呼吸明显地粗重起来。
尊重她,所以每每在无法克制之时,用尽最大的力气离开她的娇躯。
“你还没有答应我的要求。”卫静云用舌尖舌忝过他不住上下滑动的喉结,身子灵活地偎上他僵硬的身体。
“你还没有说出你的要求。放手。”他猛然推开她在他胸口揉弄的小手,瞪着她无辜的眼神。
“我呃,呃。”电影上的女主角都是怎么说的?卫静云困惑地微张着唇,有种属于她的自然性感。
“舌头被猫吃掉了?”他着迷地望着她。
卫静云摇了摇头,决定用最直接的话表明:“我的舌头没被猫吃棹,可是我希望你把我吃掉。”
打从她国小五年级领奖在司令台跌倒露出白色小裤裤后,她这辈子没有觉得这么窘过。她怀疑自己的脸快要燃烧起来了!不行,她得做些什么来分撒她的注意力。他的衣服已经解月兑完毕,那么
“你的要求还真是含蓄啊。”而且动作一点都不马虎。
桑文生蹬着她缀缀地卸下衣衫,带着几分青涩地以双臂拖住她光果的胸口,洁滑腻白的身子足以引起任何男人腰部以下的骚动。
“你不要我吗?”她眨着眼,不自然地看着他。拔下了眼镜,她实在看不清楚他的表情是惊讶还是惊吓!
给了她一个笑,他低头吮过她胸前的曲线,“你是第一次吗?”
“你不会有那种老古板的处女情结吧。”虽然他在她身上燃起的火让她体内充满了莫名的疼痛,他的话却浇熄了她部分的热情。
“我的女斗士,别那么敏感!”桑文生吮吻着她洁白的耳垂,在她耳边低喃着;“我只是想知道我该让你
燃烧到什么程度?如果你是初次,那么我会克制我自己不要折腾你一整夜。”
他大胆的话,让她脸上的绯红一路蔓延到胸前的肌理。
面对他近在咫尺的男性笑容,她微微喘息着,决定不回答他的问题。多尴尬啊!“你好重。”
“待会你就不觉得了。”从她脸上的笑已猜出她的经验,他扶住她的脸庞,缓缓地吻去她的喘息。
“等一下。”在激情焚去所有理智之前,她突然惊叫出声。
“什么事?”他的话吐在她的肌肤之上。
“我忘了锁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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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持会再来找你哦!
卫静云勾住桑文生的颈,在给了他一个火热的长吻后,她还坏心地轻咬着他的喉结,满意地听到他低吼了一声。
与他回到华盛顿半个多月,她了解他身体的敏感部分,一如他知道如何将她的热情燃至高点一般。
“你是那些排不到门诊的病患家属派来荼毒我的吗?”桑文生无可奈何地拉开她,不想在待会动手术时,身体还处于高度亢奋的状态之下。
“说的自己好像多伟大一样。”她不在意耸肩,拎起丢在桌上、地上的书本、包裹,而那个洁癖男子则不满意地看著她的举动。
真要在这段快乐的时间里找到暇疵,只能说,她更加确定了两人无法相守的未来。
桑文生一直以为他会有一辈子的时间来改变她的习惯,他甚至己经自信地为她找好了教中文的学校。然而,他却不晓得在那些缠绵过后的夜晚,她是多么不舍将视线挪开他沉睡中的容颜。
生活了一段时间,她只是更加肯定她的看法,他们不可能在一起的。白天与黑夜终究只能在日夜交替时有过那么一小段的交会啊!
两人截然不同的生活习惯,目前好心情的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两个月、三个月后呢?当他发现家里依然是随性所至的摆了一地的书籍、CD时;当他发现她绝对不可能闭上自己的嘴不和他争辩之时,他还会像现在这样宠溺著她吗?
文生对前妻有恩,两人的缘分甚且只能以分手结束。更何况,她的拗脾气向来是直来直往的!
“怎么了?”桑文生盯着她消逝的微笑,关心地弯与她四目交接。这些天来,她愈来愈心神不定。为了什么?
“没事啊!只是有点想家而已。”
“你会适应的。”将她揽腰抱起,他笃定地说。
“再说吧!我该走了,你也该准备些手术的前绪工作了。手术后如果很累了就打电恬给我,我再来接你。”口中说着离别的话,手却捧着他的脸庞不肯放手。卫静云用一种极度认真的眼神直视着他,“我好爱你,你要相信我。”
桑文生吻了她认真的眼睛。“我相信的。”
“知道我刚才为什么那样吻你吗?”卫静云突然丢了句话。
“为什么?”刚才两人一入门,她就将他吻得头昏目弦。
“因为我讨厌每次在公开场所亲你时,你都扭扭捏捏的像个维多利亚时代的保守处女。”好像只要有他认识的人在场,他就放不段做一个爱她的男人。卫静云朝他皱皱鼻子。
“我不习惯公开表演,我己经尽量改进了。”
“你要珍惜我每一次的靠近。”她说的有点心酸。
他戏谑地咬了下她的鼻尖,“说的好像生离死别一祥。你糟蹋了我这么多个夜晚,我还没跟你收夜渡费,你别想溜。”
“拜托,说的好似多委屈一样。”在真正的别离尚未来临之前,是该尽情欢笑的!收拾了难过的情绪,她不客气地拧了他的臂膀,“每天见不得人,下不了床的人是我耶。”
拜桑文生之赐,她向来容易留瘀伤的身子总是布满了前一夜留下的吻痕。旧的去了,新的又来。要不是吻痕是淡淡的粉红色,她早就可以当上“一○一忠狗”了!卫静云每次照着镜子时都想咬桑文生做为报复。
“我日夜操劳,你还不知感恩啊!”第一次知道床第之事可以在嘻笑怒骂间拿来闲嗑牙。他眉毛一扬,脸上有着笑意。
“谁要你爱碰我!要知道腰酸背痛的人都是我。”卫静云哼了一声,踢了他一脚,要他放自己下来。“古人有云:每事肯吃亏的人是君子,每事都好占便宜的便是小人。卫君子大人有大量,不与你这个桑小人计较。我现在要去找君兰了。再见。”
“我会早点回去的。”桑文生轻轻地在她额间留下一吻,看着她又蹦又跳地走向门口。
未曾预想到的是——
她这一走,就是漫长的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