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的手脚乱作一团,他的表情更是无法形容,而且他哑口无言。
"天吶!"布莱尔惊叫起来,"我怎么这么粗枝大叶呢。真对不起,真的。"
"我可不这么想。"另外一侧的女人脸上带着感激的神情,看着布莱尔说,"大谢谢你了。"说完她举起一个喝空的马提尼酒杯。"如果我的酒杯是满的,我也会这么做。"
那男的嘴里不三不四地骂着,突然伸出手抓过布莱尔的餐巾纸、他自己的餐巾纸以及那女人的餐巾纸。他用餐巾纸擦着湿透的裤裆,冰块稀里哗啦地掉了一地。布莱尔没有一点帮忙的意思,她做出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看着那人手忙脚乱地又抹又擦,却毫无效果。
混乱的局面终于使乔离开了他的娘子军。像他平常那样,他来到事发现场的时候,手里没有拿毛巾。
对这位身上湿淋淋的顾客,他仅仅说了一句:"外边往右拐两个弯就是男厕所。"
恶狠狠地盯住布莱尔和那个女人看了一会儿,终于弓着腰,谨慎地离开座位站了起来,像个挨了雨淋的,腿部严重变形的骑手。他灰溜溜地离开了酒廊。
他还不知道,他不光彩的离席已经被圣马丁饭店保安部安装在暗处的闭路电视全都摄进了镜头。鲍尔斯和保安部负责人多米尼克·博雷罗正在观看酒廊里发生的事情。
博雷罗摇了摇头说:"又是乔在值班。"
鲍尔斯点了点头说:"今晚这一班结束的时候,他的历史使命也就结束了。"
"那个平淡无奇的娘儿们用那杯酒干得够劲。"身躯肥胖的保安部负责人说着在椅子上换了个姿势。"把那哥们儿的老二冻得够可以的。"
鲍尔斯盯住博雷罗看了一会儿,说道:"她可不是个娘儿们。"
"我本想说,端着酒杯的漂亮女王。"博雷罗心里一激灵,吃惊不小,所以赶紧改了口。说完他把雪茄上的烟灰弹进手里的空咖啡杯里。"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认识她。"
鲍尔斯耸了耸肩膀安慰他说:"我不会往心里去的,多米。"
"如果能让你看上,她得有一双好腿。"博雷罗善解人意地笑了笑说。他们曾经在威斯玛集团的芝加哥饭店一起工作过一年,而且,博雷罗从那时起就把鲍尔斯称作"我的老乡"。他们前后脚被调到圣马丁饭店,使他们再次成为同事。
"这不关你的事。可你说的也不错,她那双腿真的让人神魂颠倒。"鲍尔斯表示同意,"还有她的南方口音。"
"我怎么越听越有戏,亮个底儿吧,老兄。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我不知道,她和其它人完全不一样,多米。或许,比我很久以来遇到的人都要好。"
保安部的头头若有所思地、深深地吸了一口哈瓦那雪茄烟,然后说:"只是好?可我看你的魂儿都给勾了去。"
"也许吧。"
"她是什么人?"
"西雅图来的持证会计师,新奥尔良人。"
"饭店的客人?"
"别再问了。"
博雷罗透过一团飘浮的烟雾,斜着眼睛注视着鲍尔斯说:"听你的意思,这是头一次来真的了。"
"算你说对了。如果接下来的几天里我做出什么反常的举动,你就只当没看见。"
"我是又聋又哑,鲍尔斯。"博雷罗说。
"好,这样最好。"
"嘿,我本性如此。别忘了我可是西西里人,对吧?好象为这种事儿我还被炒过两次鱿鱼,可我仍然会守口如瓶。"
"我得补充一句,你还是个鲁莽的、不讲理的前警察,也是个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最好的饭店保安。"
博雷罗开心地笑起来,他说:"我爱你,你这自以为是的白种人。换了别人,谁会为你连续几个晚上盯梢一个下流的酒吧侍者啊?"
鲍尔斯调转头再次注视着监视器,布莱尔独自在酒吧里喝酒并没有使他过分吃惊,隐蔽的摄像头缓慢地来回扫描着酒吧,每次扫过她的时候,鲍尔斯都觉得她是那样的脆弱和孤单。乔仍然没有为她重新换上饮料,地上仍然到处是冰块,极其不安全,假如她不小心踩到冰块上一滑……
他感到一阵冲动,想立即跑到酒吧里抱起布莱尔,带上她远离所有潜在的危险。他真想把乔和那个没有把她放在眼里的家伙狠狠地揍上一顿。既然她穿的衣服、梳的发型、厚厚的眼镜等等没有勾引男性之嫌,她一个人跑到饭店的酒吧里干吗去了?
"我可没想惹你生气,"博雷罗追随着鲍尔斯的目光评论道,"只要把她的发型改一改,就能加一分,再换上一身新衣裳,准不会减分。"
鲍尔斯的脸上愁云密布,他说:"都是表面现象。她骨子里准是个……"说到这里,他停下来沉思了片刻,然后抬起头看着博雷罗,迟疑地接着说,"她根本不是持证会计师,而是个夜女郎,你敢跟我打赌吗?"
博雷罗从座位上站起来,凑近屏幕仔细地看着。对屏幕上的形象做了深人分析以后,他终于说道:"不用打赌,如果她是个夜女郎,我就是个圣人了。根据我的判断,她是个上流女士。如果我像你那样魂儿都让人家勾了去,我就会下楼去邀请她离开酒廊。酒吧可不是单身的上流女士待的地方。"
"可这是西海岸最好的酒吧之一,多米,只不过酒吧侍者差点劲。"
"对西西里人而言,再怎么说这也不是上流女士待的地方。"博雷罗反驳道,"如果她是我的女友,我会让她两分钟之内离开那鬼地方。"
一分四十五秒之后,乔突然忙活起来。鲍尔斯大步流星地走进酒廊的时候,他赶紧开始清理烟灰缸。他油腔滑调地问候道:"晚上好,奈特先生。"
"她到哪儿去了?"鲍尔斯说着在布莱尔刚才坐过的凳子旁边站住了。
"谁?
鲍尔斯压住怒气说:"把那哥们儿的老二冻上的女人。"
"你是说把饮料洒——'"
"她往哪儿去了,我有急事。"
乔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你是怎么知道她把饮料洒——"
"那哥们儿打电话投诉了。"鲍尔斯找了个借口。
"哇喔,他可真够快的。"乔一下子感到释然了,"她刚才问最近的女厕在哪儿。我跟她说完她就走了。"
"干得好,乔。为奖励你,今天的晚班儿结束以后,你到餐饮部经理的办公室去一趟,好吧?"
乔喜形于色,问道:"奖励我吗?"
鲍尔斯点了点头说:"经理会告诉你。还得把冰块打扫干净,乔。凳子上的饮料结成嘎巴之前,把凳子也擦干净。晚安。"说完他转身走了。"应该说再见,"他小声地自言自语道,"你在这家饭店的使命已经成为历史了。"
鲍尔斯大步流星地朝女厕所走去。布莱尔到底在不在里边?她是不是已经走了?他在厕所门外来回溜达着,两只手插在裤兜里,情绪低落地转动着兜里的硬币。女人们在厕所门口进进出出,他五次下来观看出来的是什么人,五次都不是布莱尔。
他看了看手表,女人上厕所怎么总是这么磨蹭?门第六次打开了,他猛地转回身子,从里边匆匆忙忙地走出来的是盥洗室的清洁工,她是个多嘴饶舌的退了休的小时工。
"奈特先生。"她咧开嘴笑着间,"你好啊。"
"我很好,菲洛米娜,很好。你这是急着去哪儿?"
"我该休息了,已经晚了三十分钟了,一直忙到现在。"
"我问你一下,菲洛米娜——"鲍尔斯说着把她拉到一边,"——里边有没有个穿著难看的绿色外衣的女人?"
菲洛米娜过分热情地点了点头,月兑口而出:"戴处女胸针的那个?她正——"这时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唐突,赶紧用手捂住了自己张开的嘴巴。
"在里边?"他指了指门问道。
她点了点头。
"谢谢。"他说完对她真诚地一笑。"爱的就是处女胸针。"
"奈特先生,你不是没安好心吧。"她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把捂住嘴巴的手松开了,同时对他回报以微笑。她挪了几步之后,撒腿跑起来,像个女中学生一样开心地笑起来。
鲍尔斯仍然在转动兜里的硬币,然而他的情绪好多了,因为他的盼头有了着落。他在心里演练着布莱尔出来以后自己准备对她说的话。
布莱尔把菲洛米娜走出厕所当作时来运转的契机,没有她在场,检查的时候自己可以更为放得开。除了一个隔间的门锁不太好使,她没有发现可以写进报告里的其它毛病。
"菲洛米娜把这里安排得井井有条。"她对着录音机说。说完她重新涂了一遍口红。她已经下了决心,下一步应该去试一试门卫。她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碰上鲍尔斯,因为他和他父亲无疑有好些话要说。她伸手推开了厕所的门。
"啊!鲍——鲍尔斯。"
"嗨,"他说着伸出双手搭到她的两个肩膀上,一下子把刚刚准备好的话全都忘了。"我听说你又有富余时间了。"
"时间?"她机械地重复着,同时她的心跳突然加剧了,"我吗?"
"那还有谁?先前我看见你一个人在咖啡厅里,"他解释说,"刚刚你还在酒廊里。"
布莱尔简直掉进了五里迷雾里,不知从何说起。他看见我了?怎么会呢?从什么地方?她抬头看着他,她愕然了。
"出了什么事儿,布莱尔?约会取消啦?"
他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使她无法自圆其说,只好一个劲地点头,她同时还感觉到他的存在。噢,他搭在她肩膀上的双手使她感到了温暖,他是那样的高大,那样的精力充沛和率直。她感到了自己的不知所措、晕眩,她变得高度敏感,她被震慑住了。他使她无法自已了。
"去联合广场散步好吗?"他建议道,"老爸的脑袋又开疼了,也许是海拔高或其它原因引起的。"鲍尔斯心里清楚,这样的解释使自己看起来像个大傻瓜,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他说出了心里话,他想和她在一起,现在就想。
"散步吗?"她不由自主地重复着他的想法,自己居然还能说出完整的字来,然而她想说的是有意义的句子。"这好象……"是太好了呢,还是太可怕了?好象两者都有。
"……好象是你今天听到的最好的建议。"他说出了她的心里话。说着他扶住她的胳膊肘,领着她沿着环形的、铺着地毯的楼梯从二楼往大厅走去。
布莱尔心里清楚,自己不应该这样做,可是她身不由己。她和他一起穿过正门出了饭店。
新鲜空气使人为之振奋,这正是她所需要的。他把她的一只手放进自己的胳膊弯里,紧紧地把它夹在贴身处。
"多暖和的夜晚。"他说,"没有雾,月亮快圆了。多美,是吧?"
布莱尔加快脚步才能跟上他。她说:"尽善尽美。"
"西雅图那边有雾吗,布莱尔?我记得有一次我去那边的时候没见过雾。"
"噢,有。总是一阵一阵的,还经常稀稀拉拉地下雨。"
鲍尔斯用力夹了夹她的手问道:'"你的一阵有多长呢,木兰宝贝儿?"
"足够让西雅图的美名'祖母绿之都'保持下去。"
"还有稀稀拉拉。"他模仿着她的口音,咀嚼着她的话语,接着又问道,"我是否说过你说话的方式让我喜欢?"
"我记得你说过。"
"是吗?什么时候?"
"卡在电梯里的时候。"
"喔。那好象已经是上一辈子的事了。当时你给吓坏了。我不是想说你的坏话,我很高兴当时我在场——"说到这里,他放慢了脚步,把她的手从自己的胳膊弯里抽出来,然后用胳膊搂住她的肩膀继续说道,"——做这个。"这时他站住了,把她扳过来面对着自己,用食指托起她的下巴补充说,"其次做这个。"接着他用拇指轻轻地沿着她的下唇从一个嘴角抚摩到另外一个嘴角,又补充道,"然后做这个。"接着他低下头,用自己的双唇轻轻地碰了一下她的双唇,说道,"最后是这个。"
"当时你可没做这个。"布莱尔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
"可我当时想做来着,布莱尔。"说着他松开了她的肩膀,把胳膊放到她的腰部,把她紧紧地搂着贴到自己身上。"现在还想。当时没有做,那份渴望用语言是无法形容的。后来我终于做了的时候,你是那样的甜美,没治了。"
布莱尔以前从来没有想过,他的上衣扣子紧贴着自己的身子会有什么样的感受,而此时她感到自己的脚底好象抹了油一样,好象自己的脚没有踏在坚实的地面上,好象自己不是处身在一个公共广场上,好象周围没有人坐在长椅上,没有人在纵横交错的人行道上悠闲地散步,只有鲍尔斯和她两个人。她已经被自己无法左右的几种力量推进了他的怀抱里。
她的手指在模索中寻找着他的上衣翻领,她心里清楚,自己已经向他屈服了。其实她心里也希望他所希望的事情。
他轻轻地问道:"接吻吗?"
"接吻。"
他们天衣无缝的接合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他们的双唇自然而然地交融到了一起,他们的舌头是那样的敏感、性感,以致他们最终失去了一切感觉。
布莱尔感到自己和鲍尔斯同时颤抖起来。
鲍尔斯轻轻地申吟了一声,然后猛地移开了自己的嘴。
"布莱尔,"他颤颤巍巍地、轻轻地说道,"我一向没有耐心,可我在克制自己。你得理解我,你能吗?"
尽管她感到晕眩,无法确定自己现在究竟能否理解什么东西,她还是回答说:"能……我明白……'
他闭上眼睛,把自己的额头顶在她的额头上说道:"这就好。"接着他又叹了一口气,"如果我太过分了……嗯,你就提醒我冷静下来。"说完他直起身子,低头端详着她。
她松开搂住他的脖子的双手,再次抓住了他的上衣翻领,把脸颊贴到他的胸前点了点头。她在暗自下决心,决不能再次和他接吻,和他如此近乎。再这样下去自己会和他更为近乎,更为难分难舍。再也不能这样下去了。
"冷静下来。"她终于控制住了自己,"我还得为明天准备好多文件。现在我们该回去了。"
他认可的方式是一声拖长的、不情愿的叹息。接着他说:"那咱们回去吧。"他仍然用一只胳膊搂着她,笑着在她的鼻尖上印了一个短促的响吻。他们手拉着手,抬级往回走去。
往回走的路上,他一路无语,这和他来的时候一路蝶碟不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其间他曾经好几次俯视着她,对她笑了笑。一辆缆车开了过来,他们站在路中间为缆车让路。
缆车过去之后,他们在隆隆的余音中过马路的时候,他说:"趁着你在这儿,咱们也坐一回。明天晚餐以后好吗?"
"再说吧。"
听到这种回答,他立即站住了。他们正好站在吉尔里大街和鲍威尔大街路口的中间。"干吗说"再说吧',而不说'好,我同意'呢?"他说话的时候,直视着她的眼睛。
"这个,我本来是想同意的——这里的缆车全国都响当当——可我不想答应了你然后又因为别的事取消。"她说着往前迈了一步,他拉住她的手,把她拽了回来。她抗议道:"我的天,鲍尔斯,我们可是在路中间呢。"
"这我清楚,"他回答,"在你给我直截了当的回答之前我是不会走的,你想不想和我多见面?"
布莱尔眼睁睁看着人行横道指示灯从"通行'变成了"禁行',交通灯马上就要变了。"我们站在这里会被汽车碾碎的,鲍尔斯。"
"你是想还是不想?为什么突然给了我一个自相矛盾的信号?"
"无论你想要什么,下一个准会是红灯。"布莱尔抬起头看了一下交通灯,不无得意地说。
"告诉我,布莱尔,"他不依不饶地、紧紧地握着她的手问道,"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像个大傻瓜?"
她张开嘴刚想说是,交通灯变成了红色,她月兑口说出的是个"不!"
鲍尔斯开心地笑起来,及时把她住路边推去,躲过了呼啸而来的汽车。布莱尔在路边拥挤的人群里站住了,转身面对着他,问道:
"如果我刚才说了'是'会怎么样?"
"我就会堵住车流,让你改变主意。"
她怨恨自己说了错话,怨恨他乘人之危套出了她的话,因此她再次尝试从他的手里往回拍自己的手,这次她成功了。"你简直是疯了,做出那样的事。"
"我就是想得到答案,现在我知道了。"
布莱尔气恼地转身走开了。她突然意识到,鲍尔斯亲吻她的时候自己会身不由己,而眼下自己竟然也快要身不由己,忘记自己的伪装了。她惟一能够坚持不懈的是自己的南方口音。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她回过头反驳道,"可你却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知道你和我接吻的时候想的是个"好'字。"他洋洋得意地反唇相讥。
布莱尔敏锐地察觉出,周围的路人都在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和鲍尔斯,她不禁想道,他们在想些什么?令她欣慰的是,自己是在伪装下,没有暴露自己的真实面孔。在一派繁忙的大街的拐角上,她在假装拒绝一个男人的吻,拒绝向对方屈服。令她不解的是,鲍尔斯为什么不也惺惺作态。作为上流的、信誉卓著的圣马丁饭店的头头,他应该考虑自己在公众中的形象。
可是他好象根本不在乎。他仍然是一副轻怫的样子。更糟糕的是,他好象正想把她拥进自己的怀抱,用再次和她接吻证实自己的观点。
她做出尽可能冷静的样子说:"我当时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我们俩彼此彼此。"说完他顿了顿,然后学着她的南方口音接着说,"咱们回去吧,好吗?"
他们朝圣马丁饭店走的时候一路无语,谁也没有碰谁,不过他们走不上几步就要相互看上一眼。他们和另外两对男女乘着同一趟电梯上楼,不过其它人在四楼就下去了。
电梯门关上以后,鲍尔斯看了看布莱尔,她也看了看他。
"我很抱歉,"他说,"我刚才不够冷静。"
"我也很抱歉。"她微微一笑,感到一阵释然。
他学着她的南方口音调侃地说:"咱们的第一次吵嘴。"
"是观点不同。"她纠正他说。
"管它是什么呢。"他耸了耸肩膀,眼睛里忽闪着兴奋的神情说,"想不想接个吻和好?"
她真希望自己能够直视着他的眼睛撒个谎,然而她做不到。她垂下了眼帘,注视着他的条形花纹的真丝领带结,她特别特别想点点头,然而她强迫自己摇了摇头。
"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再做一遍,布莱尔。"
她只好慢慢地抬起头望着他,她已经无法再摇头了,而此时此刻和接下来的几秒钟里,他的手指正沿着她的胳膊往她的手模去,她无法阻止他。他拉起她的手,在她的中指的最后一个关节处印了一个吻。
布莱尔深深地吸进一口气,她真的有点动情了,而她轻轻地说出的话则真的动情了:"噢,鲍尔斯……"
"我听着呢。我在尽量克制自己。"他一边说一边在她的中指右侧和左侧连连印了几个吻。
"可是,鲍尔斯……"
这时候他正在她的小拇哥儿根部连连吻着。"什么,宝贝儿?"
"像你这么亲着和好是……"
"总比上床疯狂好是吧。"他接过她的话茬,他的呼吸已经急促了。
床?布莱尔觉得浑身往下沉去,伴随而来的是一副活生生的景象:他正拉着她被亲吻的手往床的方向走去。床,她已经快要身不由己了,必须停下来,她想道。她必须阻止这种事,要不他必须阻止这种事。必须有人阻止才行。
刚刚过了一会儿,这种事终于停止了,因为电梯门打开了,已经到了他们的楼层,他们一起走出电梯。鲍尔斯不再亲吻布莱尔的手,不过他仍然紧紧地抓住它没有松开。
在她的房间门口,他捏了捏她的手指说:"如果我明天晚上之前见不到你,那就明天晚上见。"
"我明天一早吃过约好的工作早餐以后就该开始忙了。"她赶紧争辩说。
"我会一直盼望着明天晚上七点钟,"他打断她说,"康罗伊也会。我说,你的钥匙呢?"
她从外衣口袋里拿出钥匙迅速地插进锁孔里。进屋以后,她停下来赶紧说:"晚安,鲍尔斯。"
"晚安,木兰宝贝儿。"他最后一次在她的中指关节上印了一个吻,然后转身往自己的公寓走去。
布莱尔关上门之后,把所有的门锁全都锁上了。她走到客厅的沙发跟前,沉重地倒在沙发上。解月兑和失望交织在一起,使她不禁啼嘘长叹一声。她从来没有意识到,双手居然也能够引起。
她环视了一下屋子。写字台上放着一个大花瓶——是一瓶盛开的木兰花吗?——是干什么的?布莱尔一把拽掉了戴着的眼镜,木兰花,毫无疑问是木兰花。她知道这是谁干的,这一点同样毫无疑问。她拼命地闭上眼睛,体验到一阵揪心。没有任何别的东西能够让她更多地联想到鲍尔斯,而这一切错误都是她在短短的一天当中铸成的。这是多么荒唐的、荒谬的、荒诞的、恍惚的一天啊。
布莱尔从她躺着的地方看着用一根象牙色的缎带吊在玻璃花瓶上的象牙色的信封。干吗要读留言呢?为什么还要把本来已经很糟糕的一天弄得更糟糕呢?
"何苦受性虐待呢。"她自言自语着站起来,往写字台走去。花瓶里有两大朵盛开的木兰花,花朵的柠檬型香味向她袭来。是两朵乳白色的花,最外边的一层花瓣向外翻卷着,花芯仍然紧紧地含着花苞。金色网纹的,绿油油的木兰叶子烘托出一种浓浓郁郁的情意。"何苦受性虐待呢,"她再次啰叨了一遍,然后打开了信封。
信的内容如下:
一朵是我给的,另一朵是老爸给的。他非常高兴,因为你要了薄荷味的朱利酒。谢谢。我也非常高兴,那是因为你。
鲍尔斯
用爱不释手形容布莱尔真是恰如其分。她不想耽溺于信中最后一句话的字里行间,可是她身不由己。她不想两腿发软浑身无力,可是她好象被人抽走了脊梁骨。她不想一遍又一遍地读信,直到把每一个字都烙进自己的记忆里,可是她把这一段文字读得滚瓜烂熟,想忘都忘不掉。
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因为这实在太浪漫了。远不止如此,应该说浪漫得太个性化了。哪个女性能够抵御鲍尔斯·奈特如此这般的攻势呢?其实他可以送玫瑰花,他也可以送石竹花、栀子花、兰花什么的。然而却没有,他没有送其它的花。
木兰宝贝儿。布莱尔从来还没有如此这般被别人另眼相看过,如此这般被别人吹捧过,如此这般被一个对鲜花有着超凡的鉴赏力,对词藻应用得如此娴熟的某个男人刻意地追求过。她一眼就看出来,把马休扯进来不过是装幌子的。这是手写的短信,从来还没有某个善解人意的男人对她如此浪漫过呢。
上床之前,布莱尔把花瓶和那封信挪到了床头柜上。其实她这样做的时候心里很清楚,这对她的工作只能是有损无益。她自我安慰着:这样做是因为自己喜欢这些盛开的花朵,它们馥郁的芬芳使她联想到了在新奥尔良的童年生活。
就这个原因。
决不是因为木兰花来自今生今世遇到的最令人激动、最浪漫的男人。
决不是因为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