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不要再哭了,一盒面纸通通被妳哭光了啦!」林雅惠抽出最后一张面纸,发现她爱哭的个性到现在还是没变。
用力擤出鼻涕,霍小娇也觉得自己发泄得差不多,情绪逐渐稳定下来。
「舒服多了,现在觉得肚子里的空气好像流通多了。」
哭了快两个钟头,客人都被她给哭得跑光光,要是还觉得不舒服,她的损失变得一点也不值得。
「哼,还叫妳小泡芙喔,厚,等一下,我先去拿塑胶袋。」林雅惠手按着胃,背整个往前驼。
「妳拿塑胶袋要干么?」
「妳不会想吐ㄛ,马的勒,这种男人妳还哈这么久,奇怪勒,我以前怎么都没听妳说过?」
霍小娇头低低的玩起手指头。「自从认识妳,跟妳玩在一起后,他就渐渐疏离我,加上我又没跟他告白,所以,什么都没发生,要说什么啊?」
「都那么久了,妳还能哭成这样。厚,帮帮忙行不行,有出息点,为了那种男人把自己弄成这样,走气质路线?是怎样,以前那样子就没气质ㄛ,老娘我走出去,也是一堆人在吹口哨!」
是啊,都是那些骑改装机车、吃槟榔,脚穿蓝白拖鞋,成天只会亏美眉的台客,那种男人她现在根本就不会喜欢,她喜欢的是像夏圣卓那样,年轻有为、事业有成,跟外国人讲话都用很流利英文的男人,这才是她爱的啊……
「喂,回魂了,给点面子好不好,虽然老娘我生过一个小孩,但身材还是让人看了喷鼻血的盖高尚!」
霍小娇好像听到什么惊人内幕,脸转到她面前。「雅惠,妳、妳结婚了?」
真是大嘴巴没药医,自己都不想别人提这种事了,可还是说溜嘴。
「嗯……这个……妳身上穿的这套真的不适合妳,我店里的衣服妳挑挑看,看喜不喜欢,别说我不够朋友,自己挑,半折优待给妳。」
见她刻意转移话题,霍小娇也不好再白目往下问,这种事除非本人愿意说,要不追问下去,只是把场面搞得更难看而已。
「我……穿这样真的很不好看吗?」她开始怀疑起自己这样的改变,究竟是对还是错。
林雅惠边摇头边走到她身边,挺认真地替她挑了套衣服给她换。「试试看这套,这种板型及款式是我这卖得最好的。」
霍小娇一看,脸上有些为难。「这、这很台ㄟ,我……」看到好友脸臭臭,人家一片好意,她不敢不给面子。「我没说我不穿啊!」
拿着衣服走进更衣室,过了五分钟,还不见她出来。
「妳在里头睡着了,是不是?」林雅惠敲门。
一敲门,她这才缓缓把门打开,从她脸上的表情看来,显然是经过一番挣扎。
「对对对,这种打扮才适合妳,不要以为换了一种造型,就想要变成另外一种人,要活出自我,让自己活得快乐才重要,什么都要学人家,学得那么痛苦,又学得不三不四,学到最后,万一又不快乐,有个屁路用。」林雅惠不住点头。「这样不是很好吗?」
霍小娇看着镜中的自己,然后想到自己为圣卓哥所做的改变,放弃台妹路线,改走时尚流行风,她让自己变得文静,说话轻声细语,动作优雅大方,结果呢?他半点感觉都没有,其实这也不能怪他,他身边已经有人了,不是吗?那她不就可以死心,变回自己原来的样子,这不是很好吗?
「对,妳说的没错,这才是真正的我。」她决定了,再给她「台」回去。
「对嘛,以后我们就是闪亮台妹二人组,谁说台不好,妳还记得我们以前在一起的时候,喊过的一个口号吗?」
「我当然还记得,那就是……」
两人异口同声,大声说道:「台并不可耻,可耻的是明明知道自己很台,却不承认。」
「就是啊,台要是不好,那陈升、伍佰怎么还能那么红,妳说是不是?」林雅惠继续导正她的观念。「不要为了男人改变自己,不值得的,妳活得不开心,他又不会因为妳的改变然后更爱妳,妳变给鬼看啊!」
霍小娇面无表情,看好友说得义愤填膺的同时,却发现自己从进来到现在,好友脸上的墨镜始终没拿下来。奇怪了,在室内又没太阳,戴什么墨镜?
「雅惠,室内不需要戴墨镜吧,妳怎么不拿下来?」
刚刚说得太激动,是不是被她发现什么事?
林雅惠心想,反正这种事迟早要被知道,都走到这个地步了,没什么好丢不丢脸的。
当她把墨镜一摘下,霍小娇嘴开开,心痛痛,直接贴在她面前看。「是哪个王八蛋让妳挂黑轮!秀秀,会不会痛,有没有去看医生?」心疼啊,好姊妹被打成这样。
不安慰还好,一安慰就换她哭,哭声之大,绝不输给霍小娇。
「死没良心的啦!才结婚三个月就把我当出气女圭女圭,妳看啦,这里也有,这里也有……」林雅惠掀起裙子,在大腿内侧和小腿骨的地方都有黑青。
「怎么才结婚三个月就打妳,妳在哪认识这种烂男人?小孩呢?现在是谁在照顾?」换霍小娇抽面纸安慰对方。真是惨呀!她不过是小时候的幻想破灭,白马王子离她越来越远,可雅惠却是在家暴的阴影下生活,过着比她更痛苦的日子。
就跟一般的八点档连续剧一样,当年雅惠因欠下高利贷,所以下海到酒店工作,而她这位老公就是去店里捧场的客人,他一看到雅惠,就展现出该有的海派,大方、热忱,让所有酒店小姐都因她而沾光,有免费的酒喝,还有小费可拿,在大家起哄怂恿下,那天晚上,她就被现任老公带出场,然后就……
「没戴套?」霍小娇尖叫出声,此时店里正好有一位在看衣服的中年妇女。
见妇女原本拿在手上的衣服突然掉了下来,林雅惠使个眼色,连忙上前招呼,几分钟后,对方还是速速离去。
「厚,客人都被妳吓跑了,有必要喊得这么大声吗?」林雅惠板着脸瞪她。
「不好意思,可是……妳也太不小心了吧!」
「不过他不像别的客人玩玩就算,他说他会负责。」
「负责?所以妳就嫁给他?」霍小娇仍是无法压抑自己的惊讶。
「三天后就先去公证,然后再补请客。」林雅惠边说,边拿起客人弄乱的衣服,挂上衣架,重新挂在横杆上。
三天?
「妳还说我吶,妳自己处理感情也是很随便,青青菜菜就把自己给销出去,也不晓得彼此在个性上会不会合得来?」唉,台妹都是这样,很容易感情用事,考虑得也不周详。
「啊不然勒?当时,他亲口告诉我,他会娶我、会给我好日子过,还有,他说他们家是田侨仔,一大堆地数都数不完,我要是嫁给他,每天只要打扮得漂漂亮亮,跟他到处去游山玩水,不会让我过苦日子的……」
「结果?」真是个笨瓜,三两句话就骗得她团团转。
「结果……呜呜……他是黑道的啦!还是北部的大流氓,专门在做工程围标,还有什么盗采砂石啦,他趁我怀孕就跑出去玩女人,回来我念他两句他就在我身上练习跆拳道……呜呜……」说到伤心处,林雅惠哭得不输给好友。
「那……你们现在的关系呢?」
「正在办离婚,可是他坚持要小孩子,我……我怕抢不赢他。」
「妳被打可以申请家暴,而且照这情形看来,小孩子的监护权应该是妳的啊!」这点常识她还算懂。
林雅惠两眼无神,双肩垂下。「他恶势力那么大,我还看过他跟几位法官去找美眉,法院像是他家开的,监护权哪有可能判给我。」这是台湾的法律,悲哀喔!
「太可恶了,要是让我看到他,一定一拳把他鼻子给打歪,然后一脚踹断他的命根子。」霍小娇余怒未消,追问道:「他到底长什么样子,我真好奇,妳究竟是看上他哪一点?」
「他……烫了个电棒烫,就是那种日本山本头,会吃槟榔,皮肤黑黑的,肤质很差、毛孔很大,脸胖胖的,脖子上戴着一条很粗的金项链,小指甲留得很长,很喜欢穿黑色衣服,还有穿白布鞋,反正就是台到不行就对了!」
才刚说完,霍小娇就指着已经推开门的那个男人,说道:「妳说的那个人,是不是就是他?」
夏圣卓简直快被裴小灵搞疯了!
这女人真是不可理喻,竟然一直关在房间,说破了嘴她就是不出来。
今晚,有位来自欧洲的外商公司总裁卡宾森先生,在晶华酒店宴会厅举办一场鸡尾酒生日派对,这场生日派对,卡宾森先生有设定主题,必须携伴参加,不管是男伴、女伴都无所谓,总之,就是不能单独前往,否则就是对主人不敬,那么不管跟主人有多大交情,一律都不准进场。
除了卡宾森先生之外,还有一位胡九鼎先生,才是夏圣卓参加这场派对的重点所在。
由于他准备进军大陆市场,对于这位从大陆来的政界大老,当然得透过关系认识才行。他已经委托朋友引见,只不过这位胡九鼎先生满脑子的旧思维,他认为男人过了二十五,不是该成家,就是身边至少该有个女伴,如果过了二十五,还是孤家寡人,那么别说要请他帮忙,就是想跟他多讲句话,恐怕也得不到对方回应。
所以,这就是夏圣卓非把裴小灵拉去的主要原因。
「裴小灵,妳是故意找麻烦是不是?妳明知道这场派对对我有多重要,如果妳还有一点良心,就别在这节骨眼上跟我玩这种小孩子的游戏,行吗?」他在她房门口大喊,这女人为了下午的事,一直跟他生闷气生到现在,如今有重要的宴会,她竟然赌气不出席。
「我人不舒服,不去了!」裴小灵在房间里敷面膜、护发,看韩剧大长今DVD,惬意极了,根本就不理会夏圣卓在外头吼什么。哼,竟然在他姊姊面前骂她,这么不给她面子,那她干么给他面子?
「裴小灵,妳不要装病,我再问妳最后一次,妳到底去不去?」
里头没有回应,只传来小小的电视声。
他摇摇头,被这女人彻底打败,然而要怪就怪自己,怨不得别人。
会和裴小灵结缘,是今年年初到纽约,在友人带领下,参观那里的健身中心时,发现在里头教拳击有氧的裴小灵,他一看到她,就被她那热情洋溢的活力,和如同加勒比海的阳光笑容给吸引。
当下,他表现殷勤,态度暧昧,眉宇之间尽是爱慕之情,在几次约会过后他提出要求,希望她能跟他回台湾,一起打拚事业。
很多朋友在得知他和裴小灵交往后,纷纷提出忠告,要他三思而后行,而他或多或少也了解她有着不光彩的过往,但事情都过去了,加上他看重的,是她的专业,是她对于健身事业的狂热,加上她也有心要摆月兑过去不名誉的阴影,因此,在她信誓旦旦痛定思痛之下,他还是决定接受她。
在她开始参与他的事业后,他发现她是一个有远见、有企图心的聪明女人,她让枯燥无味的运动变得生动有趣,让不爱运动的人开始爱上运动,并把它当成是跟吃饭睡觉一样重要的生活作息。
关于钱财方面,也不像外界说的那样嗜财如命,除了该拿的薪水与红利外,两人间的财务向来都分得清清楚楚,从来不打迷糊帐。
这也是为什么夏圣棻在痛斥她的时候,他会相挺到底,站在公信、公正的立场,人家没做的事,就不要随意诬陷栽赃。
当然喽,不是每件事都能面面俱到,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裴小灵的拗脾气,只要她千金大小姐脾气一来,管你地震还是火灾,绝对跟你闹到底,来软来硬她都不吃,非得等上好几天,她才愿意休兵妥协。
「好,感谢妳的心狠手辣,我不会求妳了!」夏圣卓不再浪费口水,时间紧迫,还是赶紧出发要紧。
听到外头没声音了,裴小灵这才蹑手蹑脚走到门边,轻轻把门打开。
发现他已经出门,心里虽然感到抱歉,但她相信,等夏圣卓气消了,最后还是会先低头跟她道歉。
她有这个把握,反正她就是有这个本事,所以不怕。
「干!我问妳,昨天妳是不是趁我不在,又偷偷去看小孩?」颜青彪满脸怒气,走进店里就先飙脏话。
可能是被打怕了,林雅惠一脸惊恐,不停往角落缩去。
「我……我想阿弟,小孩是……是我生的,你不能不让我看啊!」她虽然浑身皮皮剉,嘴唇也发紫,但为了捍卫当妈妈的权利,她还是说出为人母的真心渴望。
颜青彪完全把霍小娇当成空气,一双如张飞的豹眼凶狠地瞪着林雅惠。
「我早就跟妳说了,妳他妈的有种跟我离婚,就不要跟我机机歪歪说要小孩,妳跟我保证说妳做得到,怎么现在又做不到了?」
林雅惠低着头,后悔不已说道:「我知道啦……可是我就是忍不住,小孩是我生的……」
「干,妳生的?没我在那边拚得大粒汗小粒汗,妳有办法生?生个屁啊!」就在他离林雅惠只剩下短短不到五步距离,突如其来的超级大分贝,差点把他的耳膜给震破。
「靠,你除了知道爽你还知道什么?我问你,你有大肚子过,有怀胎十个月过吗?你知道生小孩有多痛吗?妈的,做妈妈的去看自己小孩不行喔,法律哪一条规定不能看,你拿来给我看,拿来呀!」要比凶,霍小娇也是有名的恰查某,不过她都会视情况而定,再说,要不是为了培养气质才训练自己变得温柔些,管他是谁,先踹他两脚再说。
哇靠!颜青彪第一次听到有女人敢对他大声,看她的穿著,显然是跟林雅惠同一挂,看她凶归凶,还挺有个性的。
「妳是谁,我以前怎么都没看过妳?」水,真是水,那咪咪又白又女敕,好像刚蒸熟的小馒头,真想大大咬上一口。
那对色迷迷的贼眼,看在霍小娇眼中,真是不舒服极了,她很快将上衣一拢,粉拳一握,说道:「还看,再看把你的眼睛挖出来。」
颜青彪卷起袖子,解开衬衫上两颗钮扣,两手交握,弄得骨头喀喀作响。这些前置动作对于林雅惠来说非常熟悉,当他要打人的时候,正是这个样子。
「妳……妳不要再惹他生气了,否则……他这个人狠起来,不会管妳是谁他都敢打,妳……」
「妳真的很没用ㄟ,刚刚还在那边跟我讲大道理,要我们不要让男人吃够够,怎么现在变得这么软弱。我告诉妳,妳要是什么事都依着他、顺着他,妳一辈子都别想有出头的一天。」
两个女人嘀嘀咕咕的咬耳朵,看得颜青彪一眼高一眼低,不知在搞什么花样。
「我是为妳好ㄟ,他是黑道,妳……妳斗不过他啦!」
「我还彩虹频道咧,这种人要是不好好教训,妳以后就天天戴墨镜出门好了!」她绝对不能让好姊妹受到这般欺凌,很多女人都会看在小孩份上委曲求全,一直忍气吞声,但就是这样,才会让一些可恶的男人更嚣张。
「喂,妳们在那边讲什么悄悄话?」颜青彪吼道。
「我们女人讲话,你插什么嘴!」
「操,妳皮在痒。」颜青彪被激怒,大掌挥下,朝霍小娇的脸颊而来。
她不避不躲,举手一挡,将对方手腕抓个正着,接着再将他的手往后扳,一个漂亮反转,将他右侧肌肉完全锁死。
「哦……会,会痛,小力一点……」他疼得单膝下跪,狼狈模样就像警方攻坚,将毒枭牢牢地压制在地上一样。
「哇,娇娇,妳好厉害,偶像!妳怎么会这招的?」林雅惠鼓掌叫好,佩服得五体投地。
「女人不学点防身术怎么行?这是我在美国时跟一个黑人学的,他说这个叫擒拿手,很厉害吧!」霍小娇回头,拍他的山本头。「我警告你,下次要是再让我听到你欺负雅惠,我就把你的手扭断,听到没有?」
「痛……痛啦!先……先放开,喔……会、会麻……麻啦!」颜青彪一脸「俗辣」,疼得哇哇大叫。
「你们缘份要是没了,爱离不离都是你们自己的事,但小孩子无辜,你让小孩子没妈妈就是不对,以后我不许你禁止雅惠去看小孩,听见没?」她捏他鼻子,捏得红通通,一点面子也不给他。
「这……妳让我自己跟雅惠说,先……先放手好不好?我的手快断了……」他中看不中用,才一下不就哀哀叫。
好歹也是夫妻一场,林雅惠心软,替他求情。
「娇娇,妳小力一点好不好,妳这样他会很痛,妳没看到吗?」
听到她的求情,霍小娇忍不住白眼一翻。「厚,妳真的很丢女人的脸ㄟ,他把妳打成这样都不心疼了,我才小小教训他一下,妳就在哀哀叫,没出息!」说完,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将手给放开来。
得到解月兑的颜青彪转转手、扭扭腰,面对这厉害的角色,他还真不能小看,只是生平第一次被女人押在地上,这把火怎样也无法浇熄,他越想越气,等到林雅惠一走到他面前,马上就朝她的后脑巴下去。
「臭三八,敢叫妳朋友打我,妳皮在痒!」
霍小娇没料到他会这么不受教,才刚教训完,立刻故态复萌。
林雅惠吓得尖叫,一边护头一边吓得跑了出去,害怕到连鞋子掉了一只也不知道。
「还跑,我看妳能跑到哪去!」颜青彪当然是紧追在后,这种沿街打老婆的事,也只有他们这种没水准、没念书的流氓才做得出来。
看到两人一前一后跑出去,霍小娇当然不能坐视不理,万一雅惠被他追到,肯定在街上就被打个半死。
她二话不说的加快脚步,非得阻止这场悲剧发生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