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一阵优扬的乐声,蕨认出是音乐室传来的声音,他知道荻开始创作,但由于荻的作息和他相反,且多半在外面创作,因此不曾见过他工作的情形。此时听到乐声猜想是他在作曲,不知不觉便朝音乐室走去。
到了门日,他原来的疑惑得到了解答,乐声来自荻的钢琴,歌声来自重彤。
室内有另一个旁听春季文齐。
音乐室的门半掩著,所以声音才会传出去。
很美的曲子,绝对动听的歌声。他知道荻有才气,却不知童彤也有这么美的嗓子。
他不禁倚著门扉,静静聆听。美好的音乐让人心情跟著舒畅,但荻肯回来恢复创作,却是另一层喜悦。
一曲终了,面对门的季文齐首先发现他。
“季,好久不见!”蕨先行笑开脸。
“好久不见,蕨!”季显得有些不自然。“我们在做最后的修饰,忘了关门把你吵醒了。”
“没关系,能当第一个听众,是我的幸运。很美的歌,你们两个真是完美的组合。”
“是呀,季也这么说。”童彤得意扬扬,随即又伴作叹怨地说:“可是荻却硬要他说服唱片公司由我主唱,不然就不签约了,蕨,你说他是不是强人所难?”
“荻如果说要你唱,谁也改变不了他的决定。”
“哪有随便找人唱的?我又不是歌星。”
“要成为歌星简单,荻的歌却不是随便给人唱的。荻一向凭感觉,创作时随兴,要给谁唱也是。感觉如果不对,即使再大牌的歌星、再高的价钱他也不愿让步。”季说。
荻抬高眉毛,斜睨他一眼,“你倒还记得?”
“当然。”季淡淡一笑,“你的第一首创作就是硬拉著我们陪你熬夜写出来的,想忘也忘不了。”说完,和蕨相视”笑。
蕨也被勾起了回忆,接口说:“熬夜是因为我的歌声老是放不开,荻花了很多时问在纠正上面。“他靠著钢琴,舒展的眉眼显得开朗耀眼。
“是呀,他说你有天赋却笨得不懂使用,筒直浪费,”季又说:“记得那时候你气得不想唱,结果他却说你不唱他就不写,大家拉倒!那时候我真不知道谀站在哪边才好。”
“咦?荻也这么对我说的耶!”童彤斜睨他一眼,“荻,原来你这种鸭霸的毛病由来已久嘛。”
三个男人都笑了。
空气问有种温馨的情榛在流动,童彤感觉到了,不自觉地静坐一旁。这样观看两兄弟,感觉十分奇特。相似的容貌,截然不同的感觉,却又异常契合,此刻她终于不必想像王妈口中所谓的相亲相爱是何情景。昔日的他们想必就是这样。
“对了,那么你后来怎么没有和荻一起进歌坛呢?”
蕨僵了一下,没回答。
童彤茫然转向另外两人。
荻低著头没讯话,季则是轻轻咳著,气氛顿时变得十分诡异。
半晌,荻转向重彤。
“好了,小笨童,你可以回去补眠了。”说完便迳自弹了起来,在乐谱上作纪录,不再理会他人。兄弟俩之间的疏离感,又迅速靠拢了。
“我说错什么了?”童彤哺喃说,向蕨投注无辜的眼神,蕨自然地轻拥住她的肩,无言地走出音乐室。
“你没说错什么,错的是我。”蕨微喟著,“当年因为父亲不赞成我们,尤其是荻走娱乐圈,认为那是下等人做的事。因此虽然荻兴致勃勃,我却不再提出唱片进歌坛的事了,当时我们做什么都是同进退的,我本以为这样做能打消他的念头,没想到这样的行为形同背叛,他不但不听劝,反而更积极。”他顿了一下,“要不是后来发生季的事,他现在早达到自己的理想了。算起来,我们两人对他都有所亏欠。”
“这不能怪你呀。”童彤替他辩解。
他摇摇头,凝视著她的脸,原本聚拢的双眉豁然舒展。
“幸好你出现了。荻不但恢复创作,而且明显地渐渐改变,他很少这样和我聊天了,而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童彤!”
“我?”童彤指指自己,苦笑起来。
“怎么突然闷闷不乐?”
她抿一下唇。“我在想,我可能没办法答应荻的要求。”
“为什么?”
“因为我不久就要回到我原来的地方了。”
“如果成功,你可以留下来。”他抓住她的双眉。
“不行。”
“为什么?有人在等你?还是你根本对唱歌没兴趣。”他的语气变得有些急切。
童彤摇摇头。
“都不是,总之我有苦衷不能留下来就是了。”她突然感到烦躁。
“荻知道吗?”
“我没告诉他,怕他不高兴真的不写了。”
“那么你打算临阵月兑逃?”他摇摇头,二洹样他才真的会不高兴。”
“就算我愿意唱,唱片公司也不会捧一个只能当一年的歌星吧。”
“这……没关系,你尽管去配合,届时所有的损失由我来负责。”
“算我求你,至少为荻唱一次吧,好吗?”
诚挚的眼神,急切的语气,那是种由衷的关怀。这一刻,童彤绝不怀疑他是属于天堂的族群。
“荻有你这样的弟弟真是好命。”她忍不住喟叹。
“比起他以前对我,这不算什么。”他耸耸肩,“最近我常想你说过的话,你说得对,我希望替他找回失去的快乐,而你就是帮助我的天使。”
“天使?”她有些飘飘然。
“对,是上帝赐给龙家的天使。”
“不是麻烦?”
“当然不是。”
童彤笑开了脸,突然一本正经地说:“蕨,答应我,除了荻,你也要快乐地活下去。”
“……我不敢保证,不过有件事我确定快乐的。”
“什么事?”
“遇见了你。”他说,旋即捧起她的脸,灼热的目光镇著她双眼,既轻且柔。
“我?”她脑里片茫然,只觉得蕨的语气眼神令她轾盈得想飞起来她想起第第一眼见到他的情景,高高地伫立在风中,令众花精神魂颠倒的男孩……“蕨……我也是。”她失了魂般看著他,视线不期然地落在他线条美好的唇上,突然想起荻的话来。
仿佛心灵感应了般,蕨静静盯视地良久,终于俯身下来,童彤本能迎上去,四片唇终于熨贴在一起……荻,我知道什么是亲吻的滋味了。童彤的心里这么讯。
***
真的不敢相信,她就这么出唱片了。荻的歌曲在季的大力奔走下,获得采用,而且唱片公司一见她和她的歌声便决定力棒为新星。原本童彤还犹豫著,不过既然蕨拍胸脯保证会承担一切后果,她索性放胆去尝试,就当是一种体验好了。
录完了歌,唱片公司接下来要拍专辑的音乐录影带,本以为她可以胜任愉快的,但临到头却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特别是因为假日,在沙滩上面对围观的人潮和蓝汪汪的大海令她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拍善拍著,以前曾为了贪玩而迷失在岩洞里的旁徨无依感竟悄悄地袭掩了上来。
“卡!”
她开始频频NG了,唉!
导演对她做了些纠正,化妆师帮她补妆,她白已无所事事地拉拉身上的衣服,一双勾勒得更明亮清澈的眸子,不自觉地四下张望。
蕨答应来陪她的,可是人群里没有她要的人影。不及再张望,导演走了过来。
“童彤,现在我们再来一遍,你要记得身体节奏跟表情,照我说的那样做。”
“嗯。”
她依言走到导演指定的地方,那里人群已被清场,像个无人的沙滩。
童彤独自沿著海岸线走著,照导演的指示尽量仰起面庞,让风将她的长发往后拂去,身上宽松的白色麻纱长裙随风摆荡,白暂的肌肤恣意亲近灿烂的阳光,好衬出地纯真丽色的容姿。
摄影师不住移动地摄取她最美好的镜头,她慢慢走向海中沙丘,偶一回眸,却瞥见远方一具鹤立的身形,也正目不转睛地看著地。
是蕨,他一身便装地来了。她注意到他身边一群人纷纷将注意力转向他,但他无动于裒,只是望著她。虽然相隔遥远,却依然能感觉到他的专注,她似乎看到他脸上一抹鼓励的笑容。
童彤一颗心终于真正安定下来。她的双眸开始发亮,神采飞扬,身体也有了节奏,原有的青春活泼完全流露,美丽浑若天成。
这一次,导演不曾喊卡,拍摄工作一气呵成。导演让她休息喝水,她却向蕨跑去。寻爱“蕨!蕨!”她边挥手,迫不及待地朝他飞奔而去。
他站著不动,听见她的呼唤,脸上换上一抹嘲弄的笑意,她才发觉自己弄错了。
那个人是荻!
他的长发系成一束垂在后面,身上一袭蓝色休闲装,掩饰了几分野性,加上那张酷似蕨的脸,远看便绪以为是蕨。
只是,刚才那抹温柔鼓舞的笑容,难道也是错觉?印象中,只有蕨会有那样的笑容才对呀?
童彤迷惑了,怔怔地看著他。
“怎么了?”
“荻?”她低唤一声,竟有些不确定。
“如假包换。”他挑高眉毛,贬一下眼,恢复了。
“你怎么有空来?不是和季先生去唱片公司谈事情?”
“延后了。”
“为什么?”
他撇撇嘴,半开玩笑地说:“我想,看你出馍应该比较有趣。”
“讨厌,我哪有。”心里却感到一股暖流。他嘴巴不说,其实是在关心她吧。
“蕨呢?”他似乎故意转开话题。
提到蕨,童彤脸色暗了下来。“他没来。”
“咦?三个多月了吧,你还没抓住王子的心?”荻歪著头打趣。
她白了他一眼,“谁说的。”
“要不要我帮你Call他。”
“不用了。”她抬高下巴,“我一个人也无所谓。”
“真的?”他将脸凑近,突然双眼一抬,望向她身后,“导演在叫你了。”
她站著不动,脸上的倔强迅速消失,再也掩藏不住心中的不乐意和不安。
“去吧,我委屈一点陪你好了。”他看出来了。
“真的?”她的双眼亮了起来。
“好好拍,不准再NG!否则我掉头就走!”
她兴高采烈地答应了。但接下来的镜头,她本该基向海洋的,却老是不自觉地向荻望去,导演纠正了几次发觉效果不彰,只好喊暂停,向荻走去,低声商量了起来。
远远地,童彤见到导演比手画脚,荻则双手抱胸,频频摇头。后来导演指了指童彤,荻向她望来,沉吟一会,终于点了头。
原来导演临时起意,邀荻客串演出。
工作人员都很兴奋,因为荻的外型早引起他们的注意,摄影师甚至早已拍下他和童彤在一起的画面。因此荻的加入,大家都欢迎,而且兴致无端地高昂了起来。
这群人当然没想到这个临时演员竟就是歌曲的作曲者。就算事后知道,那也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拍摄中,沙滩上又来了一个人,他静静地伫立一隅,几个观看拍摄的人瞥见他,脸上立刻现出惊讦的表情。
口耳相传的结果,越来越多人注意到了,纷纷交头接耳起来。那名男子不愿引起骚动,压了压帽子,转身大步离去。
“蕨,你来了?咦,不对,你要走了?”迎面走来季文齐。
男子杲然是蕨,由于和荻相似的出包容貌,才会引起沙滩上那阵骚动。
“嗯。”、“你见到荻吗?”
“说了你一定不信,他在那里拍片。”蕨笑著,刚才的落寞早已隐去。
“啊?”季咬牙切齿的,“搞什么?正经事谈一半,跑来拍片?唉!我去看看!”他匆匆忙忙走了。
蕨看著远处镜头下正在对望的一对,不禁想,如果早来一步,现在站在她身边的应该是他才对……但他立刻甩去这种念头,荻和重彤只是朋友,他不请多心。
真正让他心烦的该是刚才让他运来的原因,想到这点,他深深叹了口气。
“你赶著去哪儿?”
下午他正要跨出办公室时被薇薇拦住。一席谈话让他第一次觉得后悔接下海世。
“我答应重彤去看她拍MTV.”
薇薇微一笑,话气苦涩地说:“我的预感没错,你和她果然……”
“薇——”
“我不怪你,事实上那天我看到她就已预料到了,这是早晚的事。”她故作轻松地挑动肩膀,但做得并不成功。
荻想再说什么,她话锋一转,严肃起来。“我无权过问你的私事,不过这件事我想你读早点知道的好。”
“你说。”预感到她的*气沉重,他领她到沙发上坐下。
“我查到你要的消息了。”基于微妙的心理,她对这项查询工作十分积极,也发挥了十分的能力,因此很快得到了消息。
“哦?童彤的事吗?”
她点头,“不过在我告诉你之前,你得有个心理准备。”
“你说吧。”
“童彤的父母,在卖掉房子后就分手了。她父亲童彦琦不久就失踪了。至于她母亲……”
“怎么样?”
“她母亲,不久改嫁给中东一个商人,并且改了名字。”她看他一眼,说:“叫叶复生。”
“叶……你是说,风动集团的——叶复生?”
“是的。”
蕨脑中轰然,没想到自己不幸料中了。想到叶和海世的关系,连薇薇也不知不觉静默了下来。
“确定吗?”
“你以前从没质疑过我的能力,蕨。”
“对不起。”
“不,不要道歉,我只想知道你打算怎么办?”
“让我想想。”
“蕨,你和她是不可能的,就算她母亲愿意,你父亲那边呢?我劝你趁还没陷得太深,早点把她送回去,对你对她都好。”
“让我想想。”
他当时是这么回答好挡掉薇的追问,可此刻站在沙滩上,心中还是没有半点主意。
再看向拍摄现场,似乎拍摄工作已经结束,人群开始散去,不少人往停车场的方向而来,蕨和童彤就在其中。萨戴上墨镜,在他们还没发现他之前发动车子急驶而去。
***
走出沙滩,童彤仍不敢置信荻真的陪她到最后,而且应导演的要求听任摆怖、充当临时模特儿。平时那么自负高傲、那么不可一世的荻耶!她感动得都快掉泪了。
不过这家伙一听到导演喊收工,马上原形毕露,连招呼都不打一声,搂著她便离开,让她忍不住数落几句。他嘻皮笑脸地任她说,最后她感到无趣,终于闭上嘴巴。
到了龙宅门日,他停住车,童彤坐著不动。
“不进来吗?”她转脸看他。
“不了,我还有事。”
“喔。”说著,突然噗味地笑了。
“笑什么?”
“我在想,我们的立场好像有点对调了喔。”她指指龙宅。她身为客人却问主人进不进来,实在好玩。
荻知道她的意思,也莞尔起来。
“谢谢你今天的一切。”童彤又说。
“下星期有项慈善义卖,他们打算用你的歌做串场音乐,试试反应,你去不去?”
“你去我就去。”
“依赖性这么重,怎么当歌星。”他点燃一根烟。
“我根本不想当歌星。”
他转过脸,不明所以地看著地。
童彤抿著唇,决定说出来。“其实我请告诉你,唱过这张以后,我大概没机会唱下去了。”
她望著他,慢慢地说:“我不久就得回去。”
“回去?去哪儿?你不是正在找你父母?”他有些迟疑,以为她在开玩笑。
“是呀。可是我还是要回到我的世界。”
“什么世界?”
“就是我来的世界……唉,说了你也不会情。总之,我不能久留。”说完,连自己都觉得牵强。
荻沉默著,突然说:“季文齐和唱片公司签了两年合的了。”
“对不起。我怕说了就连一次也唱不成了。”她觑了他一眼,“你别生气,关于合约的事,蕨会处理的。”
“蕨?”他的脸色开始变化了。“我明白了。”
他似乎误会什么了,童彤忙解释:“不关他的事,他纯粹是想帮忙,为我也为你,你千万别怪他。”
“为我?以为我从此浪子回头是吧!如果你不唱,我也没有写下去的必要,我说过的不是吗?”口气冷淡却不容动摇。
“荻——你不要这么任性好吗?就算不为你自己、就算不为幸,至少看在蕨的份上。你这样,他会伤心的。”童彤急了起来。
“你总是在为他抱不平,爱情的力量真伟大!”
“少讽刺我了,我知道你并不像表面上那样无情。”她瞅著他,“你今天是特地去替我打气的不是吗?”
他吐了口烟圈,不回答。
她抓住他持烟的手,盯著他的脸。
“荻,你既然对我都可以这么关心,季那样对你你都原惊了他,为什么独对蕨那样冷漠,他是你弟弟耶!”
“就因为我当他是我弟弟,才要这样对他。”他淡淡地说,望著前方不知在想什么。
“你老是请些让人听不懂的话,荻。”
他笑了,伸手提程她的鼻子,“将来有机会的话,你会懂的。现在你只管好好爱他就行了。”
说完放开她,待她下车才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