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园硕大美艳、斑斓多姿的各色牡丹让沈佑希叹为观止,也是这时她才明白何以古代诗人会写出“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洛阳地脉花最宜,牡丹尤为天下奇”等咏诵诗句,又何以会有那么多名家的传世画作是以牡丹为主角了,只因盛开时的它真的是雍容华贵、艳冠群芳,难怪会被誉为花中之王。
直到身边的齐御群开口说话,怔然的她才暂时收回目光,将注意力摆在眼前。
“参见父王、丽妃娘娘。”他从容的向石桌前的一双男女问安。
“皇儿,你总算来了。好一阵子没见你进宮了,都在忙些什么?”两鬓虽已可见白雪,但天枢王看来依旧是英姿焕发,面容与齐御群像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不难想见当年的他想必也是名满天下的美男子,因为就连此刻的沈佑希都忍不住望着他出神。
“回父王,儿臣整日饮酒作乐,左拥新欢、右抱旧爱,日子过得逍遥得很,直到今日才有空亲自进宮向您请安,还请见谅。”齐御群悠然自得的答道。
这话让沈佑希的脸在瞬间黑掉一半——哪有人这么说自己的?他是巴不得所有人都对他抱持负面印象吗?
真搞不懂他到底是在想些什么……第一次,她认真怀疑起齐御群的脑袋是真的不太正常。
“呵,若三皇子继续这么放荡心志、纵情酒色,将来要如何治国安民?”丽妃浅笑着,眉间的娇艳牡丹不输四周争相展露绝美之姿的任何一朵,犀利的媚眼时不时还会扫向齐御群身后的女子。
“钟鼎山林,人各有志,不可强求。”齐御群淡笑,语气却透着罕见的淡漠。
沈佑希忍不住凝眸盯着他直挺挺的背影,莫名陷入了深思。
总是很不正经的他,此刻看来竟有股难以言喻的孤高气息,与平日大相迳庭……这是她的错觉吗?
见儿子脸色一沉,天枢王赶紧扯开话题,“对了,皇儿,这还是你第一次带侍女进宮呢!怎么?是她格外与众不同,所以你希望让我们也见见吗?”
眼见众人的视线在瞬间全落在她的身上,沈佑希白皙的双颊总算出现了两抹飞红。
将穿着一袭翠绿衣衫,看来飘逸月兑俗的沈佑希微微推上前,齐御群噙笑道:“父王也看出来了是吗?”
第一眼看到妆扮后的她,他便愣住了,同时也不得不佩服好友精准的眼光,竟能一眼就看穿她是个天生的美人胚子——先前不施脂粉的她有如出水芙容般的清丽,而经过妆饰,她出落得更加娇俏可人……幸好挚友已经回去,否则恐怕真的会频频向他要人!
“当然,看来你身边的侍女各个明眸皓齿的传闻是真的了。”眼见儿子恢复笑颜,天枢王这才松了一口气。
听到他们对她的外貌都给予正面评价,沈佑希有点受宠若惊,也不免狐疑,他们眼中的她真的及格吗?
以往她总觉得过度看重外表是件很肤浅的事,但来到这里以后,她对自身的外貌愈来愈没自信,因为与齐御群身旁的女人一比,她大概只能以黯淡无光四字来形容。
正当沈佑希出神的想着之际,丽妃审视的目光已堂而皇之的落到她身上。
“三皇子,不知这位姑娘的出身为何?”盯着咫尺外亭亭玉立的女子,丽妃优雅的笑问。
“娘娘怎么突然对我侍女的出身感兴趣起来了?”发现身旁的小小身子轻颤了一下,齐御群极其自然的将她往他的身边一带,轻笑问道。
感觉得出来面前的丽妃带给沈佑希相当大的不安……对照她平素的舞爪张牙样,此刻脆弱无助的她让人有种我见犹怜的感受。
而他不着痕迹的宣示举动则是让沈佑希感到一阵心悸——相较于轻言细语,他不经意展现出的温柔更能撼动她的心。
他会这么护着她纯粹只是想保护所有物,还是另有原因呢?她不由自主的思索起这个问题。
丽妃当然知道齐御群此举是在警告她别轻举妄动,但表面上仍是若无其事的笑道:“也没什么,只是我听说三皇子会收在身边的侍女向来是家世清白,并经过严格挑选与训练的,才会好奇询问起这位姑娘是否亦是如此。”
“呵,她是否真如传闻所言并不重要,反正只要被我收下,就算是块劣玉,我也能慢慢将她琢磨成稀世珍宝的。”俊容上笑容粲然。
“这位姑娘肯定是上辈子烧了许多好香,今生才能遇上三皇子这样的主子。”
丽妃明艳动人的脸上罩着只有知情的人才明白的寒冷。
“对了,持国将军最近还好吗?”揽揽沈佑希的肩,齐御群故作不经心的问。
“三皇子怎会问我呢?我与持国将军素无私交啊!”丽妃冷静笑道。
“娘娘误会了,我问的是父王,而不是你;持国将军的近况,父王自然比你清楚不是吗?”齐御群莫测高深的笑着。
没察觉到空气中的烟硝四射,天枢王只是就儿子的问题笑着回答。“持国将军很好啊!他唯一的缺点就是至今仍未成家,不过父王也很好奇,不知是怎样的女子能被他给看上……好了,别光是站着,过来坐下吧!皇儿,你有好一阵子没进宮了,今天就陪父王喝几杯吧!”
“王最近身子不太好,还是以茶代酒就好!”丽妃贴心道。
“可是难得皇儿入宫,朕希望能与他把酒言欢……”
不知怎地,沈佑希觉得天枢王凝视齐御群的目光带着说不上来的哀伤……为什么他会这样盯着自己的儿子呢?这让她感到十分困惑。
“王多虑了,只要您下旨,三皇子随时都会进宫啊!”丽妃含笑问向齐御群,“三皇子,您说是吧?”
齐御群并未正面回应,仅是淡笑道:“父王,丽妃娘娘说得是,儿臣可以喝酒,您还是以茶代替就好。”他只有在为父亲好的时候,才会附和丽妃。
“好吧……”闻言,天枢王只得同意。
接下来,那三个人各自对着满园艳色啜饮着茶,除了偶尔穿插一些不着边际的闲话,其余时间并无人多言。
沈佑希可以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诡谲的气氛,但在场没有她能置喙的余地,便识相的立于一旁静观其变。
沉默许久,天枢王忍不住将心底的话重新道出,“皇儿,朕还是希望你能重新考虑接掌王位一事……”
“父王,今日风和景明、花色怡人,就别谈这些了。”齐御群云淡风轻的一笑。
对皇子而言,能登上王位应是求之不得的事,为何他看起来却是漠不关心?他是担心一旦被绑在王位上,就不能再像现在这样的纵情享乐吗?还是有别有原因?
第一次,沈佑希觉得在他浪荡不羁的外表下似乎还隐藏着许多秘密……
“是啊!王明知三皇子不爱听这些,又何苦拿出来谈呢?”丽妃也打着圆场。
“但此事一日悬而未决,朕就一日无法心安……”天枢王幽幽叹道。
“父王,您觉得儿臣一个月进宮一次,还是太过频繁了吗?”齐御群轻笑着,眼底却是完全不见笑意。
望着那张酷似自己的脸庞,天枢王黯然低语,“事到如今,你还是不肯原谅父王……”
齐御群霍地起身,面无表情的对沈佑希道:“你不是一直想进宫看看吗?咱们现在去走走吧!”
“但……”沈佑希自觉在此时离开并不恰当——纵然不知他们之间发生过的事,但天枢王脸上交杂着落寞与悔恨的表情却令她很不忍。
“不许质疑我的话,尤其是在这个时候!”他给了她一抹警告的笑,掉头离去。
“不好意思……”对着一脸悒郁的天枢王欠身,她急忙提裙追了上去。
“您究竟要去哪里?”好不容易追上人高马大、脚程也快的齐御群,沈佑希不解的问。
“我说了,要带你四处看看。”
“您的父王不是还在和您说话吗?怎么不听他把话说完?”天枢王的抑郁之情深植她的脑海,贵为一国之尊的他为何会露出那么哀伤的神色呢?
“那些话我不想听。”
“就算他的话再不中听,至少还与您处在同一个时空,他还能对您说教;不像我,就算想听父母唠叨也听不到……”
“你什么都不明白,不要妄下断言。”俊颜泛起前所未见的寒霜。
沈佑希蓦地停下脚步,内心感到五味杂陈——是的,她什么都不明白……打从莫名其妙掉入这个时空后,发生的事有十之八九她都不明白!
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她会倒楣的撞见莫昊天和丽妃的私情,惹来杀身之祸?为什么她非得依靠这个整日只知穿梭在花丛间的花花大少才能保命?为什么至今仍没人能告诉她该如何回去,也没人能帮她回去?为什么……为什么这该死的一切会发生在她身上?
“为什么突然不走了?”齐御群回头问着数尺外的她。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她没好气的瞪着他,只觉得有满肚子的怒气无处宣泄。
看着又红了眼眶的她,齐御群修长的手指忙朝身后一比,“那里便是你掉进去的那座湖——倘若你的话是真的的话。”
“湖?”这个字让沈佑希低迷的精神为之一振,“我去看看!”
看她奋不顾身直往前疾奔,齐御群这才真切感受到——她是真的很想回去……
意识到这一点,他的眸光变得更黯了。
而前方,沈佑希正注视着水光潋滥,与蓝天相互交映的湖泊发愣。
幽默风趣的导游、团团嬉闹的游客,总是叽叽喳喳得让她想揍人的明慧,以及古色古香的画舫……一切就像前一刻还在眼前,但下一刻,她却身在一千多年前的天枢国!
“爹地、妈咪……究竟要怎样我才能回到你们的身边?我好想回去……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被丢在这里?我不想这样……”无助的捂住脸,忧伤的泪水沿着她的指间流下。
自小被捧在父母手掌心的她与家人的感情极好,她闲来无事就陪在爸爸、妈妈身边学做菜,或是与曾受封为棋王的爷爷玩围棋,更或是陪着哥哥和明慧闲聊说笑;但来到这里以后,除了偶尔在梦里相会,她再也不曾见过他们……
她好想他们,好担心自己的失踪会令他们急疯……
爷爷肯定是老泪纵横,爸妈绝对也会是天天以泪洗面,哥哥和明慧一定也是忧心不已……怎么办?
光是想到他们可能会有的反应,她就觉得心好难受……
冷不防一双健壮的手臂环住她,让她轻靠着温暖的胸膛恣意哭泣。
不知过了多久,沈佑希才回过神,抬起哭花的小脸,望着数寸外充满难喻温柔的俊颜,“您的衣裳……”
“反正也旧了,过不久也会丢掉,没差;不过你的脸若是不擦干净,我很担心待会儿会吓到无辜的旁人。”说着,扬手替她拭去脸上未干的泪痕。
她泪眼迷蒙的模样虽然惹人怜爱,但他不喜欢,只因觉得那样的面孔该是活力充沛、神采飞扬的。
“您就不能安慰我几句吗?”他的贴心举动让她感动,但他不饶人的嘴却让她有点没好气。
“我不是已经以实际行动证明了吗?”他指了指胸前的狼籍。
“那好吧!有三皇子的恩准,我就不客气了。”毫不留情的将残留的眼泪与鼻涕全抹在他的衣襟上!
可她没发现,在她头顶上的俊颜泛起又好气、又好笑的表情。
就在她忙着施加报复之际,他粗哑的嗓音再度响起。“事实上……我有两位皇兄。”
“这我倒是不知道。”沈佑希愣了愣,这还是她首次听闻齐御群提起自身之事。
“不怪你不知道,因为恐怕就连世人也开始忘了他们。”俊唇扬起复杂的笑。
“呃,他们如今在哪里?”
“几年前,大皇兄外出游猎时遭毒蛇咬伤,没多久便毒发身亡;二皇兄则是在一次夜宴过后死于急症,虽然太医诊断可能是因乐极生悲所致,但所有人都在怀疑他们的死因并不单纯,只因意外都发生在他们同意登基之后不久!虽然常言道,无巧不成书,但接连两次……实在启人疑窦。”
“您……是不是害怕自己也会步上他们的后尘?”他落寞的神色让沈佑希的眉头也跟着揪得老紧。
时时刻刻活在担心会步上与兄长们相同的路的他应该很不安,甚至很害怕吧?
这会不会也是他纵情玩乐的原因?
因为人生得意须尽欢……
“若真的有人想加害我,天又刚好要亡我,会发生也是很自然的事。”他不以为意道。
“白痴!干嘛说这种话?”她忘情的骂道,他可能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但这却让她的心疼得厉害!
“有些事并非不说就不会发生!”齐御群淡然一笑。
“不会的!天枢国就剩下您了,您一定会即帝位的;而且导游有说过,天枢国的国运昌隆得很,所以您一定不会有事的!”此刻的沈佑希很庆幸当导游说这段话时,明慧没在一旁大呼小叫,让她能听得很清楚。
“你是在担心我吗?”她着急的小脸让齐御群紧蹙的眉宇舒展了几分。
他不是没见过她惊慌的神情,但这次竟是因为他……他除了感到不可思议之外,更是有着几分开心。
沈佑希反射性想要否认,但看到他沉黯的脸庞光芒乍现,她就无法再嘴硬。
“对……”她坦言,“因为我不希望您有任何意外。”
更正确的说,是她无法想像他发生意外的样子。
“我可真是无法想像你竟会有说这些话的一天。”他忍不住揉揉她的头,微笑凝视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因为就连父王,一度也希望我才是先离开的人……”
“怎么会?”沈佑希完全不相信,“刚才天枢王的神色看来明明不像!”
齐御群摇头,缓缓道:“父王真正宠爱的是身为天机国公主,并为他产下两位皇兄的明皇后;我的母妃只是前朝宰相之女,是父王为了顾及外祖父对朝廷的贡献才会娶的女人,虽然母妃对父王一往情深,但却始终得不到他关爱的眼神。
小时候,父王鲜少来探望我。虽然同住在一座皇宫,我也时常听闻下人们说,父王又为明皇后及两位皇兄做了什么、盖了什么、送了什么,却几乎不曾见到父王来探视我和母妃;母妃表面上没说什么,但从她罕见笑颜的脸上,我看得出她的内心其实十分的寂寞、哀伤。
尽管如此,母妃还是时常告诉我,只要努力不懈,总有一天一定会获得父王的承认与肯定,就为了这番话,我很努力的让自己允文允武。然而虽然每位师傅都盛赞我的天资聪颖、才能出众,可父王仍未关注过我们。但即便如此,我仍是一直努力着,即使周遭逐渐有传言出现,说我之所以会这么奋力不懈是奢望将来能取代两位皇兄登基为王。”
“他们真的很无聊耶!打击你们有什么好处?”沈佑希十分愤慨。
齐御群淡笑,“反正宮里多得是这种耳语与是非,母妃和我都已习惯了,也不当一回事;直到皇兄们先后死于非命,谣言也愈演愈烈,甚至说是母妃和我在背后策划这一切……”
“捏造这些话的人真的很愚蠢,就算你们真的觊觎王位,怎么可能笨到策动这种三两下就会被发现的阴谋?这样的手法也太粗糙了!”
她对他的信心虽然让齐御群很高兴,却也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他们的话也算合理,因为不甘多年来花费的心血白费,所以母妃和我做出那样的事……很多人对这样的传闻深信不疑,而最后,这些闹得满城风雨的谣言终于传进父王耳里,某天他来到母妃和我居住的宫殿……”
“他该不会是来兴师问罪的吧?”
“父王没有直接明说,不过的确是那样的意思……”齐御群的唇畔泛起一丝苦涩,“但由于毫无证据,因此他最后只下令要我们搬出皇宫,免得明皇后会触景生情。”
沈佑希不禁猛摇头,这样的对待对他们而言情何以堪,又何尝公平?
“此事让母妃受到很大的打击,出宫不到一年便抑郁而终,临终前,她将我托给自小看着她长大的朱伯,请他好好照顾我;而当我确知父王不会出现在母妃的葬礼后,我便决定每天饮酒作乐就好,反正努力已经毫无意义。”
“但既然天枢王希望您能重新考虑继位之事,这就代表后来他还是相信了你们的清白,并且正视到您的存在了不是吗?”
“那已是好几年后的事了。”齐御群淡漠的撇唇,“母妃去世后不久,一直郁郁寡欢的明皇后也离世了,他后来迎进的丽妃未能怀上皇室血脉,因此他惊觉到可能就只剩我这个子嗣了,加上多年来始终查不到我谋害两位皇兄的证据,因此他选择相信。
逐渐的,父王开始会召我进宮,像今天这样闲谈作乐,似乎是希望能改善我们之间的感情;只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长年造成的隔阂岂是单靠这几年的补偿就能改善?”
他轻描淡写的口吻让沈佑希的心情变得十分沉重——她从没想过他竟会有这么灰暗的过往,她一直认为他只是个被宠坏的大少爷……
也是此时她才明白,当她批评他时,朱先生为何还会说不了解一切的她其实并没有资格说出那样的话语!
原来他其实并不像她所看到的那样一无是处,只是刻意藏起了原有的光芒……
特别是让他变成这样的人还是他的亲生父亲!
“这才是您不想坐上王位的真正原因对吧?”凝视着他俊美慑人的侧脸,沈佑希突然萌生出想上前抱住他的冲动。
他的内心想必很矛盾也很痛苦……这样的他让她很是心疼。
但碍于矜持与面子,最后她还是强压下这样的念头,只是深深的望着他,满心的不舍。
“我是不想被人说成我是捡了现成的王位,不过我本身也不适合那个位置,你看过一个国家的天子会这么荒婬无度的吗?”他扬唇一笑。
“我不相信那是真正的您。”那只不过是他的保护色罢了。
“这个嘛……”
齐御群正要开口,突然一阵风莫名吹起。
被吹落树梢,如火焰般的花朵攫住了沈佑希的注意力,“这些是什么?我还当满园只栽种了牡丹花呢!没注意到树枝上竟也开满这么艳红的花朵。”
“这些是五月的当令之花——端阳花。”随手接下一朵,别在衣裙翻飞的沈佑希发上。齐御群扬笑解释,“唐朝诗人白居易的“火树风来翻绛焰,琼枝日出晒红纱”就是在写它,女子通常会将石榴花别在发上,除了可以避开五月酷暑的伤害,还能祈求吉祥多子。”
夏季即将到来,天枢国会转为炎热,他开始担心她会被影响。
“谁要祈求多子来着?多事!”瞪着近在眼前的英挺脸庞,沈佑希红着俏脸斥道。
而齐御群只是深深注视着她那比端阳花还娇艳的面容,心湖激荡不已。
他一直没告诉她——今日的她远比他所见过的任何一个女人都来得更俏美动人,让他得时时刻刻保持理智,否则就会像个情窦初开的呆子般,一瞬也不瞬的盯着她,无法移开目光……
可惜齐御群心底的柔情只维持到离开宮廷,因为自那之后,他一直在闹肚子!
“丽妃娘娘该不会事先在三皇子的酒里掺了什么吧?他已经不舒服一整天了!”朱定邦忧心如焚,“大夫们开的药也始终不见效,我想进宮去请太医过来看看……”
“不要。”齐御群倔脾气的摇头,“我不想让丽妃知道她得逞了。”
“若只是泻药的话倒是还好,我担心的是其他毒物……”朱定邦的脸色很凝重。
“我相信丽妃还不敢如此明目张胆,不过这应该也算是个警告。”齐御群撇唇冷笑——她是想警告他,接下来他可能会和他的两位皇兄走上相同的路吗?
“丽妃想警告您什么?”沈佑希捧着木盆走进屋内,疑惑的问:“因为您收留了我吗?若是这样,她为何不干脆毒死您,这样我就失去依靠了。”
这话纯粹是不解,不过她言者无心,听在齐御群的耳里,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你似乎很失望的样子?”剑眉一拧,“还有,你怎会出现?我明明下令不许任何人擅自进来。”
假使今天是毒发或是受伤就算了,但他是一直上吐下泻……齐御群自觉这是非常不光采的事。
“我是您的贴身侍女,您在哪里,我就得在哪里,这话似乎是您说的吧?”体谅他不舒服,沈佑希也就不跟他计较,只是很本分的拧干水,替他擦拭冷汗直冒的额头。
“你……”虽然她的辩解与他先前的规定大相迳庭,但听到她坚持要留在他的身边,还小心翼翼的照顾着他,齐御群突然发现不舒服的程度似乎减轻了。
“您还好吧?明明很痛不是吗?怎么还在傻笑?难不成丽妃让您服下的药会导致神经错乱吗?”看到他的脸上不见平日的飞扬神采,她也跟着浑身难过起来。
“当然不好。”齐御群将月兑轨的思绪拉回来,咬牙道:“丽妃那个小人,居然敢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招式!该死,已经换了三名大夫了,难道这些所谓的上医就只有这点能耐吗?连最简单的上吐下泻都治不好,该不会是空有虚名吧?”
“上吐下泻?”圆睁着星眸,沈佑希突然记起一件事,“我有办法了!”
“你能有什么办法?”齐御群怀疑的看着她,“难不成你还会医术?”若是的话,那她也太多才多艺了吧!
“医术倒是不会,但我有宝物!”她咧嘴一笑,“您忍耐一下,我马上回来!”
望着一溜烟跑掉的她,另外两人面面相觑,不知她的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
没多久,沈佑希重新出现,手里还握有一堆他们从未见过的奇怪物品。
“那些是什么?”朱定邦狐疑的问。
他曾听说她先前以什么瞬间接着剂的玩意儿修复了摔碎的玉麒麟,这回不知又要拿出何种法宝?
“平常是不会有人吃它们的,不过对现在的三皇子而言,这应该算是个好东西吧!”沈佑希笑问着同样一脸疑惑的齐御群,“您不是上吐下泻,茅房跑个不停吗?”
“然后呢?你现在是在幸灾乐祸吗?”横眉看着眼前的她,齐御群对自己竟会在这种时候都对她的笑颜动心感到可笑——他真的是病了!
“当然不是,您别不识好人心了。”扫了他一眼,沈佑希倒来一杯水,取出几颗不同颜色的小丸子,“快吞下去。”
没错,她突然想到随身的背包里放有专治上吐下泻的药,甚至连去毒解热的方剂都有,这些都是她来神州大陆旅游前爷爷塞给她的——因为担心宝贝孙女出门万一不舒服,可以应应急。
“幸亏这些都有以封口袋封着,否则现在大概都不能吃了。”
“不会连你也想毒害我吧?”看着她塞到手中的小丸子,齐御群满心狐疑的问。
“如果我真想那么做的话,您就不会现在还能躺在这里呼天抢地了,您以为平常是谁做饭给您吃的?”有大脑的人都该想得到这一点吧!
“这话也有道理。”朱定邦点头,这阵子她是离三皇子最近的人,若她真的心怀不轨,多得是机会对付三皇子。
“不过这些五彩缤纷的小丸子真能对三皇子的病有助益吗?”
“应该吧!如果丽妃跟我一样想到要使用毒药的话。”俏颜满是嘲弄——真是好心没好报!
朱定邦料想他们又要开始唇枪舌战,而主子又要暗自咬牙切齿了,却没想到齐御群竟然笑了。
她就是这样,有什么说什么,他一开始才会被她气得七窍生烟;但现在,比起口蜜月复剑,这样直言不讳的她却让他觉得很真,而且哪天她若突然变得对他轻声细语、温柔可人,他才会怀疑她是反常了!
“您怎么又在傻笑?快吞下去啊!”沈佑希催促着。
“好吧!”发现她的眉间盈满了着急,齐御群总算肯乖乖服药了。“如果不奏效的话,我可要罚你。”
“您说什么?”小脸一绷,她没好气道:“我只是好心想将死马当作活马医,这样也有罪吗?”
“当然,我的身份这么尊贵,要是有了三长两短,你也月兑不了关系。”他振振有辞。
“好……您倒是说说看要罚我什么?该不会是要我的人头落地吧?”最好他有这么残暴!
“就罚……你得卖身在这里一年好了。”他笑着,语气却是十分的认真。
“什么?”沈佑希气得直想跳脚——他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早知道她就不要没事找事做了。
“等等!你先听我把话说完。”眼见佳人火冒三丈,他却气定神闲的继续说着,“相对的,要是我好了,我可以答应你三个要求,不过当然得在合理的范围之内。”
“真的?”三个愿望耶!听起来还颇为让人心动的。
“当然是真的,所以你可以开始思考你想要什么了。”
没考虑太久,沈佑希很快的说:“若您真的好了,我只有一个要求……”
“你说。”
“朱先生说,天枢国内的奇人异士您认识九成以上……”
齐御群朝一旁的朱定邦望了一眼,那眼神似乎带着些许责备的意思,这让朱定邦有点尴尬,又有点困惑。
“所以呢?”纵然不必猜就能得知她想要什么,他仍装作若无其事的问。
“所以我希望您能带我去见最厉害的那几个……”
盯着她充满企盼的小脸,齐御群第一次对说出口的话感到异常的后悔。
深深凝视着齐御群沉睡的俊颜,沈佑希的内心只觉得五味杂陈——得知他浪荡不羁的原因后,她除了无法再讨厌他,原本深藏在心底的某种情愫好像也因他可恶的面罩被揭去而受到催化,每每对上他的眼,她就会感到胸口一窒,仿佛呼吸骤然被夺走了一般。
她不是没谈过恋爱,因此很明白那意谓着什么,不过他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不是因为阶级,不是因为不合,而是因为他们原本就存在于不同的时空!
发现他的眼皮动了一下,她急忙收回混杂着爱恋与惋惜的目光,换回平常的表情。
“我不小心睡着了吗?”揉着惺忪的睡眼,齐御群在服过药后,真的有觉得好多了,当身体开始放松后,他开始感到意识模糊。
“您若是累的话,再多睡一会儿也无妨,重点是——您好点了吗?”沈佑希尽可能用平常的语气说话。
“不痛了。”他的笑容中充满了久违的朝气。
见状,沈佑希七上八下的心总算是落地,“那就好。”相较于病恹恹的他,她宁愿他像往常那样逗弄她——即便是逗得她龇牙咧嘴都好。
“你真的不会医术吗?”审视的目光落在沈佑希身上,“京城几位上医都束手无策,你却一出手便药到病除。”
“不是我厉害,是我随身携带的药厉害;若丽妃得知诡计没有得逞,应该会很遗憾吧!”她很得意的笑着。
比起这个,齐御群更关注另一件事。“你身处的那个国家……应该很进步吧?”
“是啊!”比起这里,当然是进步得不像话。
但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他们之间相差了千百年,倘若没有那些药的话,他不知会疼成什么样,思及此,沈佑希突然很庆幸自己在这里……
“难怪你会那么想回去。”齐御群终于明白何以她一直没有留下来的念头了——他知道,也能理解,但内心的怅然感却没因而减少几分。
“呃,我想回去的原因不是只有这样啦!”看到他的眉心逐渐聚拢,她不自觉的开始解释,“主要是因为我的家人、朋友都在那里,加上我的父母已经逐渐年迈,爷爷更是接近七十岁高龄,我很担心我的失踪会让他们伤心、难过。”
那我呢?齐御群直觉想问,却又觉得这个问题很蠢——他对她而言能有什么意义?顶多只是名义上的“主人”罢了,而且他也相信,若非需要他的庇护,她恐怕也不会待在这里。
“他……也是你归心似箭的主因之一吧?我是说……你的律凡哥哥。”他泰然自若的问。
“当然。”想都没想便点头。
“你很喜欢他?”她脸上飞扬的神采让齐御群不由自主的感到落寞——她似乎唯有在提及那个男人时,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那是一定的啊!”肯定的语气。
“是嘛……”心底那股愈来愈强烈的不舒服感觉让齐御群一时间竟有点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从不曾如此低落过,就像是陡然掉进无尽的深渊,旁徨无助而且难受……
“您问这个干嘛?”她奇怪的望向默静不语的他。
“没什么,只是好奇罢了。”齐御群扯出笑,可那笑容看起来却有些无力。
“只是这样吗?”他的表情看起来明明有心事。
抿唇片刻,齐御群终于再度开口,“若我要你交代他的来历,你会说吗?”声音不太有把握——他没忘记上次询问时被她毫不客气的拒绝。
没想到这一回沈佑希却很爽快道:“会啊!为什么不?反正也没什么好不能说的,他可是我的亲哥哥!”
“你们是亲兄妹?”齐御群愕然——他怎么都想不到那个让她心心念念的男子跟她会是这层关系。
“否则您以为我们是什么?”
“可是你睡着时常会唤着他的名字……”
“好像是。”她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小时候我很怕黑,不敢单独睡觉,总要拉着律凡哥哥陪我;等我长大,只要待在不安的环境中,就会直觉的想找他。”
“你们兄妹的感情还真好!”口吻满是欣羡——虽然知道对方是她的亲哥哥而让他松了一口气,但齐御群仍不可自抑的羡慕起来。
沈佑希还当他是又想起两位皇兄,连忙转移话题,“对了!这个差不多凉了,快吃吧!”将一直搁在桌上的瓷碗端到他面前。
“你几时做的?”他还以为她一直都守在床边。
“当然是您抱着肚子在床上滚来滚去的时候。”她促狭的笑说着。
“我哪有。”他难得的脸泛红,“明明服药之后没多久,我便失去意识了。”
难得见他如此腼腆,沈佑希不禁扬唇微笑,“总之,我记得闹肚子疼的人得吃清淡的东西,所以做了粥,您尝尝吧!”
齐御群依言送了一匙入口,“很好吃……”无论她做什么,都很好吃。
“这可是您第一次当面称赞我,如果可以把它写成扁额送我的话,我会很高兴的。”沈佑希开着玩笑。内心却感到甜滋滋的。
“那有什么问题?我甚至可以再多说一点,比方——将来谁娶了你,就是谁三生有幸,这样你可满意了?”她调皮的俏模样让他觉得好多了。
“那是我的事,就不劳您操心了。”瞪他一眼,“您还是先担心您身边各色佳丽那么多,日后这里会不会人满为患吧!”
说到这个,沈佑希不禁想到——这样的他不知会和什么样的女子婚配?
要是能嫁给仪表堂堂、允文允武,而且擅长逗女生开心的他,应该会很幸福吧?要是再剔除处处留情这一点的话,那他就更完美了!
不过这可能有困难——在这里,三妻四妾是非常稀松平常的事,更何况是条件这么优渥的他,他怎么可能只钟情于一人呢?
“你的口气听起来有点酸……”齐御群敏锐的察觉到这一点。
“您又要开始自以为是了吗?”她橫眉,下意识的否认。
“是不是自以为是,我们可以来证明看看。”记起吻她的滋味,齐御群倏地威到喉头一阵干燥。
“干嘛?”发现他的眸色转深,沈佑希警觉的跳开。
不行!她不能再被蛊惑,若是不及早逃开,只怕她又要瘫软在他的怀中,变得意乱情迷而无法思考了……
“我不记得你有这么怕我啊!”紧盯着她不安的脸庞,齐御群诱惑的笑着。
“我还事要忙,先出去了,您好好休息。”她转身想离开,不意却撞见正要进来的朱定邦。
“赶着要去哪里吗?”疑惑的看着神色匆匆的她。
不待她回答,齐御群不悦的声音便自后头传来。“你给我留下来!在这个节骨眼,还有什么事会比照顾我更重要?”她的逃避让他感到很不是滋味,她就真的这么讨厌他吗?
闻言,加上想到他是病人,沈佑希只得在距他十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
“那是什么?”望着朱定邦手上的成堆卷轴,齐御群疑惑的问。
“这个嘛……”朱定邦正衡量着该如何开口。
沈佑希还当是因为她在场,以致他们不便说话,“我还是先退出去吧!”
“你留下来。”齐御群的眼神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朱伯,你说。”
这个举动象征着齐御群已不将她当成是外人了,但下一刻,他却后悔了——因为朱定邦说的是……
“这些是方才丽妃娘娘差人送来的,说是三皇子也到成家的年纪了,因此她特地自多位邻国公主及朝臣之女的画像中挑出内外兼备,得以与您匹配者,请您详加过目。”
“我的事几时轮到她插手了?”齐御群撇唇一笑。
主子的反应他并不意外,但——“棘手的是,听说王对此事亦举双手赞成。”
“是吗?”原就微眯的黑眸变得更深沉了——父王见过沈佑希,却仍要他另娶他人,这代表父王并不认同眼前这个小人儿……果然他还是得受缚于可笑的祖训是吗?
旁边的沈佑希则是神色复杂,邻国公主、朝中重臣之女……不知为何,这些名词竟让她的心掠过…抹彷如刀割般的痛楚。
才刚想着齐御群不知会娶什么样的女人,没想到这个想像这么快就要被证实了……
光是想像他和新婚妻子站在一起的画面,她就觉得有点难以忍受。
身为她“主人”的他即将成亲,那么她呢?总不能继续待在这里吧?这么想的同时,她忍不住强笑着,趁着他们谈话的空档插话,“三皇子,您刚刚说过,肚子不再痛了对吧?”
“你想说什么?”齐御群警戒的问,看到她脸上过度粲然的笑容让他的心中突然萌生一股不安全感,仿佛她很快就要消逝似的。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您能……”
不待她说完,齐御群迳自道:“我的身子尚未完全恢复,可能还需要几天的时间静养。”
“可是您明明说……”
“身子是我的,状况我自己最清楚。”没得商量的语气。
“我知道了。”努努嘴,她退一步妥协道:“我先出去替您备药。”唯有他快快恢复,她才能要求他……
“呃,三皇子,那这些……”即使主子的脸色有异,朱定邦仍想将手头上的事做个解决。
“退给丽妃,我的事不劳她过问。”齐御群断然道。
他现在已经够烦了,不想再替自己制造无谓的困扰,只要想到她一心一意想回去,而且有一天可能也真的会回去,他的心就无法平静……
沉郁的眸光直到沈佑希纤弱的背影完全消逝才缓缓收回,转为若有所思——究竟他该如何做,她才会愿意留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