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雨阳回到工作室,照常忙碌,见客户、处理案子、交代助理,没人看出他刚经历了失恋的打击,只觉得平日亲切的上司,似乎少了点笑容。
下班后,他不想回家,开车乱逛,看见一家Pub,他停车入内。
他点了酒,坐在吧台边喝,酒保想和他搭汕,他没回话,打扮妖娇入时的美女在他旁边欲走还留,他没理会。
他只觉得,这Pub真吵,人太多,空气太闷,舞曲放得太大声,他一向只在「晶」小酌,在沙发上随兴地或坐或躺,玻璃杯装着红酒,辛纯恩向他解说酒的年份、产地,她的嗓音如碎冰敲击玻璃杯那样悦耳,他们闲聊、品酒、看来去的客人,那是类似老夫妻的温馨情调……今后再也不会有了。
他打电话给陆毅,找他来陪喝酒,陆毅立即答应,十分钟内赶到。
这时陶雨阳已醉得眼睛朦胧,差点认不出陆毅,他向好友招手,浑然不觉有个美艳女人像狼见着肥美的肉,猛往他身边挨。
陆毅走过去,一把将女人推开,警告:「离我的男人远一点。」
女人瞠目,低咒:「妈的,原来是gay……」她扭头就走。
「什么你的男人?」陶雨阳笑了。「你老是乱讲话,大学时代被误解是同志还不够吗?」
「管他的,赶女人就得用这一招,立即见效。」陆毅看着他面前的几个空酒杯。「你喝了多少?」
「不记得了。今晚我请客,你要喝多少都我买单。」陶雨阳向酒保道:「两杯威士忌,不加冰。」
陆毅皱眉。「纯恩打电话给我,说了你们今天在餐厅的事。」
难怪看他喝醉也不诧异。「她说了什么?」
「她说她有一阵子不会和你见面了,请我有时间多陪你。」
「就这样?」
「她没说太多,但是听得出来,她觉得她没把事情处理好,让你难过,她很愧疚。」
「也不是处理不好,她只是说她谊该说的。」只是听在他耳中,很受伤。
陆毅安慰地拍拍好友肩膀。「你也看很多她甩男人的例子了,去年有个蠢蛋跑到店里闹,哭着下跪,她报警赶人。前年有人为她自杀,躺在医院,她也没去探望一下。」
「那人太偏激,他死缠着纯恩,打电话骚扰她,她是受害者,去探病会走不出病房。」他忍不住为她辩解。
「我知道,我是举例,你看她对旁人这么冷淡,对你算是很重视了……」
「严格来说,我不是她男友,她也不是甩掉我。」
「反正,我的重点是,往好处看,她是在乎你的,才会担心你的反应。看开一点吧,有时候我们就是无法成为她要的那个人,你不是前几天才说过,她要是有认真的对象,你会祝福她?」
这话好狠,一刀入心。陶雨阳涩声道:「用说的总是容易,要做到很难。」原本他还在期望她来找他,说她收回下午那些话,说他们依然像从前那样……随着时间越来越晚,希望越来越渺茫。
他身体醉了,意识却清楚,胸腔里的痛,酒精淹没不了。他端起酒保送上的威士忌,陆毅却不动。「你不喝吗?」
「我心情不好时才喝酒,今晚的伤心人不是我。」陆毅把酒杯推给他。「你喝吧,高兴喝到挂也行,我会保持清醒,送你回家。」
陶雨阳笑了,笑得有点凄凉,喃喃道:「你真够义气……」
辛纯恩觉得自己做了该做的事,心情却很沉重。
江裕很满意她和陶雨阳把话说清楚,这两天对她加倍殷勤体贴,却让她更落落寡欢。伤了老朋友的心,她很不安,偏偏又在最后关头察觉自己对他动了情。
她对江裕很认真,但那瞬间的心动无法抹灭,困扰着她。
真爱应当经得起考验,不受诱惑,不易动摇,可是一想到陶雨阳,对江裕那些很确定的感觉,突然都变得不确定。
她心烦意乱,充满罪恶感,决定找好友——大学时代的学妹罗妙靖倾诉,两人在周末相约见面。
新婚不久、有孕在身的罗妙靖要采购家庭用品,两人上大卖场,辛纯恩推着推车,边走边将这几天的烦恼都说了。
「我都有男朋友了,还三心两意,好像背叛他似的。」辛纯恩很沮丧。
「你会这么烦恼,就代表你对陶学长的感情很深。」罗妙靖认识陶雨阳,也很清楚两人非比寻常的友情。
「我觉得我是太震惊了,心情很乱,我一直以为自己当他是朋友……」
「我倒觉得,像陶学长这么优的男人,你都不动心,才是诡异。」
「有什么诡异?你老公也很优,我就没动心。」
「这不同啊,疆臣很早就和我在一起,你才不会对名草有主的男人感兴趣。」提起新婚丈夫,罗妙靖满脸甜蜜,又随即正色。「你和陶学长这么要好,表示你对他有一定的好感,都没想过和他交往吗?」
辛纯恩摇头。「没有。我曾经有过很要好的男性朋友,他像哥哥一样照顾我,后来我们在一起,感觉整个不对了,没多久就分手,结果两人心里都有疙瘩,怎样都回不去那种朋友的相处。所以后来再认识雨阳,我不敢想太多,怕自己的感觉又是错的……」
「你担心错把友谊当爱情,最后发现是把爱情当友谊,错得离谱。可是你之前有交过几个男友,也是从朋友变成情人,为什么对陶学长就是不行?」
「那是对方原本就想追我,刻意打入我的交友圈,跟雨阳不同。你想象看看,你有个家,不管你在外面遭受多少打击、多少困难,你都能回到家里寻找安慰,你愿意失去这个唯一的避风港吗?雨阳对我来说,就是这种独一无二的存在。」
「很好呀!这听起来就像天生一对,绝配。」
「我倒觉得听起来像不成功便成仁,变成爱人之后要是撕破脸分手,这个避风港再也回不来了。」她禁不起这种豪赌。辛纯恩黯然道:「何况我有男友了,交往了就有责任,有这种出轨的感觉,就是不对。」
「好,那你赶快忘了陶学长,好好和江先生交往,交往一路顺风直到结婚,然后在婚后某一天,你忽然发现你爱的原来还是陶学长……」罗妙靖眨眨眼。「这也算是很有责任感的表现呢?」
「你想太远,还只是交往阶段而已。」辛纯恩听得头皮发麻。
「所以,趁现在都还是自由身,你想清楚,你想和谁在一起?江先生人是不错,虽然有点无趣,可是凡事以你为重心。陶学长就不必我多说了,你比我更清楚,他很体贴、细心,你们认识这么久,对彼此都很了解,交往之后一定非常幸福美满,从婚前甜蜜到婚后……」
「你别煽动我。」辛纯恩很浮躁,若真和陶雨阳在一起,他们相处上绝对没问题,他一向无限包容她,她唯一要担心的是被他宠坏……唉,她心动得好厉害。
「我这是为你好耶!」罗妙靖好无辜地眨着大眼睛。「就像你当初在最后关头推我一把,让我有了现在快乐的婚姻生活,我也要说:陶学长是好男人,你会幸福的——」
突然砰一声,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地,打断她的话。
辛纯恩从货架间望去,看见一对男女站在罐头食品前,男人正弯腰捡起掉落的鲔鱼罐头,放回架上。他的背影有些眼熟。
女人怒道:「家里的饭是我在煮,我要买这罐头,你干么放回去?」
「我不吃鲔鱼,你又不是不知道。」
辛纯恩认出男人的声音,是江裕。他说今天要加班,怎会跑来卖场?那女人又是谁?
「你不吃,我吃啊!就算钱都是你在赚,我也是为这个家付出劳力,帮你做饭洗衣服,你竟然连个罐头都不让我吃?」林慧秀愤嚷,抓起那罐头扔进购物推车。
「罐头这么多种,你挑个我们都吃的,不行吗?」江裕又把罐头放回架上。
「这罐头今天有打折,干么买比较贵的?」林慧秀又把罐头丢回推车。
「我赚的钱还够你吃贵一点的罐头,拜托你买别的行不行?」江裕不耐烦地又把罐头拿起来,忽有一道影子落在身边,他回头一看,大惊失色。「纯恩,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陪朋友来买东西。」辛纯恩注视着他惊惶的表情。她只是过来打声招呼,他为何这么惊惶?她看向他身畔女人。「这位是……」
林慧秀瞪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美人,认出她是常在杂志上出现的夜店女王。她穿简单的毛衣和长裤,仍难掩亮丽,她这唯恐旁人不知他多有本事的老公,怎么没提过他认识这个话题美女?
她道:「我是他老婆。」
辛纯恩震惊,看看江裕。「你结婚了?」
「我——」江裕要捣住老婆的嘴已经来不及,他拉住辛纯恩。「纯恩,我们去那边说——」
「有话为什么不能当面说?」辛纯恩甩掉他的手。「你只要回答我,你是不是结婚了还跟我交往?」不,他不可能已婚,从没迹象显示他已婚,至少她没察觉到,是他蓄意瞒骗她吗?她心跳飞快,脑子一片空白。
「你们在交往?!」林慧秀尖叫,引来附近顾客的侧目,她搥打丈夫。「难怪你一直逼我离婚!原来你有外遇!」
「你闭嘴行不行?!」江裕暴躁地推了妻子一把,转向辛纯恩,立刻换上焦急温柔的神情。「纯恩,听我说,我和我老婆早就在谈离婚,是财产分配谈不拢,她不放我。我对你是真心的,我一直想要和她离婚,和你在一起……」
「所以你就顶着已婚身份追求我,让我变成你们婚姻的第三者。」一股凉气自辛纯恩头顶灌下,她觉得全身冰冷。这张老实面孔,给了她多少期待,以为终于觅得真爱,原来全是谎言一场。
林慧秀愤怒地揪着丈夫。「我们根本没要离婚,是你逼我!我还在努力要挽回婚姻,每天做多少家事,把你伺候得像老爷,没想到你在外面早就有女人!」
她气急败坏,对辛纯恩叫道:「我绝不离婚!你这孤狸精,有多少男人追求你,你爱跟谁交往就跟谁,干么跟我抢老公?!」
一旁罗妙靖被突来的情况吓住,忍不住插口:「江太太,我学姊是以为江先生单身,才和他交往,她根本不知道他已婚——」
「别说了。」辛纯恩沈声道,刚刚还在苦恼自己没有忠于他,充满罪恶感,真是荒谬。
心好痛,一向自诩精明伶俐,为何没有看穿这男人的真面目?她羞愧着,没勇气看他的妻子,是她的错,几乎毁了另一个女人的家庭……也许已经毁了。
她瞪着江裕。「我没兴趣当第三者,我们到此结束,开餐厅的事也取消,往后我的店也不会和你有业务往来。」说完,她便拉着罗妙靖离开。
「纯恩!」江裕想追,被林慧秀挡住。
「你追她干么?我才是你老婆!你这混账男人,难怪对我越来越冷淡,整天挑剔我,原来是勾搭到有钱女人,想抛弃我!你有没有良心?我又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帮你守着家,你还给我外遇,哇……」林慧秀跺脚,气哭了。
江裕很想甩她一巴掌,但眼看其他顾客都往他们看来,只得扯着老婆往出口走。「回家再说,别在这里哭,丢人现眼!」
辛纯恩婉拒了罗妙靖的陪伴,她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她回到住处,倒在沙发上,不想动,瞪着茶几发愣。
这是第三次,她成了第三者。第一次是高一,她差点被一群太妹揍扁。
第二次是大学刚毕业,她和男模交往,对方一副乖宝宝长相,赚的钱都交给母亲处理,出入都搭公交车,他让她梦想两人一同打拚存钱、建立家庭,知道他让高中小女友怀孕,事情被媒体揭露,她才发现自己成了第三者。
她选择退出,小女生的父母逼男模娶女儿,他却说辛纯恩才是他的最爱,这事足足纠缠了半年,她天天被媒体追着跑,最后他还是娶了小女友。
那段时间,朋友们大多支持她,也有些人不谅解她。父亲整天念她,彷佛她无意中成了第三者,比他从前蓄意引诱有夫之妇更可耻。
这次,又是相同的模式,她遇上貌似忠厚的男人,一样梦想和他做番事业,但结局更恶劣,她真的介入了人家的家庭。
没多久,她的手机响了,是江裕来电。她不接,然后换成家里的电话响,她拔了电话线。之后简讯陆续传来。
「纯恩,对不起,接我电话好吗?我想跟你解释,我爱你。」
「纯恩,对不起,我和老婆提离婚了,她不肯,我还在和她沟通,我一定会和她离婚。要等我,我爱你。」
「纯恩,我会补偿你,给我时间。我爱你。」
她冷冷查看简讯。这男人真聪明,不断说我爱她,他很清楚她对感情的渴望和依赖,想哄她给他机会。
她只是想要一份安定的爱情,想和个好男人相守一生,为何老是遇到心术不正的对象?
更惨的是,她为了这个骗子,对陶雨阳说那些话,亲手将他推远。若在以往,她第一时间已经找他倾诉,但这回她没脸找他。她清楚记得他离开餐厅时心灰意冷的神情,她知道他很伤心,她现在独自伤心,是活该。
她失去最珍贵的友情,失去憧憬的爱情,她对自己看男人的眼光彻底失去信心。她真蠢,蠢得要命……
她蒙着脸,轻轻哭泣,哭倦了,在沙发上昏睡过去,再醒来时已是傍晚,手机还在响。这次打来的是陆毅。
「喂,你在哪儿?怎么电话都不接?」
「我在家里,睡着了,没听见电话声。」
「所以你也还没看今天晚报?」陆毅的大嗓门突然变得小心翼翼。
「没。晚报有什么?」
「有家晚报刊出一张照片,照片里有你和你男朋友,他还带着一个女人,报纸写那女人是他老婆,说你成了人家的第三者,是真的吗?」
辛纯恩只觉被个巨大铁锤迎面击中,头晕脑胀。好极了,丑闻传得真快。「我也是今天下午在卖场遇到他们,才知道他原来已婚……当场分手了。」
「妈的!果然是那混蛋对不起你!我就想,你不可能明知他结婚了还跟他交往。那你现在要怎么做?雨阳知道了吗?我打电话告诉他——」
「不,别告诉他。」她此刻最怕见到陶雨阳。
「干么不告诉他?他迟早会知道这件事,这种时候你一向会找他陪你——」
「这次情况不同,我对他说了那些话,而且起因还是江裕,我真的没脸见他。」
「我想雨阳不会介意——」
「就是他不会介意,更不可以。」她自私地把他赶开,有需要时又把他拖回来,真这么做了,她会看不起自己。
但晚报只是开端,明天这件丑闻就会像疾病一样传染给所有媒体,记者会在她家和她的店外头堵她,追问所有细节,每个人都要挖她伤口,要她展示她有多痛……想象那情况,她有要崩溃的感觉。
「我想找个地方躲起来,或者去旅行,谁都不见。」
「什么?你要躲去哪里?你的店怎么办?」
「我的店有店长顾着,我几天不出现没关系。我也不知去哪里,先出门再说。」她收线,心烦意乱,奔进房间拖出行李袋,往里头塞衣服。
接到陆毅电话时,陶雨阳刚回到家。
那晚他果真喝到挂,被陆毅扛回家,隔天严重宿醉头痛。生平第一次借酒浇愁,他决定这种傻事不做第二次。
他改变排遣伤痛的方式,把工作排得更多、计划回老家一趟,尽可能将以往留给辛纯恩的空档都填满,但做这些事时想到这时刻原本该在陪她,心头还是惆怅。他大概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真正接受他们关系改变的事实,要面对江裕就更困难了。
那男人,一番话就能让她决定疏远他,他深深嫉妒他。
当陆毅在电话里告知辛纯恩成了第三者的消息,他震骇得半晌说不出话。「江裕已婚?你确定?」
「很确定,我刚和纯恩通过电话,她承认了,说他们已经分手了。」
「她人呢?情况如何?」
「听起来情绪低落、很沮丧,我说要告诉你,她不肯,因为她对你说了那些话,她说要找个地方躲起来,或者去旅行,也不知会去哪里。」
「总之,先通知朋友们,如果她去找谁,先稳住她的情绪,然后通知我。」陶雨阳立刻想去搜索她家衣橱。
「好,我马上连络大家。喂,雨阳,」陆毅忽然很严肃。「你要好好把握这次机会。」
「什么?」他一愣。
「你难道要永远当她的感情垃圾桶,一辈子听她拿失败的恋爱跟你诉苦吗?你为什么不跟她坦白,她在这种时候最脆弱,很容易感动,你一开口说不定她就答应了——」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先找到她比较重要。我要打给妙妙,先挂了。」
他很焦急,她对江裕的期望和感情都很深,他能想象她受到多大的打击,此刻她正需要人陪伴,为什么不找他?难道她以为他们有点不愉快,他就和她绝交了?
他打她手机,关机了,家中电话也无人接听。他拨给罗妙靖,她说:「学姊几分钟前才打给我……」
他精神一振。「她在哪里?」
「她没说,她只说想找个地方散心,她怕朋友们担心,要我转告大家,她没事,会好好照顾自己,过几天就会回来。」
「她完全没说她要去哪里?」
「没有。学长,我觉得让她独处一下也好,有时候我们过度的关怀会造成压力,让她冷静几天,等她想通了就会出现……」
问不出辛纯恩下落,他怏怏收线。罗妙靖说的他都懂,但他想亲眼确认她无恙,他想在她身边照顾她,见不到她,他无法安心。
她说要去旅行,他其实不大相信,没人比他更了解她心情不好时的反应,她哪里也不会想去,只会像蜗牛缩回壳里去那样,躲在一个她觉得安全的地方。他一向就是她的壳。
他想了想,又拿起电话,拨给陆毅。
辛纯恩其实投奔罗妙靖去了,她没心情旅行,是怕朋友们挂念,才和罗妙靖商量了一套说词,由她转达给大家。
她暂时借住在罗家,罗家双亲早已过世,姊妹俩都在今年出嫁,老屋没人住,罗妙靖让她住进去,每天早晚带食物来给她。
在罗家过了一夜,辛纯恩觉得全身乏力,床很好睡,但心的疲倦无法消除。她无精打采,不想吃早餐,将手机开机,有大量朋友的慰问简讯传入,江裕也发了不少道歉短讯,但没一则来自陶雨阳。他半个字也没寄给她。
她检查语音信箱,同样有来自朋友们和江裕的讯息,唯独没有陶雨阳的。
好吧,这回他不想管她了,她是自作自受。她正要关掉手机,忽然有来电,是她父亲。
「你整晚跑哪儿去了?为什么没开机?」辛人友语气严肃。
「我在山里泡温泉,手机没电了,所以没开。」
「事情闹这么大,你还有心情泡温泉?报纸都写了,你又当了第三者,还把你之前的『事迹』拿出来比较,你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很看重江裕,跟我保证他是好人?」父亲口气听起来沉重又疲惫。
「是我错了,又看走眼了。」
「吴先生也打来关心,他说你前两次还可以说是不小心被骗,这第三次是怎么回事?他说你虽然开夜店,看起来应该很自爱,怎么会去破坏人家家庭。」
干他屁事?辛纯恩忍住冲口的粗话,冷冷道:「对不起,是我笨,和对方交往之前忘记检查他的身份证配偶栏,下次我会记得。」
「吴先生后来说他相信你,不介意这次的事情,他还是想追求你。」
「是喔,我真感动。」她嘲讽。
「所以下礼拜天的饭局照旧,他说怕现在新闻正闹得大,你出门不方便,所以他打算请你去他家吃晚饭。话我都带到了,你自己看着办。」父亲叹口气。「我先提醒你,他不会放过你的,如果不喜欢他,你自己想办法,听到了没?你看男人的眼光实在很差,男友换过一个又一个,什么时候才会定下来……」
好极了,直接把她送进那匹垂涎她的狼家里,还削她一顿。她忍住狂怒。「爸,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这边收讯好差——」她直接把手机关了,抓着它高举就要往地上摔——
不行,摔坏的话,陶雨阳就连络不到她了。
好想他,越来越想他,他才是真正关心她的人,他不批判,不指责,他只是陪着她,听她说话,永远默默支持她,她好想他,又怕见他。
父亲的来电让她心情恶劣,整天没有食欲。傍晚,罗妙靖买了晚餐过来,发现冰箱里的食物都没动过。
「学姊,你今天都没吃东西吗?」
「没胃口。」辛纯恩在看电视,娱乐新闻正在讨论她,还播出采访江氏夫妇的片段,江裕坚持离婚,林慧秀不肯,扬言要告她妨害家庭,夫妻俩就在镜头前吵架。她喃喃道:「这集的收视率一定很好。」
罗妙靖走到她面前,打量她泛红的眼眶,憔悴的脸庞,叹口气。「要不要我把陶学长找来?」
辛纯恩警觉地扬眼。「干么找他?」
「以前你都找陶学长,这次你来找我,我当然很乐意帮你,但现在我觉得有些事,是只有陶学长能办到的。」罗妙靖握住她冰凉的手。「就像我和疆臣一样,再怎么吵,还是回到他身边,离不开他。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只有学长能安慰你。」
她眼睛朦胧了。「我们和你们不同,不能这样比较。」
「说是不同,也只是我和疆臣一直是情人,你和学长始终只是朋友,但我觉得学长是你隐性的男朋友。情人之间不应该只有爱情,还有精神上的依赖,只想在他身边哭,只想和他一起欢笑,不是说你的前男友们做不到这些,但是学长在这方面的地位没人可以取代,而且这些感觉很容易滋生爱情,你可能很久以前就对他动心了,只是没有察觉——」
忽然间,门铃声打断她的话。两个女人面面相觑。这屋子一段时间没人住了,怎会有人来访?
罗妙靖走到门边,从窥视孔往外看,随即一脸惊吓地回头,以唇形无声道:是陶学长!
辛纯恩跳起来冲进房间,刚关上房门,就听见罗妙靖刻意扬高的声音道:「学长,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路过这里,看见屋子亮着,就过来看看。我以为这里没住人了。」陶雨阳走进屋里,注意到门边放着崭新的购物袋。
「我朋友从东都来玩,这里就借她住,省旅馆费嘛!」罗妙靖从容提起购物袋。「我刚帮她买了点东西过来,不过她不在,大概逛夜市去了。」
「我来吧!」陶雨阳接过购物袋,提进厨房。「都放到柜子里吗?」
「对呀,麻烦你了。」罗妙靖故意叹气。「学姐有联络你吗?」
「没有。」
「唉,我好担心她,她也都没连络我,以往她遇到这种事一定找你,从没有这样把自己封闭起来。」
「也许这次她觉得不需要我吧。」袋子里有几包海苔和覆盆子果酱,都是辛纯恩爱吃的……或许学妹那位朋友也爱吧。
「其实我们这些朋友都觉得,你和纯恩学姊很适合,干脆在一起嘛!」
躲在房里的辛纯恩听到这句,心怦怦跳。这鬼灵精的学妹,胡说什么?讲这么尴尬的话题……她很紧张,他会怎么回答?
「我们大概没那个缘分吧……剩下这些毛巾和拖鞋,要直接给她?」
「是啊,我拿到她房间就好。」
然后脚步声往她躲藏的房间过来。辛纯恩慌了,房里无处可躲,她打开大衣橱藏进去。幸好衣橱是空的,她缩坐着,刚掩好橱门,罗妙靖的声音就在房里响起。
「东西就放这里。学长,你吃晚餐了没?」罗妙靖很有技巧地挡在房门口,不让陶雨阳进入,房里没看到辛纯恩,她知道她躲到哪儿去了,暗暗好笑。
「还没。」陶雨阳站在房门边,门打开时一股气味飘出,是老房子的陈旧气味,还有一丝很淡很微,但他绝不会错辨的香茅香气。他往房里看,看见一个大衣橱,房里似乎没人在。
「那我们一起去吃晚餐吧,刚好我老公要下班了——」
「也好,顺便找你朋友一起吧!她是不是喜欢香茅?」
「香茅?那是什么?」
「是一种植物,味道清香,我用它做了十多年的手工香皂,纯恩常用——」他冷不防地越过罗妙靖,闪入房里,拉开衣橱,里头发出一声惊叫。
听到香茅二字时,辛纯恩就知不妙,下一秒,橱门突然被拉开,她吓得惊呼,直觉就往衣橱深处缩。
陶雨阳双臂抵着橱门边缘,好笑地看着衣橱里的女人拚命往角落躲,直到发现她后头除了木板已经没空间才停住。她喘吁吁,披头散发,仓皇地盯着他,然后脸蛋迅速红透,她狼狈极了,但也可爱极了。
「听说你去旅游散心了……」他打量窄小的衣橱,眼光戏谑。「没想到你订的房间这么小。」
噗哈哈——门口的罗妙靖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