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相信这辈子会再遇见这个男人!
他可恶地依旧年轻俊美,那副细致眉睫是上帝精心的工笔画,黑色磁石般的双眸,漂亮的五官如瓷器,再赋予斯文优雅的气质,那副细框金边眼镜是她最难以抵挡的,打造出她迷恋的男性脸庞——后来她才明白,那副眼镜是禁锢恶魔的咒语……
他对她微笑,依旧是那副人畜无害的迷人微笑,彷佛并不怪她这些年杳无音讯,他过分俊美的笑颜是视觉迷幻剂,总教她神魂颠倒,忘记一切——且慢!她受过太多次教训了,他这种嘴角轻勾的模样,就代表有人要倒霉,而那个人通常是她。
他凝视她,靠近她,灼热呼吸烫着她最敏感的耳垂。「想念我吗?」
「一点……都不想。」口是心非,她懊恼地发现肌肤因为他的接近,泛起亢奋的疙瘩……不对,她起鸡皮疙瘩是因为怕他!她很怕他!
他仍旧微笑,彷佛将她的拒绝误解为肯定——或者他根本没理会她的答案。他一向如此,他总能让事情顺着他想要的方向发展,也总能得到他想要的。
他解开她的睡衣,然后褪去自己衣物,温暖的男性躯体覆上她。
她鸵鸟地闭上眼,无法不感觉到他结实的身体,他的皮肤也光滑得像瓷器,却炙热如火炉,热得她脸红心跳。在他强壮的怀抱里,赤果肌肤接触的销魂让她羞愧,但也好兴奋。他亲吻她肌肤,亲吻她说不出口的部位,对她做出她不敢想象的过分行为。他太放肆了,但很温柔,他总是很温柔,这是他的本性,不是因为他爱她,绝不是……
不知哪来的刺耳铃声干扰他们,她想推开他,他不肯放手,她使劲推他,爬向不知名的铃声来源——
丁琪艾猛然睁眼,用力按掉闹钟,时间是清晨五点半。
房里寂然无声,床上唯有她自己,她的睡衣好端端穿在身上,没有什么男人。
只是作梦而已……她喘口气,心脏剧跳,感觉额头发凉,伸手一模,都是冷汗。
作春梦可以作到满头冷汗,她大概是全世界第一人。
她喃喃道:「一大早作这种梦,真是坏预兆……」
跟他分开这么多年,第一次梦见他,就是这么刺激的梦境,八成是被连日轰炸的结果。
儿子知道父亲还在世以后,天天吵着要去找他,老妈也逼她去讨安家费,没一刻让她安宁,幸好女儿对父亲没什么兴趣,否则三管齐下,她会很想逃家。
「拜托,就说跟他的事都过去了嘛……」她揉着额头咕哝。老妈偏偏认为他欠了她,逼着她追讨,她躲他都来不及,还自己送上门去给他宰?猪也没这么蠢好吗?
现在的她有份好工作,能养活一家四口,日子平安顺遂,不想跟他有什么交集,他与他的风流韵事若是一片嚣张的田地,她就是旁边安静的小水沟,各过各的,不相干。
她起床盥洗,小心别吵醒仍在熟睡的母亲与一双儿女。更衣后,她下楼,来到一楼的「莓果」面包店,走进厨房。
她热爱烘焙,在几家面包店做过,最后在「莓果」落脚,当时老板初创业,与她相谈甚欢,邀她入股,她投入所有积蓄,押对了宝,如今面包店生意兴隆,靠这家店,这辈子她一家人都不愁吃穿了。
厨房里早有面包师傅在忙碌,烤炉的烘烘热气驱散早秋的凉意,送来女乃油、果酱与出炉面包的浓郁甜香,她精神一振,跟众人打招呼。「大家早!」戴着帽子口罩手套的师傅们跟她挥手致意。
「琪琪?」老板唐益夫立刻迎上去。「就说﹃小红帽泡芙﹄我做就好,妳多睡一点,怎么又这么早起来?」
跟丁琪艾合作越久,他越喜欢她,近来积极对她展开追求。
丁琪艾相貌甜美,圆溜溜的乌黑大眼像无辜小鹿,心思都写在爱笑的脸蛋上,加上天生的柔软嗓音,就像一口就能吃掉的绵软糕点,他很早就对她心动,迟迟没行动是因为她未婚生子,条件不太好。正经的女人怎会落到当未婚妈妈的地步?
不过相处久了,他渐渐发现她其实很单纯,单纯得有点傻气。他实在很喜欢她,喜欢到和别的女人约会时也想着她,而且她对面包店的生意帮助也很大,因此他愿意忍耐她带着两个小累赘。
「没关系啦,我对它最熟,何况只做几十个,花不了多少时间。」丁琪艾系上围裙。这款泡芙是她研发的配方,是她的骄傲,就像自己的孩子,总想亲手将它们每一个带来世上。
「妳是不信任我的手艺,没办法忠实呈现它的味道吗?」唐益夫佯怒。
「没有!」她赶紧摇手。「你知道我喜欢做蛋糕嘛,要我坐在柜台收钱,我实在很不习惯,还是内场工作比较适合我。老板……你别生气喔?」
「我开玩笑的,妳别紧张。」唐益夫笑了。「妳喜欢做就做吧,这泡芙是我们店里的招牌商品,就交给妳这位原创的大师傅了。」
丁琪艾吁口气,露出笑容。「谢啦!」
「让妳工作妳还谢我?」唐益夫好笑,看她兴致勃勃地站到工作台边,他走到她身畔,低声道:「我订好今晚的餐厅了,七点钟,别忙太晚,早点回家准备。」
「什么?」烘焙机器的声音过大,她没听清楚。
他稍稍提高声调。「我订好餐厅的位置了——」
「啊?什么?」她还是没听清楚。
「我说,我订好今晚餐厅——」
「等等,机器好像有问题,我听不——」
「老板说,」一旁圆胖的中年师傅道:「他订好今天晚上的餐厅了,七点钟,叫妳早点回家准备。」
语毕,其它师傅都笑了,大家挤眉弄眼。「好好跟老板去约会啊!琪琪。」大家都知道老板在追丁琪艾,都给予祝福,也不时拿容易害羞的她开玩笑。
「喔。」丁琪艾脸蛋窘红,瞧向一脸无奈又好笑的唐益夫。「对不起,机器声音太大,我没听到。」
「是吗?我看妳是太爱做面包了,一模到面粉,什么都忘了。」
「不是啦,我真的没听到,你说话我都很认真听,绝对不会忽略你……」
「好好好,我开妳玩笑,妳怎么这么容易当真啊?」唐益夫爱怜地搂搂她肩头。「傻瓜。」
「我就是不聪明嘛。」她傻笑。
和他在一起很快乐,他对她细心体贴,很照顾她与家人,他们都热爱烘焙面包,若能和兴趣相同的男人共组家庭,一定会很幸福吧?
他还是她最喜欢的斯文白净类型,而且他是真斯文,不像某人是假绅士,那人的斯文是假性,就像狐狸伪装成无害的羊,整得她团团转,她怀疑自己上辈子可能欠他很多,这辈子才这么惨,唉。
「我去准备饼干,妳做泡芙吧!」唐益夫转身走开。
「好。」她笑吟吟地应声。唐益夫一定是她人生幸福的预告,今晚的约会她可要好好打扮,把他迷得神魂颠倒。
她挽起衣袖,泡芙材料都已备齐,她将牛女乃加热后,倒入混合蛋黄、白糖、面粉与玉米粉的大碗里拌匀,再将所有材料加热,直至馅料变得浓稠,再添加自制的草莓酱,等变成粉红色的甜蜜内馅转凉,才放入冰箱。
然后做外皮,女乃油加入水和盐,煮至沸腾,再加进面粉和蛋,用木匙拌匀成面团,再将面团塑成小球,放入撒了面粉的烤盘,进烤箱,二十五分钟的烘烤过程中,还得调换泡芙位置,让颜色烤得均匀。
她忙得满身汗,越忙越精神奕奕,泡芙是她最拿手的小甜点,因为那个人爱吃。
他酷爱甜食,从前,她常做许多泡芙让他放在冰箱,只要烤过就可食用。
一个大男人的口味这么孩子气,她偷偷觉得好笑,这些年,他还是一样爱吃甜食吗?
如今,他已是知名广告公司的创意总监,年年蝉联杂志票选的黄金单身汉,身价早已不可同日而语,过去那些已是逐渐朦胧的风景。
可也许,她做的这些面包点心,那个人曾辗转品尝到;也许,他曾亲自来「莓果」光顾,她默默希望,这些甜美可爱的小点心有些能到他手上,代替她快乐他的味蕾,愉悦他的心情,即使不会再见面,她还是希望他过得好。
「……琪琪,泡芙出炉了。」
唐益夫的声音让她回神,他端来两大盘薄饼干和新鲜草莓,两人分工合作,切开泡芙,挤入冰凉的内馅,将烤成弧形的薄饼干盖在泡芙顶上,再安上草莓固定,一颗颗咧嘴笑的泡芙,顶着鲜红草莓帽尖,酥香的饼干帽檐,乃是「莓果」的招牌商品「小红帽」。
店里每天早上和下午各出炉一百个「小红帽」,半小时便销售一空。
丁琪艾拿起两个泡芙。「我先上楼了。」她还要送一对儿女上学,泡芙是给孩子们当点心的。
唐益夫正在厨房另一头忙,对她点点头,眨眨眼,她明白他是提醒她晚上的约,浅笑着点头,转身上楼。
丁琪艾回到家里,两个孩子都已穿好制服,坐在厨房吃她母亲准备的早餐。
「捷恩,你今天好厉害,没赖床耶!」丁琪艾赞美儿子,用力在儿子的女敕脸香一记。两个孩子都遗传到父亲的白皙肤色与精致五官,儿子俊美,女儿秀丽,都是她的心肝宝贝。
丁捷恩酷酷地道:「我今天想要当乖小孩,所以自己起床。」
丁小浣慢吞吞地啃吐司。「因为捷恩作恶梦,很早就醒了。」
「我哪有?」
「有啊,你半夜一直哇哇叫,把我吵醒好多次。你又梦到鬼对不对?」
「才没有!」想到恐怖的鬼脸,丁捷恩小脸微微发白。
「一定是,你上次在林大头家看完鬼片,一个礼拜都作恶梦,吵得我每天睡不好——」
丁琪艾制止两个快吵起来的孩子。「赶快吃早餐,上学会来不及。捷恩,以后不准去同学家看鬼片。」
「就说我没有梦到鬼!」丁捷恩恼了,大声道:「我是梦到爸爸!」
噗——咳咳!刚咬一口三明治的丁琪艾被面包噎到,明眸警戒大瞠,儿子一双清澈黑眸瞪着她。
她不自在地避开视线。「不是梦到鬼就好。赶快吃,别再讲话了。」
「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找爸爸?」
「我们不会去找他。」
「为什么?」
「因为你们妈妈是笨蛋,上班记得要领薪水,帮人家生小孩却连安胎费、教育费都不拿。」丁母冷冷开口,对自己生的笨女儿有无穷怨言。
「我不笨!而且我自己会赚钱,干么跟他拿?」
「唷,会赚钱就不跟人家拿钱,那妳早上吃过饭是不是就不必吃晚饭了?孩子是他的,妳跟他要钱有什么不对?这个钱是拿道义的!」
「什么道义,我看是拿厚脸皮的。」丁琪艾振振有辞。「钱和道义不可以划上等号,妳不是教我金钱不是万能吗?」
丁母怒了。「妳是﹃北七﹄吗?那个男人不负责任,妳还帮他开月兑,连这点道理都不懂,我是没生大脑给妳吗?!还是妳大脑穿孔,头壳装石头?!」
「反正我生孩子不是为了钱!」
「好,就算妳不是为了钱,至少让他们父子相认,说不定他也想见小孩。」
「他才不想。」丁琪艾语气斩钉截铁。「妳没看新闻说的,他怎样对待那个女明星和她的孩子吗?我才不要带小浣和捷恩去给他羞辱。」
「那是因为孩子不是他的,他当然不认,干么当冤大头?」
「反正,我们这个家里没有他的位置!我晚上要和益夫吃饭,以后益夫可能常常来我们家,别在他面前提起这件事,大家都听到了吗?」
她口气严肃,但软软的女圭女圭音听起来毫无魄力,儿子看都不看她,丁母冷哼一声。「我也不想让家丑外扬,有妳这么笨的女儿很风光吗?」
丁小浣则冷静提醒。「妈妈,上学要迟到了。」
「喔,好,我马上送你们上学。」丁琪艾很沮丧,可恶,她是家里的经济支柱,讲话却毫无分量,全家没人当她一回事,呜。
她送孩子到小学门口,儿子头也不回地进校园去了,她交代女儿:「小浣,我们家没有爸爸,还是过得很好,不需要去找他,妳帮妈劝弟弟好吗?」
「我觉得很难,捷恩很想要爸爸。」丁小浣一双聪慧黑眸如明镜,彷佛洞悉她内心。「妈妈,妳是不是很怕去找爸爸?」
「呃……是有一点。」光想象跟他见面的情况,她头皮就发麻。
「那就不要去找他,我也觉得我们家有没有爸爸都没差。捷恩和阿嬷是看到新闻才突然想到他,过几天就忘记了,妳别担心。」
「最好是这样。」她叹口气,亲了女儿额头一记。「妈回去了,妳快进教室吧!」
钟声响了,丁小浣走进教室,双胞胎弟弟已坐在座位上,导师正忙着处理两个抢蛋饼而打架的学生,一面还要盯着闹哄哄的教室。
丁小浣坐下来,没两分钟,丁捷恩忽然举手。「老师,我要去厕所。」
分身乏术的导师不放心。「你会自己去吗?要不要你姊姊跟你去?」
「我知道路啦。」丁捷恩对欲起身的姊姊摇摇头。
他走出教室,长廊底端就是厕所,厕所外是花圃和围墙,围墙外就是公车站牌,石砌的围墙比他母亲还高,但对于超会爬树的他而言不成问题。
他一直好羡慕同学们都有爸爸,爸爸会陪他们做功课、打电动,带他们出去玩,那天看见电视上西装笔挺的父亲,他好兴奋,原来他的父亲英俊潇洒媲美明星,他迫不及待要让大家知道他有这么帅气的老爸,偏偏老妈扫兴……
既然妈妈不肯去,他自己去总可以吧?
所以他拜托林大头的哥哥,上网查出父亲的名字与公司地址,再跟开公车的邻居赵叔叔确认过路线,从学校这边搭车去爸爸的公司,只要十五分钟,他计划周全,要去堵老爸!
他在厕所外站了一会儿,确认四周无人,立刻翻墙溜出校园,跑向公车站牌。
丁琪艾目送女儿进学校时,「莓果」面包店里,泡芙已经快卖完了,店里顾客来来去去,好热闹。
一位打扮时髦的孕妇走进店里,众人见了她的大肚子都自动让路,她走到柜台前,笑道:「嗨,我的面包呢?」
店员立即递上纸袋。「帮妳包好了,两个﹃小红帽﹄、蓝莓慕斯蛋糕、可可核桃蛋糕、芒果羊羹。」这位孕妇是老顾客,每早固定来买这几款甜点,店员早就帮她全部准备好。
「谢啦。」孕妇付帐,拎了纸袋出来,上车,驶向她服务的「双盟广告」。
她抵达公司,在一楼等电梯时,背后响起一道温文自制的嗓音。
「早,王秘书。」
她回头,瞧着来人。「早安,老板。」美眸溜过对方一身运动服。「去晨跑啊?」
「嗯,这两天不想上健身房,改在市区慢跑。」沐亚杉倚着墙边,他体魄修长强健,才跑过半个城市,他却优雅得像刚离开晚宴,发丝整齐,金边眼镜衬着斯文俊脸,一副冷淡矜持的贵公子派头,天生的魅力连平凡的运动服穿在他身上也显得质感不凡。
瞥见秘书手上熟悉的纸袋,他目不转睛,刚运动完,正饿呢。
「担心记者会去健身房堵你吗?那里很重视会员隐私,应该不会放记者进去吧?」王秘书假装没看到老板渴望的眼神,偷偷好笑,她的老板也是她的远房表哥,他对工作一丝不苟,对甜点也很执着,派她每天去这家面包店采买,好像小孩子,真可爱。
「我知道,只是想呼吸外头的空气,不想关在房子里靠机器运动。」反正那纸袋里的面包全是他的,早晚会落到他手里,不急。
他想了想今日预定工作。「早上九点钟和十点半,分别有两位业主要来我们公司,会议室要早点准备好。下午要讨论﹃棋美﹄的新案子。今晚公关部的聚餐,他们有邀我,但我跟刘导演要吃饭,妳跟公关部说一声,挑瓶酒送他们晚上喝。」
「老板,你真是超人耶!什么都记得这么清楚,还要秘书干么?」王秘书啧啧称奇。「你该不会连我的预产期也记得吧?」
「还有十七天。」沐亚杉淡淡勾笑。
「哇噻,你还真的记得?!」
「因为妳说要做到开始阵痛,我怕妳在公司里生,每天都在算日子,预习怎么叫救护车。」
王秘书爽朗地哈哈笑。「我要是真的等不及上救护车,在公司里生宝宝的话,弥月蛋糕公司要出钱喔!」
「想得美。」最多他这个表哥尽点心意,送一些婴儿用品。
他实在饿了,径自拿过秘书的纸袋。「刘导喜欢日本料理,妳选个好餐厅订位,等等送杯咖啡进来。」
沐亚杉进到办公室,正想享用他的美味甜点,一道揶揄声音向他飘来。
「早啊,没血没泪的狠心老爸。」喻以钧冲着好友笑。两人携手创业,他是双盟的总经理,沐亚杉是创意总监,一路把公司拉到同业中的顶尖地位。
自从女明星带小孩来公司大闹之后,他老是拿这件事消遣好友。
即使沐亚杉对此事超不爽,也不会表现出来,他只是在他一尘不染的办公桌后坐下,淡淡道:「早。你要是不想下礼拜去意大利度蜜月的时候,还被我天天用公务急件轰炸,最好换一句话跟我问早。」
喻以钧很上道,马上举手投降。「好好,开玩笑嘛,跟你认识这么久,你生活比白开水还淡,难得爆一次八卦就爆这么大,让我太震惊了。」
「我以为以你跟女人交往的丰富经验,我这还算小Case,给你塞牙缝都不够。」
「我改邪归正了,现在我是好爸爸兼好丈夫兼好情人。」
「还有一张好厚的脸皮。」自吹自擂都不脸红的。
喻以钧咧嘴笑,满面春风。「没办法,我太快乐,你都不知道,结婚的感觉啊……」他瞇眸,一脸回味无穷。「早上醒来,看心爱的可爱老婆睡在旁边,然后一起起床,一起吃早餐,儿子叽叽喳喳跟你说话,没想到这么简单的事,可以让我感觉非常快乐。我第一次发现,原来幸福就是和你爱的人过着重复的生活,最幸福的事其实就藏在最平凡的日子里。怎样?听了有没有很羡慕?」
「并没有。」沐亚杉取出「小红帽」,它的香气让他唇角扬起满意弧度。
「是吗?我看你明明是居家型的男人,除了工作之外,放假就在家看书,不无聊吗?凭你的条件,女人愿意排队给你挑,不然你说你想要哪种类型的女人,我帮你找。」自己幸福了,也想看好友觅得良缘。
「不必了,我喜欢现在这样一个人过。」先吃掉「小红帽」的新鲜草莓和薄饼,然后一口咬下半个泡芙,泡芙皮酥香,草莓颗粒内馅先是微微的酸,然后甜从酸里爆发涌出,绵绵密密地霸占口腔,淹没味觉,连心都甜蜜了。
这滋味,总教他想起很久以前,某个绵软温暖如甜食的可爱女人。
实在太好吃了……他满足地无声叹息。究竟是哪位面包师傅如此才华洋溢,设计出这么美妙的滋味?有机会他真想拜见对方。
「你确定?」喻以钧端详好友,除了看得出那张俊脸吃泡芙吃得很高兴,看不见故作洒月兑。「其实结婚也好,就是因为你还单身,那个女明星才会想出这种荒谬的步数,她本来都快过气了,现在变成大红人,你没看她这几天上遍电视台节目?摆明想靠你炒新闻,万一她又来闹,你怎么办?」
「叫警卫轰她出去。」
「万一她还带那个小孩来呢?」
「叫警卫轰他们出去。」
「你果然没血没泪,不怕伤了小孩的心吗?」身为父亲,喻以钧对小孩就是心软。
「我如果爱心过剩,会去捐款给家扶机构。难道路上随便一个小孩喊我爸爸,我都得负责?」这时,桌上分机忽响,沐亚杉按下通话键。「什么事?」
「老板……有个小孩找你,说是你儿子。」秘书怯怯报告。
沐亚杉挑眉,真有胆量,还敢上门?「他们又来干么?」
「不是上次那个,是另一个小孩……」
喻以钧错愕,笑了。「天啊!你今年交了什么运,这么多小孩来认亲?」
沐亚杉横好友一眼,对分机道:「叫他回去,我没有什么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可是他坚持要见你,而且他……不太一样。老板,我觉得你该见他。」
沐亚杉很厌烦。「好吧,让他进来。还有,叫警卫来我办公室外等,准备两分钟后赶人,顺便告诉他,下次他再随便放人进来,就回家吃自己。」按掉通话,他一口解决掉剩余的泡芙,一早的好心情都被破坏光了。
「你真的要赶走一个几岁的小孩?」喻以钧不敢置信。
「他怎么来,就怎么回去。可能他母亲躲在外头等着接应他,不必为这种人担心。」办公室的门开了,沐亚杉盯着小小身影走进来。
那是个七、八岁模样的小男孩,穿着制服,墨黑头发很像他,白皙肤色更像他,那副眉眼像他像到不行,而那副天真热诚的表情,似曾相识。
「爸爸!」丁捷恩惊喜地嚷。终于见到他了!他比电视上还帅!坐在大办公桌后面,好威严,看起来事业做很大,很厉害的样子。他满心崇拜,大眼闪闪发亮。
「爸爸,你为什么都不来找我和妈妈?」
「原来如此……」沐亚杉开口,嗓音冷淡。「难怪王秘书会让你进来,这次找个像我的小孩,想混淆我,让我动摇,怀疑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在外头留了种却不记得……这招不错,很聪明。」
「他真的不是你的孩子吗?」连喻以钧都怀疑,这孩子太像沐亚杉,若不是亲骨肉,哪会这么像?
「不是。」
「真的不是?」
「绝对不是。」
「为什么有小孩来认爸爸,你都这么有把握说不是?难道你结扎了,不可能有后代?」不然怎会这么笃定?
「扎你个头。」沐亚杉眼色凌厉,口吻森冷斯文,贵公子连发怒都怒得很矜持,他才不会发飙失控骂人,他只需要打个电话给律师,律师自然会替他处理妥当。
丁捷恩还陶醉在和生父重逢的兴奋里,浑然不觉对方脸色不对劲,喋喋不休。「爸爸,电视说你是这家公司的创意总监,创意总监是做什么的?你是不是很厉害?你会不会打电动?会不会跑步?我跑得很快喔!老师说我可以参加田径队,我还会游泳——」
他打断小男孩。「你妈妈是谁?」他受够了,这次他要走法律途径,揪出这个想对他动歪脑筋的女人!
「我妈妈……」丁捷恩不记得母亲的名字,瞧见桌上的「莓果」纸袋,指着袋子。「我妈妈是做面包的,在面包店工作。爸爸,你喜欢吃我们店里的面包喔?」
「别叫我爸爸。我不是你爸爸。」好,纸袋上有面包店电话,这就拨号过去——
喻以钧问:「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
「丁捷恩。」
喻以钧沈吟。「你姓丁?我们这里以前也有个丁助理……」丁助理是沐亚杉任用的,他只知道两人曾经交往,但某一天,她忽然消失,再也没来上班,沐亚杉从未解释过两人之间发生什么事。
他瞧好友。「喂,这孩子该不会……」
沐亚杉没回答,他凝视小男孩。他从刚才就觉得这孩子热情活泼的神态很熟悉,简直是她的翻版,他还以为是自己想太多,莫非……
他胸腔绷紧,问小男孩:「你几岁?」
「七岁,今年刚读小学一年级。」
她离开他八年,如果当时她怀孕,孩子也该是这年纪……
她热爱做面包,当初,她其实想应征面包店助手,被他拐来当助理,如今要是选择在面包店工作也很合理。他从没想过她离他这么近,更没想过他们有孩子……她不告而别,连有他的骨肉也只字未提,为何现在又让孩子来找他?
「你妈妈现在在店里?」
丁捷恩点头,看父亲拿起话筒,他紧张了。「你要打电话给妈妈?你不要跟她说我在这里,她会生气,我是偷偷从学校跑出来的……」
「你本来就不该在这里。你逃课,我应该通知你母亲,请她带你回学校。」沐亚杉表情始终冷淡,彷佛无动于衷,其实拨号的修长手指有些不稳。
假如这个在面包店工作的女人不是她,他会请她领回孩子,然后请律师登门拜访她;假如是她……她可能宁愿被他告到倾家荡产,也不要他上门。
不,他不会用诉讼这么残酷的手段对付她,这样太便宜她,她欠他的债,他要一笔一笔,亲自跟她算,要她切实清偿,第一笔,就是这八年的相思……
这回,他绝不会让她逃掉——
丁琪艾送小孩上学后,回到面包店。不管唐益夫怎么劝她,她还是热爱内场工作,她喜欢亲手碰触面粉、揉面团,经手每个刚出炉的面包,感觉多么实在,收钱算钞票哪有这么扎实的成就感?
店里最近想研发一款新面包,她跟师傅们窝在厨房研究配方比例,有电话打进来找她,是学校导师。
「捷恩的妈妈吗?捷恩不见了——」
丁琪艾握着话筒,愣住了。「不见?什么意思?我早上才送他上学……」
「刚才捷恩说要去厕所,因为我在忙,让他自己去,结果他没回来,我们已经找了一小时,把学校每间厕所都找遍了,每个角落也都找过了,都找不到捷恩。很对不起,这是我的责任……」导师连连致歉。
「怎么会不见?我早上送他到学校,亲眼看见他进去啊!」丁琪艾慌张不已。「你们有找过每个地方吗?每个角落都看过吗?捷恩讨厌上学,说不定是想逃避上课,躲起来了,你们再找看看——」
「我们还在找,也开始搜寻学校周边,也许他跑出校外去买零食,训导主任正带人去找外头的商店。」
「小浣呢?她也不见了吗?」
「小浣还在教室里,我跟她谈了一下,她说捷恩最近吵着要见父亲。就我所知,他们爸爸过世了,不是吗?」
她尴尬,摀住话筒小声坦白。「欸,其实是有一些原因,他们的爸爸没跟我们在一起,我不希望他们想太多,所以告诉他们父亲过世了,但是前几天我说溜嘴,他们现在都知道爸爸其实还活着。」
「那……有没有可能,捷恩去找他父亲?」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儿子单纯,藏不住秘密,要是已经见过父亲,她绝对能从他表情看出来。
「说不定他有试着连络父亲,也许妳可以找他父亲问看看——」
「绝对不行!」丁琪艾对话筒大叫,把电话那头的导师和她身边的师傅们都吓一跳。「喔,我是说……绝对不可能,捷恩不知道他爸爸的连络方式,更不可能去找他。总之,我先过去学校看看……」
她放下话筒,一个师傅问:「琪琪,怎么了?看妳讲电话这么激动。」
「捷恩的老师说,捷恩不见了。」她心焦地咬唇,迅速月兑掉围裙。「学校里到处都找不到他。我要去学校一趟。」
师傅和学徒们都围过来关心。「怎么会这样?」
「这小子真皮!不好好上学,跑哪里去了?」
「说不定他不是乱跑,是被带走了。」一个小学徒严肃发言。「前阵子不是有新闻说,歹徒混进校园伪装成老师,专门诱拐小男生……」话没说完就被众师傅巴头、赏白眼,这时候应该安慰当事人,火上添油做什么?
丁琪艾愣住。「不会吧?我教过他要小心陌生人,他应该没那么笨……」可万一儿子遇上歹徒……种种可怕的想象在脑海闪过,她眼圈红了,泫然欲泣。
师傅们安慰她。「琪琪,别听阿方乱讲,捷恩不会有事,他应该只是顽皮,躲在学校什么地方不出来,妳别想太多。」
「总之,我先去学校,老板回来的话,帮我跟他讲一声……」
丁琪艾匆匆跑回楼上的家,拿了钱包和钥匙,下楼正要出门,面包店的电话响了,柜台小姐接起来讲几句,对她道:「琪姊,找妳的。」
是不是找到捷恩了?她满怀希望地接过话筒,冲口问:「老师,找到捷恩了吗?」
「请问是丁琪艾小姐吗?」
「我是,你是谁?」她失望,捷恩的导师是女的,对方一口温文悦耳的男嗓,绝不是儿子的导师。
然后,电话里是一阵诡异的漫长沉默,不知为何,她几乎能感到这股缄默里有张无形的网,不怀好意地向她逼近。「喂?」干么不说话了?
「丁小姐,妳是不是有个儿子,叫丁捷恩?」
她一窒。「你怎么知道我儿子?你是谁?」莫非她儿子真被绑架了,这人是来勒索的歹徒?她声音发颤。「我、我儿子在你手上吗?请你不要伤害他!我有钱,你要多少我都给你,求求你,他只是个小孩……」
「我不会伤害他。他在我这里没错,是他主动来找我。」
「啊?」她胡涂了。
「他说,妳禁止他和我连络,所以他查到我公司的地址,溜出学校,搭公车来找我。」
「他——什么?」网子当头罩下,不祥的感觉成形,她心惊。不会吧?不可能吧?她不信儿子这么厉害,这不是她傻乎乎的儿子会做的事,她一定是幻听了,要不就是这男人在胡说八道……
「琪琪,我刚问了他的年纪,算起来妳离开公司前就怀孕了,对不对?」
她大脑已彻底冻结,无法反应。
「那年妳突然消失,我找妳很久很久很久,为什么不告而别?为什么有了孩子也不让我知道?我不明白,妳讨厌我吗?但真的讨厌我,不会留下我的孩子,是有别的原因吧?」
要是她承认她当初是没勇气拿掉,「找妳很久很久很久」就会变成「让妳很惨很惨很惨」吧……
「幸好我终于找到妳了。」对方叹口气,嗓音里的愉快很明显。「没想到我们原来离得这么近,看来我们很有缘。」
是孽缘,绝对是孽缘……
「说句话吧,这么安静很不像妳,难道妳以为我生气了?」温文的男声没一丝火气,口吻彬彬有礼到让人发毛。「不会的,即使妳这样对我,我也不会生气,妳知道我从不对妳生气。还是妳忘了我?那更不是问题,我待会儿就过去找妳,只要见了面,妳一定会马上想起过去。」
「你——」她当然没有忘记他,怎可能忘记他?他是孩子的父亲,是她想忘又忘不了的男人,是她千方百计回避的恶梦,他已逼到眼前,而她是没用的小老鼠,遇到神通广大的猫,她只能……
喀。她把电话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