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依旧像花针的下个不停。
阴雨绵绵的天气,有哪个神经病会傻傻的呆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淋雨?
只有她。
花容任由如丝的雨淋著,这样路过的人才不会发觉她脸上的泪痕。
谁想得到啊?幸福的娇娇女居然落到在公园徘徊的地步。
家,没有了,爹地,也没有了,母亲更是早就离开她了,那她对这世界还依恋什麽?
没有爱她的人,原来她竟是如此的可怜。
她想死,但又不甘心。
她死了,快活的是谁?方心莲!
她怎么可以让她称心如意的独占爹地?她又怎么可以这麽孬的让那个狐狸精给逼死?
她不死,她想报复,报复方心莲,报复爹地!
好啊,一个想娶和女儿一样年纪的女人,一个想嫁可以做她父亲的男人,那她花容就有样学样,也去找个老男人嫁了!
呵,很疯狂的念头,她可以想像爹地知道时的反应,但他有资格说她什么?哼上这就叫上梁不正下梁歪!
花容叛逆的仰起头,打算起身离开公园,却意外的发现正前方不远处,不知何时架起了书架,一个男人手握画笔,正对著她这个方向涂涂抹抹。
有没有搞错?下雨天耶,居然出来写生?这是个神经病,还是和她一样心情极端恶劣的天涯沦落人?
花容看著他,在同一时间,对方也看向她,并露出一抹微笑。
很迷人的微笑,就像爱情剧里的英俊男主角,会让人一瞬间失神。
他干嘛对她笑?嗟!她又不认识他。
花容噘了噘嘴,「先生,现在正下著雨呢,你跑出来写生不会觉得很不对劲吗?颜料和画纸都被雨水给糊了吧?」
「就像你的脸一样,是吗?」他居然嘲笑她?!花容瞪大了眼,怎麽她今天就这麽背?连个陌生人也来欺负她!
「别生气。」男人对她笑了笑,将画板转到她看得到的角度,「也许你不相信,不过有时候小小的雨水是绝佳的渲染剂,若是善加利用,可以让一幅昼出现巧夺天工的美感。」
花容再次瞪大了眼,不是因为他的话,而是因为他的画,「你……你画里的人……是我?!」这可不是高兴得结巴的声音,花容气炸了!她拥有肖像权吧?这男人怎么可以不经过她同意,就擅自将她入画?
好吧,他说得没错,雨水是绝佳的渲染剂,昼里的她哀怨、孤独,雨水将她染得凄美至极,但那又如何?她可不会感谢他!
「你似乎很喜欢生气。」男人又笑,优雅的走向她。
雨水打湿了他的衬衫,很完美的体型,待他走到她面前,花容才发现一个她方才忽略了的事实他不年轻!
不是那种能随便把美眉的轻狂少年,她不禁臆测起他的年龄,三十?三十五?这样英俊挺拔的仪表,散发著成熟男子的独特魅力,高贵的气质,一眼即知家世良好,事业有成,就算四十岁,甚至更老也无妨,照样是万人迷。
「你管我喜不喜欢生气。」花容没好气的哼一声「喂,没有经过我的同意,你怎么可以擅自将我入画?你实在很没礼貌!」
「你这样初见面就恶声恶气的,就很有礼貌吗?」
「你先招惹我,怪不得我给你脸色看。」
「我招惹你?你是觉得我把你画丑了,所以不高兴吗?」
「谁和你讲什麽烂画啊?我又不认识你,你没事干嘛找我抬杠?」
「现在以前不认识,不过现在以後就认识了。」他笑道,「我叫淳于曜,你呢?」
「为什麽要告诉你?」
「你不说,那我就自己猜。嗯,爱哭鬼?小可怜?没人要?」淳于曜瞅著她。
「你有妻子儿女吗?」
「没有。」
「为什麽?」花容讶异的睁大眼,随即又狐疑的上下打量著他,「难道你是个GAY?」她以为这是为何他仪表不凡,却仍然保持单身的唯一合理解释。
「不是。」
「那你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其实穷得要命,所以没有女人愿意嫁给你?」
「你认为一个穷光蛋还能优闲的在雨天里出来写生吗?」嗯,也对。
「那你为什么不结婚?」花容顿了一下,觉得这么问似乎有些突兀,「呃,我的意思是说,你看起来条件不错,为什么没有被某个女人拐进礼堂啊?」
「只能说至今为止,还没有哪个女人可以将我骗走罗。」淳于曜失笑道,「你为什么突然对我的家庭状况感兴趣?」
「你介不介意娶一个年纪比你小很多的女孩?」
「如果她足以吸引我的话,那我绝对不会介意。」足以吸引他啊?
「我问你,你刚才为什麽选择我做你写生的主角?」花容眨眨眼的问。
「我也不知道。」说得很轻描淡写,只有淳于曜自己知道,他是如何被她的眼泪所吸引,彷佛春雨洒在他的心,拂不去,化不开,影像浓烈得让他自己都感到害怕。
「是不是表示我吸引了你?」
「是。」
「那就够了,你娶我吧。」
淳于曜脑袋里轰的一响!
「你……说什麽?」
「既然你没有妻子,既然我没有丈夫,既然你不介意娶个年纪比你小很多的女人,既然我也正好想嫁给一个年纪比我大很多的男人,既然我吸引你,既然我并不讨厌你,那还有什麽问题?我想不出有什麽理由不能要求你娶我。」花容连珠炮的说了一大串。
静默了半晌,呆愣了半晌,最後淳于曜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你正同男朋友闹别扭吗?小姑娘。」
「我没有男朋友。」
「在玩一个恶作剧的游戏?」
「我没那么无聊。」
「那……」他来不及往下说,花客突然踮起脚尖,结结实实的吻住他。
她的技巧生涩,不,或许根本没有技巧可言,没经验吧?但却该死的让他著迷!
著迷……不只因为这一个吻,打从在一旁歇雨时乍见伊人,他就著迷了。
没有理由,没有原因,她家遭人遗弃的,负气将全身淋湿的任性小猫,而他则动起了将她「捡」回家的念头,连他都讶异,他不年轻,而她太年轻,他在想什么啊?
但奇迹发生了,她要求他娶她,他能照办吗?
「娶我吧,这是你欠我的。」花容放开了他的唇,老天啊,活了十八年,从没有想过会主动去亲吻一个陌生男人,还是个年纪相差很多的叔叔!
可是上一个吻呵,她不後悔。
这是个让人无法讨厌的男人,虽然还不算认识他,但花容直觉感受到他天生的温柔。
他的胸膛宽阔结实,强壮的臂弯是所有女人都忍不住想依恋的避风港,她怎么会有这麽。
「我以为婚姻是很神圣的,一旦双方说出了誓言,就不该轻易改变,简而言之,我是个不离婚主义者。」
「即使你在多年之後爱上了别的女人?」花容有些挑衅的问。骗谁啊?她才不相信男人会一辈子只锺情於一个女人呢!像她爹地,口口声声对她母亲至死不渝,是,他的确怀念了她好多年,但年轻貌美的方心莲一出现,他还不是为她把妻子给忘了,连女儿也不要了,男人啊,就只有那张骗死人不偿命的嘴,无法相信!
「我保证不管过了多久,我都会忠实於婚姻,绝不会爱上别的女人,你能给我同样的保证吗?」
「当然。」
淳于曜深深的注视了她半晌,轻轻吐出一口气,「希望你永远记住你今天所说的话。」他温柔一笑,执起她的小手,「既然契约成立了,我必须先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珠宝店。虽然时间紧迫,但我还是希望能够亲自挑选一枚能和你相配的婚戒。」
「婚戒?不必这麽麻烦。」花容左右看看,跑向一架自动贩卖机,掏出二十元硬币投人,冷冰冰的机器立刻掉出一罐冰凉凉的咖啡。
「啵」的一声拉开拉环,她笑嘻嘻的将饮料罐往他俊脸上一印。
「饮料给你,这拉环就留给我。」
「你不会是想用它来当戒指吧?」
「为什么不?」她不在乎的笑了笑,将拉环套上自己手指。
「也许你不明白,我可以为你买一个会让所有新娘都羡慕的婚戒。」
「你记为我是那种拜金的女孩?」
「不,我只是认为我有责任让我的新娘璀璨夺目。」
「我宁愿新娘的璀璨夺目是发自她的本身,而不是几克拉的钻戒。」花容努了努嘴。
「小东西,你为什么这麽与众不同呢?」淳于曜宠溺的看著她。
「我想你不会介意的,不是吗?」花容一笑,挽起他的手臂,「走吧,随我去见我爹地吧。」花家客厅里,方心莲哭成泪人儿。
「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花国祥在一旁静默不语,他的心全乱成一团,为方心莲的自责,更为负气离家追寻不著的宝贝女儿。
事情怎么会演变到这种不可收拾的地步?是他错了吗?像他这样已经有过一次美好爱情,并且有一个爱逾生命的女儿的中年男子,本来就不该再任自已坠入情网,尤其对象还是女儿的同班同学,难怪容容会承受不住。
「国祥,你……你生我的气吗?为什麽不说话?」方心莲见平日温柔体贴的他并没有安慰哭泣的她,不禁有些害怕。
「我生气,气我自己。心莲,我是一个多么自私的父亲啊!」他自责的叹了口气。
「国祥……」
他抚著地丰美的秀发,「心莲,我爱上你是不是一种错误?」
「以我的立场,我绝对不允许你说这是一种错误,但是……我知道,在你心里……容容还是比我重要,对不对?」
「心莲,我曾经说过,如果没有取得容容的谅解,我不能再婚。」
「你是要告诉我,我们就此分手吗?」
「我舍不得你,但更舍不得耽误你。心莲,依目前的情形看来,你嫁给我,势必和容容形同水火,我不愿看到你们任何一个受委屈。」
「国祥……」方心莲的小手扳正他的脸,「看著我,回答我,你是真心爱我吗?」
「此时此刻,你会相信我的真心吗?」
「只要是你说的,我就相信。」
「我爱你,我如果不能娶你,今生今世也不会再娶别人。」
「这就够了。」方心莲温柔的笑了笑,「国祥,我还年轻,我愿意等,等上天成全我们的一天,等容容可以接受我成为你的小妻子的一天。」
「什么?心莲,你不应该为我耽误你的青春。」
「我心甘情愿,只要你对我是真心的,我等一辈子也无所谓。我相信总有一天容容会明白,我对你的爱并不拜金。」
「心莲……」花国祥心疼的抱住她。
故意轻手轻脚进家门的花容,正好看到这一幕。
「好恩爱啊!爹地,看来你或许希望我就这么一去不回,只剩下她和你,是不是?」她冷笑道。
「容容?!」乍见爱女,花国祥差点喜极而泣,根本没听到她讽刺的言语,他激动的冲过去要将她搂进怀里,但花容并不领情。
「容容……」她避开他的拥抱,他们父女曾有的亲密已经烟消云散了吗?花国祥心痛至极。
「别叫我。爹地,这是我最後一次叫你,也是最後一次见你。」花容的语气极冷,但天知道,她内心并不好受,倔强只是表面,另一面的她正被复杂的情绪撕扯得鲜血淋离。
「容容,你说什麽?」
「我要结婚了。」
「啊?」他是不是听错了?
「过几天是我的毕业典礼,拿到毕业证书後就要和他去结婚,同一天内双喜临门。」她笑著说出这段话,好冷的笑呵!
「容容,你在和爹地开玩笑吗?」
「我没有开玩笑,我的未婚夫就在这里。」她将原本等在门外的淳于曜拉进客厅。
「他就是我的未婚夫,他叫……」呃,叫什麽?她怎麽忘了?他有告诉她吗?
「淳于曜?」
花容叫不出来,但花国祥却大叫了「你——」咦,爹地居然认识他?花容这下可讶异了。
「好久不见了,花先生。」
「为什麽……你会和容容……」花国祥过度惊吓,以致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只能说这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吧。」淳于曜淡淡一笑。
「我真没想到你们居然认识。」花容皱著眉头看向未婚夫,「你到底是谁,来头不小吧?」
「他是画坛被喻为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画家,二十出头便享誉国际,声名至今不坠。」
「原来是个大画家,那很好呀,我的眼光不差嘛!」
「容容,他是出名的大画家,却也是个出名的公子啊!」原来这才是花国祥的重点。
「公子?呵,哪个男人不是公子呢?」花容嗤笑了一声,「就像爹地,之前不也是公子,但遇到方心莲之後,突然变得深情至极,为了她,连女儿也不要了呢!」她讽刺挖苦的说。
「容容,你听爹地说,他——」花国祥话还没说完,淳于曜便截断了他,「花先生,不介意的话,我想单独和你说几句话。」也没有等花国祥的回答,他迳自对花容说:「容容,方便离开一下吗?」
「为什麽我不能听?」
「相信我,如果你真的想嫁给我的话,就乖乖到外面去。」
「好吧。」这真是个让赌气想嫁人的她无力抗拒的说法,花容一挑眉,果真乖乖的走出客厅。
「容容……」花国祥真不敢相信,一向耍赖任性的宝贝女儿竟然这麽好说话,这个男人果然有旁人无法及的能力,这更让他担心不已。
「花先生,你极度不希望我成为你的女婿吗?」淳于曜淡淡笑道,「即使我保证可以让令千金过著锦衣玉食,无忧无虑更甚於目前的生活?」
「你?」花国祥嗤了一声,「我承认你名声、权力,财富都拥有,不过你不能指望我相信你会忠於一个女人,特别是一个稚气未月兑的纯真少女。我们都知道你偏爱的是如杨婉晴那样的成熟美女,容容没有一点符合你的标准,至少大多数的人都会这么认为。」杨婉晴也是画坛知名画家,风情万种的她经常和淳于曜出席各种宴会,郎才女貌的他们博得不少赞美声,难免流传著各种真真假假的说法。
「我们都知道?!」淳于曜嘲讽的挑了挑眉,「你凭什么认为你知道我?凭什麽将我定位在只能喜欢杨婉晴那样的美女?你难道从没有想过,如果我真的喜欢她,为什麽从来没有结婚的打算?」
「因为你有一颗不安定的心,你不喜欢被束缚。」这几乎是所有艺术家的通病,花国祥可以理解。
「既然如此,那我今天愿意和容容来见你,愿意在你面前承诺娶她,给她一个幸福的未来,你还有什麽不放心的?你认为我是那种说了就算,一点也不会认真的个性吗?」
「这……」花国祥语塞,但容容是他的宝贝,他就是无法将她交到这个和她无论哪一方面都没有交集的男人手上啊!「该死的,你不可能会爱上容容的,你们之间没有一方面有交集,甚至不会有共同话题!」
「是吗?」
「不错,就只用一个明显的事实来看,容容喜欢看布袋戏,你能接受吗?你是个洋派的人,我们都知道你根本不可能接触这种本土艺术。」
「又是一个『我们都知道』。」淳于曜冷笑,「花先生,同样的话,恕我不想多说。总之,我来拜访过了,我会选个日子将容容娶进门,你答不答应都无关紧要,因为那不会改变什么。」
「混帐,容容还不满二十岁,只要我没有点头,你和她的婚姻在法律上根本是无效的,即使举行了婚礼也一样!」
「你最好别动脑筋阻挠我。」他眼神冷冽的瞪著他,扬起一抹睥睨且坚决的微笑,「只要容容愿意跟我走,我就会用全世界的力量来带走她,任何人都不能阻止,就算是撒旦也不能。」
「你不能这麽做!」花国祥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他知道这个男人有著令人无法忽视的力量,就算说他只要动动一根小指头就可以摧毁全世界,也会让人深信不疑。
「你尽管拭目以待。」淳于曜不再理他,大步的走出客厅。
「该死!」花国祥颓然的跌坐到沙发上,将头埋在双臂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