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罡不解地问:“门主,今日召属下来,不是为了至尊赌坊的一事么?还有何事相商?”谷寻崖笑道:“倘若单只是胡远德之事,在下只管交给肖长老处置便可,又何必劳驾秋齐二位长老呢!在下将本门三位长老请至此,自是有重要的事与三位长老相商。”“门主有何事,尽可直言!”齐飞道:“属下等无有不从。”
谷寻崖别有含义地看看三人,道:“方才在下已经讲过,在下拉接掌门主之位,原本是受师父临终之命,并非出于本意。早在接位之初,在下也曾说过,他日若遇合宜之人,在下必将退位让贤。”肖罡迟疑地问:“门主言下之意,莫非有退位之嫌?”“正是!”谷寻崖道。
“不可!”最先开口的不是肖罡,反倒是秋长天,他高声道:“新门主刚接掌本门三年不足,又要换,如此频繁换位于本门百害而无一利。门主历次整饬门规,虽说是假由肖长老之手,但秋某今日所见,才领略了门主的手段。门主荣辱不惊就可慧眼识真,审时度势又能力挽狂澜,正该趁热打铁,趁势追击,大展宏图之时,怎可容易就要退位?门主可要三思而行,多为本门着想啊!”
谷寻崖笑望着他,道:“秋长老太抬举在下了。在下既未想过扬名立万,也不愿被人众星捧月。在下因感念师父授艺之恩,才在师父临终前答应暂代门主之位,去位是早晚的事。圣手门要想立足于江湖,就该找一位长久的门主才行。”“门主,属下就不懂了。江湖中人为名利不惜得头破血流。圣手门虽不是什么名门旺派,可在江湖中也算有些势力。当年为了这门主之位,师兄弟反目也是事实。门主能做上本门门主之位,不知有多少人羡慕不来呢,门主如何就肯轻易让位呢?”秋长天纳罕地道。
“人各有志,岂能一概而论。”谷寻崖淡淡地道:“他人视名利如至宝,在下视名利如浮云。秋长老也不必再说了,在下心意已决!”秋长天欲言又止,看看肖、齐二人。肖罡虽乍听到此消息也十分震惊,但他仍沉住气,缓缓道:“门主既然心意已决,属下也不能强迫。只是门主既要退位,可有传位之人?”“若无传位之人,在下又如何让贤?”谷寻崖微笑道:“在下欲将掌门之位传于他。”说着,他抬手一指。
几道目光随着他的手指望去,就看见他所指的是武重子与一位少年所站的方向,却不知他倒底指的是哪一个。武重子一脸震惊,以为自己听错了。古悦人却是一脸懵懂,似是全听不懂他们说了些什么。
“不可!”秋长天首先反对:“武重子原本是郭老门主嘱意过的传人,但后来又换了归门主,以此看来,他必定是不能胜负门主之位。门主何以多年之后,又再旧事重提呢?”“不错!”肖罡也道:“武左使在本门中虽是得郭老门主真传,武功也在一流之列,但他生性浮躁,率性而为,凡事只凭各人喜恶,不宜做本门的门主。”齐飞只是嘿笑了两声,并未说话。
谷寻崖不以为意地道:“在下说过要将门主之位传给武师叔了吗?”肖罡等人又是一愣:不是传给武重子,难不成是传给那个看来傻傻的少年?这个消息比刚才更令他们耸然动容。谷寻崖似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似的,指着古悦人郑重其色地道:“那一位是师叔的关门弟子,也是得圣手门真传的,以他的身份难道不可以掌管圣手门吗?”
秋长天自是头一个反对:“本门数十年基业,岂可交到一个傻子手中。门主是在拿门下上千名门众儿戏吗?”对此事,肖罡也颇有同感:“当年,郭老门主座下也是两位高徒,但老门主在选掌门人时还是慎重之又慎。如今门主一意孤行要让位,属下等也不能强迫门主,但门主总要为本门长远打算,找一位称职的门主才是啊!”“在下选的人何以不称职了?”谷寻崖淡淡地道。
肖罡看看面对如此局面手脚无措的古悦人,他一直是躲在武重子身后,看着几个陌生的老头对自己品头论足,惊惶失措地瑟缩成一团,不禁摇摇头。任谁看他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如何能担当起门主这重任?要是江湖中人知道他们圣手门任用一个傻子做门主,怕不笑掉大牙!可这话他是无法直讲。秋长天倒是毫不顾及,直言不讳地道:“咱们是圣手门,又不是傻瓜帮!找一个傻子来当门主,也亏得门主想得出!”
谷寻崖冷笑道:“圣手门当前之局势不是谁来当门主,而是实权究竟在谁手中。我师父在任时,圣手门早已是四分五裂,他这个门主也只是抬上门面的挡箭牌而已!再者说,做不做门主,首要是看本领够不够高。师祖不是定下三道测试吗?只要他能做到,就有资格做门主,任谁也不能有异议!秋长老,此事你最该明白才是。”
秋长天哑口无言,当年郭守业确实曾立过这条规矩,因怕上一任门主寻私舞弊,他规定了下一任掌门人除了要由当前门主荐举之外,还要历三关。只有经过这三道关的人才可以成为本门的新门主。如今,谷寻崖已将古悦人推荐出来了,只要古悦人再过了三关,那他就是名正言顺的门主了,任谁也反对不得。也之所以,秋长天虽满月复不满,也是无可奈何。
武重子这当儿却抱怨地道:“为什么你要选这个傻小子,不选我?”肖罡等人本已毫无主张,见他又出面搅局,心下倒盼着他能将此事搅黄。谷寻崖笑望着他,道:“师叔,你怎么想不透呢?你的徒弟做了门主,他还是要听你的话,他做门主跟师叔做门主有何不同?尚且师叔还任左使之职,圣手门两大要职都在你们师徒手中,到时还不是师叔说了算。”
武重子虽活了年纪一大把,但若论动心机又岂是谷寻崖的对手,听他如此一说,倒象是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不由得眉开眼笑,道:“是极!是极!”谷寻崖更笑得诡异。
肖罡忽又道:“门主要退位,属下也不能强留。但本门的规矩,凡入本门者终身不得退教。门主可曾想过去留?”谷寻崖平淡地道:“圣手门的右使不是一直空缺么?在下会暂代其职,一力扶持门主整顿教务。”肖罡无计可施,便道:“门主既然如此安排,属下唯有听命而为。但在新门主通过三关之前,门主还是本门门主,门下事务还要由门主来定夺才是。”“那是自然。”谷寻崖道。
送肖罡三人出了门,正碰上古悦修,谷寻崖道:“胡远德呢?”“放他走了。”古悦修道。“你倒是大度能容啊!”谷寻崖轻笑道:“连自己的仇家都能放!”“他当年不过是个无名小卒,虽效身于精武堂,却连个从犯也算不上,杀了他只是多伤人命罢了。”古悦修笑道:“所以我与二叔、三叔商议之后,就废了他的武功,放他一条生路了。他如今已是废人一个,也就无法再做恶,也算是给他一个悔过自新的机会吧。”谷寻崖冷笑:“狐狸割了尾巴还是狐狸。他若是肯改也不会等到今日。所谓的大侠不过是妇人之仁,早晚要后悔的。”“你太多心了!”古悦修不以为然地道。谷寻崖不愿再争辩什么。
站在大门外,看着肖罡等人渐渐远去,谷寻崖久久伫立,神色凝重。古悦修不知他心中在想些什么,只是觉得他此时此刻的神情难以捉模。“大哥。”古悦己赶至近前,对古悦修道:“你怎地在此?二叔、三叔正在找你呢。”古悦修转回身问:“何事?”“自然是商量下一步要怎么办?”古悦己道:“线索全断了,古家传家之宝也没了,这仇家要从何找起,总该想个办法才是。”古悦修轻叹一声,目下自己也是一筹莫展。
古悦人的一声惊呼令古悦修、古悦己兄弟二人回头。只见他正在原地打转,伸着头四下张望,神色慌张。他们急忙凑上前。“三弟,怎么了?”古悦己焦急地问。“二二哥!”古悦人急得满头大汗,道:“他不见了。”
古悦修放眼四望,只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就不见了谷寻崖的身影。古悦己吁了一口气,满不在乎地道:“他那么大的一个人,走不丢的。只怕他是有自知之明,自己走了吧。”“二弟。”古悦修轻斥。虽然已证实谷寻崖不是三弟,可是相处时久,又曾经同生共死过,当他真的离开时,又是一声不响地离开,他心里总还是有些割舍不下,又有些纳罕:谷寻崖为何要选在此时离开呢?
“大哥。”古悦人拉着古悦修的胳膊,问:“二二哥去哪里了?是不是有好玩的事,不叫我一块去!”“什么二二哥!”古悦己不悦地道:“他根本跟咱们毫无关系。”“谁说的!”古悦人反驳:“他真是二二哥!”“那我是谁?”古悦己反问。“你是大二哥呀!”古悦人道,继而又不解地问:“可是你为什么没有玉?”一句话一下敲醒了古悦修:半月珏——那块古家世代相传的传家之宝为何会在谷寻崖身上,这是至关重要的线索,他怎么会忽视了呢!
“二弟,走。”古悦修一拉古悦己,道。“去哪儿?”古悦己迷糊地问。“去找谷寻崖。”“大哥,你真相信他跟咱们有关系?”“无论如何有些事,我总得弄清楚。”古悦修斩钉截铁地道。古悦人高兴地拍手:“好啊!好啊!去找二二哥喽!”“闭嘴!他才不是你什么二二哥!”古悦己气恼地轻斥。“这话很给说哪!”古悦修沉吟道。“大哥!”古悦己惊奇地道:“不会你也认为他……”古悦修摇头不语。
谷寻崖悄悄地走开,没有惊动任何人。古氏三兄弟既已团聚,他这人外人就显得多余了。其实他早该走的,只是因为有些事没安排妥当而已,如今是他离开的时候了。所以他走了,没有支言片语,反正他一向是独来独往,不受牵绊的。
但是娄文玉不知从何处冒出来,拦在他面前质问:“你就这样走了?”谷寻崖面无表情,反问:“不走又如何?”“你和古大哥他们也算是共患过难,即使不是兄弟也总该有些感情吧,你就这样一声不响地走了?”谷寻崖淡淡地望着她,道:“离离合合本就是寻常事,何须大惊小怪?”“那你今后怎么办?”娄文玉关切地问:“你背叛问心堂,他们是不会放过你的!凭你一人之力,如何同他们对抗?”
谷寻崖冷冷地道:“这就不需娄姑娘操心了吧!你该关心的是古家的血海深仇,而不是在下的去留!”娄文玉咬紧嘴唇,欲言又止,哀怨地望着,他悲愤地道:“你为何要如此对我?你知道我其实是关心你……”谷寻崖别开头,冷冷一笑道:“你将来是古家的大夫人,总会有人将你当菩萨供着的。我怎样对你,无关紧要!”
娄文玉如鲠在喉,眼含热泪怨愤地望着他。谷寻崖瞟了她一眼,神情更为冷漠,道:“既然娄姑娘知道了,就请姑娘代在下转告古大公子一声:请他多保重,在下告辞了!”他话音刚落,身后却传来古悦修的声音:“这话,你为何不当面讲呢?”谷寻崖闻言神色微动,刚一转身一个人影就扑到他怀里,抱住他叫到:“二二哥,你去哪里玩,为什么也不带悦人?”古悦人一张稚气未月兑地脸仰起,一半是喜,一半是恼。每次面对这张脸时,谷寻崖的眼中才会透出深深的怜爱,微微笑意,才变得象常人的一双眼。
娄文玉趁机拭去眼角的泪水,对古悦修道:“古大哥,你来得正好,他要走,你劝劝他!”古悦己不满地瞟了她两眼。古悦修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对谷寻崖道:“你要走,总该打声招呼吧!我们也好为你饯行。”“不必了。”谷寻崖淡淡地道:“我来去自在,不需要那些繁文缛节!”
“那你打算去哪儿?”“打哪儿来,回哪儿去!”“不对!”古悦修坚定地道:“你绝不会是回平安镇。”“你何以见得?”谷寻崖冷笑道。“如果你当真要回去医馆,又何必不辞而别?”“不管我去哪儿,都与你毫无瓜葛!”“倘若你是为半月珏而走,那就有关系!”
谷寻崖剑眉微颤,不屑地道:“你怎知我是为那玉佩而走?”古悦修了然地轻笑:“半月珏虽是你有意诱武重子偷走的,但你未必就甘心它落入他人手中。这一步棋其实是你处心积虑设下的一个局而已。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要去问心堂,是不是?”谷寻崖冷漠地看着他。
古悦修道:“我猜对了!”他一直在注视着他,他的每一个细微的举动都没逃过他的双眼,所以胸有成竹地道:“你回去只有死路一条。他们四处追杀你还来不及呢,你却要送上门去!”说到后来已有些微恼了。
“我去哪儿都跟你没关系!”谷寻崖冷冷地道,语气虽轻但是狠绝。古悦修禁不住怒道:“我说过,与半月珏有关,就与我有关。此行凶多吉少,你不能去!”“你又凭什么不许我走?”谷寻崖轻篾地反问。“就算是朋友一场,我也不能眼睁睁看你去送死!”古悦修语气也强硬起来。谷寻崖冷笑道:“我从来没有朋友!”古悦修顿时语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