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狐衣通过鬼门关进到地府,神茶领他去奈何桥畔找那位送孟婆汤的老婆婆,谁知,那位老婆婆并非孟婆。
孟婆汤之所以叫孟婆汤,不是因为送汤给那些鬼魂喝的老婆婆姓孟,而是炼制孟婆汤的神仙叫孟婆,孟婆是专司忘川之水的神,孟婆汤就是用忘川之水炼成。换言之,孟婆根本不在地府,而在天界。
狐衣出了地府,思量着如何上天界找孟婆,取孟婆之泪,路上却遇上四处游历的止虚。
“狐兄,这是往哪里去?”止虚笑盈盈地招呼。
狐衣看见他,心想:你来得可真是时候。
他迎上去,双手一揖道:“正有一事不明,想请教止虚兄。
“何事?”
“止虚兄可认得忘川水神?”
“孟婆?”止虚奇道,“狐兄是要取忘川之水?”
“非也。”
狐衣将原委一一道出,止虚闻言,说:“索性我带你去忘川。”向来鬼妖之类不可以随意上天界,但止虚也不是什么中规中矩的神仙,才不管那些。
忘川远在天界边缘,他们千里迢迢赶去,却扑了一场空,那个忘川水神凑巧出门了。看来,还得跑一趟。
“不如我去天界各处找找看,到时通知你,如何?止虚提议。
“有劳止虚兄。”
狐衣与止虚真君道别,回到人间。他回去没多久一只蜻蜓急匆匆地飞过来,偏偏藏在小红铃裆内的法咒也追了来。只因他又是入地又是上天,它们千寻万寻,找得好辛苦。
此时,偏偏已经坐在吴攻的马车里,用千寻镜向他发出讯息。
“偏偏?你已经月兑险了?”
“嗯!哥,你取到孟婆之泪了吗?”一定取到了,这样,就可以很快见到萼泪,“哥你在哪里,我马上去找你。
“我没有取到孟婆之泪。
“是吗?!”偏偏听了情绪低落。
“你先回九寨,我们见面再详谈。”狐衣说。
在九寨沟,秭-与文际也正等得焦急,见到偏偏,两人均是重重地舒了口气,秭-更是问个不停:“偏偏,这几天你去哪了?我们都担心死了,怎么样,有没有人欺负你?有没有遇到什么好玩的事……”
偏偏却是一心只想着孟婆之泪的事,待狐衣将其中曲折说完,她才讲起自己被蝠王抓住又如何逃月兑的经过。
“唷!那个地方好吓人,”秭-听说四处黑乎乎的,怕了起来,“偏偏,那个什么蝠王有没有拿绳子绑着你?”
“没见识!”文际笑她天真,“蝠王那么厉害,怎么会用绳子那种小玩意。”
“对哦!蝠王那么厉害,你不怕他找上门?”秭-对偏偏说。
“怕。所以你还是回皇宫去比较安全,这里可危险得很。”
偏偏嘴上说笑,其实忧心忡忡。那看来无可匹敌的蝠王,当真找上门来,她该如何应对?再开始一场逃亡与捕猎?她岂能沦为他猎场上惶惶不可终日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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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她不时惊醒,噬人的梦魔里总有一个坚硬如磐地黑影,像阵狂暴的巨风,要将她卷到未知的深渊。
“醒来,我的小狐狸!”他这样呼唤她。
这次不是梦。他幽暗深湛的眼眸,带着宠爱似的温柔地注视着她,那种严寒冷冽的温柔。
狐衣重新改进的阵势,终究也挡不住他。真是注定的吗?她不信。
他弯,挑起她一缕长发,那缕发丝突然像闪电一样扑上去,根根扎向他的要害,她同时一跃而起,撒出一阵隐约难察的细粉。这粉沫叫“缓步”。闻下去一点,行动会变得很迟顿。
他轻易躲开这些攻击,沉寂的眼中跳起一丝薄怒。
这个不知好歹的小狐狸!
蝠王由洞顶天窗穿越而出,外面,是持剑守候的狐衣。他与孤衣之间这场战争,在所难免。
这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决斗。月朗天清的九寨,瞬间风云涌动,整个漆黑深暗的夜空,仿佛都在蝠王的操纵下,凶猛地向狐衣吞噬而去。狐衣那道白色剑光,在排山倒海的阴影下,孤独而坚决。
哥——偏偏冲上去相助,蝠王对战之余,仍抽出右手,轻轻点中她眉心,她定在原地,愤怒又力不从心地瞪视。
白色剑光逐渐被黑色毒火侵蚀,某个角落,一道青虹不声不响地介入,托起狐衣陷落的局势。这个骤然出现的帮手,是止虚,他平日的自在与散漫已然不见,全神贯注在这场对峙之中,往昔云淡风轻的眼中,是前所未见的铮铮的杀气。狐衣义无反顾地进攻,与止虚全力以赴地协助,完美无缺地结合在一起。一青一白两道光芒,像两条并驾齐驱的飞龙,凝聚成一股强大的力量,撑开一片光明天地。
似乎只在转瞬间,像炸开一个太阳,强烈到无法睁开双眼,无数黑白相间的碎屑四处奔散,如同回到天地之初。
偏偏被巨大的震动推倒,仆在地上。
很久以后,一切又尽数归于黑夜。尘雾散尽,月光柔柔软软地撒下,照亮她眼前如雪晶莹的长发。
“哥,你怎么样?”她摇撼着狐衣的双肩。狐衣轻轻咳一声,坐起来,满脸疲倦之态。
“止虚兄,”他呼喊不远处的止虚,“你还好吧?”
止虚伸出一只手招了招,回答:“死不了。”
一些微妙的情愫,在他们之间,溪水般混潺流淌。神也罢,妖也罢,此时,他们是一同存活的盟友。
“我们……赢了吗?”偏偏喃喃自语,“那只蝙蝠,再也不会出现了吗?”
“他不是蝙蝠。”狐衣平静地说。
蝠王身上拥有超越妖精的非同一般的魔力,此时,他们感觉不到他的任何气息,他好像从天地间彻底消失了,但就是这样才更让人担心,他有种预感,在某一天,蝠王还会再出现,带着不可知的危险。
“他不是蝙蝠,那他是什么?”
“管他是什么。”止虚抖落衣上的尘土,立起身。他原本只是来传送消息,却赶上一场大战,好久没这么伤筋动骨了,可真是——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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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婆没有眼泪。”
止虚这句话无疑是道晴天霹雳。偏偏听后怔忡半晌,方才狠狠吐出三个字:“我不信。”这么荒谬的事,叫她怎么相信?
“你带我去见她。”偏偏说。就算用手凿,她也要从孟婆的铁石心肠里汲出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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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波流丽的忘川水畔,无风无雨,温暖怡人。岸上,布满光滑如洗的圆石,大大小小铺陈罗列,立在上面,可以照见自己的影子。孟婆就住在由这种圆石砌成的小屋里,小屋旁有株不知名的大树,树下有只青铜铸成的鼎,鼎下没有生火,可鼎内的水却汩汩地冒着气泡。
止虚上前叩门,少顷,门缓缓开启,走出位素衣长发的美丽女子。她就是孟婆?偏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一直以为孟婆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神仙,可她……她从门里走出,就像一道泉水,涓涓行来。偏偏从未见过她这样纯静无邪的眼睛,没有一丝一毫尘烟,没有一丝一毫的杂念。她满满一肚子埋怨与责难,在见到孟婆之后,都偃旗息鼓了。
“你就是孟婆?”偏偏仍不确定地问了一句。
女子轻轻颔首,有些无奈地看向止虚,仿佛在说:又来问我要眼泪吗?我真的无能为力。
“她是偏偏。”止虚向孟婆介绍。
“是你想要我的眼泪吗?可是,我真的没有。”
她的歉意那么坦率真诚,几乎让偏偏绝望。她没有撒谎,意味着,白昭拒的记忆永远不会恢复,可是,如果世上没有孟婆之泪,天眼为什么不干脆说无药可解?一定有的。
“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好不好?”偏偏恳切地望着孟婆。上一次,秭-听萼泪的故事哭得浠沥哗啦的,也许,孟婆听过之后,也会流泪,那么,萼泪就有救了。
偏偏这次叙述得极其用心,声情并茂,甚至不惜编造一些莫须有的悲伤情节,务必要孟婆潸然泪下为止。
孟婆是那么一个善良易感的女子,她的心绪随着偏偏的讲叙,转折浮沉,到最后,竟是痴了。萼泪凄绝哀婉的爱情紧紧揪着她的心,悲伤像雾一样浮起在她晶莹的眼眸内。可是,没有眼泪。不论她的心中如何哀痛,就是没有眼泪。她是多么希望帮助萼泪,多么希望自己能有眼泪,可她再怎么努力,也无济于事。
“不可能的……”偏偏不相信眼前的事实。怎么可能?她是水神,水神的身体里面,怎么会没有眼泪?难道,萼泪真的要一直被关在那个盒子里,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再也不能出来了吗?
“对不起!”孟婆内疚地望着偏偏,“如果知道有这一段缘故,无论无何,我也不会把忘川之水交给白帝。”白帝找她拿忘川之水时,她并未多问,原来,他是给自己用,用来忘情。
“他是喝了忘川之水,所以失忆的吗?”偏偏一把抓住孟婆,“你知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办法可以化解?你是忘川水神,整个忘川都是你的,没有你不知道的,对不对?”
孟婆轻轻摇头。但凡还有退路,谁也不会喝忘川之水,因为,它无药可解。喝它之前,都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忘川之水穿喉而过,再也回不了头。
到底是什么原因,逼得白帝要喝忘川之水来忘情。他一定深爱着萼泪,因为爱得太深,无法离开,却又不得不离开,于是只有选择忘却。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一定有的,你再好好想想。”偏偏的语气已近乎哀求,她整整等了一百年,一百年哪!
孟婆默然无语。她是忘川水神,她的眼泪,是忘川之水的解药,但是她并没有眼泪,她能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孟婆滴泪未落,偏偏却早已泪流成河,她呆呆地看着自己的眼泪一点一点打在石头上,突然仰起脸,急切地看着止虚,说:“可不可以把我的眼泪变成她的眼泪?你法力这么高强,一定……
“不可以。”止虚正色道,“孟婆没有眼泪,是无可更改的事,你再不愿承认,她也不会凭空生出眼泪来,到不如想想其他办法。”
“还有什么办法?”她又打不过白昭拒,即使和狐衣联手,也打不过,除非,“我们去找自昭拒,你,我,加上狐衣,我们一起,逼他把七宝盒打开。”
“你确定,我们三个对付得了他?”止虚问。他一问,偏偏刚升起的那点信心顿时矮了一截。他是白帝,天帝啊!岂会那么容易受制于人?
“那你说怎么办?”
“首先,我们得去查查,白帝到忘川之前,发生了什么事。”这应该才是事情的关键,因为那件事,让白昭拒不得不忘情弃爱,只有知道那件事是什么,才好计较策略。
“也许,他去过天命崖。”孟婆说。
天命崖距忘川不远,二者同在天界边缘,许多神仙便是对天命崖存有好奇之心,想解崖上文字,才会顺道来忘川走走,白帝也许就是从崖上看到什么玄机,也未可知。
“多谢提点,我们这就去看看。”
天命崖自浑沌初开便立于天之极,由录命司负责守护,除录命司之外,鲜有认得崖上文字的神仙,止虚恰好是其中之一。
未到崖前,止虚将自己宽宽的衣袖一抖,对偏偏说:“你变小钻进来。”
“干什么?”偏偏一时未会意。
“你不藏起来,待会儿录命司看见你,又是一桩麻烦。”
偏偏依言变成个小人儿,藏到他衣袖里,小脑袋巴着他衣袖边沿,谨慎地向外张望。
录命司除了守护天命崖,最大的使命,就是将崖上的文字抄写在天命录上。就好比人间皇宫里的史官,孜孜不倦一字一字的记录,想想真是乏味得很。
录命司与止虚真君交情本不深,但天命崖远在天际,难得有访客,他见到止虚真是喜出望外。
“止虚真君,稀客!来,来,我刚开了一坛雪藏佳酿,正愁无人对酌,止虚真君可是有名的酒中仙,千万不要推辞。”录命司一面说话,一面将酒具摆好,“你闻闻看,清香扑鼻,酒香里还有千年冰雪的凉意,一定要喝个醉倒才过瘾。”
偏偏躲在袖子里听他说个不停,心想:这录命司也真是一个人孤单太久了,一开口就是一大篇,跟个老太太似的。止虚肯定会陪他喝,喝两杯就够了,可别真的喝醉。想到这里,她用力扯扯止虚的衣袖。
止虚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杯盏交错间,有意使了些小花招,看起来大饮特饮,其实没喝下去多少。
偏偏躲在暗处瞧了个一清二楚,暗道:原来他这么奸诈!奇怪了,他徒弟魏然则怎么那么傻头傻脑,不是说名师出高徒吗?
两个人边喝酒,边扯些无关紧要的闲话。止虚问起那日白帝可曾到过天命崖,录命司回想一番,说有,还说白帝在天命崖前立了很久,最后什么也没说就走了。至于白帝在看些什么,他就不得而知了。
止虚和偏偏此时都认定,问题出在天命崖上。难道,天命崖还指示他去喝忘情水?那上面,到底写了些什么?
“我当真不能再喝,”止虚拦住录命司,“再喝下一去,就看不清崖上的字。”
录命司也不强人所难,道:“既然如此,真君请便,我就不相陪了。”他的酒意正浓,哪舍得放杯。
“不敢劳烦!”止虚自去崖前观看。
天命崖高逾千仞,文字游走变换,行踪不定,莫说不认得字,即便认得字,要找些毫无头绪的内容,也要费些功夫。止虚认真查找寻觅,偏偏闲得无聊,也上下左右乱望,眼花聊乱间似乎有只眼睛瞪了她一下,细看又不见了。她想,一定是上次被狐衣抓到的那只天眼,于是也使劲瞪回去。就是它,不把话讲清楚,害他们找孟婆找得那么辛苦,还白忙一场。
止虚一行行看下去,视线停在一段文字上面,只有一句话,这句话,解开他心中所有的疑惑。
癸越,祸三界,翻天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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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神仙与妖精所生之子,都叫癸越,具有祸三界翻天覆地的力量的,千万年间,只出现过一个。白昭拒若与萼泪生子,那个孩子,必定是非凡的。身为天帝,白昭拒怎能去冒那个险?他怎能不舍弃他心中最爱?在未铸成大错之前,他必须悬崖勒马,舍却儿女私情,伤也罢,痛也罢,他根本没得选择,他只能辜负萼泪。
他借助忘川之水的力量,斩断情丝,他以为一切可以就此了解,他想不到,萼泪竟是那样执迷不悟的女子。
一离开天命崖,偏偏就急忙从袖子里跳出来,盯住止虚,“你从崖上发现什么了对不对?是什么?你告诉我。”他对着天命崖默然沉思,她都看在眼里,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止虚看她一眼,不说话。
“那面破崖到底藏了什么秘密?白昭拒为什么要去喝忘川之水?你不说出来,怎么让白昭拒恢复记忆,怎么救萼泪?”如今,只剩下最后这一点点希望,无论如何,她都要把萼泪从那个盒子里救出来。
“我不会告诉你,”止虚停了停,说,“我去找白帝,让他打开七宝盒,把萼泪放出来。”
“当真?”偏偏一双黑眼睛眨也不眨地睁着,“你能保证白昭拒一定会把萼泪放出来?你能保证?”
“我保证。”
“你这么有把握,你不是骗我的吧?”偏偏反而有些不敢相信。
“要不要我赌咒发誓?”止虚笑着问。
偏偏定定地看着他,猜测着,盘算着,最后,一点头说:“我相信你。”事到如今,也只有相信他。
“那你快点去吧,”偏偏催促他,“我回九寨等着你把白昭拒带来,快去!快去!”
止虚刚转个身,她又不放心地叫住他。
“还有事?”止虚问。
“呃——”她笑笑,深深一鞠躬,“多谢你了!”她笑得单纯真诚,像个毫无心机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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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偏偏从天界打个转回来,九寨沟已经由春人夏,连空气中都微微透出热意。
秭-也换上薄衫,玲珑纤巧的身姿,在繁花蝶影里争奇斗艳。
文际无可奈何地跟她四处跑,一会儿湖边,一会儿林间,不论去哪里,秭-老爱拉着他。他已经渐渐地有些认命了,更何况,秭-也实在是个可爱的女孩子,她总是能发现新奇有趣的东西,她总是那么率真的欢笑,笑起来,像有阳光在她脸上绽放。
秭-一路又是蹦是跳,一个不留神,就把脚绊到,身子一顿,就往地上滑去,文际眼明手快,一把接住。“叫你慢点儿,总是不听。”文际低声责备。
秭-有些理亏地低着头,抿着嘴轻笑,脸上因为一路小跑泛着红潮,明媚娇艳,看得文际心神一荡,忍不住俯下头想一亲芳泽。
“喂!你干什么?”偏偏很煞风景地冒出来,揪住文际的后领一拉,“你这只死孔雀,趁我不在,想图谋不轨,”
“什么图谋不轨?我们是两情相悦。”文际振振有词。
偏偏才不信,扭头问秭-:“你说,他是不是欺负你。”
秭-不说话,只是笑。她也搞不清楚哩!只是,文际那句两情相悦,听起来还真是不错,她是已经很喜欢很喜欢文际了,他说这句话,是不是表示,他也很喜欢她,是不是表示,她可以经常和他在一起?如果两情相悦是这个意思,实在不赖呐!她喜欢这个词。
“你倒是说话啊?”偏偏快被她急死,“你这么笑是什么意思,你这么一直笑,是不是说,你也喜欢他?”看她笑得那么愉快,八成是了。
“我就是喜欢他呀!”从看清他第一眼开始,她就已经喜欢上他了,他的美丽,让她着迷。
“你还真是坦白……我们去那边好好谈谈,”她拉走秭-,不忘警告文际,“你不要过来打扰我们,不然,我会很生气。”
“你刚才是说真的?”偏偏问,“那只死孔雀,爱漂亮胜过一切,这个男人靠不住。况且,他是妖你是人,当你老得走不动的时候,他还是那么年轻貌美活蹦乱跳。
“对哦!”秭-有些伤感地垂下头,“等我老了,死了,就剩下他一个,他会好孤单,好寂寞,可怎么办?”
看样子她的确是坠入爱河了。偏偏朝天翻白眼,有些烦躁地扯下一片叶子在手里撕。为什么老是这样?明明好好地,却为了一个男人,搞得乱七八糟,萼泪这样,吴真真也这样,现在又轮到秭。爱情这东西,有什么好?只会让人神志不清,失去原来的快乐,只会带来眼泪。
秭-一直为刚才的问题头痛不已,她想和文际在一起,可是她只是个普通人,寿命有限……哎呀!伤脑筋。
她站起来,走回去找文际。
“你去哪儿?”偏偏问。
“我去找文标。”
去吧!去吧!狐衣说过,谁爱谁,谁不爱谁,她都无权干涉。去吧,去爱吧,爱得死去活来吧!她将撕碎的叶片丢到湖里,几只小鱼浮上来探了几下,又沉下去。清澈的湖水里,小鱼儿在石上断木间无忧无虑地游动,一会摇尾巴,一会摇头,看来,最开心快乐的就是它们,当然,它们若修炼成精就另当别论。
狐衣远远望见她一个人闷闷不乐,走过来,坐到她旁边。
“在担心止虚无法说服白昭拒?”偏偏一回来,就告诉了他这件事,他最担心的,倒不是这个,止虚既然一力承担应该不会让他们失望。
“哥——”偏偏困惑地望着他,“你将来也会爱上哪一个女孩子吗?你爱上了别人,会不会扔下我不管?”想想就心酸,哥哥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惟一的亲人,哥哥是她的授业恩师,是她的保护神,是她全心依靠的臂膀,无法想象,如果这个世界里没有了他,会是什么样子。如果,如果有一天那个女孩来跟她枪哥哥,她想都不想就把她捏死。
“又在讲傻话,我怎么会扔下你不管?”狐衣宠爱地拍拍她的头,将她结结实实揽在怀里,“哥会永远保护你。”
“哥——”偏偏马上泪眼汪汪。
“哭起来还是这么一塌糊涂,像个小丫头。”
“在哥哥面前,我永远都是小丫头。”偏偏任性地把头埋在狐衣怀里,泪水不停地往外涌,将他胸前的衣衫浸湿了一大片。
很久都没在哥哥面前哭得这么凶了,哥哥一向说话算话,他说会永远保护她,就一定会永远保护她,一定会的。可是,为什么她有种预感,好像将要失去什么。她不要失去他,说什么也不要,她双手将狐衣抱得更紧。
此时,天上飘起绵绵的雨丝,轻轻洒落,不一会儿两人头发上已凝了一层细碎的雨珠。
“下雨了。”狐衣柔声说。
偏偏闷闷哼一声,没动。下雨就下雨吧,此时此刻,她绝对不要与孤衣分开。
“小丫头!”狐衣叹口气。他不单自己我行我素,也一直纵容偏偏,她胡闹,他由她胡闹,她固执,他由她固执,有时他也怀疑,这样对她是不是真的好,可面对她委委屈屈怏怏不乐的样子,他又忍不住纵容下去。
“你们在干什么?下雨了!”
秭-远远地喊。就算他们是妖精,也不必傻傻地淋雨,淋雨难道有利于修炼吗?
偏偏抬起头,看见她举着一把伞过来,等她走近,偏偏笑道:“你既然怕我们淋雨,该多带几把伞才是。”
“我不知道哪里还有伞。”秭-无辜地眨着眼睛。
“那这把呢?”偏偏指着秭-手上的伞。这把伞是浅浅的鹅黄色,伞柄上系了一只像孔雀羽毛一样的银饰,这片孔雀羽毛,是文际的标识。
“这是文际给我的。”
“那——”偏偏上前几步,“你和文际商量得怎么样?他是陪着你变老,死去,辛辛苦苦等你轮回转世,还是你陪他一起修炼,一起长生不老?”
“照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文际正好走过来,话里有些微不快。
“一切随缘,”狐衣不等她回答,说,“现在谈这个,为时尚早。”
文际还想说什么,秭-插言道:“我们一定要站在雨里面讲话吗?我有点饿了呐,你们不饿吗?”
“饿,怎么不饿,”偏偏舒展筋骨,“我饿得可以把你吞下去。”
“好哇!看你先从头吞起,还是从手吞起。”秭-把手伸过来,“我的骨头可硬得很,小心别卡在脖子里。”
“我先看看哪里比较软,”偏偏佯装去握她的手,猛地一抓,把她手中的伞抢过来,“我看啦,这把伞比较美味,我去烧口大锅,把它煮来吃了。”
“把伞还我!”秭-扑过去,两手使劲抓,偏偏身形矫捷,滑得像条鱼一样,她哪里抓得到,气得直跺脚,可怜巴巴地瞅着文际。
“你盼着他帮你?省省吧!”偏偏得意地把伞转来转去。就文际那点道行,哪里是她的对手,她师傅可是狐衣;还有那几颗灵珠子,也不是白吃的。
“偏偏,别再胡闹。”狐衣轻声责备,手一引,伞轻轻松松从偏偏手中飞出,落到狐衣手中,再被狐衣还给了秭。
秭-接过伞,愉快地冲偏偏吐吐舌头:还是有人制得住你吧?!哼——
“一把破伞而以,值得你乐成那样?”偏偏不在意地拍拍衣袖,转身走开。一头乌亮的长发在身后荡啊荡,像江南烟雨中飘拂的柳丝;偶尔,有些发丝会缠在树枝上,但那些发丝好像长了脚,自己走出来,又乖乖回到偏偏背后荡啊荡。
秭-在后头越看越有趣,赶上几步,走到偏偏身边,“偏偏,你的头发也在修炼吗?是什么法术,可不可以教我?”
“教你什么?”偏偏面无表情地瞟她一眼。
“让头发自己动呀,”秭-雀跃道,“这样,头发就再也不会被东西勾住,说不定,它们可以自己扎起来……”又好玩又方便。
“你嫌自己的头发麻烦?”偏偏冷笑,“嫌麻烦,剃光不就行了,夏天那么热,还挺凉快呢!”
“你还真是不可爱!”秭-很受打击地嘟嚷着,跑到文际身边,将他手臂一揽,顺便将头一靠,“文际,还是你最好。”
又美又好,遇见他,真是她好大的福气!她仰起脸,端详他漂亮精致的脸孔,不去想偏偏那个惹人生气的家伙。哎——她的头发好美哟!还会自己动……不想,不想……她甩甩头。不甩还好,一甩就甩出个响亮的喷嚏,一个,两个,又一个……
“你打着伞,也会着凉吗?”偏偏笑得幸灾乐祸。
“谁说我着凉了?我只是鼻子痒,我……呵欠——”秭-揉揉鼻头,哀怨地望着文际,“我好像真的着凉了。”头还有些晕,一定是给偏偏气的。
偏偏待她没以前好了,一定是看她没有利用价值,呜——呜——好难过!
秭-一脸沮丧,看得偏偏也于心不忍起来,意识到自己言辞有些过分。
“我带你去泡温泉。”偏偏拉起秭-的手,“泡一泡,什么大病小疼都会好。”
“好!”秭-欣喜地抬起脸,一双明亮的眼睛袅袅地透着水气。她不介意偏偏的反覆无常,她的确有一颗容易快乐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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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虚真君与白帝交情并不深,他突然造访,着实让白昭拒有些外。
“此番冒昧来访,是有事相求。”止虚真君开门见山。
“真君但说无妨。”白昭拒温和地笑着,静静注视着止虚真君,猜测他此行的目的,等待他道出原由。他当然想不到,止虚是为萼泪而来。
“请白帝打开七宝盒,放出萼泪。”止虚说,不动声色地观察白昭拒的表情。
“萼泪?”白昭拒先是一怔,随即微笑,“你说的是她?她还是没有想开?”一百年,他以为,一百年的时间,足够让许多妄念烟消云散。
“恐怕,她永远都想不开。”止虚也轻轻一笑,别有深意地望向他。男女之间那些情事,爱恨纠缠,哪里是时间可以完全洗磨得掉的?更何况,是萼泪那样义无反顾的女子。
“你相信,她说的是我与她的瓜葛?”白昭拒平稳无波地说。他的眼里,心里,都是海天一色无纤尘的淡定。他怎么会相信萼泪的话?当她用那样悲痛欲绝的眼神凝视着他,他内心微微地触动,也是怜悯,怜悯她为人间私爱束缚禁锢,无法超月兑。
“我信。”止虚坚定地说。他没有见过萼泪,他信的,是狐衣和偏偏,还有洛阳王。红尘中情情爱爱,原本是与他无关的很遥远的事,却因为洛阳王对偏偏的牵系,逐渐明晰起来,让他禁不住感慨叹息。还有,曾经那个必须靠忘川之水才能舍情弃爱的白昭拒。
“你也相信我会答应你?”白昭拒问。
“是。”他答。
“凭什么?”
“凭你是众神景仰的白帝。”萼泪只是一个小妖,除了对他的执着纠缠,再无劣迹,他是高高在上的天帝,也是五天帝之中最好相与的,怎会跟一个小妖为难?他将她关在七宝盒内,只是略为惩戒,放或不放,对他而言,并无区别。
白昭拒看着止虚,笑一笑,说:“我答应你。”
“多谢!”止虚真君揖了揖,道,“还请白帝再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若偏偏有不敬之处,望请海涵。”偏偏一向对白帝恨之入骨,难保她不失态冒犯,不小心惹恼了白昭拒,还真有点不好办。他是好心帮忙,绝对不想要引火烧身。
“你说的是那只狐妖?”她的脾气确实火爆,“我不会跟她计较。”早在一百年前,她就已经出言不逊出手冒犯了。
两人离开天界前往九寨沟,途中遇上孟婆。她得知他们此行是为萼泪,请求同行,她实在想见见,那位痴情如斯的女子,是怎样的。
“连你也知道这件事,”白昭拒笑道,“看来,你也信以为真。”
“是真是假有什么关系呢?”孟婆缓缓吐口气。她曾经想过要将忘川之水的事讲给白昭拒听,此时,觉得完全没有必要。忘川之水,已将萼泪从他心中冲刷得干干净净,连一丁点的痕迹也没留下,告诉他只是徒增烦恼。他那样毅然决然的选择,必有他的理由,她贸贸然插手,只怕反而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忘川之水啊!她突然怀疑起自己的存在。有忘川之时,便有她,她一直守着那一川清澈流水,一勺一勺舀入鼎内,炼制孟婆汤,一日,一月,一年,年年岁岁,周而复始。孟婆汤送到奈何桥畔,给那些等待投胎的鬼魂,孟婆汤入肚,前尘旧事尽忘。忘了,当真是好事吗?她的忘川之水,她的孟婆汤,真的是在帮助他们抛却往昔重新来过吗?倘若,他们并不愿抛,不肯忘,倘若,他们其实是想要牢牢记住呢?为什么她没有眼泪?如果她有眼泪,有忘川之水的解药,他们还有机会重新来过……上天是否借此警示:有些事,有些路,一经取舍,再也无法挽救,无法回头,即使,是神,也不能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