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过后,解天磊还是因为成绩不理想而被留级。
反观杜谦若则是被编入重点升学班,每天都有念不完的书,再加上课后辅导,甚至连体育、音乐的课程都被取消,挪用来做复习考。
时间被填得满满的,但只要有空,她就会到教室顶楼去吹吹风清醒一下,只是再也没有遇过他。
十八岁生日那天,父亲在家中特地为她开了一个盛大的庆生派对,请了全班同学来参加。还有杜父商界来往的好友、议会里的同仁前来共襄盛举,把客厅挤得水泄不通、热闹滚滚。
这样的喧哗对她根本没有意义,里头请来的宾客她几乎不认识,同学们也不算太熟。她觉得自己很假,像在演一出糟糕的戏,她则是个差劲的女主角。
高达七层的生日蛋糕被推了出来,每一层都是不同的装饰,最上头还摆了一顶用焦糖和糖霜精心制成的小皇冠,精致美丽,但华而不实。
所有人围在她身边,替她唱生日快乐歌。
“许个愿吧。”杜雨森微笑着说。
她闭上眼,诚心地希望天使能听见她的心愿。
“许了什么愿啊?小公主。”杜父笑呵呵,开心得不得了。
“考上好大学。”这只是她的愿望之一。
“以你的实力要上T大还不容易,念完大学爸爸送你去美国留学,看是要念哈佛还是耶鲁,拿个博士学位回来。”
“谦谦将来是要当女强人的喔。”杜夫人也在一旁打趣地说。
她只是笑笑,没搭腔,他们都误解了她的意思。
“真不愧是我杜某的宝贝女儿呀!”杜父乐不可支,哈哈大笑。
“杜议员好福气,一双儿女都这么杰出优秀,正是所谓的人中龙凤。”立刻就有人过来拍马屁。
趁着大人们都在寒暄闲聊,没人有空注意她,她偷偷溜出去透透气,不然她就要窒息了。
意外的是,她在大门外遇见解天磊,这实在是……生日愿望实现了?!
她呆呆地看着他,仍是一件破破烂烂的牛仔裤,黑色的T恤,看起来精神奕奕,笑出一口白牙。
“你家的信箱在哪儿?我找了半天都找不到。”他笑着举起手上的卡片和一个小礼盒。
杜谦若笑了起来,这是她整个晚上第一个真心的微笑,他的出现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在这里。”她朝他伸出右手。
他大步走向她,把礼物放在她的手上,真挚地祝福,“生日快乐。”
“谢谢。”
“你家真的好大,很漂亮,像杂志上的样品屋。”他没话找话。
她回头看看这座仿欧式建筑的三层楼花园洋房,也许别人只看到这美丽的外表,并不了解其实她内心对家的定义,对温暖的渴望。
“只是一个华丽的牢笼而已。”她苦涩地说。
他体贴地转移话题,“很美,很适合你。”他指的是她身上的粉白色小礼服。
优稚的船型领和略有腰身的设计,衬托出属于她青春的小女人明亮气息,颈子上的单钻项炼是父亲送的生日礼物。
“这是你第一次赞美我。”
“是吗?”他故作惊讶,“我有这么小气吗?”
她被他逗笑了。
“你今天真的很漂亮,是最美的寿星,我是诚心的这么认为。”
有好一会儿,两个人都只是沉默地凝视着对方;直到屋子里传出喧闹笑声,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宁静。
“我听说你爸在家里替你办了一个世纪派对?”他歪着头,比比灯火通明的大房子,奇怪着主角怎么一个人跑到外头来。
“我以为你不会来。”还好,他还是来了。
“我是不请自来。”他做了个怪脸,心知肚明得很,也许他是全校学生们的偶像,但也是令师长头痛的问题人物,正常一点的家长是不会请这样的家伙来家里玩,何况杜家有钱有势,他凭什么高攀。
“请帖是我爸发的。”
“难怪我不在名单上。”他很有自知之明。
“可是这一点意义也没有,里面的人大部分我都不认识,不管今天是谁的生日派对,对他们来说根本没有差别,他们只当是来参加一场社交活动,多拍拍我爸的马屁,尽量捞些好处,没有人是真心来祝福我的。”
别以为她年纪小什么都不懂,大人们的虚伪和矫情可也看了不少,那些令她厌恶的事物,几乎天天在她的周遭上演。
她想,她一辈子也没办法适应那样的生活。
这些话她早就想说,但没有勇气告诉任何人,连说给大哥听也不敢,现在却轻易地在他面前侃侃而谈,他对她的影响力还真是不小。
“生日快乐。”他望进她的眼底深处,专注而认真,“我是真心的,我希望你快乐。”
眼泪……差点就要掉出来了,她深吸一口气,隐忍着不让它们夺眶而出。
“那你快乐吗?”她能给他快乐吗?
“我?”他扯出一个自嘲式的笑容,“快乐得要命!”
这是她最熟悉的表情,还有冷冷的说话语气,老是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却又时时刻刻牵动着她的心。
“好好做你自己,面具越戴越厚,总有一天会拿不下来。”
“你在说你自己吗?”依她看,他才是那个戴着面具不肯拿下来的人。
解天磊闻言大笑,这个聪明的小女孩,正拿他说过的话来堵他的嘴呢!
“再见。”这是告别,他不会再见她了。
目送他孤单的背影消失在路的尽头,杜谦若绕过客厅,悄悄回到楼上自己的房间。
在书桌前,她小心翼翼地打开卡片,里头是一张她的侧面素描,什么也没写,连署名也没有。如果不是刚好在门口遇见,他是不是不打算让她知道他就是那个送礼的人?
另一个小盒子里装的是一卷录音带,她立刻放进音响内,按下Play键。
播放出来的是一串悠扬的吉他琴音,接着是他温暖的声音,是那首“永恒之火”!他把它送给她了。
不争气的泪滑落脸庞,但她也笑了。因为她发现,他对她并不像他自己所说的那么无动于衷。
这份礼物就是最好的证明。
接下来的每一天,杜谦若依旧被沉重的学业、才艺课程给占据了所有的时间,偶尔还要陪爸妈出席公益活动,制造全家福的形象让选民欣赏。
在毕业前夕,她当选了全校模范生。
校长颁完奖之后,她没有回教室去接受同学们的锦上添花,反而直接上了顶楼。
“啊——”她对着天空放声大喊,“杜谦若,你是个大骗子!又虚伪又自私,你实在太可恶了!”
她实在是恨透了自己的懦弱,这项荣誉不属于她,她只是不敢拒绝,就连喜欢的他,也没有勇气说出口。
“可恶!可恶的笨蛋。”她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唉,我的午觉又泡汤了。”
“谁?”她如惊弓之乌,一回头,看见他从水泥平台上跳下来。
“好久不见了。”解天磊笑着朝她大步走来。
的确是好久不见了,从她生日后他们就没再见过面,有时她会在走廊上看见在操场上练习排球的英姿,那就是一天中最开心的时刻了。
“又跷课了?”她真的很高兴此刻有他在身边。
“你还不是。”
“我早就没课了,今天只是来领奖的。”跷课?!她大概没那个胆子。
“我知道,全校模范生嘛!”他撇撇嘴角,颇不以为然。
“我根本不够资格拿这个奖。”她落寞地说。
尤其在她知道同学们的票多数都投给另一位苦学向上的女同学,而师长却运用权力把这份荣耀加诸她身上,只因她父亲答应替学校争取补助经费。
这场仗,她赢得一点都不光荣。
“所以我没有投给你啊!”
“那你投给谁?”
“我自己。”他大言不惭地往自己脸上贴金。
杜谦若大笑出声,果然很像他会做的事。
“你呢?”
“陈小容。我认为她最有资格拿这个奖。”
“怎么说?”
“她的功课好,对人又亲切有礼,而且她一点都不以自己贫穷为耻,不但要上学还要照顾年幼的弟妹,听说她母亲最近生病了,我想她一定很需要这笔奖学金。”她的小脸皱成一团,“连我都受不了我自己,开始讨厌自己了。”
这个小傻瓜开始自责了。虽然之前信誓旦旦不会再见她、也不想和她有牵扯,但是,他就是不能这样丢下她不管。
“走。”他突然拉起她的手。
“去哪?”
“去把这笔钱给真正有资格拥有它的人。”他伸手扯掉她胸前的模范生奖章,放入她手中。“这个,就把它当作没用的垃圾吧!”
她立刻把它往后一扔,不去管它要流落何方。
“我们去人家家里拜访,是不是应该带点东西,才不会太失礼?”杜谦若想得周到。
“好啊,你想买什么?”
“陈小容的母亲生病,弟妹又还小需要营养,买些女乃粉和水果吧。”
解天磊骑着他那辆老爷车载着她到附近的一家超市,选好了东西正准备要结帐,杜谦若拿出皮夹却发现她只有证件,却没有半毛钱。
真是尴尬,怎么会这样?收银小姐的脸有点臭,可能是等得不耐烦。
“我来。”他从口袋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千元纸钞,顺手多拿了几包小朋友爱吃的零食一并付帐。
当他们提着大包小包走出超市时,她不好意思地问:“这样,没关系吗?”
“别担心,陈小容人很好,就算我们突然跑去她家,她应该也不会生气把我们赶出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钱……”她很抱歉地看着他,“是我提议买礼品的,可是却让你出钱。”他要打多久的工才能赚到一千元?她居然一下子就花了他那么多钱。
“对啊,你家不是很有钱吗?怎么你连一毛钱也没带,该不会是故意敲诈我吧?”他存心逗她。
看他那副嘻皮笑脸的样子,就知道他又在嘲笑她了。
“没办法,我是大小姐嘛!你有看过大小姐还自己带钱出门的吗?”她也懂得开自己的玩笑了。
“那好吧,我就让你赊帐,请问大小姐什么时候要还?”他顺着她的话接下去。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
两人说说笑笑,终于,在旧国宅社区的小巷弄迷路了半个多小时,他们找到了位在巷底的陈家。
解天磊毫不考虑的按下门铃,很快就有人来开门。
“你们?你们怎么会……”陈小容受惊不小,她的身旁还围着三个小孩,是她的弟妹们,一双双灵活的大眼睛盯着漂亮的大姊姊和大哥哥。
自从他们家生意失败搬到这里来之后,除了债主,就显少有客人愿意上门来了。
“听说你母亲生病住院,你又连续几天没来学校,杜同学有点担心,所以我们才来看你,不会太唐突吧?”解天磊难得地有礼貌。
“不,我很欢迎,只是……我家很小,没什么可以招待你们。”陈小容颇为困窘。
“你太客气了。”解天磊用手肘顶了顶杜谦若,示意她说话。
“这是我……我们的一点心意,给伯母补补身子,希望她能早日康复。”她笨拙地说。
“谢谢,请进来坐。”陈小容不推辞,不辜负他们的一番好意。
解天磊推推她,给她一个打气的微笑,来的路上他们就说好了,她要一个人亲手把这笔奖学金交到陈小容的手中。
“小朋友,看大哥哥手上拿的是什么。”他弯着腰,笑容可掬。
“皮卡丘!”小朋友们欢声雷动。
“来,我们来玩吧!”解天磊像个孩子王领着小朋友在院子里玩耍起来。
“恭喜你,杜同学,今天是模范生颁奖的日子吧。”
“不,这个荣誉是属于你的,你比我更有资格得到这个头衔。”
“杜同学……”
“我是诚心的。”她从裙子口袋拿出装着钱的信封,“这个,请你收下。”
“不行,千万不行。”陈小容知道那是模范生的奖学金,是很大一笔钱,有了它,可以做好多好多事……但,那不是她的,她不能拿。
“你一定要收下,这本来就是你应得的。可惜奖章刻上了我的名字,而且我也把它丢了。”
“可是——”
“你就收下吧,否则她会内疚一辈子。”解天磊突然出声。
杜谦若主动握起陈小容的手,把信封塞进她的手里。
“谢谢……谢谢你,我真的……很需要这笔钱。”陈小容激动地哭了出来。
“我谢谢你才是真的。”两个女孩相拥而泣。
“姊姊怎么哭了?漂亮姊姊也哭了耶!”小朋友们不解地看着她们。
“姊姊她们是太高兴了。”解天磊笑着说。
步出陈家时,杜谦若脸上带着微笑,眼中泛着泪光。
“你做了一件好事。”
“谢谢你。”
“谢我什么?”
“是你带我来的,不然我不可能做得到。”她绕到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所以,谢谢。”
“你把我说得太好了。”他难得没有反唇相稽,笑着拿起挂在照后镜上的安全帽替她戴上,“来吧,我送你回去。”
她迟迟不肯上车。
“怎么了?”
勇敢迎上他的视线,她坚定地说:“我……我不要回家。”
“不回家?那你要去哪?你不是跷家的料。”
“你去哪,我就去哪。”她倔强地说。
“什么?!”他没听错吧?
“今天我不回家,我要跟你在一起。”
“大小姐,别说疯话,上来,我送你回去。”他皱起眉,这个单纯的大小姐不懂一个女孩对男生说“在一起”的意思,他不能占她便宜。
“不要!”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他气得吼她。
“因为我喜欢你!”
解天磊摇摇头,曾经他那么希望这是真的,但又害怕成真。如今她亲口告白,他竟然不知所措。杜谦若,那个每天每夜占据他脑海的女孩,现在就站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说喜欢他。
他应该不顾一切带她远走高飞吗?
“我喜欢你,我不想和你分开。”她就要毕业了,以后不能常常见面;她要争取的,不过是多一些和他相处的时间罢了。
算了,别再对自己的心意说谎了。
他拿着安全帽去敲敲她也戴着安全帽的头顶,口气放软了许多,“你是赖定我了?”
“嗯。”她开心地点头,如果可以,她想赖他一生一世。
“好,我知道了,走吧。”他也豁出去了。
“我们要去哪里?”坐上机车后座,她兴奋地问。
“把你带去卖掉。”
“你敢!”
距离大学联考还剩不到三十天。
他带她回到他的租屋处,就在一所大学附近分租给学生的小套房。
这就是杜谦若第一次踏进哥哥以外的男孩子的房间,实在也称不上有什么个人风格,或是别致的布置。
小小的空间里就是一张单人床、书桌和一个衣柜,床头旁的角落放了一台音响,还有堆了满地的CD及各式各样的书籍。
唯一的优点是,他有一个可以眺望远山的大窗户,从这里看出去可以看见淡水河和高架桥,以及青翠的小树林,是很棒的风景。
“你一个人住?”
“嗯。”他站在衣柜前,不知道在找什么。
“那你父母呢?”
“死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她觉得自己好冒失,问这么愚蠢的问题。
如果不是因为父母不在了,有哪个还在念书的孩子就得一个人住,还要打工养活自己?!她一定是碰触到他的伤心处了。可是,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这小傻瓜当真了。他随便说说她也信以为真。
“他们在美国啦!”虽然他早当他们是死了。
“呃?”一下是这样,一下又是那样,都把她弄糊涂了。
“去把制服换下来,这个你应该能穿。”他把手上的衣服丢给地。
当她从浴室换好他过大的T恤和牛仔裤出来时,他很不给面子地哈哈大笑。
“很怪对不对?”她拉拉过长的裤管,免得被绊倒,他又有得笑了。
“像个大布袋!”他还真是老实。
“那我去换回来。”
“可是,”他拍拍她的头,“是个很可爱的大布袋。”
原本皱成一团的小脸开成了一朵笑花,嘴角挂着浓浓的笑意,眼底是深深的爱恋。
他背上背包,牵起她的手,“走吧。”
骑上摩托车,他拉过她的双手环住他的腰,“出发-!”
将脸埋在他宽阔的肩上,什么也不用说,她也不想问,就任由他带她去天涯海角吧!这甜蜜的一刻,是她作梦也想不到的美好。
只要和他在一起就好。
没有特定的目的地,他们骑着车兜风,沿着台北外缘来到基隆,再走向北海岸,然后在一处没什么游客的海滩停下来,时间已经接近黄昏了,但是太阳似乎还没有下班的意思,仍然热呼呼地照耀大地。
“哗!好蓝好蓝的大海!”她深呼吸一口属于海的气味。“好舒服。”
“你没来过海边吗?”
她可怜兮兮地摇头,“我妈说太危险了。”所以每年他们都是出国到各大饭店和百货公司度假。
“来,我们来比赛,看谁最先跑到沙滩上,输的人是小猪。”他笑得不怀好意。
“你是小猪!”她一溜烟地就往沙滩上冲过去。
“杜谦若,你偷跑!”他一停好车,抓起背包也跟着她跑。
杜谦若像匹月兑缰的野马,驰骋在沙滩上,她又跑又跳,又叫又笑,她踢掉脚上的鞋袜,感觉赤足踩在沙滩上的粗糙,微热的温度从脚底往上冒,烧烫了她的心。
“小猪来了!”他从她身后扑上来,紧紧地将她抱个满怀。“犯规的人要接受处罚。”
“是你动作太慢,还说我犯规。”她反握着他的手,甜甜地撒娇道。
“是吗?”他贼贼地笑着,作势要把她推入海里。
“不要!”她尖叫,“我没带衣服。”
“太阳那么大,一下子就晒干了。”他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地把她和一波波的海水送作堆。
“啊——”她整个人坐在海里,让海水温暖地包围全身。
“需要帮忙吗?”他明知故问。
她握住他伸过来的手,在起身之际使尽全力朝他撞过去,重心不稳的他也跌入海中,浑身湿透。
“这下我们扯平了。”她得意地看着他。
“谁说的?”他朝她泼水。
“你偷袭!”她也不甘示弱地泼回去。
玩了好一会儿,累坏的两个人并肩坐在沙滩上晒干衣服,看着变化万千的夕阳彩霞。
“嘿,看这里。”他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傻瓜相机,拍下她的狼狈样。
她不捧场,吐吐舌,摆了个俏皮的鬼脸。
他搂着她的肩,高举相机替两人拍合照。
“谢谢,我从来没有玩得像今天这么愉快。”
“不客气。”
“那些讨人厌的事、爱拍马屁的主任、等着看我笑话的同学,统统被我抛到脑后去了。”
“真的?”
杜谦若奋力大叫:“主任是大猪头!老师是马屁精、胆小鬼!”
“你还漏了一个人。”
“谁?”
“校长啊!校长只爱钱!”他替她叫出来,“这是我的真心话。”
他们相视而笑。
“心情好多了?”他细心地拨开黏在她脸上的头发。
“嗯。”她垂下了眼,低低地问:“说真话,你……还讨厌我吗?”
“你看着我。”他以前所未有的认真告诉她,“我从来就没有讨厌过你。”
“那……那你喜……”
她没有机会再往下说完那个句子了,因为他吻上了她的唇,温柔地传达他的心意。
她笑了,发自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