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备齐全,地处全市有名的住宅小区,月租却只要三百……”吴紫皱着好看的细眉再度将那则租房广告从头至尾细读了一遍,连标点符号都没放过,口中不禁喃喃嘀咕,“不会吧,这么好康的事会没人抢?广告都登了一个多月了其中一定有诈﹗弄不好房东是个变态,要不就是间鬼屋……”
“阿紫,我妈让我来问你﹐什么时候搬出去?”
耳畔清脆的童音令她大皱眉头。看看看,什么样的羊下什么样的崽,才四岁的小女圭女圭就被熏陶得这么刻薄世故,民族的未来可堪吶﹗要不是看得开,她早不知跳多少次汩罗江了﹗
“你妈自己为什么不来问我?”
“我妈怕你骂她。”
唉,连小孩子都这么懂得察言观色,真不知该说是她做人成功抑或是失败?
“你去告诉她,我过几天就搬走。”
“过几天是几天?一个月还是两个月?”
吴紫无语对苍天。
“玲玲。”她沉下脸转向扎马尾辫的女孩,“这个,你就不必操心了吧?”
“哇——”女孩扭身就跑。
吴紫若有所思地瞅着那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目光不由瞟向了堆在桌上的报纸。
***
这不是真的,绝对不是。
穿高跟鞋、淑女装的女士早就逃得无影无踪了,立在门前台阶上的裴京依然收不回弹出的眼珠,下巴挂在胸口荡个不停。
他一向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长相平凡,但绝对不会像钟楼怪人卡西摩多那么可怕。但是为什么,他竟会接连吓走二十九位前来租房的女士?不会吧?不会吧﹗问题究竟出在哪里?以他不算太高的智商,想破头都不明白。
四十二天前,他那四位貌美如花的同卵姊姊竟然在同一天里出嫁,同一天里赴法国度蜜月,招呼也没打一声便将他丢在空旷的大屋中独自面对空气。等他反应过来追到门口,只来得及赶上四辆红黄蓝绿BMW——当然是四位美女各自喷脏的杰作——施放出来的尾气,呛得他差得死翘翘。
走了?这么走了?
他应该庆幸的,以后,每天早晨不必再早早起床准备四人份的早餐,不必服侍四位美女梳洗更衣,不必擦皮鞋、整理房间、修葺草坪、送山一般高的衣服去洗衣店、不必上超市买米买菜买女人用的卫生棉、不必放洗澡水、不必被支来使去头昏脑胀……总之一句话,二十三年来的灰少爷生涯终于可以结束了。
但是——请特别注意这个词,它的出现往往代表着要打碎某种幸福——他非常、非常不舒服。说明白点,他被虐待惯了,没人欺负他,他非常不爽。还有一点,他受不了房间里没有女人的影子和声音。二十三年了,这两样东西已成了他生命中的组成部分,就如同呼吸吃饭上厕所一样自然。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他需要他的生活重上“正轨”。于是登了出租广告。只是,事与愿违,事情进行得太不顺利了。
***
吴紫扛着行李箱,按着地址找到了裴氏公寓。先观察了地形,果如传闻所言,这一带的房子都是干干净净的白色家居型庭院房,环境好,居民也不错,就中产阶级而这,算是素质很好的了。
裴氏公寓很好找,两层房,门前四株棕榈树,长得比房子还高,草坪灌木的修茸俨然出自优秀园丁之手,主人看来颇精于此道,由此可推测主人的修养颇佳。
“不像会有个变态房东,也不像是间鬼屋嘛﹗这种房子起码月租五千,怪了。”
猜疑归猜疑,吴紫可没傻到和这么好康的便宜事过不去。别人也许怕中空城计不敢来,让她白捡了便宜货,岂不正好。
裴京已经通过暗窗观察了这位徘徊在家门口的奇异绝子许久了,就等着她来按门铃,等得手心里汗如泉涌。如果,她是来租房的话——他根本没注意到自己一个人趴在门背后幸福地傻笑,只顾幻想得入迷——她比姊姊们还漂亮呢﹗
“丁咚﹗”“咚﹗”
前一声是门铃,后一声则是他骤然受惊撞上门框的巨响。
吴紫后退一步,皱了皱眉,好古怪的门铃声。
哗,门一下子拉开,出现了一个无头怪人,饶是胆大如她,也禁不住后退了好几步,定睛一看,才知不是无头鬼,而是应门之人实在太高,头被门上的墙挡住三分之二。
嘘﹗吓了她一大跳。
“你好﹗我找房东。”吴紫看着那高得过分的男人“钻出”房门,笑得像个弱智儿童似的直勾勾瞅着她,不禁微微皱眉,警惕地向后又退了一步。
“小心﹗”
如雷贯耳声中,她倾身向后倒去,说时迟,那时快,巨人一个箭步,哦,不,是半个箭步冲过来,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及时止住了可能会让她脑震荡的一摔。
太可笑了——他们俩人此时的动作:吴紫呈四十五度角后仰钉在台阶边沿,巨人呈七十五度角后仰拉住她,如果脚尖相碰的话,他们倒可以成为一百六十度角的钝角三角形。
吴紫冷冷地瞅着巨人,看他步如何行动。他倒好,成了岩石,不动了。
“放开我。”她咬牙切齿外带目露凶光。
“不可以,你会摔下去的。”他倒好心﹗
吴紫终于深谙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是公理。向下探出一只脚,踩在下一级台阶上,求人救不如自救,站稳了身体。
“可以放手了吧?”
他立刻放开手,如触电般,连脸带脖子发红。
“我找房东。”她再度冷静地重申一遍,随即再度皱眉。
为什么?她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可笑之处,为什么她一讲出这句话,他就露出那种白痴似的傻笑?
老天﹗近看她﹐比方才远看更美:粉红晶莹的肌肤,小巧柔女敕的樱唇,她的腰好细,柔软得像风中垂柳,还有那两道弯弯的细眉,低嗔浅怒的水晶般迷人的眼眸……每多看她一眼,他的心跳便会加快一拍,脸也多红一分,到最后就像醇厚的红葡萄酒,几乎要滴出来了。他好喜欢她,好想留下她,这次一定要好好表现,决不再吓跑她了。不过,良好的开端似乎已经奠定,她并没有像那二十九位女士一般,一见他开门就逃。也许——小小的私心里他这么想着:她可能会留下来。
“我说,我要见见房东﹗”
裴京从遐想中回过神来,惊讶地看到眼前只到他肩蹬女孩叉起了腰,妩媚形像尽毁地开始河东小狮吼,不禁有点失望。她的脾气怎么和四位姊姊有点像呢?女孩子还是温柔好。
“我……我就就……是。”不知为何,一遇到凶巴巴的女孩子,他就会结巴,就像在四位大姊前。
他有点伤心地看着女孩用剃须刀片般锐利的眼光从头到脚刮了他一遍,一甩头,拎了行李箱便走。唉,又一个。他恋恋不舍地目送着那曼妙的身影怒气冲冲地踩过砾石小路,帅气地一脚踢开栅栏门,心底一下子涌出一股哀伤来——慢着,她站住了。
不能走。吴紫在栅栏门边站住了。走了,今晚就得去睡宾馆了,最便宜也得花个五、六十块钱,太不划算了。以她目前的经济状况不允许她这样奢侈。这个房东虽然看不顺看——傻里傻气的,但倒不像坏人。凭她的手段三两下就可以轻易摆平,何必放着这么好的房子这么优惠的条件不要,舍此求彼呢?错过这村可就没那店了。
心里思量了半天,一掉头,她又回来了。
喔﹗她走回来了。裴京双手紧握在胸前,感动得热泪盈眶,她改变主意打算住下来了﹗
“我要先看看房子。”
“好好好……”他头点得差点掉下来,忙不迭地躬身,像恭请女王视察般将她迎进了屋里。好不容易,终于有人想租了。裴京心花怒放。
“这是你的卧室。”裴京特意选了母亲生前的房间,那可是整幢房中最好的一间了,风水最好,家具最名贵,布置得最舒适典雅,相信房客一定会满意得舍不得离开,立即搬入。可是,看着她越来越阴沉的脸色,裴京心里不禁敲起小鼓。不好吗?哪里不好?光线会不会太足?还是太古典,不够现代摩登呢?哎呀﹗她好象很不喜欢呢﹗
“你确定是月租金三百元?”
“太贵是不是?可以再减,一百好了﹗”他忙不迭自动降价,冷汗涔涔。
这人傻疯了。吴紫怜悯地瞅瞅他,一百元,租的又不是狗棚,这间房三千都有人肯租。算了,欺负老实人会遭天谴的,她可不要贪那两百块钱的便宜。
“三百。我租下了。”
他傻了﹐欢喜得傻了。直到合同书签好了,他还浸在茫然的狂喜中不能回头。
从此,他的生活将重新踏上“正轨”了﹗
收拾好行李后,着手进行第一手资料收集。
房东,名裴京(看起来像“悲哀”),廿三岁,双鱼座,身高一九四,体重八十公斤,未婚,职业……
她坐在沙发上,问一条,他乖乖地答,像录口供。问到职业,他又脸红了,没见过这么爱脸红的男人﹗死不肯说,逼到后来才招了。没有。也就是无业游民。
“那么你是个穷光蛋了?”吴紫锐利的目光压得大个儿低下了羞愧的头。
“我最讨厌穷光蛋﹗”
再度打击,打出蚊哼声:“对不起。”
“对不起干什么?我又不是你老婆。你靠什么生活?收房租吗?”像他这种收法,饿也饿死了,怎么还会长那么大个?喝凉水长的吗?笑话﹗
“我……我和姊……姊姊一起生……生活。”
喔﹗那么大了还靠女人养。吴紫若有所思地瞟了瞟那张上就会血管爆裂的脸,忍住了到口边的刻薄话。算了,管他那么多干吗?
生平最讨厌两种人:穷光蛋和软蛋。眼前这个男人倒是全齐了。
“我……我给你倒……倒杯水。”他倒不笨,至少看得懂她眼中的鄙夷,吶吶地起身向厨房去了。
“我要现榨的橙汁。”吴紫伸脖子喊,然后又想起一个问题,“喂,裴京,你提到的姊姊呢?”
他端了杯橙汁出来:“她们都去度蜜月了。”
“度完蜜月呢?”她可不想再多加几个傻瓜一起住,有其弟必有其姊嘛。
“住夫家。”他虽觉得这个问题很笨,但还是老实回答。
那就好,万事ok。她起身向楼上走,洗个澡去,早睡早起,明天还得奋斗去呢﹗
“阿紫。”他在背后叫。
吴紫立即转头,见他笑得一脸灿烂。
“我可以叫你阿紫吗?”
“不可以﹗”她凶巴巴地瞪着他,直瞪得他心虚地垂下头。
“为什么?”怪委屈的声音,可怜兮兮的表情像只被欺负的小狗。
“『天龙八部』没看过吗?阿紫是坏女人的名字。而且,我比你大一岁,你叫我吴姊还差不多。”
“不要。”
哗,傻大个也懂得抗议嘛﹗她还以为他只会说“是”、“好”呢。
“我觉得阿紫好听。”
“不行﹗叫阿紫我不会理你。”
看他垂下头不响了,她方才满意地向楼上走。
“阿紫。”背后又传来一声。
吴紫火速扭身,双手叉腰:“你还叫﹗”开火,轰死他。
他对着她绽开一张笑脸,然后便慌忙逃了。吴紫被他笑了个措手不及。那是廿三岁男人应有的笑脸吗?带几分调皮的,羞涩的……傻大个长得还不错呢﹗我在胡思乱想什么?他懊恼地敲了下头,转身上楼了。他弱智,我怎么可以也跟着弱智起来呢﹗
***
昨晚睡了个好笕,吴紫梳洗得精神饱满地背着包下楼。哗,好香。闻香而动,直入厨房。哗,一桌子早点,不会吧﹗费劲地将目光移向正在煎蛋的大个子身上,不会吧﹗偷偷拉了椅子坐下,夹起一片烤香蕉,哗,不会吧﹗看不出大个子还深藏不露的高手嘛﹗
他一回头,看见她,锅子差点失手。刷,一下,脸红了。咦,偷吃的人脸都没红,他红个什么劲啊?
“你……你起来啦?早餐……准……准……准……”
“准备好了。”吴紫肚肠都打结了,赶紧替他说完,“我可以和你一起吃吗?钱我会付的。”
“不要钱。”
咦?没听错吧﹗
“说什么?”
他涨红了脸,像西红柿:“不要钱,你尽……尽尽管吃。”
吴紫瞅瞅他,再瞅瞅桌上美食,再瞅瞅他。
“算了,不吃了。”她提包走人。
欺负这种人,没良心也会长出颗良心来。
“阿紫,阿紫﹗”他大呼小叫追出来拦住她,一脸受伤的表情,“是……是我的手……手艺不好﹐我……重新……煮给妳吃……好……好不好?”
吴紫拼命翻白眼。这种傻瓜怎么活到现在的?她一把抓住他胸前的衣服,以她一米七的身高揪他的衣服领仍稍嫌不够,将就点揪衣服也不错。
“你有没有脑子啊?白给人家吃,金山银山也给吃光了﹗更何况你自己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你有工作吗?有收入吗?你供得起我每顿饭吗﹗供不起就别在这里逞能﹗”
他等她吼够了,方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阿紫,你胃口很大吗?”
阿紫泄气地放开他。算了,根本是鸡同鸭讲,他根本一句也没听懂。
“以后不用为我准备,一日三餐我自己解决。”
“可是我想跟阿紫一起吃饭。”
他倒是打也打不死,撵也撵不走。吴紫觉得头大了。
“我也出饭钱,否则免谈。”
“好。”他总算愁云散去,重拾欢颜。
“以后把赈记下,月底平摊。”
“好,好,好。”
应倒应得快,看他那样子,会不会记赈还是问题呢﹗
***
跑了半天新闻,累得半死,回想早晨那顿美食——大个子的手艺可以去希尔顿当一级大厨——心里便痒痒,两脚快快地向家跑。
“吴紫,一起吃饭去?”
“不了,老婆在等我吃饭呢﹗”
“胡说什么﹗”
裴氏公寓离报社近,六分钟路,一下就到。吴紫刚进花园便闻到肉骨头汤的味道,兴高采烈地冲进去。哗,收拾得一尘不染,井井有条。厨房里没有人,桌子上放着烧好的菜,令吴紫垂涎三尺。屋里静悄悄的,只有汤滚时咕噜噜的声音,阳光泻入玻璃天窗,照着洁净的白瓷砖,小仙人掌盆景,藤餐椅——恍然有种家庭的温馨,只差个等待丈夫回家的妻子——大个子呢?
推开厨房后门,大个子果然在后院,正在晾衣服,藤篮子里放着干净的衣物,他正一件件熟练地抖开,挂在晾衣线上,动作娴熟得让她鼓眼珠。
“阿紫﹗”听见开门声,他转过头,快乐地向她打招呼,吴紫讪讪地笑着刚要缩回身子,眼光却落在他的手上,立刻,她蹦了出来,直冲向他。
“还给我﹗”她气急败坏地大吼着,偏偏他还呆呆地举着手中的不知她气个什么。
“怎么了﹐阿紫?”
“不许叫我阿紫﹗”她埋头在藤条篮中翻找,果然找到自己的性感小内裤,“你……你洗的?”她气得手发抖。
他傻傻地点头:“我以前……也经常……常洗……”
“变态﹗”
丢下小内裤,扭头就走。她早知便宜贪不得,三百块租三千块的房子。果然不错﹗房东果然是个变态﹗
“阿紫,你要干吗?”他跟着她到了卧室,见她去拖行李箱,一急,讲话都不结巴了,“不要,阿紫,我做错什么你跟我说,我一定改,你不要搬走好不好?”
吴紫不理他,继续打包。他急死了,又不知如何是好︳只好跟在她后面团团转。
“滚开,少在这里碍手碍脚的﹗”
他赶紧闪边去,贴着墙,可怜巴巴地瞅着她:“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我没空气你﹗你这个大变态﹗我不想再跟你住一起﹗”
他不响了,吴紫一口气收拾好东西,抬起头喘口气:“我走了,你自己去——”
喂喂喂,这什么跟什么嘛﹗他怎么可以这么诈﹗吴紫努力托起下巴还回原位——他竟然哭了。坐在墙角,抽抽咽咽的,像个五岁的小孩般,哭得鼻子红通通,一双兔宝宝的红眼睛可怜兮兮地满含委屈哀求地瞅着她,活像她是要弃他出走的妈。
吴紫的脚被焊在了原地。一个近两米的大男人哭成这个样子,不能不勾起她的罪恶感。她是不是太过分了?他只是个傻小子,她这样对他生气似乎是太不应该了。
别看吴紫这种泼辣兮兮的性子,从小至大,她可是最重隐私的。小学里上体育课更衣时,有个男生不知死活来偷窥,被她打得入院治疗两周。这傻大个竟然洗她的内裤——好生气好生气﹗
她闭眼深呼吸,再睁开眼。算了,那衣物丢掉算了,大个子也不是有心,不知者不怪﹐她也太小家子气、小题大做了。看他哭得……唉,她也就是见不得人掉眼泪。
“这次就原谅你。以后不准再替我洗衣服。”
他慌忙不迭地点头,泪水还含在眼眶里,那无辜的样子引起的另一波罪恶感直袭向吴紫,她竟有种欺负了他的感觉。
掏出手帕丢给他,她粗声道:“吃饭去了,你不饿呀?”
“阿紫,阿紫﹗”他叫着追上她,扯着她的袖管。
“干吗?”她绷着脸问。
他捧着那块手帕像捧宝贝一样,红着脸笑:“阿紫比姊姊还好。”
吴紫觉得担当不起。她是恶女,专门欺负他,他还说她好,心里真别扭。
***
不是吴紫闲得发慌变成了鸡婆,而是这小子实在憨得天公都忍不住要疼他。经过四天同住下来,吴紫发现裴京果然是个无业游民。并非说他无一技之长,相反,他的长枝多得足以养老。厨技一流可以上希尔顿掌杓就不必提了,光是园艺,看到裴家的花园了吧?这小子足以入主英国皇室,担当首席园丁长。埋没人才啊﹗怎不令吴紫扼腕痛心?更有其它,例如色相,喔,讲错了,是身材,虽然高了点,但比例却是好得惊人,宽肩细腰窄臀长腿,活月兑一个绝佳衣架子,虽说长相是平凡了点,但时装模特以身材为重,遇到个好的经纪人力捧,准红。只可惜他虽齐集众长于一身,却不懂善加利用,二十三年来情愿躲在家中靠老姊们吃饭。
于是,怀着伯乐发现千里马的心情,吴紫开始拚力游说裴京去觅职,其实也没怎么游说啦,她讲什么,他便立刻照办,好象欠了她多少债或恩情,需要涌泉相报似的。
只可惜,每次都失败告终。枉费吴紫浪费那么多在餐饮界与服装界的人情。每次看他垂着头像小偷似的想偷溜回房的心虚样,吴紫就想抓狂。天底下再没这种傻人了,拿上次麦锡公司的模特应征来说吧,这小子连麦锡的面都没见到,就回来了。究其因,只能说,人心险恶。同去应征的另一个小子骗他说男模特超过一米九就不合标准,他还真就信了,垂头丧气地回来。唉,要怪他只能怪他条件太好,遭人眼红。若让麦锡那同性恋见了他,不立即招了才怪。算了,有得必有失嘛﹗
第一百零一次看着他沿墙角溜进来后,吴紫仰天长叹,罢了,放弃了。千里马固然是千里马,只可惜性情太像驴——只会围着磨盘转。
“你打算怎么办?让你姊养你一辈子吗?”
“我……我可以……画画去……去卖。”
童言无忌,痴人说梦,不怪不怪。算了,千里驴不急,伯乐急得屁颠屁颠又有何用?
“你还是呆在家里做灰少爷吧,这个比较适合你。”
她是嘲笑他的,却见他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幸福的气,心中不禁怜悯起来,揉揉他如小猫的毛般柔软的头发,算了,他这种人也不是出去跟人勾心斗角的料,没几天准给人斗死。往后留意点,帮他找个厉害点的女强人,让他做一辈子快乐的家庭主夫吧﹗吴紫发觉自己竟然升起这种想保护他的心情,不禁好笑,没搞错吧,只有女人才会使男人产生保护欲,这样未免有点角色倒置吧?
“阿紫,你会不看不起我?”
“不会不会。”
傻小子倒也不傻,有时挺会察言观色的。
“可是你说最讨厌穷光蛋,我很没钱,你一定看不起我。”他低下头,很沮丧。
原来是指这个嘛﹗瞧他把她说成什么了?像个拜金女似的。讨厌穷光蛋有什么错吗?想她吴紫从小父母双亡,靠着刻薄的婶婶过了几年,什么苦什么穷没捱过,幸好觉悟得早,开溜独立才没失足一辈子。如果和穷困且潦倒的人呆在一块注定会穷一辈子,这是吴紫的座右铭,可是——“不会啦,你虽然穷,但还算不上穷光蛋。”
她的安慰令他立刻绽开了笑脸,看得吴紫怪心虚的。心底里,除去姊姊的救济和这幢房子外,她还是认定他是穷光蛋。不是吗?坐吃山空。
“这房子是谁的?”吴紫觉得自己的口气挺像淘金女郎的。
“爸妈留给我的。”
喔,靠收租还可以维持,只是,得好好教教他该怎么收。
“你有没有打算再找几个房客?空房间还多着,关着也是白关。”
“我,我觉得,有你和我一起住就、就……”他不敢吱声了,阿紫的眼神好吓人。
“你、必、须、把、房、子、租、出、去﹗”
“可是,我……我并不缺钱用。”傻大个在头昏脑胀中挣扎。
吴紫跳起来,吼到他脸上,她站着他坐着,多少占了一点点泰山压顶的优势:“你缺钱用﹗”
“好……吧……我缺钱用。”屈打成招。
“好,乖,”她露出满意的笑脸,拍拍“大狗”的头,“明天就登广告,月租三千,招四个房客。”
“可是,我租给你只有三百,租给别人却、却要、要三千……”
“我和别人一样吗?”捍卫自身利益时,吴紫摇身变为母夜叉。
裴京条件反射地拚命摇头,总算让母夜叉稍褪凶相。
“那就好。说定了,房租因人而异,只许涨,不许跌,听明白没?”这种憨人不威胁他不行,只怕到时给人唬到五十块都会租出去,见他乖乖点头,吴紫方才放心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