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别枝惊鹊,
清风半夜鸣蝉;
稻花香里说丰年,
听取蛙声一片。
——西江月·辛弃疾
「长老,请你一定要想办法救救大家呀!」
谁说老虎是野兽,毫无人性的?
虎头山上的老虎,大部分都是长期修炼向佛的好虎,平时啃啃树皮、吃吃果子,倒也跟森林里的动物们和平相处,虽然也有嗜杀成性的老虎,但那是天意呀!
天意本就造就老虎以弱小动物为粮食的个性,又怎能怪它们呢!
而且,虎头山上杀生的老虎算是很少了,几乎都改过向善了。
「发生了什麽事?」
平时不管世间事,只管静坐禅修的长老蓝珀徐徐的出声,它说得很吃力,好像许久不曾开口一般。
「长老,最近人类村子里来了个男人,好厉害呢!一拳就可以把我们老虎打昏,打昏也就算了,他还把我们的虎朋虎友卖给人类宰杀……唉!真要杀个几只,我们哭哭也就算了,偏偏他扬言要把虎头山上所有的老虎全杀光呀!」
「什麽?」蓝珀发出惊讶的声音。
「长老,你说怎麽办?」
「长老,你一定要想办法呀!」
一群老虎趴在地上猛摇尾巴哀求著。
蓝珀的眼珠子转过来又转过去,终於出声了,「我、我们……快……快逃吧!」
「嗄?逃?为什麽我们要逃?我们做的都是老天爷要我们做的事呀!」其中一只老虎不解的说。
「我也不要离开!这里是我的家,我要死守在这里!」
「长老,乾脆你亲自出马,把那个男人杀了吧!」
建议纷纷出笼,蓝珀怎麽听怎麽摇头,它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天下众生皆有生的权利,尔等怎可轻言杀生?」
「但那个男人又有什麽权利杀我们呢?」它们可都是一心向佛耶!
「这个……」蓝珀也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一定要想办法阻止他啊!」
「没错、没错!」众老虎异口同声的说。
问题是,用什麽办法呢?
为此,蓝珀头痛极了。
生死问题一向是他参不透的,既然生必须会死,死了又终将生,那干嘛计较怎麽生怎麽死呢?既然如此,真的被杀了,就算了吧!
理智上,蓝珀觉得不应该计较,无奈情感上却偏偏会计较,连它自己其实也是计较得很,终究无法悟透呀!
但是,叫他想办法……难呀!唉……
「我有办法了!」
突来的说话声让大家转过头,只见一名白发、白衣、白皮肤的少女立於岩石上,嫣红的嘴角噙著笑意。
老虎们浑身一震,莫不张大眼睛看著她。
「是白圣女!她出关了。」
一群老虎朝她又拜又叩的,好像她是什麽神祉一样。
的确,在它们的心中,「白圣女」就像神明一样,是个奇迹,是个圣洁的存在,毕竟一千年才生出一只白老虎,而且从她出生後,除了喝女乃,什麽肉也不能吃,一吃就吐,不但如此,她天生似乎就有某种神力,只要动动耳朵,东西就会如她所想的移动。
因此,众虎都说她是神明转世,要来点化它们,要让大家修道,好早日月兑离轮回。
就因为有她的号召,所以这几百年来,虎头山上的老虎渐渐不吃人、不打猎,一个个跟著她潜心修道。
偶尔,「白圣女」会为了跟真正的神仙「讲话」而在山洞里闭关,久久不出,没想到这次出关,竟然凑巧遇上了族里的大事。
「圣女,请问你有什麽好办法?」蓝珀激动得几乎要哭了。
她笑了笑,很神气的挺起胸膛说:「办法就是由我亲自出马点化!」
呵呵!不怕顽石不点头。
☆☆☆
「少爷,你离家出走也有一年了,还不打算回去吗?」身为随从的泥鳅,哀声叹气的进行著不知道是第几次的恳求,「我想,总镖头一定很担心少爷,少爷好歹写封信回去吧!」
封水生闻言,立刻从满桌的餐点中抬起头,两道死光视线射过去8我说过,你再提起那个老头,我就把你打烂变成真正的泥鳅!」
泥鳅不怕,因为他清楚得很,他家少爷只打老虎,从不打人的。
「少爷,你打老虎也打了快破百只了!还不能消你心头怨气吗?」
泥鳅皱著眉,小心翼翼的问道。
封水生握紧双拳,突兀的站起来呐喊著,「不杀光天下老虎,难消我心头之恨!」
从小,他父亲便要求他读书、学武,训诫著他身为男子汉就该如何又如何,让他从十岁就练成一副七尺八的魁梧体格,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硬如钢铁。
因此,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天底下最棒的男子汉大丈夫,一定会让许多女人动心;他父亲甚至告诉他,只要那方面的技巧够好,长到几岁想做那件事都没关系,教他一心一意就想赶快逛窑子,就连走在路上都是抬头挺胸、大摇大摆的,风光得很呢!
直到有一天,他不小心听到姑娘们对他的批评——
「好可怕喔!瞧他,长得像怪物一样,真不知道以後谁敢嫁给他!」
什麽?他长得像怪物?
这可是大大伤了他的自尊心啊!但他告诉自己,没关系,至少他是可以让女人快乐的。
哪里知道,当他终於有机会逛窑子、能模女人身体的时候,那女人看了他的东西一眼,竟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还语气夸张的说:「小弟弟,你都还没长毛呢!怎麽玩?」
就这样,他「大男人」的骄傲在瞬间崩塌了,没想到他父亲竟然还教训他,说什麽「谁教你要偷偷跑去,活该被人家取笑」,这样也就算了,他父亲不但把他关在房间里,还把这件糗事到处宣扬,跟著大家一起笑话他。
所以,这些年来,他不再听信父亲的话,坚持只是适度的练习武术,这才慢慢恢复「正常」的身材。
父亲不爽他变得文质彬彬,便开始嘲笑他、打他、骂他,要不是看在他是「老子」的份上,他早就还手打回去了。
最最让人无法接受的是,父亲竟然逼他迎娶年长他五岁的老小姐,简直是欺人太甚!他当然就头也不回的离家出走罗!
因为,他那个可恶老头的名字叫做「封虎」,所开设的镖局名叫「虎远」,他於是边流浪边打虎泄愤,也打成了习惯。
他心想,待他把天底下的老虎全部杀光时,他家老头还能「远」到哪里去!
哼,他这「狂狮」的外号可不是白取的呢!
「店小二,把我的虎鞭酒拿来!」封水生大声的喊道,又坐了下来,一双眼睛阴沉的瞪著泥鳅,冷冷的说:「要不是离家时被你发现,我会让你跟著我到处吃香喝辣的吗?」
拜打虎卖虎所赐,封水生这一路走来竟然衣食无缺。
「少爷,外头的生活是比镖局好没错,但是,你有你的义务……」泥鳅小小声的提醒主子。
「我的义务就是砸了虎远镖局的招牌!」封水生早早就在心里发誓,总有一天,他要打败他父亲,把「虎远镖局」的匾额摘下来踩个稀巴烂。
「唉!少爷,你到底在想什麽啊?我怎麽一点都不懂……」泥鳅边说边搔搔头。
泥鳅心里纳闷著,明明是个大镖局的少主,却恨透了关於镖局的一切,跑到外面流浪,像个疯子一样追著老虎打,就算总镖头对他格外严厉,教训的话也狠毒了一点,但那都是因为望子成龙呀!
总镖头绝对没有想过自己会养出少主这样的儿子,像是辛辛苦苦的养了一只老鼠,却反过来将他的布袋咬破了一般。
「你不需要懂,只要照我说的话去做就对了。」封水生根本懒得解释。
「封公子,你的虎鞭酒来了。」店小二恭恭敬敬的把酒瓶捧上。
拜这个老虎杀手所赐,他们客栈的虎鞭酒保证是最新鲜的,虎肉料理也保证是当天的来的货,让客栈掌柜和店小二乐得笑呵呵,管「疯」公子要吃什麽就让他吃什麽罗!只要他将打来的老虎特价卖给客栈就行了,反正铁定是赚翻的。
店小二态度恭谨的问道:「还需要什麽吗?公子。」
「再来一盘炒虎腰!」封水生一把抓起酒瓶,粗声道。
他要吃个过瘾!看那些个老虎怎麽发威!这辈子,他封水生和所有关於「虎」的东西是杠上了。
「是、是!炒虎腰一盘!」店小二转头向後堂吆喝一声,又回过头来笑嘻嘻的说:「公子,炒虎腰马上就来!」说完,他又笑嘻嘻的走开。
泥鳅见状,叹了一口气。他真希望自己也能放下一切,什麽都不管,跟著少爷一起疯。
「天气这麽好,你叹什麽气?听了真是教人不舒服,肚子涨满晦气不说,还影响我的食欲。」封水生一脸烦躁的啧了两声,然後用筷子指著泥鳅的鼻子说:「别再叹气了!说吧!我的房子找得怎麽样了?」
「回少爷的话,终於找到了。」泥鳅苦著脸回道。
唉!他家少爷对房子的要求也真是奇怪,有屋瓦的房子,他不要;有炕的屋子,他也不要;偏偏喜欢那种冷风飕飕还会漏雨的茅草屋,真是折腾呀!
这里可是大北方啊!有谁会建茅草屋乘凉来著?
不得已,他只好请人建盖罗!不仅如此,他还得忍受工人用一副「你疯了」的眼神看待,真是有够辛苦哪!
他好想回南方的虎远镖局!虽然会被操得很辛苦,至少做的都是正常事。
「好!那今天就搬家!」封水生高兴的喝著虎鞭酒,随意的说起,「虽然在这里已经待了一段时间了,但这附近似乎还有不少老虎……」
闻言,泥鳅浑身一僵,心中已有不好的预感。
「少爷……不知道少爷打算在这里待多久?」泥鳅抖著声问道。
天啊!少爷该不会要在这里过冬吧?泥鳅屏住呼吸,等待著主子的答案。
「直到我打光这里的老虎为止。」封水生一边说,一边大口咬著烤虎肉。
泥鳅全身无力的翻了一个白眼。离去无望……唉!可怜的他,可怜的老虎呀!
「嗨!你好,我是……」
细声细气的声音自身後响起,封水生和泥鳅同时转过头,就见一个唇红齿白、皮肤白得晶莹剔透的少女站在两人身後,飘逸的黑发、纤细的身影,再加上一身的白衣,应该是个心思慧黠的美女——如果撇开她正大张著嘴、满眼惊恐的瞪著他的话。
「怎麽?想吃吗?姑娘。」封水生拿起盘子里的虎肉递过去,他向来不介意跟别人分享,尤其还是这麽美丽的姑娘;难得有女人让他看得这麽顺眼啊!
少女猛摇头,一脸惊吓的退後三步,支支吾吾的说:「你……你……这是什麽东西?」
「烤肉罗!」封水生边说边张嘴大咬一口,大剌剌的吃给她看。
嚼著韧劲十足的烤虎肉,封水生睨了少女一眼。哼!莫名其妙的女人,明知故问嘛!用看的也知道是烤肉。
少女吓得脸色发育,「是什……什麽肉?」
「老虎的肉!怎麽?你有意见?」从鼻子哼出一口气,封水生没好气的说。他最讨厌有人管他闲事了。
「你不可以吃!」少女突然变脸,还凄厉的大吼道:「丢掉!听到没有?快丢掉!」
封水生顿了一下,还挑了挑眉毛,更夸张的咬下一口虎肉,挑衅的看著她说:「我就是要吃,怎样?」说完,他还灌下一大口的虎鞭酒。
嗯!爽快啊!
「我不准你吃这些血肉!」她大叫,动手想抢,却停手在半空中,愣在那里想著,我怎麽能碰?不能碰碍…
「不想让我吃就来抢呀!」睨了她一眼,封水生又大啖一口,「喂!你是谁?从哪里来的?」
「我……我……」看著他的嘴巴一动又一动的,少女感到揪心不已。
那可是她同族的血肉碍…
「请你不要再吃了……好不好?」她难过的开口请求。
「不好!」封水生摇摇头,毫不妥协地问道:「你到底是谁?找我干嘛?」
如果又是仰慕他的英勇事迹而前来倒贴的女人,他可不要,真碰了那一型的,铁定被烦得生不如死。
「请你不要再吃了!」少女尖锐的嚷嚷著,再也受不了眼前的刺激,火大的拿起板凳就这麽往桌上一砸——
封水生眼尖兼动作敏捷的跳开了,就见桌子裂成八块的往地上瘫去,不用说,一桌的老虎大餐也全沾上尘土,一下子变成只有狗才会去吃的菜肴。
泥鳅就这麽傻坐在板凳上,实在搞不清楚这是怎麽一回事。
「你干嘛啊?」封水生怒气冲天的大踏步来到她的面前,毫不怜香惜玉的抓住她的衣襟猛力摇晃,「你这个疯婆子到底要干什麽?」
少女被他高高的提拎起,脚尖不著地,却没有被他这个大力士吓到,反而愤怒的瞪著他,义正辞严的说:「天下众生皆有生的权利,汝等岂可轻易杀生,更遑论啖食其血肉!」
封水生倏地放开她,倒退两步,他将手中的油腻往身上擦抹後,一脸嫌恶的别开头,啐道:「他妈的!原来是个尼姑。」
「我不是尼姑。」说完,少女似乎是要确定的低下头看了自己一眼。没错,现在的她是个人呀!
「那你是什麽东西?」他语气不善的再问。
「我不是东西,我是女人,是你未过门的妻子。」少女口齿清晰的回答。
泥鳅一脸愕然,封水生更是瞠目结舌,双双都说不出话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