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
她的生命是个错误
所以她注定要受苦受难
而她又怎能制造另一个错误
使她的痛苦延续
许中规的心跳几乎停止,他恨不得受伤的人是自己、恨不得杀了那个愚蠢的欧巴桑,和风流成性的欧吉桑,他更後悔自己干嘛那麽好心的带她追“情人”。
结果“成全”不成,还害她受了伤。
他紧握拳头,瞪著手术室门上亮起的灯。
刚刚那惊险的一幕仍在他脑海中,他胆战心惊的想起她瘫倒在他怀里,无论他有人轻敲敞开的门扉,然後走进病房,是个西装革履的陌生男子。
“请问是慕少玫小姐吗?”
“我是,你是……”
男子掏出了证件,“我是警察,是为了令堂谋杀你未遂的事情而来,想请问你几个问题。”
她的眼神黯淡下来,心里波涛汹涌,不想去想,偏偏有人来撩拨,引发二度伤害,“是谁……谁说我妈要谋杀我?”但说话的语气却很平静。
“令尊。”
好个夫妻呀!竟然从浓情蜜意演变到恶意伤害,真不简单!
“你们搞错了,我妈没有要谋杀我,是我不小心跌倒,刺伤了自己。”她笑。反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母要子亡,子怎能不亡?
许中规心疼的皱眉。她又在逞强了。
“刚好跌在刀子上?”警察不信的扬眉。
“没错,真是太巧了,对吧?”
“我想你大概不会对令堂提起告诉吧?”警察猜测道。
她笑著点头,“当然,这不过是场意外,请别理会我父亲的疯言疯语。”
警察叹了一口气,转而向许中规问道:“身为现场目击者,你同意慕小姐的说法吗?”
她哀求的望著他,希望他顺著她的话,别说出事实,别让她可怜的母亲身陷囹圄。
“是的!她说的是事实。”
呼……大大松了一口气,她感激的望著他。
警察耸耸肩,“就随你们的意思吧!不过,慕小姐,令堂已经懊悔的坦承自己的罪行,她很後悔这次伤了你,还有在你小时候企图勒死你一事。”
什麽?!
许中规的眼睛立即愤怒的眯起。她没告诉他,她竟然没告诉他!
“哈哈哈……”她却又笑了起来,笑得更加灿烂,好像那警察说了个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她记错了,根本就没那回事。”
但他明白,其实她心里无比凄苦。
“我并不是要追究什麽,我只是想告诉你,有那样的父母亲,你还能这麽乐观,是件相当不容易的事。”
乐观?她是吗?
静静的看著警察离开,她想,她真的乐观吗?直到许中规勾起她的下巴,严厉的问:“你还要假装多久?”
******
“慕小姐,你确定要这麽做吗?”同一间医院的妇产科医生拿著病历表,对她大皱眉头,“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实在不适合堕胎,会严重影响母体健康。”
这是个警告,要她不可以扼杀这个孩子吗?幕少玫不知道。
她绞著手指,陷入沉思,就因为她刚好受了伤,所以孩子变得与她密不可分,世界上有这麽巧的事情?
“如果我一定要堕胎呢?”
医生耸了耸肩,“那麽你要有心理准备,你的身体恐怕会有好一阵子不像以前那样健康。”
意思是,她如果执意要拿掉孩子也可以,只是要付出代价;但生下孩子,往後要付出的代价可能更大。
无论怎麽做都得付出代价!两相权衡,她宁愿选择——
“帮我安排日子!我要堕胎。”
“孩子的父亲同意吗?”医生问。
“这是我的孩子。”她强调。
这是最好的决定,不要让无辜的生命出生,然後遭受苦难。只是,为什麽她的心口这麽难受,好像要失去什麽重要的东西一样?
“孩子,你不要怪妈,妈也是为了你好。”在病房里!她哀戚的模著依然平坦的肚子低语,脑子里不禁浮现一个画面——在她身体里的孩子己经具有雏形,正在那里挣扎著蠕动,叫喊著“不,不要,妈妈,不要杀我”
“孩子,下次投胎找个好人家,确保你一生平平顺顺、无忧无虑的。”她轻叹。
“这是不可能的。”
抬头望去,许中规倚门望著她,脸上有著悲伤之色。发生了什麽事?
其实,她心里是有底的,但是,她不想正视他的哀伤,故意偏开头,“你来这里做什麽?”
坦白说,她很高兴看到他来,住院的日子很寂寞,有人可以吵架也是件挺愉快的事,可是一见到他,一股莫大的压力随之而来,因为她很清楚他有多麽期待这个孩子的出生,可她却执意毁灭这条小生命。
“人生在世,无论贫富贵贱都有它的痛苦,这是不可避免的,但就因为这样,人生才显得有趣。”他走了过来,在病床前蹲子,伸手覆住她搁在小月复上的手。“你感觉到了吗?我们的孩子在恳求你,让他出生迎接挑战。”
好似在回应他的话一般,她竟然真的感觉到下月复一阵骚动……是孩子吗?她屏息的感受著那奇妙的震动。
“少玫,我求求你,生下他,不要扼杀这条小生命好吗?”
“你……听医生提了?”她不敢面对他灼灼的目光。
他点点头,“手术的时间订在後天是吗?”
“是呀!”她不敢看他,偏头望向窗外蔚蓝的天空,“一切很快就会解决了,你很快就能摆月兑掉我这个水性杨花、没有母爱的女人。”
“不要再说这种自欺欺人的话。”他捂住她的嘴,“你只是害怕去爱罢了。”
“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她冷笑,“你错了,你只是被孩子给蒙蔽了眼睛,我才不是你以为的那麽纯真、那麽专情,你不是我唯一的男人,当然也不是最後一个,你听到了没有?”心好痛,她从没口是心非到这种地步。
许中规呀许中规,我竟让你突破了心防,亲手把剑交到你手里,然後让你用力地刺入我的心,“我不在乎你的过去。”
她不敢相信的转头瞪他,“你疯了吗?”
他摇头,“我这麽做只是因为……我爱你。”
“啊!”她捂住耳朵尖叫。不要!不要说给她听,她不要爱,她真的真的好怕去……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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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中规不再试图说服慕少玫不要堕胎,只是默默的守护著她,伺候她吃、陪著她睡,然後在她无聊时说些笑话逗她开心,但她开心不起来,一点也笑不出来。
她想,他一定是对她绝望了,所以打算在孩子拿掉前尽量陪她,尽一个父亲照顾母亲的义务。听起来很现实,但这也是应该的,他能陪伴她到此种地步,已算是她见过的男人中相当不错的。
只是,当堕胎的日子来临,他亲自推著轮椅送她进手术室时,她再也无法忍受了。
“你一定要做到这种地步吗?”她抓住轮椅,不让轮椅继续前进,“你以为你这样,我就会改变主意不堕胎了吗?”
“我把决定权交给你。”
她恨他居然能说得这麽平静0然後把所有的罪名都推给我,逢人就说是我负了你,杀了你的孩子?”他终究是“普通”的现代男人。
“不,无论你的决定如何,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她惊愕的倒抽口气。
“不管孩子有没有生下来,我都会在你身边;在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我都会在。”
“在这个时候还需要甜言蜜语吗?”她宁愿他像以前那样对她冷言冷语,“你这个猪头!”
“是呀!我还真是猪头,谁不好爱,竟偏偏爱上你这个表里不一的女人。”说是这麽说,他还是爱怜的在她颊上印下一吻,“或许这孩子来得太快了,没关系,我愿意等,等你对我比较有信心的时候。”说完,他继续推著她往手术室前进。
灼热的泪意涌上她的眼眶,他的声音不断回荡在耳边——
人生在世,无论贫富贵贱都有它的痛苦,这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因为这样,人生才显得有趣。
难道,她以前想的都是错的?
我们的孩子在恳求你,让他出生迎接挑战。
或许,这个孩子真的有可能过得很好、很充实,对生命充满了感激?
不要再说这种自欺欺人的话……你只是害怕去爱罢了。
也或许,如果她放手去爱一次的话,她的人生可能变得更好?
“慕小姐,准备好了吗?”
蓦然回神,身穿白衣的护士正拿著手术服往她靠近。
“换上这套衣服,你才能上手术台。”
左右张望,她找寻著许中规的身影。他在哪里?她好怕!她突然不想……不想失去这个孩子,不想失去与他的羁绊。
不管孩子有没有生下来,我都会在你身边;在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我都在……
是呀!我还真是猪头,谁不好爱,竟偏偏爱上你这个表里不一的女人。
他是第一个发现她表里不一的人;他是第一个没有因为她的“坏”而掉头就走的男人;当她受伤躺在病床上,父亲不来探望,母亲不来关切,所有的同事好友都没来的时候,只有他在。
孤独的一路走来,她无依无靠,但他出现了,不畏惧她满身的刺,还是对她说他爱她。
可恶!他让她变得软弱,变得贪心起来。她不想孤独的走完这一生,真的不想!她不想失去他!
“小姐,你到底要不要换衣服?”护士拿著手术服步步逼近。
她後退,一步又一步,头迅速地左右摇晃。
“中规,你在哪里?中规!”她恐惧的大喊。
“砰”,门瞬间被打开,许中规冲了进来,迎向她,张开手臂……彷佛是为了她而存在。
她像溺海的人看到浮木一般,激动的冲上前去,紧紧抱住他,哭喊著,“我不堕胎了,我不堕胎了,我要跟你在一起,冒险爱一次!中规,你不可以不要我、不要我们的孩子!”
“嘘!我当然要你,也要我们的孩子。”他的嘴角浮现得意的笑容,松了口气的回抱住她,“你放心,我会陪在你身边,永永远远。”
就相信他一次吧!
“中规……”她激动的吻住他的唇。
“嗯……唔……”他被吻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护士会心一笑的走了出去,顺便把门带上。
一室春意就留给房里的小夫妻享受,窗外的太阳依旧灿烂,绿树仍然苍翠,温暖的风吹进,撩拨无限幸福的涟漪。
生命,本来就充满惊喜和挫折,在历经重重挫折和磨难後,得到的果实才是最甜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