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从机场回到饭店、吃过点心垫月复后,她就睡得很熟。
晚上十点,龙泽星终于将未开完的会以及其它事项处理完毕,回到饭店;她依然躺在床上,看起来像是不曾移动过。
短短两天,发生的事虽然不算多,但还页是有点令他措手不及。
从懂事开始,他一向能将自己的事处理得很好,也从不轻易显露出情绪。
但是这种定力,只要一碰上「川崎萧」三个字,通常不出三分钟就可以宣告瓦解。
龙泽星从来不觉得照顾她是一件苦差事,但萧老是出人意表的举动,他得承认自己也是应接不暇,尤其在他正式接手川崎企业后,除了公事繁忙,他还必须不时拨出时间照应她。
萧从来不是一个乖乖听话、毫无主见的千金小姐,相反的,她太有自己的想法,也很忠于自己的想法,以至于她要做的事,实在没人管得动。但是,她却会听他的话,不知道这算是幸、还是不幸。
从下午机场的那通电话后,父亲大人不曾再打电话来,日本那边的状况,相信父亲大人可以处理得很好,现在麻烦的事是在他身边。在还没有完全明白发生什么事之前,他大概很难将小姐送回日本了。
放心熟睡五小时之后,川崎萧终于醒过来。一睁开眼,就看见他守在不远处。
「我睡很久了吗?」她坐起来,稚气地揉揉眼。
「不久,要不要再睡一下?」先是熬夜、再加上今天的奔波,如果她在机上都没休息,那她现在肯定还需要睡眠。
「不要。」她摇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我想,你一定很想知道,我怎么会来台湾。」
「不急,妳可以先休息。」不管怎么说,他最关心的是她,如果她需要休息,他可以等。
「我好多了,你才是那个应该休息的人。」他昨天陪她一夜,然后一早又出差到台湾,接着处理公事、开会,算一算,他应该已经超过四十个小时没阖眼。
但在他脸上,却一点都看不出疲累。
「准备好告诉我,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了吗?」他坐在沙发上望着她,语气轻轻淡淡,一点也不显逼迫。
「你过来这边坐。」她拍拍身边的空位。
「小姐。」轻淡的语气转为警告。
「我不要你离我那么远,这样好难说话。」她撒娇。
龙泽星没辙,依言走到床畔,坐上一角,面对着她。
「现在可以说了吗?」
「我不爱你叫我小姐。」她得寸进尺的要求。
「萧。」在听到答案之前,他最好合作点,免得她老是用一些小事来干扰他的注意力。
「好听。」她嫣然一笑,很快把早上发生的事,简短说了一遍。「把百合子的事安排好之后,我就拿着包包,飞来台湾了。」她搭的班机,和他只差一班。
她说得很轻松,因为不关自己的事;但是龙泽星却愈听脸色愈沉。
「他这样做,是辜负妳。」
「没关系呀,反正我也不想嫁给他。」她才不介意。村井长野的行为,正好给了她一个名正言顺的拒婚理由。
「小姐……」他才开口,她就摀住他的唇。
「我说了,不爱听你叫我小姐。」
「这是应该的。」他拉下她的手,拉开一点距离。
「在东京、那座川崎家的别墅里,我或许是千金小姐,但出了那道别墅大门,我什么也不是,除非你照顾我,否则我连养活自己都不会。」说到最后,她落寞的一耸肩,垂下眼。
「别这么说,妳不需要养活自己,照顾妳是我……我们的责任。」龙泽星及时改口。
「对啊,如果没有你们父子,川崎企业早就不存在了。」她自嘲道。
她不是个从商的料,这点显然遗传自她那对只懂学术的父母。
在爷爷过世后,川崎企业的一切便由龙泽吉管理,她的父亲只是挂名社长。而十年前,龙泽吉便将公司业务渐渐交给龙泽星,严格的家训明明白白只有一条,就是龙泽家的人世代都要守护川崎家。
龙泽吉恪守教条,对他唯一的独子,自小的培训与教育,就是以保护她这个川崎家的独生女为生命原则,这是典型的传统武士精神。
「我和父亲只是做我们该做的事。」他不喜欢听她把自己眨的那么低,她是无价的。
「我不想回日本。」她突然说道:「我知道你要留在台湾一个月,处理很多事,我可不可以跟着你?」
「不行。」他想也不想就回绝。
「为什么?」他拒绝,她一点都不意外。
「小姐和村井家的婚事,相信父亲会作主取消,小姐可以安心回日本,不必再担心婚事。」龙泽星说道。既然婚事不是问题,她就没有离开日本的理由。
「我要留在台湾。」她淡淡回道:「如果你不让我跟着你,我可以自己走,反正我懂中文,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不是问题。」
「不行。」
「我知道你有很多事要处理,我也不会麻烦你,只要你给我一些台币,我可以自己住。」她不让他打断,继续说完。
「不行。」听到她要独行,他眉头皱得更深。
「阿星,你不可以太过分。」她挺起胸,表情像一只小猫要对抗一只大野狼,既无助、又坚强。「我又不会给你添麻烦,只是要你借我一点钱而已,因为我匆匆来台湾,什么东西都没带,连换洗的衣物都没有。」
「妳身上连钱都没带?!」没带行李他还能理解,但连现金都没有……
「也没有信用卡。」存心说自己有多可怜,她还加附注。
「妳连回去的机票钱都没有,妳打算失踪在台湾吗?」听到这里,他快气昏了。
她是个成年人了,不该这么粗心!
「我不会失踪的,」她安慰他。「我会找你……」
「如果没找到我呢?」他简直要吼叫了。
「那我就找到你为止。」她掏出口袋里那些足够打好多电话的零钱和钞票。「只要你有带电话,我就一定找得到你。」她还朝他微笑。
龙泽星就算再生气,也无法对这么一张甜甜的美丽笑颜发火,更何况他一向就对她狠不下心。
「妳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吗?」怒火不能烧她,那只能闷烧自己了。
她从没有一个人出过国,却一个人连钱也没带全的就跑来台湾,他真不晓得该拿她的胆大妄为怎么办?
「如果想得太多,我就不会来台湾了。」她就知道他不会对她生气,见他怒容消失了,她立刻挨过去,依赖地靠着他肩头偷笑。
「妳早就想好,日本的一切我父亲会处理,所以妳就来这里,对吗?」他太了解她,知道她做事不会真的什么都没有考虑。
最初的气怒与疑惑过后,他直觉了解了她的举动。她从来就不想结婚,会同意,只是暂时,迟早她会找到理由取消这门婚事。
「我只想过一半,幸好百合子如期出现。也因为她的出现,让我的逃婚变得名正言顺。」她不介意在他面前坦诚自己小小的诡计。
「妳不该破坏自己的婚礼。」他想叹气。
「我没有破坏自己的婚礼。」她纠正,哼道:「如果今天早上那也算是我的订婚典礼,那破坏的人是村井长野,谁叫他风流又不负责。」
龙泽星实在想不出什么话可以来指责她。她是个任性妄为的小姐,偏偏,她的行为却又有理由,让人无法说她错。
事到如今,只能依她的意思,暂时让她留在他身边,至少他还能看着她;他和父亲不必为她日夜担心。
「妳打算在台湾留多久?」他问。
「跟你一样久。」他留一个月,她就留一个月。然后,进行她另一个小小的计画。
「好吧,不过妳要答应我,不可以随便乱走。要去哪里,必须先告诉我。」在台湾,她人生地不熟,他必须先考虑她的安全。
「可以。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你要先答应我。」她跪坐在他面前,郑重地道。
「什么条件?」
「你可以告诉吉叔我在这里,让他放心,可是如果他要求你带我回去,你必须拒绝。就算你公事提早结束,也要带我在台湾各地玩,一个月后我们才回日本。」总而言之,她要和他单独留在台湾整整一个月就对了。
他沉吟了下,才点头。「好。」她不想回日本,逼她也没用。
「耶!」她欢呼一声,投入他怀抱,龙泽星差点来不及张开手接住她。「我就知道,只有你对我最好。」
她小小的计画有望了。
不管川崎萧想得多么美好,她的计画都在第二天早上受到严格的考验,因为,她、生、病、了。
而且,是很可耻的病名──水土不服。
「让她多休息,这几天吃些流质的食物,应该很快就会好。」诊断完,医生开些药就送客,看下一号病人了。
龙泽星扶着她到批价处等着领药,川崎萧脸色苍白、鼻子却红通通,病恹恹地靠着他。
「如果妳早点回日本,现在就不会生病了。」鼻子过敏,再加上吐下泻,她整个人的活力都没了。
川崎萧勉强抬头瞄了他一眼。
「我不要回日本。」现在的她暂时没力气跟他辩,所以回答简短有力就好。
「那妳要继续病下去?」他吓她。
「没关系,医生说我很快就会好了。」她才不上当。「再说,如果我一直生病,你就会担心我,而且也会一直陪我,算一算,我不吃亏。」嘻,只要他在身边,就算一直生病也没关系。
看来她是笃定他会照顾她,所以有恃无恐得很。偏偏她对了,他的确会照顾她、也很担心她。
龙泽星动作轻柔地将她的长发拢到她肩后,她趁机更偎近他,这幅画面怎么看都像一对恩爱的情侣,或者一对小夫妻,可惜他们不是。
「我会不会一直病下去?」她突然问。水土不服耶,天知道要多久她才能适应台湾的空气。
「妳很快就会好,别胡思乱想。」刚刚她自己也说了。
「真的吗?回答我嘛!」她赖着,一定要他的安慰和保证。
医生说归医生说,她不相信医生,比较相信他啦。再说,她可不要真的一个月都花在生病上,那她的计画就完蛋了!
「真的。」他只好点头。
她这才满意,露出一抹甜甜的笑,继续偎着他。一场病换来他的照顾和关心,她认为很值得。
不一会儿,轮到她拿药,他让她在椅子上坐好,去付帐兼取药,然后带着她回到饭店。
「我找个人来陪妳好吗?」喂她吃完药,他扶着她躺上床。
「不要。」她乖乖躺在床上,却对他皱眉头。
她讨厌陌生人。
「妳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不放心。」大张的双人床上,就躺着一个娇小苍白的她,让她看起来更加荏弱。
「我会睡觉,乖乖等你回来。」她保证。事实上,以她现在的模样,想作怪也很难,他大可放心。
龙泽星表情顿了顿,在床沿上坐了下来,握住她放在被外的手。
他在台湾有公事必须做,与欧氏的合作案研讨也拖延不得,他实在无法留在饭店整天陪着她
「你有事要忙就去吧,不要担心我。」看出他的为难,她反握着他的手,摇了摇他,让他看向自己,再对他露出抹笑。
「我只是水土不服,不是行动不便,真的有什么需要,我还可以打电话叫饭店的人帮忙。」顿了下,她又加上一句。「如果我想你,我会打你的手机。」
「小姐……」
「我不爱听。」一听到他说这两个字,她皱着表情立刻打断他。
龙泽星停顿了下。
「好吧,那妳好好休息。」他才要走,她立刻拉住他。
「等我睡着了,你再走嘛。」她嘴唇嘟得高高的。真是不体贴,人家不舒服耶,好歹他该多陪她一下。
龙泽星只好再坐下,纵容地望着她,「闭上眼好好休息,我会尽快回来。」
「嗯,我会等你。」她嫣然一笑。
龙泽星将她的手放入棉被里,看着她闭上眼,低咳了两声后,缓缓睡着,他这才轻手轻脚、无声地离开房间。
临出饭店前,他还不忘交代柜台人员,待别注意十五楼套房的状况,并且留下紧急联络电话。
对她,他大概真的很难放心得下。
一到公司,龙泽星便拨越洋电话给远在日本的父亲。
「父亲,小姐人在台湾。」
「她去找你?」龙泽吉在电话那头皱眉。
「是。」
「也好。」目前东京的状况,并不适合小姐在。太多闲言流语,小姐听了,只会让她烦恼。
「父亲,小姐想暂时留在台湾。」龙泽星报告道。
龙泽吉想了下。
「那么,在你处理完台湾的事务后,再将小姐带回来。」一个月,应该够他摆平目前东京的风风雨雨了。
「是。」龙泽星不无讶异,父亲没要求小姐立刻回日本……
「婚事临时取消、新娘又临时换了人,虽说是村井长野私生活不检,但这些事让小姐沾染上也不好。」龙泽吉顿了下。「星儿,小姐的心情好吗?」
「还好。」事实上,除了身体不舒服,她在这里快乐得很。
「那就好。」龙泽吉虽然严厉,但对川崎萧的疼爱与保护,却是无庸置疑的。「小姐在台湾的安全就交给你,好好保护小姐。」
「是。」
「有事再联络。」龙泽吉先收线,龙泽星也跟着挂上电话。
这场婚礼的变量,会为萧带来什么影响?
龙泽星长川崎萧六岁,自小便伴着她成长,充当保镳、司机等等,他很了解她、知道她的心思,但就算他们两人再亲,他始终只是川崎家的管家──这是龙泽吉对他的要求。对川崎萧,除了守护,他依然只能守护。
「我有没有看错,你居然在发呆?」办公室门口传来一声不可置信的低语,来人不请自入。
一听到声音,龙泽星迅速回神,表情淡漠而冷静。
「怎么有空来?」
「来邀你一同吃午餐。」
「堂堂欧氏财团的总经理、商界名男人,特地来找我吃午餐,实在令我受宠若惊。」龙泽星淡淡一笑。
「说笑话的时候,你的笑容可以再大一点,不然肯定没多少人听得懂你在说笑。」他很良心的建议。「怎么样上目赏脸吗?」
「你亲自来约,我怎么能拒绝?不过约改天吧,我请你。」龙泽星笑笑地回道。
「还说不能拒绝?结果却约我改天。」欧旸摇头失笑。「公事真有这么忙,让你连吃顿午餐都抽不出时间?」
「我有事必须提早赶回饭店。」
「能让你这么重视,想必不是件小事。需要我帮忙吗?」尽管被拒绝,欧旸还是恨有义气地问。
「不用了,只是件小事──」龙泽星一顿,「你是台北人,应该对台北很熟。能不能告诉我,哪家医院的医生最值得信赖?」
「如果问我,我的回答只有一个──复安医院。」欧旸念出一连串住址。「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帮你预约。」
「暂时不用,谢谢。」龙泽星记下这家医院了。
「应该不是你要看医生吧?」突然问起医院,欧旸很怀疑地打量他,气色看起来还不错,不像生病的样子……
「是我家小姐。」龙泽星淡淡回道。
「川崎家的小姐?!」欧旸回想了一下。「如果我没记错,昨天是她订婚的日子,她人怎么会在这里?」
「订婚取消了。」龙泽星简短说明经过。
「所以她来找你……」欧旸沉吟。根据他从日本友人处得来的消息,龙泽和川崎小姐的情感似乎非比寻常。
「小姐鲜少出国,对台湾的气候不太能适应。」
「看过医生了吗?」欧旸关心地问。水土不服,跟他的小汐一样,都是属于恋地型的小女人。
「看过。医生只交代多休息,注意饮食。」会问,只是预防万一。
「既然这样,你先照顾她,有需要我的地方,随时找我。」欧旸也不啰嗦,从沙发上站起来。「我们的会议排在后天,到时候见。」
「到时候见。」龙泽星点点头。
欧旸潇洒挥挥手,转身离开龙泽星的办公室。
他一走,龙泽星快速翻阅各项企画书与报告,针对液晶电子的增产与扩充,他还必须调日本的技术员过来支持;再加上会议研讨、合作内容、未来走向与规划南下的参观,他真的有可能会忙上一整个月。
才看完一半的企画书,他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他立刻接起。
「我睡过中午了,你吃午饭了吗?」手机那头,是她轻软又略带沙哑的声音,甜甜的像沾了蜜。
「还没。」话一出口,龙泽星立刻发现不对,再补一句:「我待会儿就吃。妳有没有叫客房服务?」
「我还不饿,等挂了电话,要继续睡。」
「先吃一点东西,再吃药,然后才休息。」他规定。
「好麻烦哦,早知道就不打电话给你了。」她咕哝。
「萧。」语气冷冷的,充满警告意味。
「我会吃就是了。」攸关她身体健康,他一点折扣都不打,姑且当成这是他关心她的一种表现,她就接受了。「那你也要吃。」
「我会。」他承诺。
「还有,晚上要带衣服回来给我哦,我没有衣服换了。」她提醒。
「好。」
「那──我要挂电话了。」
「记得吃东西。」他叮咛。
「我知道了,早点回来,拜拜。」她依依不舍地挂上电话。
「拜拜。」龙泽星也收了线,继续将心思集中在公事上,却有点难收心。
如果她老是在上班时间打电话给他,他在台湾一个月的行程,最少得再延长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