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苑,桂泠居。
偌大的居所内安安静静,无半点声响,只有一名幡然醒悟、终于明了何谓真心的回头浪子,和另一名饱受命运捉弄、受尽磨难,不知该如何面对自我的孤零女子。
此时此刻,望着眼梢挂着残泪昏迷不醒的朝霞,韩定远的心除了愧疚,更有浓浓的悔意。
一切都是他的错,他不该,不该啊!
三年前,一时的无心之举,为他自己带来祸端,阴错阳差也将颜朝霞卷入他的生命里,彻底改变了他和她的命运。
那场意外过后,他不举,自卑隐遁,欲求雄风再振;她失身,心灰意冷,于世再无眷恋……
三年后,他们在意想不到的情况之下重逢,命运再度交错,时光流逝,景物依旧,人事已非。
怎知这番因他「又」一时的无心之过,却为她惹来可怕的灾祸,她……差一点就要香消玉损,命赴黄泉。
他一时的「无心」竟是错,差点毁了朝霞的一生。在明了朝霞伤心的前尘过往后,对她,过去的计较怨恨早已烟消云散,如今他只想用他所有的心力来照顾她,弥补她。
不管是否是天意冥冥,不理会情蛊的永久束缚,他决定收拾起游戏人间的心,倾注他的所有,奉献给这名灿若霞光,生来就该受人呵疼的温柔女子。
娇颜如花,灿若朝霞……
想起如喜婆婆转述朝霞的双亲为她取名的由来,韩定远注视着依旧昏迷的她,目光不自觉地化柔,情丝悄悄进驻他的心底,在他不知不觉之间,紧紧、紧紧地缠绕住了……
躺卧在床上的娇颜眉头无端深锁,蛲首轻轻微乱摇晃着,仿佛正被什么给困扰着……
云雾缥缈,茫无边际,浮浮沉沉,教人六神无主,心慌意乱。
脚下沉重,举步维艰,寸步难行,眼前所见尽是白茫茫的一片,触不着实体,望不着边际,她是谁?她究竟在哪里?
凝聚心楮,聚精会神,仔细地想,但脑每里和眼前所见昀云雾一样,真是空茫。她的过去像是一缕轻烟,在风拂之间消散,仿佛不曾存在于这世上。
蓦然,耳畔想起一阵苍凉的声音,似遗憾又似讪笑地说着:哎呀,原来抵死不从,拚命抗拒不让老身相验,真正的原因是你早破了身!你早就不是完璧了!
这人……她想起来了,是百花楼强行验她身的张婆婆!
接着,又有另一道醇厚的男子嗓音响起:朝霞,你和我早在三年前就有——夫妻之实……
这人,她也忆起了,他是大色胚,姑爷的好友韩定远。
三年前究竟发生什么事,她一点记忆也无,但是接连而起的这两道声音唤回了她茫然的神智,思绪串连记忆,朝霞倏地惊醒,快速坐起。
「不……我是罪人……对,我不配再当莲苑之主!」她口中狂喊着,脸上犹是惊惶痛楚和轻视,她厌恶这样的自己。
沉思间,眼眶忍不住一热,泪水跟着落下,她好怨自己,她的心好疼啊!
莲本玉洁冰清,出污泥而不染,可她是凋零堕入泥中的残莲,染了尘、沾了垢,再也不配当莲苑人。
「朝霞,朝霞,你醒了。」见朝霞突然醒来,韩定远忐忑不安的心终于定下,紧蹙的眉头放松,脸上也绽出微笑。目光一扫,没遗漏朝霞满布复杂心绪的容颜,她对自己的责怪话语,还有眼底的轻蔑,在在揪疼了他的心。
「我好讨厌这样的自己,全然不记得过去,又莫名其妙被人说……说我……早已失了清白……呜……」语不成句,话才出口,便已哽咽。
「朝霞,别哭,你别哭啊!」见她掉泪,韩定远又慌又心疼,连声安慰。
「你!大色胚!我为什么不哭?换做是你,今天遇到这种事惰,你能不哭吗?韩定远,可恶,可恶!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
朝霞愈说愈生气,语毕,拧起粉拳,猛槌韩定远,藉以发泄她心中的激愤和不愿。
心怀歉疚的韩定远一语不发,默默承受她的责备和怒气,这是他害她的,也是他该受的。模着良心老实说,他欠朝霞的,就算他想用这一生来抵,好好补偿她,她也不一定肯接受。
尤其经过今日之事,除了厌恶,她心中对他只怕生了更深的恨意了吧!
「要不是你,我今天也不会受到这种屈辱!好恨,我好恨!都是你!我是那么洁身自爱,爱惜自身的羽毛啊,可经过今日之后,我再也不配称是清清白白的女子,连莲苑金钗们的清名也毁在我手上……呜……」
委屈和心伤化作泪水滚落,朝霞愈想愈难过,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
「朝霞,你冷静点!谁说你不是清白的好姑娘?谁说你毁了运苑金钗的清誉?」不舍她如此轻蔑贬低自己,长臂一舒,他万般心疼地将她楼入怀中,用宽阔的温暖将她的伤心痛楚细细收纳。
突然又被韩定远环住,身子莫名又热了起来,无法理解自己为何会有这种反应?朝霞吓得楞在当场,僵直了身躯,动也不敢动。
「三年前我出了意外,被人下了蛊毒,是一位叫做朝霞的好姑娘,牺牲了她的清白,才救了我……」对于他和朝霞错综复杂的过去,包括她的身家背景,韩定远早已想好一套妥善的说辞来应对。
「骗人,你骗人……你不用说这谎来安慰我,我的过去到底是怎么样,我一点也记不起来!我什么都忘了,我一定不是什么好女人,才会受到老天爷惩罚,连记忆部丧失了……」接二连三而来的种种打击,彻底击溃朝霞素来最引以为傲的冰清玉洁和自信心。
「朝霞,不要再说了,我不许你再贬低你自巳!就算你记不得我,但是身体的反应是绝对不会忘的。难道你不觉得这种感觉很熟悉吗?我曾经用这双温暖的手臂环着你,和你耳鬓厮磨,热烈温存哪!」
「我……」闻言,朝霞顿时无语。韩定远说的一点也没错,腻在他宽阔的臂膀里,的的确确教她有种说不出的莫名熟悉感。
她凝望他静默不语的模样纯净可人,身子紧贴多时,韩定这体内的缠情蛊和身为蛊身的朝霞相呼应,加温催化,两人的神智和身心早被情火给熨烫得灼热沸腾。
瞬间,屋里又恢复到初始的安静无声。
朝霞后回想到的话来不及出口,樱唇让低下头的韩定远封住。他轻柔亲吻舌忝舐她的唇畔,待她回过神,想出声抗议制止,却称了他的心、如了他的意。微启的红唇让他密密实实地覆住,温润的舌攻城掠地,长驱直入,将对她的歉意,不舍和疼惜一一透过亲密的吻传递。
一抹微弱的嘤咛适巧自朝霞的喉间逸出,更似催情的魔咒,彻底蛊惑韩定远的心魂。流连在她唇舌的攻势更趋急切热烈,辗转不休的亲昵教人忘情。朝霞原本抵在韩定这胸前的双臂,不知何时已环上他的颈后,悄悄以温柔回应……
气息愈趋紊乱,情感和欲火完全燃烧,理智荡然无存。此时此刻,偌大的空间里,没有回忆悲伤,没有陌生隔离,只有一双渴望相亲相偎的男女……
他热情又温柔的吻抚平了她心上的痛楚,身子热了起来,心房暖了起来,无法自制,不明所以,朝霞就这么恋上这副能够带给她温暖、抚慰她伤痛的宽大羽翼透过他的亲吻、他的拥抱,她能感受他对她的疼惜和重视,这种被人呵疼的感觉好好,令她觉得陌生又熟悉。现有的记忆里,她从未有过这种温暖的感动。心房一暖,感动化作莹莹珠泪,溢出眼眶,滑落的冰冷泪水像是从大而降的及时雨,猛然浇醒韩定远沉睡的理智。
「朝霞,你……怎么了?为什么哭?」忍着高涨的欲火,将两人紧贴的身子稍稍隔出一点距离,他望着她,哑声问着。
「呜……」她只是摇头不语,双手环往他,小脸埋入他的胸膛,整个人像小鸟一般腻在他的怀里,汲取他的气息,再也不肯走。
「朝霞……」
她突如其来温顺的回应让他又惊又喜,心中沸腾的情感里已凌驾一切,谁都没有再开口,四目相交,火热的视线胶着。
一双对视的人影倏地重迭,他们顺心而行,热情又毫无保留地探寻彼此。在亲密的肢体交缠间,身体的反应像是恢复了记忆般,不需言语,便能轻易在对方的身上引发更激狂的情火……
朝霞有那么一些会儿的回神,讶异于自己的回应,那抹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再度似潮水般汹涌而来,她想分心再细想,但随后更激烈奔腾而至的激情将她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感官知觉中,她深深陷落,全心投入,再也无法思考……
两颗心,一颗渴切盼望,另一颗饱受沧桑,因着命运和天意的安排,跳跃三年的时空之后再次重逢。他的渴切燃起了她潜藏的热情,带给她温暖,抚平了她所有深埋的伤痛。
她是在黑暗中孤单飘荡的飞蛾,沉沉浮浮,终于发现那抹可以照亮她生命的火光。不管过去,不思未来,她只要现在……
她宁愿做扑火的飞蛾,扑向这抹温暖火光,哪怕这一丝火光只能短暂燃烧,带给她一时半刻的温暖,她也无怨无悔……
偶然自纱帐内被推落的绛红兜衣悄悄泄露了帐内诱人心魂的春意……
黄昏夕落,流光澄霞掩碧空,情火乍起,便猛烈燃烧,延伸缠绵。这番亲昵的恩爱明亮了桂泠居的夜空,直至长夜,炽热不竭……
情结,蛊解,此后,情丝深缠,一生不绝。
***
金丝帐暖牙床稳,怀香方寸;轻鬓里笑,汗珠微透,柳沾花润。
云鬓斜坠,春应未已,不胜娇困。半歌犀枕,乱缠珠被,转羞人问。
翌日晌午,桂泠居的房门仍是落锁,午后日光透过窗隙渗入,为屋内递送舒适的暖意。激情燃烧了一整夜,直至天光破晓,一双交颈鸳鸯才偎着彼此,心满意足地带着疲累沉沉睡去。
朝霞真是累了。清晨窝在韩定远的怀里入睡,这一睡便睡得深沉,直至晌午日暖才清醒。
韩定远是练家子,体力精神都好过朝霞太多,睡不过两个多时辰,便已精神饱满,神清气爽。一张眼就见朝霞背靠着他安然沉睡着,纯净的睡颜宁静温柔,犹如初生的婴孩般惹人怜爱。长臂一舒,横过她的纤腰,将她更拉近怀里,搂着、霸着,下意识的举动早认定她是他的女人!
望见她白皙身子上布满被他疼爱过的印记,韩定远很不斯文地咧嘴,无声傻笑。满足呵!活了二十来年,头一次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满足!
一思及昨晚的火热激情,他嘴角的弧度益发上扬。此时,没有任何言语能够形容他飞扬云端的好心情。他高兴,因为经过昨夜,他终于又能像个真正的男人,而他和朝霞欢爱时的无比契合,更令他欣喜若狂!
一场阴错阳差,让他和她有了牵连。不管过去如何,他要的是未来。韩定远的心中漾满柔情,溢满渴望,这辈子他要定朝霞了……
不论要费多少功夫、要花多少时间,他有的是耐心和恒心,现在他喜欢她,再来会爱上她;他也要诱她爱上他,好和他日日相伴,生儿育女,共组一个家,恩爱温存,一起白首偕老。
就这么安安静静搂她在怀,望着她,任凭思绪游走,任凭满足的笑容常挂脸庞;时光在宁静的斗室内徘徊,日头逐渐高升,晌午已近,韩定远满心满眼只悬着怀中的人儿,丝毫未察觉时间的流逝……
正午日高,室内渐暖,数个时辰深沉的好眠,轻轻一个转身,朝霞终于醒了过来。惺忪的睡眼一张开,就撞见一双深幽含笑的黑眸直勾勾地瞅着她瞧。
神智逐渐汇集,昨晚的一切一切跳回脑海里,朝霞的脸瞬间染个腓红,看见他的笑容,还有他健壮光果的胸膛教她心头又怦然。一时间不知该如何面对,只好再一个翻身,暂时把一切又堆到背后去。
她和他……怎会走到今天这副恩爱亲昵,如此水乳交融的地步啊?
一想到昨晚她和他在一起做的事,她的小脸益发热烫,模模双颊,这样的热度几乎可以把水给煮沸了。
这番亲昵呵……愈想,娇颜愈形酡红。几日前,她和他才是见面就吵嘴的陌生人,怎么想得到今儿个就成了床榻共享鱼水之欢的交颈鸳鸯……
「在想些什么啊,我的小娘子?」白女敕的肩背感受到一股温热的鼻息,随即儒湿的薄唇贴上她细腻的肩头,轻轻啮咬,瞬间又是一道慑人心魂的热流窜过心间,教朝霞差点又失了神智。
「你胡乱叫些什么?谁是你的小娘子?」朝霞螓首低垂,娇羞的脸蛋遍是红霞飞舞,语气虽是薄嗔,但却是声如蚊呐,温柔诱人。
「朝霞,当然是叫你啊,不然这儿还有别人吗?」韩定远爱煞她娇柔羞怯的模样,大手一使力,把她纤细的身子扳转过来面对,不让她再躲避。
「你是我逃家三年的妻子,好不容易才在莲苑找到你,如今夫妻团聚,昨晚……嗯……」提起昨夜,韩定远的语气不自觉又暧昧了些:「重温『旧梦』,你是我的妻,我是你的夫君,既是夫妻,我唤你一声小娘子,有何不对?再说,昨夜我们在一起时,是多么的熟悉彼此,若非夫妻,会这么『了解』对方吗?」
没错,身体的反应不会说谎。昨夜整晚火热激狂的缠绵,她和他一样,全心投入,纵情享受,再加上隐约那股说不出的莫名熟悉感,朝霞顺从直觉,相信过去的她和韩定远之间确实有过一段亲昵的过往。
可是……他所说的一切,她一桩也记不得。她的记忆里今然无他的存在,空口白话,片面之词,要她如河相信他所说的话?
「我是你的妻子,逃家整整三年的妻子?哼,少来,我才不信!」
「为什么不信?」
「夫妻不都是打小就指月复为婚,长大后才迎娶成亲的吗?就像净荷姐跟姑爷一样。你跟我又没有指月复为婚,你也拿不出婚约信物,你凭什么说我是你的妻子?你诓不倒我的。」
孟朔堂和苏净荷的奇缘让朝霞对指月复为婚有一番美好的想望,加」失忆,她对世事的认知相当单纯。人说千年修得共枕眠,因此在她的想法里,男女来世间一遭,能够结为夫妻,缘份何等之深,定是未出世时便指月复,才能结下的好姻缘呵!瞧姑爷多疼爱净荷姐,他俩就是从小就指月复定亲的未婚夫妻啊。
「谁说一定要指月复才能变成夫妻?我们早有夫妻之实,三年前也已成婚,你早就是我的娘子,我们就不是指月复才完婚的啊。再说,像你们莲苑的琴仙宋婉玉和朔堂的护卫冯定不也是两情相悦而结为夫妻?未成亲之前,他们两人从不相识啊!这点,你怎么说?」
「这……」
韩定远说得句句是理,朝霞听了顿时哑口,想了半天,也回不出话反驳。
短短几日,她素来平静的生命便掀起了巨涛般的转变。眼前这个英俊挺拔的男人,从初达时两人的唇枪舌战、水火不容,到一桩突如其来的意外,骤然改变了他俩的关系;她和他,居然会从相看便生怒的陌生人,变成亲昵相依偎的枕畔鸳鸯,如此悬殊的变异,教她怎么也想不到。
他说他了解她,可她对他却是一无所知。就算有了夫妻之实又如何?虽然她不讨厌同他亲热、受他呵疼,但对于一名她全然无所知悉的男人,要她放心将终身托付,她实在做不到!她怎能确定他真的值得让她倚靠终生的良人?
贝齿轻咬下唇,心头像刺绣的绣线一般打结,乱成一团,现在的朝霞还弄不清她更正的想法,她需要时间,一个人静一静,好好仔细地想上一想。
彷佛知道她心中的想法,韩定这搬出如喜婆婆传授的必杀绝招——朝霞的娘亲。
「朝霞,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当初我因为得罪西呜王朝的三王女,遭她下缠情蛊,欲强逼我成亲。是我幸运逃月兑,拖命回到逍遥,又正巧我的女乃娘,也就是你的娘亲寄居在山庄养病,她不舍我受苦,又知自己将不久于人世,担心留下你孤单一人,才决定将你许给我,和我做真正的夫妻,顺便当作蛊身,解除蛊毒,救我一命……」
「是我娘答应将我许给你的?」听闻韩定远提起娘亲,朝霞的神情柔和了些。这三年来,她一直好想知道她的双亲是何长相,可脑子无奈就是不争气,怎么想也想不起!如今听见他提起娘亲,本来早已死心的盼愿又重燃希望……
「对,她过世后,我将她安葬在朱河镇的近郊,在我府里还留有你娘亲的画像……」这些都是稍早韩定远从如喜婆婆口中得知朝霞的身世,和如喜婆婆商讨之后,打算在不久的将来实行的计画。「等你和我回逍遥,你就可以看见她的模样,然后我们再一起去墓园祭拜她,我知道你不记得她的长相了,女乃娘她临终前唯一挂念的就只有你,只是你当时已经失踪,下落不明了……」瞧见了她眼底流露出对亲娘思慕的渴望,韩定远打铁趁热,加油添醋多说了些话,目的就是为了要打动朝霞的心。
「我娘亲……」朝霞低语着,细致的容颜上浮现一抹生动又温柔的神情。这是韩定远第一次看见如此柔婉的朝霞,喜爱她这抹宁静柔和的模样,目光逐渐凝聚在她身上,教他不舍、也不想移开眼。
「是啊,我真的很想很想瞧瞧她的模样。不知……我长得像不像她?还是像我爹多一点?」朝霞不自觉地说出心中的想望。
朝霞的思绪犹在流转,尚打不定主意时,韩定远急着表白,心急之馀,一番月兑口而出的话却该死的弄巧成拙……
「对对对,你赶快跟我回去,就可以见到你娘亲了!以前的我流连花丛,红粉知己无数,乃是年少轻狂,不懂修身养性!如今,经历过这些年的折磨和考验,我的心性已定,成熟许多。等我们回逍遥,拜过祖先,我一定会好好待你,你放心……」韩定远说得快,没发觉他自找麻烦,掘了个坑洞;更不知道一句无心之语,已把自已一棒打入洞内。
「是啊,听你一提,我才想起,姑爷之前提过,你这位堂堂秋水逍遥的大当家生得是英俊潇洒,风流个傥,花名在外,『红粉知己无数。』嗯……」说到这儿,朝霞略停了话,白了韩定远一记。
他被瞪得心虚,心中大喊糟糕,脑子开始亟思应对之策。
「所以话说回来,我就该请问韩大当家了,请你说说你是如何得罪西呜那位三王女的?我既然答应你,为什么又会弄到最后失踪失忆的下场?就算我不记得过去,至少我还明白我不是那种无缘无故、不明就里就无理取闹的人。」
唉唉唉,朝霞这一问是掐到重点、踩到痛处了。韩定远眼一翻,掌心冷汗直冒,未了只好硬着头皮招了。
「这……你问的问题,简单两个字解释就是『风流』,一切都是因为过去的我太风流轻狂所致……」对于故意戏弄西鸣三王女,最后反而得罪她以致惹祸上身一事,韩定远坦承招供,但对于朝霞发现事实,伤心欲绝离开逍遥的事情,他则轻描淡写,隐瞒了绝大部分的真相。「事情就是这样!你就是气我太风流,招惹别的女人,甚至还得靠你为我解蛊毒才能保命,你才会因为气不过,在那晚丢下我,偷跑出逍遥。谁知,你这一离去,就没再回来过,我找了你整整三年!这其间你究竟遇上什么事情,才导致失去了记忆,我无从得知啊!身受情蛊束缚,这辈子我注定只能和你敦伦欢好,其实认真想来,这样也好!我认定你是我的妻,今生我也只要你、只疼你一个,咱们两人恩恩爱爱过日子,生一窝娃儿,白首相伴到老,光想就觉得很好啊!」韩定远愈说愈远,眼前不自觉已主动构筑出一幅令人向往的天伦之乐图景。
「哼,大色胚就是大色胚!我就知道!我才不是那种无缘无故就无理取闹、乱耍脾气的人!既然如此,那很抱歉,韩大当家,你听好了!我、不、回、去!」朝霞狠狠泼了韩定远一身冷水,断然回拒,戮破他的美梦。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在听见过去的韩定远生性好寻芳猎艳,又有无数的红粉知己之后,她就突然间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跟他发起脾气来了-奇怪,心头那抹陌生的感觉,有点苦涩、有点酸楚……为何她会有这种感受呢?
欢爱过后本该有的甜腻温柔氛围,因着一个不知所以然的原因而消失,转由口角取代,渐渐地,小小的口角慢慢演变成剧烈的争吵!
一个心急想赶快抱得佳人归,日日恩爱缠绵;另一个恼怒他过去的「丰功伟业」,又气自已什么也记不得;你一来、我一往,两相僵持、互不相让,最后,吵得不可开交!
「颜朝霞,你简直不可理喻!」韩定远气呼呼的。
「是你自已口才大差,无法说服我!」朝霞蛮起来可不输一头牛,她凉凉地又回敬他一记白眼,唇畔露出一抹胜利的微笑。事实摆在眼前,争执到最后,气势上很明显是她占了上风。于情于理,都是大色胚理亏!
男人,累及妻子、爱人,就该受惩罚,付出代价!就算她和他现在……呃……是躺在床上未着寸缕的尴尬暖昧场面,床头吵,可不一定味尾和。
「那……那你说,你要怎么样才肯承认你是我的妻子,跟我一同回逍遥?」韩定远态度软化,先退了一步。
「让我心服口服相信你,证明你真是我的夫君,让我相信你这辈子只能对我一人『好』,不会再去招惹其它的女人!」朝霞开出条件。
这算是拖延,也是给彼此时间。短短几日发生的事情,冲击之大,教她怎么也无法想象!她真的需要时间好好冷静、仔细地想一想……
「你……」韩定远一听哑口,双眼圆睁,怒视朝霞。这第一个条件还好办,第二个要他证明他只能对她一人……
这……这可难办了!总不能要他在她面前跟别的女人「那个」,让她亲眼瞧见他「不行」的窝囊样吧!
去,这可是极伤面子里子的事情,免谈!打死他都不干!
「你还有意见?你不肯提出保证?」朝霞声音高了些。
「不是不肯,是不能!你提的第二个条件根本就是强人所难!」
「大色胚,只会空口说白话!可恶,你给我滚出去!」朝霞怒上心头,尖声一喊,冷不防用力一推,韩定远毫无防备,就这么硬生生地被朝霞一脚给踢下床。
「你……」韩定远一脸错愕,外加不可思议,大掌轻揉摔疼的臀部,忍痛站起来。天哪!没想到生气的女人也能使蛮力,他算是领教了。
「啊……你你你……你快把衣服穿起来啦!」朝霞俏脸顿时烧灼,连声惨叫。
眼前的韩定远和她一样全身未着寸楼,只是她窝在床上,有被子遮掩,而他被一脚踹下床,失了遮蔽物,理所当然就是这副「坦荡荡」的模样站在她跟前了。
「哈哈哈,你……」没料到本来像个凶婆娘的朝霞会有这番突如其来的羞赧反应,她朋双手-住小睑,逗趣又可人的模样,抚平了韩定远原本因微愠而倒竖的眉峰。他嘴角噙着捉弄的笑容,再度爬上床,对上朝霞诧异又略带羞涩的惊呼……
「你你你……你做什么?你别过来……」朝霞又羞又窘,忍不住口吃起来,整张脸更是红得跟煮熟的螃蟹没啥两样。
「嗯,别过来?是吗?我怎么记得昨晚有人不是这样说的?」他的笑容更大更深,俊脸上写满得意,头一个低垂,便将她欲出口的抗议嘤咛悉数吞咽收纳入月复。
唇舌交缠,辗转不休,又是好一番难分的亲昵爱怜……
气息率乱,双唇分离之时,犹是浓浓不舍。韩定远瞧见那抹酡红娇怯的容颜,是心满又意足。
唇转至她光洁的额首轻轻烙上一个印记后,对她宣示说道:「朝霞,经过方才之事,你还会说你讨厌我,不喜欢我吗?我不逼你,给你一些时间慢慢想,去厘清自己的心情。但是,我也没办法等太久,在等待的这段时间,我一定会找齐人证物证,说得你心服口服,心甘心甘情愿跟我回逍遥,当我的妻子。」
「你……」脸蛋、耳朵都热烘烘的,心口扑通通的,好似整颗心就要跳出来来似的。她对他究竟是怎样一番心情?朝霞双手拉着被子,贝齿轻咬下唇,秀颜上娇羞依旧,却也有几分茫然。此时些刻,她唯一想得到的就是用一贯伶牙俐齿来掩盖她剪不断理还乱的心情。
「我们的事……等你能够让我心服口服再来说吧!慢走,不送!不过,滚出大门前,可记得要穿好衣服,别吓着了我莲苑的姐妹们。子其实她是想提醒他外头天冷,可一看见他嘴角高挂的得意笑容,这句关心就硬生生吞下肚去。
「多谢关心,也请你放心,我只在你面前不穿衣服!」从两人相遇至今,他总算得一次机会在口头上占到了便宜。昨晚之事是两情相悦,要说他占她便宜,他可是打死都不认,他真是爱煞昨夜怀中那个妩媚多娇的温柔朝霞呵。
英挺的身子自然又自在地立于她面前,慢条斯理拾起衣裳一一件件套上。朝霞羞得不知要往哪里躲,只恨不得跟前有个洞可以让她跳进去,解这番羞窘又暧昧的局面。
「你……你是牛啊?动作慢吞吞的。穿快点啦,」她干脆用被子蒙住头脸,躲在暖暖的被内,以闷闷的声音说话。
「哈哈哈……」韩定远轻适一笑,心情大好,手上动作依旧,不改其步调。
合该是老天有眼,怕朝霞闷在被子里闷到没气,让门外适时响起敲门声,是救星来了。
「韩……呃,不对,不对,是姑爷,姑爷。」门外传来一阵人声,虽是喃喃自语,但嗓音却宏亮有力,不偏不倚传到房内两人的耳里。
嗯,这声「姑爷」喊得好!韩定远眉一挑,脸上笑容更深,显然对这个新称谓满意极了。
啥?姑爷?如喜婆婆是吃错药,把脑子给弄坏了吗?朝霞一听,黛眉紧蹙,对这个称谓的不满明明白白地全写在小脸上。
「朝霞、姑爷,咳咳!」如喜婆婆一脸贼笑,故意清清喉咙,语带暧昧地问道:「老身……应该没打搅到两位吧?」
这话是问好听的。来桂泠居之前,如喜婆婆早掐指算过,里头发生过什么事,她一清二楚。
「没有,婆婆来得正是时候。」着装完毕,韩定远大步一迈,打开门,神清气爽地出现在如喜婆婆面前。
「我家姑娘还好吧?你昨晚有没有善待人家?」如喜婆婆瞥了韩定远一眼。啧,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昨晚是怎么个快活,可想而知。「我看我是多问了。瞧你这副雀跃的模样,我还是赶快进去伺候朝霞,帮她沐浴净身,早点歇息。」
如喜婆婆一语道破,正中韩定远的下怀,心上得意,嘴更是笑得咧个大开,还不忘回头,回给朝霞一个「我赢了」的笑容。
朝霞不甘示弱,恶狠狠回他一个白眼,又用力吐个舌头,以示回敬。要不是身上光溜溜的,没裹半片布,她才不让韩定远多占半点上风!昨晚……他占的上风已经够多了。哎呀呀,她又想哪儿去了?
愈想愈离谱,朝霞赶忙扼住思绪,不让自己再想下去。
朝霞的情绪反应全写在脸上,短短瞬间,小脸上的表情丰富而多变化,如喜婆婆和韩定远都看在眼里,两人四目相对,悄悄交换了一个会心的微笑。
「姑爷,也不早了,你快出去吧!桂泠居门口杵了两个汉子说有事要回复你这个主子,已经站了两个多时辰。要不是我拦着,只伯早杀进来坏事了。」如喜婆婆微笑说着,为朝霞解了这个窘局。
「呵,多谢婆婆贴心,那我的朝霞娘子就有劳你了。」韩定远轻身恭敬一揖,笑对如喜婆婆道谢。
「那有什么问题!」如喜婆婆挥挥手,示意韩定远可以走人,同时她也转身,往屋内而去。
韩定远脚步频频流连,直到见如喜婆婆覆上门,才依依不舍离开桂泠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