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季诩独自一人坐在竹居外的小亭子里,对着几近完工的小绣件净是叹息,虽然只差一点,但她压根提不起劲儿完成这幅图样。
对于陆费乜夏,她无法否认自己对他有着不同的感觉,许是因为先前几次碰面让她留下深刻的好印象吧!
还记得她这些日子以来的风光,全拜四位公子不约而同上门提亲所赐,让她成为城内的新鲜话题。
早知道母亲有意将她的婚事给定下,就不晓得母亲是要将她许给同是王亲国戚的王公、抑或富可敌国的贵胄、还是前程似锦的官大夫,甚或是纵横沙场的大将军……
她实在无法猜透母亲最后会应允哪一门亲事,多希望她能拥有反抗命运的勇气和独立自主的能力,可是她不敢也不能违抗母亲的安排,有谁知道她多想摆月兑宿命的牢笼,寻求自己的一片天空?
心浮的季诩缓缓深深地叹了口气,手里抚着绣了一半的鸳鸯枕——这是准备要送给兄嫂的新婚礼物。
“唉!我也想寻找属于自己的真爱,但是礼教的束缚又是那么地令人难以挣月兑。”季诩哀怨地叹息自己个性上的软弱。
“小姐,你又在叹气了,什么事让你这么不顺心?”婍洄将洗好的衣物放进床边的五斗柜中。
“婍洄,你知道娘有意将我许配给哪位王公贵人吗?”下人的消息流传得相当快,这件事早就已经不是什么大秘密了。
“夫人好像比较中意邗分子。”婍洄把季夫人的想法说得透彻。
“娘根本就是在找最有助益的女婿,婚姻简直就是一种双重的利己政策,当她在挑剔人家时难道都没有想过,人家不也是看上季家的权势地位才来上门求亲的?如果我今天不姓季,说不定就乏人问津了呢!”季诩自我嘲讽地苦笑着,调侃起自己来了。
要不是她季家和王室有着渊源,现任的吴王季秋好歹还得称他爹一声叔父,恐怕不会有一堆人想攀上这门亲事。
“小姐,你想太多了啦!谁不知道季家有一个温良贤淑的小姐?不但人长得美丽,脾气更是好得没话说,他们说不定是慕名而来的。”婍洄当然知道小姐说得没错,但也不忍见她多愁善感的贬低自己。
“就算如此,他们也只是看到外在展现的我,在意的仍不外乎虚名,我希望找一个能注意到我的人,喜欢的、在乎的、疼惜的都是因为我这个人,而不是因为我姓季叫季诩。”小姐也只有在她面前才会泄漏出真实的情感。
“小姐,会的,会有这么一个人在等着你的。”婍洄相信小姐的心愿总会达成的,她也希望小姐能挣出夫人设下的禁锢。
“真的吗?我只是发发牢骚罢了,可没敢抱多大的期望。”季诩恢复一贯的冷静温顺态度,似乎不想继续谈论这个话题了。
“小姐……那我先下去了,别忘了你跟大少女乃女乃还有约呢!”婍洄欲言又止的告退,留下一脸惆怅的季诩独自感伤。
“季诩,你在哪里?”庄芈是季诩即将过门的大嫂,此刻她正焦急地寻觅着被人群给带开的季诩。
由于今日安国寺有庆典,人潮比往常多出数十倍,因此才没一会儿工夫,她就和未来小姑走散了。
庄芈找了处墙壁靠着喘息,她汗流浃背又头晕目眩,只能倚靠着墙休息,但是仍然无法克制昏头转向的脑袋瓜子沉沦,就在她眼前一黑即将晕厥之际,一名身着戎装的男子接住她瘫软滑落的身子。
“姑娘,你怎么了?你醒一醒。”男子的呼声引来旁人的侧目,也将季诩给带到跟前。
“大嫂,大嫂,我大嫂她怎么了?”季诩唤了两声后将目光投注到男子身上,并询问早她一步接住庄芈的人。
“她昏倒了,我看先找个安静凉爽的地方让她休息,再请个大夫出诊好了。”男子命令随行的仆役将大夫给请到将军府,又命人备轿将两位姑娘给带回府里。
一路上季诩都关心的握着庄芈的手,到了将军府后便尾随抱着庄芈的雄健男子来到客房,静候大夫把脉检测的结果。
“姑娘,你别担心,你嫂子可能是热晕过去了。”陆费乜夏倒了杯水给烦躁不安的季诩。
“谢谢,我们是季王府的人,请问公子如何称呼?”季诩感激的凝视眼前挺俊的男子。
“这里是将军府,我是陆费乜夏。”陆费乜夏毫不避讳地直视着季诩温和有礼的介绍自己。
“你就是陆费将军?”季诩双眸定定的瞅着他,对于这个名字一点也不陌生,他竟是四位提亲者之一。
“没错,姑娘是季家千金吧?”也是那个让他在安国寺外一见钟情的佳丽,陆费乜夏心想。
“你怎么知道的?”季诩讶异陆费乜夏居然认得她。
“我总不能连提亲的对象都不认得吧?”陆费乜夏的笑容中带着温厚的气息。
“你见过我?什么时候?在哪里?”季诩发誓她如果见过这个雄伟的男子,绝不可能轻易忘了他。
“大夫出来了,有机会再告诉你。”陆费乜夏看到大夫面露笑容地从内房走了出来,立刻走到大夫跟前询问:“大夫,季夫人生了什么病?”
“她没生病,只是害喜害得严重了点。”大夫依着脉象诊断出的结果仅是庄芈怀有个把月的身孕。
“有了?一个多月?那不就是在前来吴国的路上……”季诩误以为嫂子是在来吴国的路上被坏人给糟蹋了。
“你在想什么?大夫都走了,你还不赶紧进去看看你嫂子?”陆费乜夏的手在季诩面前晃了几下。
“喔!”季诩恢复镇静的走进内室,看到正准备起身的庄芈,赶忙上前扶她坐好。“你觉得好些了吗?大夫说你是因为有身孕才会身体不适的。”
“你是说我有了?!”庄芈兴奋极了,将手搁置在尚未隆起的小月复上兀自沉醉。
“大嫂,这娃儿……一定很可爱。”季诩实在问不出她的怀疑。
“嗯!我肚子里居然住着小宝宝,我们快回去告诉你娘,请她找人捎个讯息给你大哥。”庄芈好想赶快告诉季仇这个好消息,由于他有任务出使在外,这些日子留她独自一人面对未来公婆,让她过得有些不自在。
于是她拉着季诩就要往外跑,不料,却被个魁梧的男子给拦住了去路。
“季夫人,你有孕在身不能这么蹦蹦跳跳的,还是我请家仆用车送你们回去吧!”陆费乜夏提醒庄芈要注意身体。
“这位公子……”庄芈这才注意到这名英挺的男子。
“是陆费将军救了你。”季诩眼含欣赏的注视着他。
“陆费?不就是那个……”庄芈看季诩含羞带怯的表情立刻猜到了她的心思。
“前几日冒昧上门提亲的正是在下陆费乜夏。”他将自己与众不同的名字用笔墨写给庄芈看。
“真巧,我的芈和你的乜都有个谐音‘咩’,真是有缘的巧合。”对文字颇有研究的她立刻说。
“那你的小名该不会叫,装米’吧?听起来好像卖米的。”季诩噗哧的笑出声来。
“王爷取名字也挺有趣的,仇、志、诩这字形排列得真巧妙,你大哥的小名难不成是‘记仇’?”庄芈反击的对象竟然是她未来的相公,而不是正在嗤笑她的小姑。
“你说对了,不过可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起,因为他会打得人鼻青脸肿的。”季诩更加开怀的大笑。
“你笑够了没?我可是孕妇,你不能惹我生气。”庄芈假意斥责季诩对她的不敬与嘲谑。
“对喔!我们要是再不回去,娘可要急死了。”季诩这才想起还有更严重的麻烦事在后头等着。
“陆费将军,那我们就此告辞了。”庄芈客气的跟陆费乜夏告别。
“路上小心。”陆费乜夏吩咐车夫将她们送往季王爷府邸后,便向她们挥手拜别。
“唉!”
几日后,季诩独自坐在羽霓阁外的小凉亭里,对着几近完工的鸳鸯绣件叹息。
“怎么了?”一个俊挺的男子走了过来。
“二哥。”季诩轻轻地放下手中的绣品,对着来人唤道。
季志难得有空闲赋在家,才走进自家园子散步,就听见妹妹似有心事地叹息声,他不禁关心地走向前去。
“你是为大哥的事在心烦,还是为婚事着恼呀?”他拣了个两根亭柱间的石板椅落了坐。
“没想到大哥居然肯为嫂子做到这般,这回可真是让娘气煞了。”打娘知道大哥选择随妻子返回宋国后,无时无刻不听到她叹儿不肖的申吟,这让整个季府笼罩在一片低气压之中。
“娘就是这么霸道,谁的事她都要干预,也只有你才被她吃得死死的。”季志惬意地靠着身后的大柱子对她说。
“要不呢?”娘可不容许她有悖教导,对于哥哥们的恣意妄为她是心羡,却不敢实践。
“女孩子为什么一定得被教育得这么死板?要像大嫂一样那可不——”季志正准备发表他的长篇大论,却被突如其来的声音给打断。
“那可不就天下大乱了?”季夫人来到两人跟前,直睨着儿子,语多不满。
“娘。”两人不约而同地向娘亲打招呼。
季志甚至嘻皮笑脸地趋向前去,“娘,你怎么这么说嘛!”像大嫂一样有个性、有思想不很好吗?
这样言之有物的女子世间少有,和这般有见地的人相处起来也比较不那么乏味呀!可这话季志却没敢当着母亲的面说。
“那女人简直就是狐狸精转世的,你看看你大哥,整个魂儿都被她给勾走了,这会儿可好,连家都不要了。”季夫人哀声叹气地直嚷嚷。
“娘,你想偏了,是你自己思想太古板了,这孩子连大哥都认了,你还能说不是他俩的吗?”季志一脸受不了的直摇头。
“我……”季夫人一时无法反驳儿子的指控,“这……”
“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哥那性子,他可不是能让你轻易操控的人,这会儿惹得他只差没和咱们断绝关系已经很不错了,这局面僵在这儿也不是办法。”季志好言相劝。
“难不成你要我向他媳妇儿低头?这我可办不到。”季夫人仰着头,不可一世地说。
“你不退,他不让,那你和爹一心盼望的孙儿怎么办?”季志说得为难至极。
“哼!我可不是只有他一个儿子。”季夫人将眼光停留在季志身上,久久不愿移开。
季志连忙摇头挥手,“别打我的主意。”他可不希望母亲将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来,“娘,有了大哥这次的教训,难道你还没学乖吗?”
“你这不肖子!”季夫人对着儿子大骂。
“二哥,你别说了。”季诩斟了杯茶递给母亲,“娘,你先消消气,喝杯水吧!”
季夫人从女儿手中接过后狠狠地饮了一大口,真要被这两个不受教的儿子给气坏。
“季诩最听你的,我看你就把她嫁掉,先抱抱外孙过过干瘾吧!”季志毫不迟疑地拖妹妹下水。
“说到诩儿的婚事,也耽搁好一阵子了。”季夫人这才想到先前托媒说亲的那四家公子哥儿。
“就是!”季志用力地点头回应母亲。
“我说诩儿呀!这邗家的婚事你意下如何?”对于富可敌国的邗家,她可是打心眼儿里中意呐!
“娘,那位邗公子听说久病卧床多年,女儿不以为这是桩好姻缘。”季诩将她探听的消息一五一十地禀明母亲。
“这不好,季诩嫁过去要不就守活寡,要不就等着当寡妇,这门亲事不妥、不妥。”季志立刻发挥兄妹爱地替她摇头。
“就算新寡,可邗家那万贯家产也变成你的呀!”季夫人言下之意就是对这桩婚事不死心。
“娘,季诩是要去嫁人,不是要去接收财产,要钱咱们家可也不缺。”季志马上驳斥母亲的说法。
“那倒是。”季家虽不是什么大富商贾,可也不算是太差的人家,论地位,还比那邗家高尚许多呢!“既然这样,那我就替你回了这门亲事。”
想想也对,嫁个病痨子实在不怎么样。
“那种府总和咱们门当户对了吧?”季夫人接着说出她心目中第二顺位的人选来。
“种肇禹可是有名的采花王爷,娘,你要季诩嫁给他?”季志马上将季诩要出口的话给抢了先。
“你又知道了?”怎么她说的人选儿子都有意见?“是你要嫁还是诩儿要嫁?你意见怎么这么多?”
“我这当哥哥的替妹妹打算未来不为过吧?”季志自然不将母亲的嘲弄给放在心上。
“娘,二哥说的和我所知道的一样,可见这位种王爷不是个好丈夫人选。”季诩也急忙表态。
“男人逢场作戏也很平常,况且只要婚后收敛些也不算太坏。”季夫人摆明不认为这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这还不坏?”季志鬼叫了起来,“你要季诩独守空闺也就算了,她这怯弱的性子怕不被种王爷外头的女人给欺负了去,到时候可就既难看又不好听了。”他故意把话说得严重。
“这……”季夫人也觉得有理,只好默不作声,“算了,算了,这门亲事也不挺理想的。”
“娘…”季诩满怀希望想告诉母亲毋需伤刘,她一颗芳心早对陆费乜夏有了好感。
“那就笪大夫吧!”季夫人自顾自地做了决定。
“为什么?”季诩不解母亲为何始终没有提到陆费将军?
“女孩家不用问这么多,你就等着嫁人笪家吧!”
“可是……娘,你说过婚事要让我自己做主的。”季诩难得敢说出自己的意见与看法。
“笪大夫有什么不好?年轻有为的青年才俊耶!”季夫人不忘替自己属意的人选吹嘘一番。
“我知道他好,但还有将军啊!”季诩心急地月兑口道出个人来。
“谁都可以,就他不行。”季夫人斩钉截铁地说。
“娘,这是为什么?”季诩不明白何以陆费乜夏被排除在外?
“娘,你该不会是为了大哥和嫂子的出走而迁怒陆费将军吧?”季志小心翼翼地问。
陆费乜夏因着上回救过庄芈的机缘,因此很自然地接受人生地不熟的庄芈投靠,在得知两人婚事受阻后还帮着庄芈联络季仇,以致造成了今日季夫人的不满与怨怼。
“哼!他也算是共犯,要不是他收留那女人又赶着告诉仇儿,我们母子现在也不会闹得这么僵。”季夫人摆明就是看陆费乜夏不顺眼。
“娘——”季诩正打算替陆费乜夏说几句好话,却还是不敌母亲心中熊熊的怒火。
“别说了,他——不可能!”季夫人袖子一挥不悦地转身走人。
“娘——”季诩怎么也唤不回铁了心肠的母亲。
“原来你中意的是陆费将军啊!”搞了半天季诩属意的人是那个纵横沙场的大将军。
“二哥,我该怎么办?”她毫无主意地寻求救援,她和陆费乜夏虽说连认识都称不上,可几个上门提亲的人当中,他算是比较得她的缘又曾经帮助过大嫂的,她着实对他印象不坏。
“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帮你。”季志心有余而力不足矣!
“要是大嫂在就好了。”起码有个人帮她出主意。
“可惜你没大嫂的智谋与勇气,要不你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季志对于季诩优柔的个性也使不上劲儿。
“二哥。”季诩不满地瞪着他。
“本来就是,你敢跟娘抗争吗?你有勇气和将军私逃吗?这是你自己的终身幸福,你若自己不去争取,没人帮得了你。”季志说着了她的痛处。
“我……”要她和母亲抗争实在不简单,而私奔这种败坏门风的事她肯定也做不出来。
“你不敢的,对吧?”季志太了解这唯一的妹妹了。
“等你有了勇气就能挣开这牢笼了,这是你自己的幸福,端看你怎么抉择了。”季志拍着她的肩语重心长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