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园国际机场
在蒙地卡罗的后来三天,艾筠一直守着心中的秘密,一直到回到台湾,仍显得心事重重,阴霾罩顶。
在飞机上,好生纳闷的闳毅就在频频询问,艾筠除了微笑摇头,最后只搪塞了一句:“第一次出国,感觉好累。”
没想到闳毅这么好骗,他还兴致勃勃地说:“才几天就喊累?又没有玩到什么。唉,下次我们看是去夏威夷或是普吉岛,好好地轻松几天。”
他说的都是未来的事,而她一点把握也没有,只有听天由命,虽然她打从心底愿意跟他到天涯海角,但是等这一年的“合约情人”当完之后,未来的事又有谁料得准?
她甚至希望这份合约可以“永久续约”,但是一趟旅行下来,却发生了那么多神秘、惊险的事,这些事都是怎么来的?更重要的是,会不会危及闳毅的生命安全?
就在这一片混乱杂思中,艾筠和闳毅一起推着满满两大车的行李,慢慢地走出入境大厅。
大厅内,等候接机的人群黑压压一片,这天傍晚似乎显得闹烘烘的。
沈家司机小于已经等候多时,而且他身旁还有个不速之客——宋紫庭!
大概就是因为宋紫庭这位电视红星赫然出现,所以大厅内才显得特别吵闹,一堆人似乎也不再注意要接的亲友出来没有,全都分心向宋紫庭行注目礼,有的人指指点点,有的人窃窃私语,三姑六婆凑在一起又刚好,不但七嘴八舌地评头论足一番,顺便也把昨天晚上的连续剧情温习、讨论一遍。
要是人的眼光像电流光束一样的话,那宋紫庭全身上下大概快被众目集中“烤焦”了。
但是她没有焦掉,还心花怒放,她太喜欢被当成众目的焦点了,也大贪恋身为名人的各种“表演”,且看她一会儿向人挥挥手、点点头,一下子微微笑,甚至来个“姿势一百”的飞吻,只差没有喜极而泣的盈眶热泪,要不然她更像刚当选第一名、要绕场一周的选美小姐了。
正当宋紫庭忙得不亦乐乎地替几位“忠实戏迷”签名留念时,她瞥见闳毅出现在门口,她马上举起一只像得了“软骨症”的手臂挥舞着,一边用她最嗲的声音高呼:“闳毅,我在这儿!小于,快去搬行李呀!”
小于心里很不爽,嘴里低声嘟囔道:“妈的,我当然知道要去搬行李,你是谁啊?要你发号施令?”
紫庭已“排除万难”地冲出人群,就好像演连续剧最后一集的最后一幕,打算来段“感人肺腑”、“赚人热泪”的久别相逢,夕阳西下,黄金沙滩上,男女主角互相跑向镜头的正中央拥吻……
然而闳毅不但没有照剧本跑向她,还对她投以一抹“你是谁”的眼神,半秒钟才想起来,喝,原来是宋紫庭,她八成是连夜录戏后,又去打了通宵麻将,要不然怎么脸上还涂了厚达三尺的“戏妆”?
“闳毅,人家等了你好久喔!还以为……”
突然,紫庭的笑容“急速冷冻”,而且“绝不退冰”地瞪住在闽毅身后也是大包小包的艾筠。
闳毅才懒得去理紫庭,只把她当成透明人般地看过去,朝走上前来的小子客气地说:“小于,麻烦你帮忙提一下行李。不是我的,是后面那一车。”
小于连忙前去接过艾筠的推车。
紫庭突然发起飙来大声质问:“闳毅,她是谁?”
“她是谁,又关你什么事?”闳毅顶了她一句,又回头示意艾筠赶快走。
艾筠显得有些进退两难,不知来人是何方神圣,但是再瞧清楚一点……对方不正是鼎鼎大名的玉女红星宋紫庭吗?
她跟闳毅认识?还来接机?那两人关系不差罗?
艾筠的脸上有些不自在,勉强挤出一抹笑容,“宋小姐,你好……”
“好个头啦!沈闳毅,你原来不是自己一个人出国,甚至还带了一个-……一个小妞,她是谁?”
艾筠显然没有插嘴的余地,闳毅又回头来催她:“艾筠,快走啊!”
艾筠心神不宁地跟着闳毅走出机场大楼,紫庭也气急败坏地跟上来。
大楼外,小于正将行李箱装入车子的后车厢,闳毅也动手帮忙,艾筠愣站在一边,紫庭上前来恶狠狠地打量她。
“你是谁呀?”
“我是……”
闳毅气急败坏地吼道:“什么都别说!没必要!”
紫庭气呼呼地噘起嘴,最后使出撒手锏喝道:“闳毅,沈妈妈不知道这件事吧?你干嘛跟这个女的鬼鬼祟祟地溜出国去玩,还怕我知道?”
闳毅把行李搞定,叫小于发动车子,上前来说:“宋紫庭,如果你要去向我妈告状,那你就去啊,我向来是不受任何威胁的。”
他想搂住艾筠的肩催她上车,艾筠却以手推开他,如果宋紫庭和沈闳毅的家人熟到可以告状的程度,那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简单,而她不想挤在中间,当个破坏家庭和谐的罪魁祸首。
强抑住心中的疑问,艾筠故作镇定地说:“宋小姐,这可能是个误会,我只是沈先生的助理。”
“助理?”闳毅和紫庭异口同声的嚷道。
闳毅搞不懂,为什么艾筠突然跟他唱起反调?
紫庭则哈哈大笑,“助理?我看是‘伴游’吧!闳毅的这种助理也未免太多了点。”
这话什么意思?难道像她这种“合约情人”还不只一个?那她还真是清纯得可以,竟然不管它合约不合约,傻呼呼地对闳毅放出真感情!
那美丽的地中海、满天的星星,还有她……她甜蜜的初吻,这一切都只是她过分天真的幻梦一场?
艾筠的心中突然胀满了委屈,还有伤心,她有股想哭出来的冲动,但是欲哭无泪,这一切是她自己陷进去的,怪不得别人……
她忍住满月复酸楚,强颜欢笑地说:“我看,你们开车回去吧!反正车上那些行李也不是我的,我就这只小箱子,我自己搭计程就好了。”说完,她转身想走。
“艾筠,你别听她胡说八道!”闳毅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不不,你们之间有误会,应该解释清楚,我也不想害你回去后跟家人不好交代,你们还是走吧!”
艾筠已经快用完最后一点力气,再待下去,她真的要“山洪爆发”了,她可不想在宋紫庭面前掉眼泪,否则连最后的自尊都要被踩在脚底下了。
闳毅上前拉住她,又气又急地说:“艾筠,你怎么在这节骨眼上跟我闹别扭?我跟她只是认识,又没有任何……”
“不,你不必跟我解释,我并不在乎你跟她是什么关系,那是你们的事。但是若因我而让你家里闹风波,那就是我不对了。请你不要再挡我,我求你……”
一阵拉扯之后,艾筠干脆跳上一旁的一辆计程车,并催促司机赶快开走。
闳毅无奈地在计程车玻璃上猛拍着,最后看着它绝尘而去。
这时宋紫庭又附上来,“闳毅……”
“你自己想办法回台北吧!小于,开车!”
闳毅说完便坐入车内,头也不回地将宋紫庭关在车外,车子疾速离去,只剩下来紫庭一个人在那里跳脚。
台北东区边缘曼都咖啡
寡苓在小店内“赶苍蝇”,座上只有一对学生模样的小情侣,大概想一杯咖啡耗上一整晚,唉,她不赶苍蝇都不行,冷气坏了,夏天热得很,门一打开通风,什么会飞的小昆虫全飞进来了。
在门外,艾筠付了计程车资,下了车后,她一脸泪痕未干地走进曼都。
寡苓先是惊喜,然后就愣住了,急问:“艾筠,是外面在下雨,还是你刚才哭过了?”
“寡苓……”艾筠只唤了一句,话说不下去,眼眶马上又将汜滥成灾。
“嘿,到底是怎么回事?高高兴兴地出门,也平平安安地回家了,怎么却变得一副伤心憔悴的模样?难道……难道那个姓沈的小子对你伸出……”
“寡苓,你别瞎猜,想到哪儿去了?不过,也差不多一样严重就是……”
宥苓这下子也紧张起来,连忙止住她的话,跑去跟那对客人道歉说:“对不起,小店要打烊了。”
两名客人听了一愣一愣的,好半晌才回过神。
“我们还没坐热,咖啡才喝了一口,而且现在才六点半。”小男生率先开口。
“那你们赶快大口喝掉吧!我不收你们钱就是。”
“这么凶……”
“别罗唆好不好?小心我找到你家去密告,跟你妈说你带小女朋友去看小电影。你们刚才谈情说爱的内容都被我偷听见了。”
宥苓这么一凶,小情侣立刻起身拔腿就逃,当然没付钱,她又少赚了两杯咖啡钱。
她疾步走向门口,将玻璃门上打烊的牌子翻过来。
“唉,为了我,你连仅有的两名客人都撵走了。”艾筠心里很过意不去地自责道。
宥苓把她拉到一张桌旁坐下,这会儿想想不够,她又去拿了一盒面纸“以防万一”,顺便倒了两杯果汁过来。
“艾筠,别吊我胃口,到底出了什么事?”
艾筠吸了吸鼻子,一副就要哭出来的样子,但是硬挤出一抹微笑,“我把初吻献给他了……”
“哇!那是好事也!噢,我是说……嗳,这该怎么说?”
“你看,这是不是挺严重的?”
宥苓深看了她一眼,“看你的样子是挺严重的,你没有笨到……”
“宥苓!你真会胡思乱想,没有啦!就这样。”艾筠又羞又气地嚷着。
“就这样?那你干嘛哭成个泪人儿?咦,怎么没看见他送你回来?”
一股妒火立刻涌上艾筠的心口,在眼眶打转的泪水再也隐忍不住,扑簌簌滑落两颊。
“因为在机场碰见他的女朋友,,就是电视上那个宋紫庭!他有女朋友了,竟然还把我耍得团团转,甚至带我出国这件事都瞒着他家人……”
宥苓想了想,然后很理智、中肯地说:“不会吧!如果他是个色迷迷的公子,瞒着家人和女朋友带着别的笨女生出国旅游,他怎么可能花大笔钞票,只有亲亲嘴就算了?”
艾筠更窘了,但是细细一想,宥苓说的也没错。
“宥苓,你的分析很有道理,可是还有一大堆事情你不知道。”艾筠迟疑着。
“唉,我连‘保密切结书’都签了,你还怕我知道什么!”宥苓催促道。
艾筠先喝了口果汁润润喉,然后凑近上半身说:“我跟你说喔,他好神秘、好诡异,而且到哪里都有美女出现,不但如此,还有杀手,我还差点被人给做了……”
于是艾筠将抵达伦敦后,一直到离开蒙地卡罗的各种惊险经历,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宥苓越听,眼珠瞪得越大,最后只能拚命眨眼。
“他到底是干哪一行的?”
“这也是我的疑问。甚至连他弟弟都不知道……唉,宥苓,你说我该怎么办?我现在真的是无头苍蝇了。”
宥苓忍不住一阵担心地说:“都怪我当初一直怂恿你,你现在跟人家签了一年的合约,这段期间,只要他通知你‘出公差’,你都得尽力配合。”
艾筠的心思中又浮现宋紫庭在机场那一副颐指气使、不可一世的倔傲模样,她半是赌气、半是吃醋地说:“大不了我不赚一百万,跟他解约就是。”
“你舍得吗?”
“有什么舍不得的!”
是呀,有什么舍不得的?钱财是身外之物,穷人有穷人过日子的方法,并不是人人每天要喝香槟、吃鱼子酱才活得下去。
但是,为什么她仍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她是在舍不得……那些一同出生入死、同甘共苦的惊险经历,因为如此,使得他们的心更加接近,还有那曼妙的音乐会、美丽的沙滩、温柔的月光、浓情蜜意的浅笑耳语,以及令她永生难忘的甜美初吻……
“艾筠,你还好吧?”宥苓轻摇了好一下。
艾筠深吸了一口气,心想,就算天塌下来,也不是只有她一个人顶着,她何必尽说些丧气话,让好朋友替她担心?
她立刻堆上甜美的笑容,故意岔开话题说:“宥苓,我带了好多礼物要给你,都好可爱喔!有睡美人的音乐盒、美女与野兽的漫画书,以及擦不掉的口红。嗅,对了,还有-只大狗熊,是我抽奖赢来的……”
她立刻跑去打开行李箱,这才想起来,那只在皇家马球赛里幸运中大奖得来的大狗熊,放在装华丽礼服的大皮箱里,现在都在闳毅那里。
她拿出其他的礼物送给宥苓,歉然地说:“大狗熊在他那里……”
宥苓一把搂住她的肩,连声安慰道:“好了啦,不要想那么多,沈闳毅要是有良心的话,他会给你一个满意的解释。”
“好,不想这些了……对了,最近生意好不好?明天我就可以过来帮忙。”
宥苓叹了口气,但也不是很担心地说:“老样子,大概我们这里装演不够新潮吧!房租便宜,地点当然就不好,我这两天一直在考虑,等存了一点钱,我打算重新装潢店面。”
“那是个好主意,我银行里还有一些存款,可以拿出来跟你合资……”
“艾筠,我差点忘了告诉你,这两天一直有个长得高高帅帅的男生跑来找你,他说是你留这里的地址给他,但是我问他名字他又不说,很客气,很有礼貌。”宥苓突然提高音调嚷道。
“高高帅帅的?除了闳毅,我还有认识谁是这副德行?我留地址给他的?”
“对呀!他还拿笔记本给我看,上面是你的字迹没错,他今天晚上应该会过来,你记不起来吗?他皮肤古铜色,看起来好像是外国人……”
艾筠想不出来,但是她担心地暗忖,该不会是伦敦警察跟踪来了吧?还是那个用哥罗芳让她昏迷的人?这些人到底是善或恶?该不会是来追杀她的吧?
玻璃门上突然有人敲了两下,宥苓回头一看,顿说:“喏,说曹操曹操到。艾筠,那个人又来了。”
艾筠纳闷地跟去开门,想了一秒,才想起他是谁。
“程信安?你怎么跑来台湾了?来,快进来。宥苓,我跟你介绍,信安是闳毅的朋友,我们在伦敦的市政厅演奏会上见过面。”
信安走进咖啡屋,显得小心翼翼地说:“艾筠,你今天刚回来?我忘了问你的班机日期,后来回马来西亚待了两天,干脆就飞来台湾了。”
这段话在暗示什么吗?这么说来,信安是“专程”从马来西亚来台湾找她?
宥苓打着招呼说:“我跟你说过了,我叫宥苓。你是马来西亚人?”
“对,算是半个华侨……”信安察觉出艾筠的脸上有种微微妙的变化,顿时住嘴,心中思忖,他会不会太唐突了?干是又急说:“艾筠,你记不记得我们在宴会上聊得很愉快?这回我来台湾,你该不会不欢迎吧?”
艾筠收敛起杂思,露出友善的笑容说:“哪里会?我还答应你,只要你来台北,我一定带你到处逛逛,尝一些台湾口味的地方小吃。”
宥苓一边旋进吧台一边说:“别站着说话嘛!坐,程先生,你想喝点什么?小店招待,你不要客气。”
“尝尝你煮的咖啡好了。大家年纪差不多,直呼名字就好。艾筠,你这趟旅行玩得还愉快吧?闳……闳毅呢?”
“还好。他回家了。我记得你家在马来西亚是在做……”艾筠不轻不重地说。
“佐英矿产,挖采钻石的。”
“对,嗯,你们在台湾也挖吗?常不常来台北?”
信安保持着微笑,目光一直停留在艾筠的脸上,这令艾筠有些不安起来。
“台湾恐怕没有钻石矿,不过我们在台北和高雄都各有几家宝石公司,我还想逐渐把重心摆在这里的扩展业务上,所以我常来台北。”
他也未免太诚实了,既然常来台湾,那表示对台北不陌生,哪需要艾筠带他去逛?这么一来,他的“动机”更明显了,然而一个沈闳毅已经够她心力交瘁了,她哪还有心思余力再去应付就要展开追求攻势的程信安?
宥苓端来一杯咖啡,三个人坐在一块儿,信安反而好像找不到话说了,想了半天,他干脆老实地问:“艾筠……我知道你跟闳毅认识不久,我这么唐突地来找你,不会造成任何……任何麻烦和不便吧?”
艾筠不自在地垂下眼睑,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哦,不会,你放心,他们刚在机场吵了一架。”宥苓鸡婆地说。
“宥苓,你……”艾筠给了她一个白眼。
信安虽然有些喜出望外,但是仍关心地问道:“闳毅毕竟是我的朋友,你跟他怎么了?”
艾筠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便直接说:“信安,我们可不可以不要谈这件事?你快尝尝宥苓煮的咖啡,喝完了,我请你吃饭,宥苓也一块儿去。”
送客吗?信安别无选择,端起热腾腾的咖啡,像在喝冬瓜茶一样地一口气灌完,末了涨红着脸说:“好喝。我们去吃饭吧,不过应该我请客才对,一是为你接风洗尘,一是答谢宥苓的咖啡。”
三个人刚站起身,宥苓突然低叫一声:“噢哦!不只是曹操,连诸葛亮也到了!”
门口处,闳毅表情复杂地呆站在那里,“艾筠……信安?你……你们……”
闳毅像被人拿枪轰掉脑袋一样,他的脑海中又跃出那一幕:他正绞尽脑汁要掉包美国大使的手提箱,而艾筠和信安站在一旁愉快的交谈……
他更没有料到,程信安手脚竟会这么快,从英国、马来西亚追到台湾来了?
艾筠满月复的怒气还没消,便狠下心冷冷说道:“我们正好要去吃饭,沈闳毅,如果你有什么‘公事’的话,我们可不可以明天再谈?”
闳毅这下子更像被吸血鬼吸光了全身的血,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半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他负气地掉头转身,迅速跨入他的座车内,扬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