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疑云 第五章 作者 : 舒小灿

借石楼的夜宴继续进行。

如果把今天下午的歌仔戏形容为纯中式的“稀饭酱菜”的话,那么晚上这一场盛宴可以说是洋味十足的“火鸡大餐”。

宽大如台北中山堂的杜家宴会厅,这时万头钻动,筹交错之际,巨大的烛台、纯银的餐具,在一长排铺了红色绒桌巾的餐桌上,浮晃倒映著艳光筹影。

在长桌的正中央,矗立著一个六层的生日蛋糕,两旁各有一座巨形的冰雕,一边雕的是“游龙戏水”,另一边铸的是“祥凤群舞”,冰雕上都安置了机关,有小喷泉和流水潺潺奔泄,底盘上则不断溢出干冰的云雾。

一百二十道中外名菜都已上桌,其实大多是不温不热的各色冷盘。珍馐佳肴要配美酒,长餐桌的对面另一端便是各种名酒任君挑选,从XO到白兰地,从台湾的玫瑰红到中国大陆的青岛啤酒,真是应有尽有。

这一列酒吧雷赖牧蕉耍各有一层由无数只水晶高脚杯堆砌而成的金字塔,上百瓶由法国南部进口的水晶香槟排列如阅兵,三、四十位穿著黑白制服的调酒师、侍应生忙得不亦乐乎。

这时有人搬进来两座楼梯,各架立在水晶杯金字塔的旁边,在众人的一声欢呼之下,两名训练有素的调酒师同时分别将香槟倒入最上面的一只杯子,杯子盛满香槟,流到第二层、第三层……一座透明金字塔,霎时成了一座晶光璀璨的香槟流泉,香槟一瓶开过一瓶,足足倾倒了三十二瓶才将每一只杯子斟满。

在一阵拍手欢呼声中,调酒师表演完毕,从最高一层取下满溢的高脚杯分递给围在四周的宾客。

这场充满笑声的骚动,在宥苓、倩妮和纾妍三位美女同时出现时,更是掀起了一阵高潮。

三位备受注目的大美人四周,开始形成了一座“动物园”,一下子便围过来饿虎、、苍蝇、蜜蜂,还有吐著舌头在喘气的哈巴狗,全部争先恐后地要来献殷勤,有人递香槟、有人上前自我介绍再请问芳名、有人则是在排队预约等一下舞会的邀舞次序,要是可以发票根的话,三位女孩也不必这么头大。

恶名昭彰、声名狼藉的花花名少施乔谚,首先趋前来对宥苓和纾妍赞美一番,这怪胎照样是已经喝到半醉、而且照样对中间的杜家女主人之一──杜倩妮,表现得不理又不睬!

纾妍不希望乔谚把场面弄得太尴尬,便主动挽著他的臂弯,保持甜美的微笑,却从牙缝间挤出话。

“宴会还没开始,你就已经喝醉了?!”

纾妍有技巧地将乔谚带到一边去,宥苓和倩妮相视一笑,只是笑得有些勉强,连宥苓都想替倩妮打抱不平,施乔谚这小子算什么东西,竟敢如此莽撞无礼、目中无人!

伟风挤开那群围观两位美人的豺狼虎豹,好不容易来到最前面。

倩妮立刻很知趣、体贴地说:“哥,我把宥苓交给你了,我去到处招呼一下。”

一见杜家大少上前来,其他男宾们也不好意思踉男主人争,全都露出一副“看得到、吃不到”的可惜表情,纷纷散去寻找别的猎艳对象。

伟风今晚穿了一套新订做的晚宴服,很欧洲宫廷式的淡金黄色上装外套,长度只及腰际,宽大、蓬松而有些夸张的两袖,缀饰了黑色的直条纹,在上臂的部位还用金色流苏绑了一圈,腕际则露出一小圈白色荷叶褶边。

这件上衣看似一件,却是繁复的三层所组成,脖子间有一圈白荷叶环绕,胸前有色彩繁复而浓重色调的丝绣,又巧妙地外罩上一件几乎同质同色的短背心,然而这件饰满金葱、银线、珠粒、宝石的背心,才是整体设计的重点。

伟风的则是一条有黑丝条纹的宽松长裤,手工相当精细,甚至连一般人都不会注意到的裤管部位,都缀有小流苏,低垂在他那双油亮的黑皮鞋鞋面上。

这套夜宴服,因其微绉的丝质材料,而显现贵族般的气息。伟风就像童话故事中走向灰姑娘要邀舞的英俊王子,短鬈发往后乌亮梳去,发霜让他的发型更加性感。

他的浓眉轻敛,眉宇间布满俊逸英气;他高贵的鼻尖微冒著汗;他弧度挑逗、造型完美的嘴唇微张著,露出一截整齐白牙;他那双深邃、明亮的乌眸像被电到一般拼命眨动著,这让他像个白痴一样地往上微吊著眼珠。

“杜伟风,你长针眼是不是,怎么一直对我眨眼皮?”

伟风好像有话要说,但是又说不出来,最后只用手背抹了抹嘴边的口水,老半天才迸出一句:“我好像在游泳池一样……”

他真的有些呼吸不顺,还用嘴不停地大口换气。

“游泳?!你在讲什么?”

“而且快被淹死了……被我自己的口水淹死。”

噢,原来是绕了一大圈“游泳池”在赞美她!宥苓娇羞不已地垂下眼睑,红著脸轻声问:“不好意思。这么说,倩妮并不是在安慰我,我今晚的打扮很成功-?”

“岂止成功,简直是秀色可餐!而且还喷得香喷喷,嗯哼──好香,就像刚烤出来的面包一样,好想在上面咬一口……”伟风情不自禁地靠近她,伸手轻挽著她的臂弯,含情脉脉地说。

伟风俯身想吻她的面颊,宥苓又羞又气地推开他。

“面包?!我还烧饼油条哩!杜伟风,请你与我保持安全距离好不好?”

她一味闪躲著,他仍步步逼近,也不顾厅内有几百盏“电灯泡”在场。就在他快要得逞亲到的时候,突然停住,两眼愣看著她的脸颊。

“咦,你脸上怎么有颗苍蝇屎?害我差点就亲下去。”他狐疑地说。

苍蝇屎?!宥苓顿时头顶冒烟、鼻孔冒火,恶声说道:“杜伟风,你有气质一点好不好?这是我和倩妮临出房门时,决定点上去的‘贵妇痣’,你到底懂不懂啊!”

“哦,原来是画上去的,好像真的喔……”

他仍然聚精会神地在研究她左颊上的“贵妇痣”,她则火气上升地想踹他一脚,让他清醒点,不料她忘了自己穿著长礼服,这一伸脚踹去立刻绊到长裙摆,她一个重心不稳,反而整个人朝伟风倒过去。

“啊……啊啊……”她惊惶地低声嚷著。

伟风竟然连躲都没躲,还故意大张双臂,嘴嘟得高高地准备“接”、“吻”她!

她真的跌扑在他身上,但是伟风角度没有算准,又因为她跌倒的时候嘴巴张成O形,好巧不巧地正好罩在他鼻子上,印了一个又大又圆的唇印。

“!变态狂!放开我,放开我……”宥苓气急败坏地拼命挣扎著要站起来。

伟风先是不肯放手紧抱著她,然后才嘻皮笑脸地扶正她,一边还邪邪地笑说:“早知道你这么主动热情,我也不必‘苦守寒窑’十八年了。这一吻吻在我鼻头上,真是有够‘闻香’!”

宥苓已经很窘了,不料旁边两位男士争先恐后地涌上前。

“可以排队吗?”

“我也要,我也要……”

宥苓整张脸红得比她的口红还红,她强自保持矜持,伸手模一模头发,故作高贵地冷声说道:“哼,休想!”

然而一瞥眼看见伟风鼻头上的大红印,她的镇定、矜持.高贵立刻消失无-抬手捂嘴掩饰即将月兑口而出的爆笑声。

“不要动!我赶快帮你擦一擦,万一被你爸妈看见了,他们还以为我是闷骚型的‘花痴’呢!”

可是没有带手帕怎么办?还好她的长手套是黑色的,她伸手替他擦干净,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手套上已沾了口红。

适时杜氏夫妇偕同出现在宴会厅门口,众宾客立刻齐声高唱生日快乐歌,歌声之响亮,在宴会厅内回荡不已……

***

借石楼大门口,一辆朋驰汽车正在接受警卫的盘查。

盛装打扮、艳光四射的伊丽莎,将邀请函递给门口警卫看,一面搔首弄姿、状至性感地说:“噢,我是不是迟到了?”

两名警卫色迷迷地望著她的礼服低胸处,其中一个比较“清醒”的开口答道:“没有迟到,晚宴七点正式开始。小姐没有带男伴啊?”

伊丽莎投给他们一抹撩人的甜笑,在踩油门往内冲去时,她丢下了一句:“我向来是独来独往!”

没错,伊丽莎一直都是独来独往、单独行动,这是她的职业所必须的,以避免引起一些无谓的麻烦。

当然,她并不是每次都打扮得像今晚这样性感妖艳,有时候她可以是一名清纯女学生,或是一个头脑简单的虚荣少女,她也曾经是一个清洁女工,也可以是一个大月复便便的孕妇。

她即使称不上是“千面”,但是至少也有“百面”,因为她的职业是──只要有人出得起价钱,她就赴汤蹈火的“女杀手”!

她的价码很统一固定:五万元港币,不含食宿。

噢,对了,她只收港币,而且必须是现金,因为她是香港人。

其实她不喜欢人家称呼她“女杀手”,因为她从来没有杀过人,也不喜欢造成对方太多的身体痛苦。只要在她的能力范围之内,她可以偷、可以抢、可以盗,也可以绑架劫人,但是她有一个香港黑社会皆知的原则:她不靠身体完成任务,美色还可以就是!

要当一个有原则的职业杀手,尤其在龙蛇杂处的香港地盘上,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过连她的不杀人都已建立起品牌名号,现在来找她“办事”的,除了黑道人物之外,也有正正派派的“白道”。

这也许该感谢她的“祖上有德”,噢,不,该说是“家学渊源”,因为她具有中国西南地区的苗族血统,她的招牌绝技和独门武器是──吹毒箭!

当然,因为她不“杀生”,所以小吹针上抹的并不是像她祖先抹的蛇毒,而是麻醉剂,只要让对方失去知觉,她再乘机达成任务。

而今晚,她受香港青龙帮老大之聘,要来追夺一把据说可以控制一座国际企业王国所有财富的金钥匙!

伊丽莎向来不贪心,更痛恨黑吃黑,所以只要拿到她的五万港币佣金,她即使是被雇去偷埃及的金字塔,也不会动心私藏半件宝物。

青龙帮老大据说已追查跟-嗄辏直到最近才得知金钥匙再度出现,并且掌握了许多线索。而现在伊丽莎便是替青龙帮做第一次出击……伊丽莎将车子停妥,下车之前,再度取出一张青龙帮在台北所跟-蹬牡降恼掌,照片上的女孩跟她年纪差不多,而且长得十分漂亮。

她想,对付这么一个平民百姓的“小角色”,比跟一些龙兄虎弟周旋要简单太多了。

她再看照片一眼,并将照片上的影像烙印脑海中,她翻过照片一看,喃念著上面的一行字:“章宥苓……”

将照片往车座上一丢,她沉著冷静地将黑色的长手套调了调,开门下车。她一手轻撩起过长的礼服裙摆,不慌不忙地往巨宅宴会厅走去。

***

自助式的晚宴已经开始,舞会也正在进行,一组十二人的乐师演奏著曼妙悠扬的圆舞曲,大厅正中央有数十对男女在婆娑起舞,场面之浩大,有若好莱坞大导演所拍的电影场景。

宥苓一整晚都被伟风“霸占”住,伟风不知已打退多少想插队的单身男士了;不过话说回来,要宥苓自己“放牛吃草”,她也不愿意,别的不说,单是圆舞曲,都是她生平第一遭尝试。

以前国中上过音乐课,她知道圆舞曲是三拍步,一二三、一二三,谁不会算?不过实际操练时要加上韵律,还要装得轻盈美妙,那就难了。

反正穿长礼服,谁也看不见她的脚,她干脆都用小跑步的,只是常常踩到伟风的脚,痛得他龇牙咧嘴。

一曲舞毕,宥苓轻挥著汗,想暂停一下地说:“杜伟风,我好累喔,我们可不可以休息一下?”

伟风眸光缱绻地睇睨著她,一直强忍著想俯身吻她的冲动,忍是忍住了,可是眼睛也看得快“月兑窗”了。他轻g著她的手,温柔地说:“宥苓,你知道吗,你是今晚最美丽的女孩。”

宥苓含羞带怯地闪躲他炽热的目光,低垂著头说:“真的吗?爱说笑,你看今天这个场面,简直可以说是‘美女如云、大腿如林’,呃,没有后面那一句啦!我是说,她们都是出身名门世家的淑女,而我只是个灰姑娘……”

她的表情令人心疼,而她知道他此刻心中涨满千言万语吗?千言万语也抵不过缠绵悱恻的一吻,他再也忍不住,干脆大起胆子来,双手捧著她的小脸,合上眼吻了下去。

刹那间,宥苓吓呆了,她全身起了一阵痉挛,牙齿轻轻打颤,而且眼睛瞪得老大!

伟风只是很快地一“贴”而已,抬起头时,忍不住笑道:“哪有人接吻眼睛瞪那么大的?来,再来一个。”

这次她乖乖地闭上眼睛,沉醉在他的热吻之中,不过才半分钟,她突然推开他,而且用手背抹著嘴巴骂道:“恶,你怎么把舌头伸到我嘴巴里来!”

“这是法国式的接吻嘛!”伟风感到哭笑不得。

“什么?法国式?我还以为你是新加坡人。”宥苓理直气壮地质问。

“我是新加坡人呀!但是这种吻法全世界通用,噢,老天爷,你该不会如此逊吧?”

“啊?你还骂我?!”

这一吻,八成不是把睡美人吻醒,而是把白雪公主吻“疯”了。伟风急急辩驳解释:“宥苓,我不是骂你……我知道你没有经验,我一定是把你吓坏了。”

宥苓死鸭子硬嘴皮,很不服气地说:“谁说我没有经验!”

“你有经验?好?,那换你表演了。来……”

“哼,谁怕谁呀?来就……杜伟风,我才不会中你的诡计!不跟你玩了,我要去喝点东西润喉解渴。”

“好,我陪你去。”

“不必了!”

她的两颊烫滚滚的,而且刚才那“初吻”吻得她头昏脑胀,连方向都分辨不清楚。最后,她总算看准了吧台,她回头过来凶巴巴地说:“你能不能放我自由两分钟?跟跟跟,跟屁虫一个!”

好凶喔,她是客人,他是主人呢,有没有搞错?不过伟风并没有说什么,因为眼前的女孩可是他诚心诚意想要爱的人。

宥苓也不知道在赌什么气,蹬著高跟鞋,直直往酒吧雷雷呷ァ5搅酥后,她拿起一杯香槟,咕噜一声一口灌完,接著又拿第二杯,好像忘了她根本不会喝酒。

倩妮轻移莲步地踱过来,微笑地凑近来问:“怎么样?滋味如何?”

“你是说香槟?噢,还不错。”

“什么香槟?!我是说我哥刚才那一吻,我都看见了,你别想瞒我。”

“不怎么样嘛,反正就是交换口水。”宥苓语气平平地说。

虽然讲得很恶心,但是此时回想起来,心里竟然甜孜孜的,连唇角都忍不住泛起笑意。唉,八成是香槟在作怪。她很快收起那副痴呆笑容,反问道:“倩妮,你玩得如何?一定有很多帅哥要……”

话还没说完,只见倩妮也很痴呆地望向角落。

“你知道那个在跟施乔谚打情骂俏的女孩是谁吗?噢,你当然不可能知道……”她自言自语地低喃。

适时纾妍踱了过来,推了两人一把。“你们两个发什么呆呀?看帅哥也别看成那样!”

倩妮又把她的问题问了一遍。

纾妍也望向那个角落,有些替倩妮担心地说:“我也是很好奇,刚才碰见你哥也问了他,他说今晚的客人他都认识,就只有那个女孩没见过。哎,管他哩,乔谚这家伙就是爱到处沾腥……倩妮,我哥下来了,正在跟你爸祝寿,你去陪他跳支舞好不好?”

倩妮回过神,也收回视线,很快地又露出甜美的笑容。“黑爵士终于下凡来了,我岂可错过与他共舞的难得机会!他在哪里?”

“太好了,我带你去。呃,宥苓,你要不要……”纾妍征询的看著宥苓。

宥苓又啜了口香槟,这才发现香槟难喝得要命。她很快地说:“你们去吧,别担心我,我想站在这里当一会儿‘壁花’。”

纾妍和倩妮相偕挤入人群,又剩下宥苓一个人,她心中不禁在想,伟风那臭小子,现在搞不好正躲在哪里偷看她,她才不要被他“看扁”,于是装出很愉快的表情盯著跳舞的宾客们。

过了几分钟,她被背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一名女孩的声音在问她:“想知道你身上金钥匙的秘密吗?”

宥苓迷惑地转过头,竟是刚才和施乔谚讲话的那个女孩,她怎么会知道金钥匙在她身上?

“你……认识我?你怎么……”

伊丽莎脸上泛著冷静的微笑,她一颔首从皮包中取出一管长烟嘴,然后又取出一支咖啡色的MORE香烟接在烟嘴上,点燃了,她像一名贵妇般地喷出一口烟圈,神态自若地说:“我们没见过面,不过我知道金钥匙的秘密,你想知道吗?”

“当然,不……呃,我是说……”

这不是不打自招她有金钥匙了?!宥苓有些骑虎难下。

伊丽莎优闲地喷著烟圈,露出友善笑容说道:“这里太吵了,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在宴会厅后面的网球场等你。”

说完,丽莎便率先踱了开去,她似乎非常有自信宥苓一定会跟出来。

宥苓迷惑了,心中不停在想,这个连杜家兄妹都不认识的神秘女孩是谁?

如果女孩知道金钥匙的秘密,那么她一定也知道是谁将它寄出给她的……宥苓好奇不已。反正金钥匙留在房间里,就是有人想抢也抢不到,她何不去看看那女孩有什么话要告诉她?她又有什么损失?

***

几分钟后,宥苓来到宴会厅后方无人的网球场,远远地只见那名女孩正仰脸望著皎洁的一轮明月,一手托著叼长烟嘴的手肘,姿态闲适地站在那里,而且似乎正兀自沉醉在巨宅内传出的音乐声中。

宥苓走上前去,在离对方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来,她有些迷惘、迫切,又有一丝兴奋地问:“你是谁?”

“你没有必要知道我是谁。”

伊丽莎转过身来,她的曳地长裙划出优美的弧度,并投给宥苓一抹微笑。

“这么说,你应该知道是谁把金钥匙寄给我的。”

伊丽莎没有回答宥苓的问题,只是又吸了一口烟,烟雾缓缓从她的樱唇之间喷出,她不像是会抽烟的女孩,似乎在扮演著黑白电影中的某个装腔作势的角色。

“东西在你身上吗?”伊丽莎垂眼望著地上,答非所问地反问。

“你为什么想知道?”宥苓警觉的看著她,强作镇静地问。

伊丽莎哼笑了一声,缓缓地移步过来,她的视线仍看著地上,手指优雅而姿势一直地叼著长烟嘴,她依然非常地沉著冷静,似乎非常优闲……

当她走到宥苓的面前一步,突然抬起眼,眸中射出比冰还冷的寒光。她一手伸出扣住了宥苓的手腕,冷冷地说:“因为我就是想知道!”

“你到底是谁?你究竟想干什么?”

宥苓没想到这女孩的手劲这么有力,不过她并不害怕,如果要又撕又咬地打一架,谁输谁赢还未见分晓。

“说!你把金钥匙放在哪里?”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放开我……”

两个女孩拉拉扯扯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一个醉醺醺的声音。

“喔──原来你们躲在这里。我是走运了,一次碰上两名美女……”

是施乔谚!宥苓不禁感谢上苍──不过,老天爷也真爱开玩笑,怎么会让一个喝醉酒的公子来救她?但愿这小子还没有醉到不省人事!

“施先生,你快来呀……”

伊丽莎用力地扯了她一下,顿说:“你给我小心一点,我身上有武器。”

一说完,伊丽莎非常熟练地用单手将烟嘴上的香烟弹掉,将长烟嘴用两排贝齿横咬著,然后一抬手伸到她的发髻上一模,两根手指头曼妙优美地抽出一根细如发丝的小银针,针身在月光下闪烁出一道光芒。

施乔谚醉步不稳,踉踉跄跄、摇摇晃晃地踱近而来,手上仍拎著一瓶香槟,他举起酒瓶,笑咪咪地说:“刚才是哪一个叫……叫我?快?呃,没关系,我们可以三人行,一起在月光下跳舞……”

说话当儿,伊丽莎已将小银针插入长烟嘴的一端内,她将烟嘴夹在手指之间,大声喝道:“你不要过来!”

“为什么不要过来?哇,今晚我要大饱艳福了。”

施乔谚很潇洒地将手中酒瓶朝肩后一扔,网球场上顿时响起一阵碎裂声,他应声缩了缩脖子,似乎头痛欲裂地用手按住额头,然后又掉头去跟空气说:“嘘──小声一点!美人儿,来……”

他一上前来,仗著人高马大,一张开双臂便将两名女孩环抱住。伊丽莎因事出突然,来不及将长烟嘴中的银针吹出,这下子跟宥苓头撞头地全被施乔谚抱在他怀里,施乔谚还轮流在她们脸颊上一阵乱亲乱吻。

“嗯,太美妙了……啧,啧啧……”

两个女孩忙著躲他酒气熏人的嘴,这时候若是大声求救,似乎也没有用。

“施乔谚,你清醒一下好不好?她手上那根是……”

“你住嘴!恶,怎么碰上这一号?别亲我!”

宥苓和伊丽莎气急败坏地闪躲著,无奈她们的手都被健硕的施乔谚环抱夹住,根本动弹不得。

“你们别歪过去呀!嘿,一次吻两个真好玩……”施乔谚笑嚷道。

冷不防地,施乔谚突然被人拉扯开来,他松了手,两个女孩踉跄了一步,但是伊丽莎可没松手,仍一手扣紧在宥苓的手腕上。

及时出现的伟风暴跳如雷地吼道:“姓施的,你在对宥苓做什么?!”

“我们在跳舞呀!来,亲嘴……”

乔谚又要趋身上前拥抱宥苓,伟风一把拉住他,扳了过来,盛怒之下便挥出一记右谷,不偏不倚地打在施乔谚的下巴上,他的嘴唇立刻渗出血丝。

“啊──伟风,他……不,是这个她,她有……”

伊丽莎手中拿的那个可以当烟嘴的东西是什么,宥苓一时也说不清楚,而伟风这才奇怪地发现,两个女孩怎么手拉著手,难不成他们真的在跳舞?

伊丽莎朝伟风喝了一声:“你也别过来!”

伟风傻眼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挨了一拳的施乔谚竟然没倒下去,只是后退了一步,他用手背将嘴角的血丝一抹,大概喝醉了所以不觉得痛。

“不让我抱你女朋友就说一声嘛,干嘛打人?我抱另一个就是……”

施乔谚笑嘻嘻地转向伊丽莎伸手要抱她,丽莎吓得一直往后退,最后不得不放掉宥苓的手。她把长烟嘴含在嘴中,一面闪躲“”袭击,一面伺机吹银针。

“你不要过来,不要……”

就在施乔谚奋身扑向她的同时,伊丽莎吹出烟嘴中的银针,咻地一声,竟从施乔谚耳旁飞过,不偏不倚地射中在后面的伟风脖子上。

针一射出,想再射还得重新“上膛”,伊丽莎气急败坏地用力将施乔谚一推,口中咒骂道:“妈的,又射歪了!”

施乔谚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伊丽莎乘机撩起长礼服的裙摆拔腿就跑,很快消失在巨宅的黑暗之中。

伟风只感觉脖子像被蚊子一咬,他莫名其妙地伸手将插在脖子上的细针拔出,开始觉得昏天暗地。

“伟风!伟风……你还好吧?”

“我……好困……”

宥苓手忙脚乱地搀扶著摇摇欲坠的伟风,想喊施乔谚来帮忙也不是,因为他躺在网球场上对著月亮喃喃自语。

“都没有人陪我跳舞!真扫兴……”

宥苓焦急不已,在伟风往地上倒下去的同时,她使尽吃女乃的力气扯开喉咙喊道:“救──命──啊──”

***

杜健君的生日晚宴,最后以“一场混乱”收场。

幸好出席的三百名宾客之中,有二十几名是医生,在群医共同诊疗下,所得到的结果是──

“心跳规律,呼吸正常,只要睡一觉就好。”

据说那一小根银针上的麻醉剂,足以让伟风开一次盲肠手术而毫无知觉。

一场虚惊过后,晚宴不了了之,众宾客纷纷告辞。

伟风被抬到他的卧室床上,他不但睡得又香又甜,而且还会打鼾。

宥苓满心愧疚地回到她住的客房,都是那把神秘的金钥匙惹的祸,而她竟不知不觉地把危险带到伟风的家中,还好银针上所涂的只是麻醉剂,万一是什么致命的毒药,那她不是要痛苦内疚一辈子?!

连那个阴错阳差出现的施乔谚,都因她而挨伟风一拳,现在下巴肿了一个大包……

宥苓越想越难过内疚,越想越心疼伟风,忍不住趴在枕头上哭泣。

房门上有人敲了几下,宥苓只顾著哭而没听见。半晌,杜太太开门走进来。

“宥苓,嗳,你怎么哭成这个样?”

“伯母……”她觉得无颜见杜家人。

杜太太轻拍著宥苓的背安慰道:“只是有惊无险,事情过去就算了。”

“可是……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的……”宥苓哽咽地说。

杜太太沉吁片刻,叹了口气轻声问道:“宥苓,你刚才说那个潜进来的女刺客是冲著你来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知道,我们全家人都很喜欢你,你也没什么不好说的。”

“我……我……不知道从何说起……”

她能说什么?说她有一把金钥匙,还有一个每天半夜陪她聊天的老女乃女乃?杜太太不认为她精神错乱才怪!

有苦难言、有口难开,宥苓只能摇摇头,然后冲进浴室里洗把脸。杜太太跟了进来。

“宥苓,有话慢慢说,是不是跟人结了什么怨……”

话说到一半,杜太太瞥见洗手台上的金钥匙便愣住了,宥苓一看杜太太的诧异表情,知道再也瞒不住,决定从实招来。

“伯母,现在您凑巧看见了,我也没必要瞒您,潜进来要劫持我的人就是为了这把金钥匙……”

杜太太伸手拿起金钥匙却没说什么,只是兀自微笑地点了点头,然后摘下自己脖子上的金项炼,柔声说:“你也真是的,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随便用尼龙绳串起来呢?伯母这条链子送你,就当是我给你的见面礼。”

“这……这怎么可以?!不……”

宥苓想婉拒,但是杜太太已解下尼龙绳,并将金钥匙串在金链子上,然后为宥苓戴上。

“你别拒绝,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你将来慢慢就会明白。睡觉吧,别再哭了。”

一说完话,杜太太便匆匆走出房外,并轻轻带上门,留下宥苓莫名其妙地愣在原地,手指下意识地抚著金钥匙……

杜太太说得语焉不详,但是为什么凑巧地跟老女乃女乃的话一样神秘,而且有不谋而合之处?

她害伟风挨了一针、害施乔谚挨了一拳、害杜家上下遭受一场虚惊,杜太太不但没有半句责难,反而还送了她一条金链子当见面礼?!

这太匪夷所思、太玄奇难懂了,而且也更加深她的罪恶感。她往枕上一扑,心中充满感激和愧疚的混杂心情,眼泪再度决堤……

突然,一只温柔的手抚过她的秀发,她的心中充满了平静祥和,她抬眼一看,老女乃女乃正慈祥地笑望著她。

“睡吧!亲爱的孩子,睡吧……”

(快捷键 ←)上一章   本书目录   下一章(快捷键 →)
孔雀疑云最新章节 | 孔雀疑云全文阅读 | 孔雀疑云TXT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