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做什么?”严彦卿端坐床沿,看着她将皮包里一大堆的零食全都丢进垃圾桶。
“如你所见,”罗小雀一边丢一边说:“你的话很有道理,我剐刚才下定决心要摆月兑养了二十几年的满身肥肉,所以我正在处理这些有害物品。”
“丢掉?”
“没错。”她舌忝了舌忝嘴唇,尽力压下心中遗憾的感觉。“如果不丢掉它们,我过不了二十分钟就会打开它们,然后一个一个的吃光。”
他无言以对,看着她将最后一颗巧克力糖扔进垃圾桶去。
“快把它们打包带走。”她挥挥手,将皮包扔到床的另一边。“免得我等一下又后悔了。”
他微微一笑。“也许你该从现在开始学习忍耐,一时的冲动可以持续多久谁也不晓得,训练自己的耐力也许有所帮助。”
她往后躺,将被子拉到胸前,不快的看着他。
“不要考验我。”她的眼光情不自禁的停在他的唇上。“让我远离那些东西的方法很简单,就是让它们离我远远的,让我不要再看到它们。”
严彦卿耸肩,站起身子将垃圾袋打结,然后提起它往外走去。
“我一会儿就回来。”他指着桌上的晚餐。“你可以先吃。”
罗小雀掉头去看托盘上的“晚餐”。
两份义大利面,各配上一个蛋。而且她坚信这绝对是那种速食的,只要放进微波炉,三分钟后就可以上菜的东西,只有蛋是出自他的手笔。
她挑起一根面条,尝了尝味道。
不算好吃,但还可以接受,何况她需要吃东西来解馋,因此她毫不犹豫的就捧起盘子,开始吃了起来。
当她吃到一半时,他回来了,他们两人就坐在床上边吃东西边聊天。她尽量不去想之前的那个吻,却始终没有办法克制自己不去意识到屋子里太过亲呢的气氛。
事实上,自她有记忆以来,她从来不曾和谁这么接近过不管是在身体上或是心灵上。
不只她的异性缘欠佳,她在同性之间一样不受欢迎。
学生时代时,当同龄的女孩子谈着穿着打扮,她却只对吃有兴趣,如果她们愿意问她哪一家的蛋糕好吃、饮料好喝,哪里是物美价廉,她一定可以侃侃而谈,可惜在以“瘦”为美的年代,大部分爱美的女孩子都对那些高热量的东西敬而远之。
至于那些不爱装扮的女孩子,她们通常功课不错,自认高人一等,而且也不愿和像她这样一个小胖妹来往,因为她们乏善可陈的外表若和她在一块,可能会被别人讥为丑女大联盟。
当然,她必须承认,自己多刺的个性或许才是真正的主因。
她一向好强,把自尊看得比谁都重。对于那些主动接近她的人,她总是将对方的好意视为怜悯,而她宁愿被唾弃也不愿意被同情。
直到毕业以后,她才渐渐改掉这种不讨喜的坏习惯。只是出了社会,人与人的相处也就不再像学生时那么单纯,虽然有朋友,却没有一个交心的。
此时此刻,和他谈着童年往事,一起为过去做过的糗事大笑,虽然愉快,但陌生的亲呢感却也让她觉得很不自在。
那就好像是卸下防卫,把自己的情感赤果果的呈现在别人的面前,而防卫自己向来是她的本能,失去了自我防卫的能力,对她来说比没穿衣服还要别扭。
罗小雀下意识的用手臂环绕住自己,这样能让她觉得安全一点。
“会冷吗?”他注意到她的动作。“我把窗户关上吧。”
她摇头,将被子拉得更紧一些。
“不是,我只是……”该怎么说?怕过度暴露自己的情感?“被子掉下去了,我没发现,如此而已。”
严彦卿耸耸肩,走回床边坐下。
“如果我问你,你外婆说了什么话让你那么伤心,你会介意吗?”
“你已经问了。”她脸上的表情未变,没有他预料中的防卫姿态。“表面上看来是在询问我,事实上问题已经抛出来了,不是吗?”
“你可以选择不回答。”
罗小雀挪动身躯,将背靠在软绵绵的枕头上。两手圈住膝盖。
“我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她咬着下唇,思索着该用什么方式描述她和外婆之间的恩怨。
他静静的等着,等她理出一个头绪来。许久之后她才缓缓开口,决定从头说起。
“我想你应该知道,你爷爷和我外婆年轻时曾经相恋过,只是因为身份悬殊,而没有办法结合。所以他们约定让下一代成婚,也就是说,原本我的母亲应该嫁人你的家族之中,嫁给你爷爷的其中一个儿子。”
“只有一个。”严彦卿静静的解释,“爷爷只生了一个儿子。”
“你父亲。”她轻声道。如果当年一切都顺利的话,说不定她和严彦卿就成为兄妹……也有可能是其中一人根本不存在。
“这种感觉很奇怪。”他老实承认。“你的母亲原本该嫁给我父亲,结果却变成我们两人的责任。”
“没有责任这种东西。”罗小雀抿紧唇。“这不过是他们两个人投射在下一代的愿望罢了,而且是可笑又没有意义的愿望。”
严彦卿耸肩,不置一词。
她于是续道:“总之,这件事没有成功,原因是因为我妈私奔了。她怀着三个月的身孕,在高职一毕业之后,马上带着包袱和我父亲私奔,逃到北部来。我外婆为此气坏了,你可以想见,以她那样专制独裁的脾气,女儿的忤逆有多么让她生气,所以我母亲私奔之后,她就马上和她断绝母女关系,并且取消了她的继承权。她们母女有二十几年完全没有往来,直到我父母坠机的那一天……”
虽然已经事过多年,但想到那一天还是让罗小雀难受。
她永远忘不了当她得知父母乘坐的飞机坠机时,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也永远忘不了当她哭着奔往机场,第一次见到外婆时,外婆无情的言语又是怎样再次狠狠的伤了她的心。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一看到她,我就认出来了,她的样子,冷硬刻薄的线条,都和我妈曾经向我述说的一样一样。当她看到我时,你知道她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她抬头看他,扯出一抹讥讽的笑。“不是难过,不是伤心,也没有亲人初见的快乐或亲切,她用冰冷愤怒的声音告诉我,那是他们的报应!”
严彦卿的唇抿紧,伸手握住她的,她的笑在这时转为脆弱,伤感的微笑。
“从那时起,我们两个人就注定要水火不容。我恨她的冷酷无情,恨她的变不讲理,我妈已经死了,她还不肯原谅她,就算死了,也要恨她,还把这种恨转到我身上来。所以我也恨她,外婆恨我多少,我就恨她多少,她不给我好脸色看,我也不让她好过……”
他握住她的手微微收紧,像是要支撑她,将力量传送给她。
“你真的恨她?”他看着她感伤的表情,轻声的问,像是不忍再触动她的伤心处。
“我一直以为她恨我。”她看着两人交叠的手,想起了今天早上,她也是这样握住外婆的手。“这三年来,我们用各种恶毒的言语攻击对方,伤害对方。、如果言语可以杀人。我们彼此都已经死了好几百次了。她总是那么冷漠,那么骄傲.又那么具攻击性,每次说到我的父母,她便咬牙切齿。不管我做什么,都不能讨她欢心,我永远是一只代罪羔羊,代替我的母亲受她的罪。
“有时我甚至觉得,她把对我妈的恨,发泄到我身上来。是的,我真的恨她,有时我巴不得逃到世界的另一端。只要能躲开这个全身是刺的老太婆,叫我到非洲去住我也会考虑。”
她低下头。放柔了声音。
“但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就算外婆真的恨我,恨我的父母,但我还是她的孙女。她也许恨我,但也爱我。”她抬起头,眼泪情不自禁又涌上眼眶。“我从来不敢奢想她的爱,更从来没有想到她会那样维护我。一直以来,我在她面前只有挨骂的份,不管做什么,错的永远是我,不是别人。今天早上是她头一次在外人面前维护我,而且事后她还说了好多往事给我听……”
她低头痴痴望着两人的手。
“那时,我就是这样握着她的手,听她说着年轻时的往事。我一直以为我恨她,其实这恨里面,有一部分也是因为渴望她的接纳吧。”
现在严彦卿总算弄清楚了,原来她在病房外痛哭失声不是因为和韦老夫人大吵了一架,那是喜悦的泪水。
人在高兴到极点的时候,原来也是会哭的。
他松了一口气,突然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我真的被你吓到了。”他在她的头顶上方笑道:“你突然没声没息的开始掉眼泪,吓都吓死我了。”
她满脸通红的推开他。
“我平常很少哭的。”过了一会儿,她才迟钝的瞪他一眼。“你说吓到你是什么意思?我是无敌女金刚吗?掉个眼泪值得这么大惊小怪?”
他因为她的形容词而笑了出来。
“不,我只是对女人的眼泪没辙。”他两手一摊,无奈的一耸肩。“女人只要一哭,除了叫我娶她之外,什么事我都会去做。”
“真的吗?”她的眼睛闪动着危险的光芒。“任何事?”
“当然是在我能力范围之内的事。”
“喔?”她扯动唇角,讥诮的说:“包括拥抱亲吻一个胖女人,以安慰她受伤的心?你好像很习惯对女人做这种事嘛?”
这个念头让她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醋意,因为她的脑海里已经自动勾勒出他和纪真真拥吻的模样。一想到他对别的女人也是这样随便楼搂抱抱,又亲又吻的,就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他暗暗苦笑,知道自己踩中了地雷区。“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她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来与平时并无二致,并且压下心中期待的心情。
她不应该抱着任何期待,她提醒自己。尤其是对这样一个男人,那简直就是在自掘坟墓。但是尽管理智很清楚她应该保持清醒,她的感情却早就已经沦陷了。
因为她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愈来愈快,愈来愈大声,她的眼睛也不自觉的微微睁大,看着他沉思的表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而他的答案仍然不见踪影,她的心跟着慢慢沉了下去。
“如果你不想直说,我可以理解。”她尽力不露出伤心失望的样子。“天色暗了,我也该回去了。”
严彦脚轻轻叹了一口气,才缓缓开口,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不想骗你,小雀。我并不想结婚,至少不是现在。你是我爷爷为我指定的未婚妻人选,只要沾上你,就像自己拿一个枷锁往身上套,我爷爷不会放过我的。”
罗小崔觉得胃部一紧,过度的期待让她全身紧绷。
他的说法听来并不像对她毫无兴趣,不是吗?她在心里自问。她是不是可以假设自己对他有一点吸引力呢?
但他接下来的话粉碎了她的想象。
“我承认今天我有点失常。”他并不想用这两个字来形容,但也不想为他的行为向她道歉,因为那只会让她更难堪。“我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如果你要说是占你的便宜,我也无法否认。但是我希望我们只是朋友。,’他放柔了音调。“我喜欢你,小雀。你坚强勇敢,虽然有时过度自我保护,但还是令人赞赏,我很希望我们能当朋友,我会很高兴有你这么一个朋友。”
“当然。”她勉强自己露出微笑。“可以请你出去吗?我要换衣服。”
回程的路上,是一片的沉默。
她不止一次的暗骂自己傻,竟天真的以为他会受到她的吸引。他只不过是可怜她罢了,就像小女孩对路边的野狗野猫会寄予无限的同情一样,他的弱点就在女人的眼泪。
任何一个女人都行。
这个想法刺痛了她的心,她觉得自己真蠢。可笑的是,她真的觉得难过,必须费尽全身气力才能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她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那么厌恶自己过。
一直以来,她始终把自己保护得很好。不管是面对外婆或是异性,她总是能够避免让他们直接伤害到她。
可是她不过和严彦卿相处了一天,就已经为他撤下所有心防,甚至为他说他们只是朋友而伤心不已。
她到底是怎么了?还做着不切实际的美梦吗?
罗小雀太沉浸毛自己的思绪,没发现她的表情不自觉的露出愤怒伤心的样子,但是严彦卿在意到了。
其实,一路上他都在观察她的反应。她受伤的表情让他觉得自己像一个恶棍,欺骗了她的感情。
事实上,这和事实相去不远。
他承认自己太过自私,不想放弃单身生活。所以即使已经为她动了心,也占了她的便宜,却还要坚持两人只做朋友。
他当然看得出她也对自己心动,甚至知道她期望他说什么做什么,但是他故意装作不懂…….
他暗暗的叹口气,将她苍白的脸色尽收眼底。
为什么她偏偏是爷爷为他指定的新娘人选呢?他只要碰一碰她,甚至只要靠近她一点,都有随时被绑上礼堂的危险。
他不喜欢让别人——尤其是那个老头子,来主宰他的生命。如果他要结婚,也应该是经由他的意志,而非爷爷的主意。
但是她是无辜的,一开始他就不应该去撩拨她,不该抱她,更不该吻她。是他让她抱着期望,再无情的粉碎它,或许他才是真正混蛋的那个人。
更渴蛋的是,他知道自己很卑鄙。因为他既不想结婚,却又不想和她断绝往来。真正好的做法,应该是送她回家,然后从此不再相见,断绝一切的后患。
但他却哄骗她两人是朋友,如此一来,他还是可以找她,但是却能以朋友的名义阻绝长辈的逼婚。
只因为他了解她。
她的个性太好强又太爱面子,他既然已经表明不想娶她,那么不管用什么方法,她都不哙答应。
虽然韦老夫人已经口头解除了婚约,但是说不准哪天会不会再反悔,他需要为将来打算……想到这里,他摇头苦笑。
他确实是一个混蛋,脑子里只想到自己,却从来没有替她想过。他让她感觉像是毒蛇猛兽一般,避之惟恐不及。
他伤了她的心,却还在算计着如何让她帮助自己,不被爷爷逼婚。生平头一次,他觉得厌恶自己。
沉默一直持续到罗家巷口,两人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看着她默默无语的开门,他几度想开口,还是忍了下来。
“对不起,我姐姐不知跑哪去了。”
前方罗家门前,走出了一老一少,罗小雀已经伸出去的脚,连忙又缩了回来。
“她今天一整天都没回来过,也没打电话,等她回来之后,我会叫她打电话给你。”
她微微睁圆了眼,和严彦卿同时弯子。又同时微微抬头,看着严东义和罗世美两人一块走出来。后者不停说着道歉的话,并且一再保证罗小雀不会因为伤心欲绝而做出傻事。
她和严彦卿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心知是韦老夫人已经告知了严东义今天早上的事,他怕罗小雀伤心才特地过来看看。
在严彦卿还来不及阻止之前,她已经下了车,沿着人行道快步走到严东义的面前。
“老姐!”罗世美瞪圆了眼,一个箭步冲到她的面前,一开口就骂道:“你跑到哪里去了?整天不见人影也不打电话回来说一声,我还以为你因为被拒婚太难过,又想不开跑去哪里大吃大喝,荼毒自己的身材了咧!”
她没好气的瞪他一眼。
“谢谢你喔,你的关心真让我感动。”
“小雀,你还好吧?”严东义迟疑了一会儿,才道:“今天的事,阿秀都跟我说了,我回去会好好教训那个臭小子。你千万别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我会说服你外婆改变主意的。”
“不!”罗小雀坚定的回答。“我很高兴这个如儿戏般的婚约可以解除,请您不要费心了。我相信您也看得出来,令孙并不想娶我,我更不想嫁给他,何况他今天早上惹得我外婆那么生气,我相信她也不可能再同意这婚事……”她垂下头,低声的说:“其实我松了一口气,因为我对令孙实在没有任何感觉,如果您真的想补偿我女乃女乃,就应该照她的意思去做,请您不要再强迫我们了,好吗?”
“如果你是因为早上那件事而生气……”
“不是。”她的反应出奇的平静。“事实上,我非常抱歉的向您坦诚,我一开始就知道了。在一个礼拜之前,我就见过了纪小姐,虽然说不上认识,但是并非完全陌生的,而且今天的事,我也是参与者。”
严东义只能哑口无言的看着她,过了一会儿,他失笑道:“从一见面,我就喜欢你,小雀。原本阿秀提起这桩亲事,我也是有些迟疑的,毕竟我是一个老人了,以前老人是宝,现在啊,连屁都不值!而且也没有年轻人吃父母之命这一套了。”
他说得不胜唏嘘,令她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但是见过你之后,就不同了。你和阿秀年轻的时候简真个样,冲动倔强,伶牙俐齿,看到你,就好像看到我的年轻岁月,我想要撮合你们两个,绝对不只是因为那区区的婚约,而是因为我相信你能改变他。”
她咬住下唇,拼命告诉自己要不为所动,但是却控制不了心头一股暖流经过,温暖了她的心。
她不敢相信,这老人对她有那么大的信心。
良久,她才问出,“您认为我配得上他吗?”
“你配得上他吗?”严东义瞪大眼。“你问的是什么问题?你以为那小子有多高尚?不过就是靠老爸给他一张俊脸而已,你何需因为自己不能控制的东西自觉配不上他?”
罗小雀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要瞧不起自己。”他放柔了声音,干枯的手握住她的。“彦卿从小就是一个缺乏别人注意的孩子。他是长得帅,但是他家的兄弟每个都长得帅,所以这没什么稀奇的。他的父母对他并不重视,所以他从小就拼命想引起父母的注意,甚至为了这样,好端端的室内设计念到一半突然不念了,又跑去念商科,然后回来公司帮忙,他一直在找能让他觉得被爱被需要的人,去填补他从小不被别人重视的缺憾……”
她打断他的话,“您觉得我会是那个人?”
严东义笑着摇头,“不是。那个人他永远也找不到的,因为他要的东西是没办法从爱情里得到的,况且他真正需要的,也不是一个凡事依靠他、柔弱得连自己出门都有问题的小女人,而是可以支持他、尊重他,和他平起平坐的女人,也惟有如此,他才能从儿时的渴望中清醒过来。别的女人对他太过迷恋又柔顺,而你——我相信你不会,你会让他明白这一点。”
喔,我会。她暗暗苦笑。只是我没有这个机会而已。
“不管如何,这个结果让我感到十分的遗憾。”严东义叹了一口气,拍拍她的手。“我有空时可以过来看看你吗?”
她微笑答应,“当然可以,我很高兴。”
严东义走了以后,她回头想走向严彦卿的车子,却发现他早就已经走了。
“你在看什么?”罗世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黑压压的一片,啥也没有。“有什么好看的吗?”
她摇头,一语不发的往屋内走。
真傻,她居然还期待他会在那里等着与她道别。既然已经卸下了重担,他当然会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
罗世美一直跟在她的身旁,打量着她略显苍白的脸色。
“其实我说……”他小心翼翼的选择用词。“被拒婚也没什么好难过的,你只要下定决心减肥,一定也可以像弟弟我一样创造奇迹的。说不定到那时,那个姓严的会回过头来趴在你的脚边,求你嫁给他呢!”
“是啊,除非明天的太阳打西边出来!”她扯动嘴角,讥诮的说:“省省吧。你我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谁说的?”他挺了挺胸膛。“我们是同一个父母生的,不会差到哪里去。你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她摇了摇头,没再说话,直接走进房间。桌上,有各式各样、各种口味的夹心饼干。抽屉里,有满满一大包的巧克力棒。柜子里,还有软糖、巧克力糖……
她的房间就像一个零食王国,只要她心情不好的时候,这些零食就会陪她度过任何一个漫漫长夜。
此时。她把那些东西全拿出来,然后一包一包的打开。
她一定要吃个够!
管他什么热量,管他什么身材,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看,反正她只剩这些了。
漂亮话人人会说,真正心口如一的,又有几个?她何必管别人,只要自己开心就好了,不是吗?
她打开电视,将音量切到最大,然后撕开饼干的封包,开始一片接一片,一片又一片的吃着。
她不在乎……她一边瞪着电视上嘻笑怒骂,做着各种滑稽动作的艺人,一边告诉自己:她一点也不在乎,不在乎自己的身材,不在乎严彦卿对她无意,不在乎她可能会孤老终生……不,她真的不在乎。
然后愈是这么想,她愈觉得难过。
如果她真的不在乎,又何必一个人躲在房间里猛吃东西?如果她真的不在乎,又何必像是催眠一样,不停的说服自己?
她想跟着电视上的观众一起发笑,却发现自己笑不出来,只想哭。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悲,很愚蠢,很幼稚。
她一直十分认命的接受自己易胖的体质,也一直认命的让它自由发展,甚至到后来,发展出一套自己安慰自己的说法,若不是严彦卿,她会这样一直快乐的过下去。
但现在不同了。
她开始有想要让自己变废的。而这不过是因为她心里有一个小小的期望:也许如此一来,他就会回心转意。
这个念头让她非常难以忍受。
那你想怎么样?她心里一个声音说着:继续大吃大喝,继续糟蹋自己?然后再把错推给别人?
她瞪着手中的饼干,看着满床的零食。再转头看向镜中反射出的自己,一种强烈的厌恶感向她袭来。
她到底在做什么?
瞧瞧她,一个人可怜兮兮的关在房里,看着没营养的电视节目,吃着高热量的零食,一边自怜自艾,一边怨恨别人。
她何时变成了这种胆小鬼?
“姐!你没事吧?”门外,罗世美的声音响起,带着浓浓的忧虑。
“我没事。”她竭力忍住掉泪的冲动,把心一横!掀被下床,随手拿起一个垃圾袋,开门塞给她的小弟。“帮我把这些东西打包丢掉。”
罗世美张大了嘴,不敢置信的瞪着她。“你在开玩笑?”
“我说真的。”她开始毫不犹豫的将桌上的东西全扫进袋子里。“一个都不留,我要减肥了。”
“你想开了?”
她耸耸肩,手中的动作未停。
“太好了!”她的小弟发出欢呼。“我敢保证你减肥之后,一定可以叫严大少刮目相看,到时你就可以出一口气了。”他开始热心的提供经验分享,“我跟你说,我有很多方法可以给你做参考,首先就从这一项开始吧……”
刺骨的寒风由敞开的车窗灌人,严彦卿的脸和手都是冰冷的,但是他不以为意。因为不若罗小雀想的,其实他听完了大部分她和严东义的对话。
当他听见她问:“我配得上他吗?”这句话时,心疼、内疚的情绪同时涌上他的心里。
他知道自己伤了她的心,更不可原谅的是,他同时也等于践踏了她的尊严。爷爷说得对,他空有一张好看的脸蛋,她竟然因此觉得自己无法与他匹配?
他瞪着眼前的路,在心里问自己:他是不是也有着相同的念头?他是不是也是因为她的外表而嫌弃她?
答案很肯定,不是,绝对不是。
但是她不会相信,因为她对自己身材的自卑已经根深柢固到了无法动摇的地步。她只会这么认为,只会怨自己……
想到这里,他几乎想不顾一切的回头,向她道歉,向她坦诚自己对她并非没有感觉,而那些感觉绝对不是只有“朋友”的程度而已。
但是他没有这么做。
即使在这个当下,他还是自私的害怕会因此而又重新唤起爷爷的希望,而自己则势必踏上婚姻一途。
他恨自己的自私,但是对于向另外一个女子许下终生的承诺,他实在毫无心理准备。
而且,他对两人的未来也充满了不安全感。
毕竟她并非过去他所交往的那些女子,总是小鸟依人的依偎在他的怀里,等着他决定一切,解决所有的难题。
如果他不能给她幸福呢?
她并不需要他的帮忙,而他只习惯被女人倚靠……追根究底,也许他只是害怕不知如何与她相处,不知该为她做些什么。
“该死!”他咒骂一声,突然猛踩油门,在车子疾速的奔驰时,一遍又一遍的骂自己。“你是一个懦夫,严彦卿,该死的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