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琳一打开房门,就看见那张惊慌失措的脸孔,像是受了伤的小动物般全身颤抖着,瑟缩在那张显得过大的沙发里,整个人陷入深深的恐惧里。她已经许久没有看到骆雨桥如此恐惧害怕的模样了,她究竟遇上了什么事情?
“小乔!”康琳轻轻地唤着她的小名,将她从恐惧的深渊中唤了回来。
骆雨桥一抬头看到她,盈满恐惧的大眼怔怔地掉下泪来。
康琳愣了一下,“怎么哭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她走过去心疼地搂住她。
骆雨桥抓住她的手,慌乱地说道:“他……知道了!他认出我来了!”
“怎么可能?”康琳吃了一惊,叫道:“你已经整了容,柯烈希应该认不出来才对,而我们帮你伪造的身分相当完整,绝对找不出任何破绽,柯烈希怎么可能识破你的身分呢?”
骆雨桥惶恐地低喃着:“我……我不知道!可是他的确是认出来了,否则的话,他不会对我……不会对我……”
想起在柯烈希住处所发生的一切,悲伤、恐惧、哀怨、愁思,种种复杂的情绪充塞在她的心口,几乎令她喘不过气来。但是,却有一股淡淡的喜悦慢慢地从心底深处沁了出来,抚平了被挖掘出伤痕累累的往事而引发的疼痛。
为什么她会感到喜悦?
难道是因为他那段感性的告白吗?明白他的挣扎,了解他的情意就能让破碎的伤口愈合?假装那些曾经令她痛不欲生的往事只是一场恶梦?还是……
她心底其实希望柯烈希能够认出她来?认出来之后呢?她还要再回到柯烈希的身边吗?
不!难道她还没有学乖吗?从前他用温柔骗她卸下防备,攻占了她的心,如今,他又要用他的脆弱、他的眼泪骗她卸下伪装,回复到以前那个被他憎恨、禁锢,失去了尊严与自由的乔羽若。
是的!她是乔羽若!那个被他掏空了所有,身心俱疲的乔羽若!
若不是遇上了康琳与石磊,若不是他们以诈死的方式帮助她月兑离柯烈希,又替她制造新的身分安排新的生活,现在她只怕还是个没有灵魂的玩物。每天将自己打扮得精致完美,只是为了取悦豢养她的人,甚至于还要让她的身体与自尊任他践踏,只是为了替父亲赎罪,她所受到的伤害已经远超过她所能够承受的了。
她相当感激康琳与石磊为她所做的一切,是他们给予她新的生命。虽然他们的身分来历十分神秘,表面上他们夫妻俩都是一间保全公司的高级干部,但是他们的能耐却远超过一般的保全人员,她还曾经听过有人称呼康琳为“火狐”,那像是某种秘密代号,而不是一般的别名,可这些谜团并不影响他们的友谊。
她从未因为种种的疑惑而追问过任何事情,毕竟每个人都有他们的秘密,何必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将他们不为人知的秘密给挖掘出来?
现在的她摆月兑了过去的阴影,有了人生的目标,拾回了对艺术的热情与自信,她可以拥有完全只属于自己的生活空间,可以一古脑地沉迷在令她疯狂的嗜好中,而不是那种没有尊严与自由的生活,她不再只是个没有声音、思想的泄欲工具了。
乔羽若已经死了,活下来的是一个全新的骆雨桥,一个只为艺术而疯狂的女人,她的眼里、心里应该只有她的画,而不是——
那个曾经深深地伤害过她的人!
可是,为什么她还是无法对柯烈希的告白无动于衷?为什么在看到他的眼泪时,她差点承认自己的身分,只是不忍心看他伤心?或许她应该试着恨他,这样子她才不会因为他的眼泪而心疼,不该在他伤心的时候,抱着他安慰他为他哭泣,她不该在乎这些,而是应该远远的躲开。
康琳沉默地看着她因为内心交战而错综复杂的神情,心里不禁暗自叹息。
三年前她和石磊在甲板上发现乔羽若时,她迷乱破碎的神情吓了他们两人一跳。若不是已经先认识了乔羽若,他们真会以为深夜见到的,是在甲板上徘徊不去的幽灵,她空洞苍白的模样像是失了心的幽魂,让人看了极为不忍,也令他们两人对柯烈希的行为更加愤怒。
他们将乔羽若带回套房休息之后,便着手安排她自杀的假象。其实并不困难,只要先留下类似遗书的字句,再加上几名供词相同的目击者,这样一来,就很像那么一回事了。目击证人可以安排,供词可以造假,并不一定非得叫乔羽若去跳海不可。
事后,他们曾经想为乔羽若所受的伤害来教训柯烈希,却在她极力反对之下而作罢。然后,她要求为她安排整容手术,她要抛弃所有的过去,过着毫无顾虑自由自在的生活。她知道柯烈希的势力,她不要时时刻刻担心被别人认出来,而让柯烈希再度找到她,她要一张即使站在柯烈希的面前也不必担心被识破的脸孔。
他们没有异议地为她安排了手术还有正音班,进一步改变她的声调发音,并为她伪造了新的身分,让她再回到学校继续之前中断的课程。几年下来,看着她越来越独立坚强,似乎已经摆月兑了过去的阴影,现在看起来,她无法摆月兑的是她的心!她真正所要追求的是她不敢承认的情感!
乔羽若无助地低喃着:“我为什么就是躲不过?”
康琳叹了口气,搂着她的肩膀,轻轻地说道:“你不是躲不过他,而是躲不过你自己的心、你自己的感情!”
乔羽若茫然地看着她,喃喃自语地说道:“我的心?”
“你该问问你的心,是否真的要离开柯烈希?你真的离得开他吗?如果你人离开了,心却没有离开,如果你的选择只是让自己更想念柯烈希,如果离开之后,还会因为忍不住思念的痛苦而偷偷地跑回来看他,那你又何必离开他来折磨自己?”
乔羽若愕然睁大了眼睛。“我……想念他?”
康琳意味深长地说道:“究竟该怎么办,你该好好地想一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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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在想念着他吗?”
难道选择离开柯烈希对她而言反而是一种折磨?非但无法得到父亲所要她追求的幸福,反而让自己陷入思念的痛苦。
究竟怎样才算是幸福?
柯烈希是真心的吗?他真能够忘却仇恨,忘掉与颜秀青的那一段情,全心全意地爱着她吗?
而她呢?她能够忘记过去的阴影,忘记父亲的临终遗言,并且毫无戒惧地与他在一起吗?
他们真有未来可言吗?
她知道自己忘不了柯烈希,她再也无法否认早已爱上他的事实,所以,她就是没办法恨他,尽管是抛弃了过去,甚至于狠下心改变容貌,她还是禁不住那越来越强烈的思念,因此她才借着这次联合画展的机会回来看看他。
其实她从未停止爱他,即使是已经被他掏空了所有,即使她只剩下一副躯壳,她还是无法不爱他!
为什么她就是无法不爱柯烈希?
了解了她的感情又如何?认清了她的爱有多深又如何?她没有勇气进入柯烈希的世界,跟他一起生活,当初是仇恨将他们绑在一起,柯烈希强烈的恨意几乎毁了她,他的爱有可能消弭他的恨吗?他又能有多爱她?还是他的爱也强烈的足以毁了她?
她已经没办法再经历一次那样的折磨了,何况他们之间还存在着颜秀青的阴影,她忘不了那可怜的女孩,也不相信柯烈希能够忘得了她。
当柯烈希再度因为对颜秀青的愧疚而被罪恶感淹没时,他会再伤害她吗?他是否会借由伤害她来减轻自己的罪恶感?
她的存在对于柯烈希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各种繁乱的意念纷至沓来,涨满了她的胸口,然后有一股强烈而模糊的意念突破了这团迷乱,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心里源源不绝地涌到了指尖,似乎有什么意念强迫她必须借由某种方式表达出来。她冲动地架起画布,一笔一画地画出浮现在脑海中的影像。
她画得那样认真专注,完全沉浸在绘画的世界中,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疲累,她不停的画,安静地画,任何事物都无法干扰她。想画的来得那么强烈,她不想,也根本无法停下来休息,全身的细胞不停地催促她继续画下去,倘若有人看到她此刻的模样,必然会被她全身所散发出来的光与热炫惑了眼,像是个绚烂耀眼的发光体,强势地排拒任何可能阻碍她的干扰。
白昼与黑夜默默地擦身而过,为她保留一个宁静的空间,然后月沉日出,日夜沉默地交替着,她依然毫无所觉,如同被恶鬼追赶般,她不停地画下去。
她只知道自己不能停下,她必须在那股意念消失前赶快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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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雨桥!”
柯烈希在按了半天的门铃还没有反应之后,便失去耐心地大力拍打木门,若不是管理员信誓旦旦地告诉他骆雨桥的确是待在屋子没有出门,他真会以为这是一间空屋,不然除非是死人,又有谁能够在他制造出这么多噪音之后,还能够保持沉默?
今天下午,奉命盯着骆雨桥的手下通知他,她已经三天没有踏出房门一步,厚重的窗帘阻隔了所有的视线,令人猜不透她究竟在里面做什么?或者是怎么了?这让他感觉不对劲。
这处休憩中心本是他公司的产业,位于阳明山的温泉区,平常是员工休闲度假的地方,偶尔也用来招待外国客户。
而现在为了方便,主办单位安排这次参加联合画展的画家全都借住在这里,就连管理员也是他雇用的员工,当然不可能冒着被开除的可能来欺骗他,更何况他还派了两组人员日夜盯着骆雨桥的行踪,但骆雨桥若是真如他们所言待在屋子里三天足不出户,那么她究竟是怎么了?这三天她又是怎么过的?据管理员报告,屋中并末放置任何存粮,而骆雨桥先前也并未购买任何食物,或是打电话订购外卖,那么她是如何度过这三天的?
难道她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吗?
想到这里他不禁更加着急,若不是管理员取来了钥匙开门,他已经快要将木门给拆了。
一打开门,一股浓烈的松节油与亚麻仁油混合的气味扑鼻而来,柯烈希不禁皱紧眉头,天!这呛鼻的气味足以熏昏一头大象,骆雨桥如何能够受得了?
不过显然地,她这三天都在作画,这发现倒是让柯烈希稍微安心了些,至少她不是想不开,或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管理员赶紧打开窗户让室内的空气流通,而他则是匆忙地往里面的房间找人,至少他能够确定骆雨桥已经有三天未进食了,她的体力能受得了吗?再健康的人也受不了三天不吃不喝,何况她的身体。
正在担心的时候,就发现乔羽若倒卧在一间临时被腾出来权充做画室的房间。里面放置着几幅画,旁边一张大桌子上堆满了许多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刷子、笔、颜料、调色板、昼刀、油壶,还有松节油与亚麻仁油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画架上还有一幅被白布覆盖的画作,显然是刚完成的作品。乔羽若就躺卧在这幅画作底下,双眼紧闭,脸色惨白,身上沾满了许多油画颜料,看起来十分狼狈。
“雨桥!雨桥!”柯烈希一触模到她冰冷的身体,还有额头的高温不禁大吃一惊。
“快点去叫救护事——不!那太慢了!开车直接送她去医院!”他慌张地抱起她,一转身就看到两名突然出现的男女。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他语气不善地问道,下意识地抱紧怀里的躯体,像是担心被夺走他最珍爱的宝贝。
康琳耸耸肩,“大门又没有关,任何人都进得来。”她看了被他紧抱在怀里的乔羽若一眼,“我是医生,无让我看看她的状况。”
柯烈希一听,立即二话不说地将她抱到隔壁的卧室小心地安置在床上,康琳迅速地上前诊视她的身体状况。看到康琳皱紧的眉头,柯烈希顿时慌张起来:“她是怎么了?要不要紧?”该死!他该早点过来的!
康琳看了他一眼,冷静地说道:“没有什么大碍,疲劳过度有些月兑水现象,帮她打瓶点滴,让她休息一阵子就没事了,这里的医疗中心可有这些设备?”
管理员连忙说道:“有!有!我去找医师要。”
“等等!”康琳连忙叫住正要往外冲的管理员,“我还要些营养剂,如果有的话也一并拿来。”
她取出纸条迅速地写下几个字交给管理员,柯烈希朝跟来的两名手下使了个眼色,要他们也跟着过去,瞧那管理员紧张的模样,可不要拿错了药剂。
康琳若有所思地看着柯烈希,他不是冷酷无情的人,对乔羽若的关切,并非只是做做样子,而是那种因为珍视着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的人,而发自内心的关切,还有在看到她虚弱的模样,虽然经过掩饰却仍然尖锐的痛楚。
若真是无情怎会令他心疼?但是他的情是否会对乔羽若造成更大的伤害呢?她知道她那曾经伤痕累累的心灵其实一直未曾痊愈,她已经脆弱得禁不起任何伤害了,她能够放心地将乔羽若交给柯烈希吗?
柯烈希一回头就看到康琳若有所思的神情,和那双如手术刀般锐利的眼神,似乎正在剖析他的心灵,他有些无法承受地转过头,看到昏迷不醒的乔羽若心中又是一痛。
“我帮小乔清洗一下,换件衣服,你们先出去。”说完,康琳已经打开衣柜拿出一套干净的衣服。
他们转身退出卧室。
“她常常这样吗?”柯烈希问着站在画室的石磊,他正一脸深思地看着那幅被白布覆盖着的画作。
“不一定,端看她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去作画!”石磊头也没回地说道:“有时候她一认真起来,就像是被恶鬼追赶般,不到结束最后一笔,绝不停止。”他忽然回头看着柯烈希说道:“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认出她来的?”
“我是从……”柯烈希怔忡地说道:“她的画。”
“画?”
“我对艺术一窍不通,看不懂也懒得去思考它们所要表达的意念。但是自从失去羽若之后,我忍不住想要搜集保有属于她的东西,想去探索她所处的世界,也想了解她又是如何看待这个世界?以前她天天待在我的身边,而我却对她一无所知,我甚至在她离开之后,才知道她是艺术学院的高才生。她在油画方面有极高的造诣,而她对艺术创作的热情并不输给任何一名大师,可是当她待在我身边时,却从未拿起过画笔,画过任何一幅画!”柯烈希干涩地说道:“是我扼杀了她对艺术,甚至对生命的热情。我派人到美国去搜集她的作品,并把它带回来,她的画挂满了我的住所还有办公室。闲暇之余,我就盯着她的画,借此进入她的世界,虽然至今我还是看不懂其他艺术品所要表达的意念是什么,我唯一懂的只有羽若的画,也只认得她的画风笔触。虽然现在她的画风有很大的改变,笔触也更加成熟,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是她的作品,她的画风已经深入我的骨血,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认错的!但一时之间我还真不敢相信,我担心那只是我的错觉,害怕那会是更大的失望,所以一开始我只是派人盯住她,然后,在偶然的机会下,我取得了她的头发。”
石磊明了地点了点头“你还保存着羽若的头发,再将她的头发拿去做比对,由此进一步证实了她的身分。”
“知道她还活在世上,我固然高兴,但我却不敢贸然接近她,一方面我不知道她是否可能原谅我,另一方面我也担心她会再度消失,”柯烈希略微苦涩地说道:“单凭你们能够替羽若重新塑造一个如此完整又找不出破绽的身分,我就知道你们绝不会是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简单的人物,我也知道你们绝对有办法让我一辈子都找不到羽若。如果她真的不肯原谅我,那么我只要能够远远地看着她就够了,毕竟我曾经深深地伤害过她,我的所作所为,确实是不值得原谅!”
石磊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说道:“最终的决定还是得看羽若,我们只能以朋友的立场从旁给予帮助,却不能够为她决定将来的路。”
柯烈希苦笑了一下,“我知道。”
这时候管理员和柯烈希的手下已将所需要的药剂物品全带了回来,康琳迅速地指挥他们架起点滴器,自己则忙着用注射针筒将几种药剂注入点滴瓶里,她轻摇着点滴瓶待药水充分混合之后,才为乔羽若注射,在这些过程中乔羽若仍旧深深地沉睡着。
当一切弄好之后,康琳轻轻地说道:“让她好好休息,很快就没事了,我们明天再来看她。”她似是有些不放心地看了乔羽若一眼,右手直觉地伸向石磊握住他的大手,她需要力量来支持她的决定。
她定定地看着柯烈希说道:“小乔将她的理想、热情、经历与痛苦全投射在她的画上,她的画可说是用整个生命力熔铸而成的艺术结晶。你去看看,也许就能够了解到她的心情,还有她的挣扎。”她顿了顿,神情突然严肃起来。“我不确定是否该把小乔交给你照顾,即使只是暂时。她太敏感,也太容易受伤,而她复原的能力又太薄弱。如果你再度伤害了她,辜负了我们的信任,我们是绝不会放过你的!”像是怕自己会反悔般,她拉着石磊的手迅速地离开。
出了大门,石磊的车就停放在路边,上车前康琳犹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
石磊见状不禁微微一笑,一手揽过康琳的肩膀为她打开车门,一面安慰她道:“柯烈希是爱她的!”
他知道她的担心,但人各有命,乔羽若的未来只有她自己才能决定要怎么过。
康琳微微一笑说道:“我知道,我听到了你们的对话,当我听到他在叙说往事时,他甚至舍不得用死亡的字眼来说明小乔当时离开他的方式,那时我就了解到他有多爱小乔了。”
“那你还担心什么?”
康琳放松地倚靠在他的肩膀说道:“爱的毁灭性有时更甚于恨,柯烈希的恨几乎毁了小乔,那他的爱呢?小乔再也禁不起另一次的感情创伤了,而且,我也不确定小乔是否真的还有勇气与柯烈希在一起?爱他是一回事,长久的生活又是另一回事。”
石磊轻吻着她的额角说道:“放心好了,如果小乔最终还是决定离开柯烈希,我想柯烈希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用胁迫的手段留下小乔,至少,我们绝不会允许他那么做!”
康琳微微一笑,“我知道,只是……”雪白的藕臂柔媚地缠上他的颈项。“我一直很感激小乔,当初若不是她适时地伸出援手,我们现在也不能够在一起了,我们的幸福是她所赐予的,所以,我希望她也能够跟我们一样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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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画吗?”
柯烈希打发了管理员和手下之后便站在那幅刚完成的画作前,他瞪着覆盖着画作的白布,犹豫着是否该掀起来?
她恨他吗?她是否愿意回到他的身边?
也许答案就在这幅画里面,他却鼓不起勇气揭起那白布,他担心乔羽若还是决定离开他,甚至于连恨都不屑给予。如果是这样,他是否还有挽留她的机会?
柯烈希喃喃自语地说道:“一切的答案都在画里,是吗?”
他掀开了白布看到那幅画。
漫天的大火以可怕的破坏力炽狂地烧毁一切,吞噬了所有。在狂烈的大火前,一团具有男性形体的火焰带动着一片席卷而来的烈火逼近一洼小水池,池上一道具有女性形体的水柱正因逐渐逼近的高温而痛苦着,可是又炫惑于烈焰的光与热、力与美,明知是痛苦的毁灭,却还是忍不住对那团烈焰伸出纤细的手臂,然而还未碰触就因禁不起周遭的高温而逐渐地蒸发,大量的水蒸气从手臂腾腾地冒出来,氤氲的水气笼罩着她,显得格外凄美。
虽然痛苦万分,可她却没有将手臂缩回来的意思,而那团骄狂的烈火也丝毫不在意是否会伤了柔弱的她,残忍地伸出强而有力的手,握住那只已快被蒸发的手臂,已快干涸的水池怎禁得起千军万马般漫天大火的侵凌?水火本就不能并存,何况烈火的背后还有另一团女性形体的火焰环抱着他的腰身,依偎着他,同时也助长了火势,单薄的小水池既无路可退也不想退离,她悲惨的命运已是显而易见的了。
一股热气陡然涌上了眼眶,柯烈希抖着手,将白布覆盖在油画上。他回到乔羽若的卧室,站在床头深深地看着她。
他知道乔羽若已经醒过来了,但或许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吧!她并没有张开眼睛,眉底眼下布满了轻愁。
柯烈希没有硬逼她张开眼睛,他在床前的地毯上坐了下来,背靠着床沿,低低柔柔地说了起来:“我爱你!我说这话不是为了哄你、骗你或是要伤害你,更不是为了内疚、歉意或是补偿,而是,确实、清楚地了解了我感情的归依,听到了随着每一次心跳的悸动所呼喊出来的声音。我早知道这一点了,却没有勇气承认自己的感情,直到你决然地离开,这才让我清醒过来,却已经没机会对你诉说我的爱意了。幸好!老天又给了我机会!”
“我不敢说能够完全忘了秀青,我不想骗你,事实上我是不可能忘得了她。那时候的我,确实是爱着她的,对她的爱意虽然没比对你的来得深,但如果继续交往下去,也许会更深也不一定,对于这一点我从未深究过,每次想起她,总是内疚多过一切。总是想着,如果当时没有对她隐瞒身分,如果当时不要让自己卷入高阶层的权力斗争,或者能更小心不要让秀青受到波及,如果当时能保护她周全,如果她没有死,那么不管如今我对她的感情还存不存在,至少不会是永远的缺憾,不会是永远也弥补不了的伤口。”
“但是秀青死了,我亏欠她的永远也还不了,因为我永远无法卸下罪恶感,所以我永远也忘不了她。”“如果说我从秀青那儿埋葬了爱人的能力,我却是从你这里获得了爱情的生命,我并不清楚自己是何时爱上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爱上你?当我发现时,我对你的爱已经强烈到我无法忽视的地步了,但我所加诸在你身上的伤害,却不是一句我爱你所能够弥补的。我不知道如何才能弥补这些伤害,不知道我是否还有机会赢得你的爱?如果,我现在立誓,我会穷尽一生,用一辈子的时间来爱你、疼你、宠你、尊重你,你是否愿意给我机会?是否愿意——嫁给我?”
嫁给……
乔羽若震惊地睁开眼正好对上了那一双清澈深邃的瞳眸。
他刚刚说什么来着?他可是在求婚?那瞳眸中熊熊燃烧的火焰可是爱恋?他真的爱上她了?
柯烈希定定地看着她再次问道:“你愿意吗?”
乔羽若收回一脸震惊的痴呆样,平静地说道:“我很累,别吵我。”
柯烈希愣了一下,略微诧异地扬起眉毛。“你……”
“闭嘴!别吵!”她别开脸翻了个身,还很干脆地拉起被单,彻底隔绝他的视线,免得被那双如火炬般的电眼干扰了睡意。她打了个大呵欠,真的累了,有什么事情等她睡饱再说。
听到她乎稳规律的呼吸,柯烈希彻底愣住了,曾经设想过千百种她可能会有的反应,就是没有料到这一种。在听完他挖心掏肺的告白和求婚之后,她竟然就只是翻了个身,继续睡她的?
柯烈希哭笑不得的看着她,好吧,就让她好好的睡一觉。等她睡醒了,他们再好好地、慢慢地、长长地谈,一直谈到——
她同意冠上柯太太的头衔为止!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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