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的大街,川流不息的人流,小贩的叫卖声在和煦的阳光下幽幽传开。这便是天下初定的北宋首都——汴京。
庞大的宫宇,轻幔的彩纱,玲珑的台阶,正殿门前两排宫女悄无声息地分列左右。金雕玉砌的大殿内,所有装饰将“华丽”两字演绎到了极致。穿过大殿,内殿被层层的纱帐隔开,内中繁华只是隐约可见。内殿与大殿的衔接处,放着两樽雕龙香炉,金制的香炉被轻烟缭绕,香味犹如茉莉般清新。阳光透过窗格,斜射在炉中的台阶上。一切的雅静祥和,都被一串急乱的脚步声打破。莫昔童急急地直冲内殿,所经之处,一阵疾风。
“哈哈哈,曹彬这小子可真有两下子。将李煜的那群窝囊废打得落花流水。”莫昔童在通往内殿的台阶处立住,来不及跪下,便月兑口而出这天大的喜讯。
“莫昔童,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先禀告一声?”
一个慵懒的男声从层层纱帐后传来,没有听到任何的怒意反倒是闲散的成分居多。
“末将是太兴奋了。王爷,您不知道,这回可是南唐后主亲自修的降书,连夜命使臣送入汴京的。如今皇帝已经准了后主的称臣请求。后主不日将携亲来京。”
莫昔童一口气说完了自己知道的一切。不知何时,那纱帐已被掀起,出现在莫昔童面前的男子俊美到让人惊叹。一双狭长的凤眼正戏谑地看着莫昔童,挺鼻薄唇,斧砍刀削的脸部轮廓,不着寸缕的身上只简单地披着一件白衫,白衫的敞开处露出结实而不夸张的肌肉,有着令人羡慕的男性曲线。在纱帐徐徐垂下的瞬间,莫昔童瞥见一个容貌艳丽的女子云鬓松散,俏目含情地斜倚在床旁,胸脯仍在剧烈地起伏着。莫昔童不禁伸了伸舌头,王爷的体力一直是他望尘莫及的。看那女子满足的表情,显然王爷的爱慕者中又多了一位。
“莫昔童,你什么时候才能做到和本王讲话时不走神?”俊美男子懒散地躺在竹榻上,看似游离的眼神将一切尽收眼底。
莫昔童才要开口,忽然从纱帐内传来一声娇滴滴的唤声:“王爷,奴家有些事……”
莫昔童朝榻上男子报以同情地耸了耸肩。榻上人嘴角微微向上扯了一下,自然而优雅地轻抬了一下右手。瞬间,两名虎背熊腰身穿铠甲的男子出现在内殿,只见他们步履一致地向纱帐后走去。
“啊!你们要干什么?且容我穿好衣裳!”
不一会儿,两个男人面无表情,一前一后将一个卷在被褥中的女人扛出了纱帐。那女子边尖声叫嚷边不安分地挣扎着。当她看到榻上的美男时,如同见到救命稻草一样地大喊着:“王爷王爷,我是蓉姬呀!”
“今天有些吵啊,”那位王爷边左右运动着自己的颈部边轻声自语。
那女人见榻上男子并未如自己预料般的伸出援手便开始激烈地挣扎着,眼看她要挣月兑束缚。
“钱江,张闯,让我来帮你们。”莫昔童边说边卷起袖子欲帮两人一起扛那被中的美人。
“莫昔童!”
榻上人出声制止了莫昔童的掺和。两个士兵的身影渐渐远离。可怜的女人,不久后,她就只能躺在王爷府的后门的乱草堆上,做她的王妃美梦了。王爷的床上从来不曾有过空缺,当然,也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能连着两天填补那个空缺。虽然她们进入王府时,有的是欢天喜地,有的是羞涩期盼,有的是忿恨不平,但所有的女人,在离开时,都是留下一地的伤心碎片,含泪而去。莫昔童眼见好玩的事没有他的分,不自禁地噘起了嘴。榻上的俊雅男子无奈地摇着头,“莫昔童,你看看你,哪里有护国将军的样子。”
莫昔童走到男子面前,单腿跪在他榻边,俯身轻语:“能扛得美人在肩上,这么有趣的事,你竟然不让我参加。不够哥们。”
俊雅男子侧着美目,以一贯的懒散声音道:“你喜欢,本王今晚就让钱江扛一打给你。”
“算了吧,我练的可是童子功。再说,那些女人只对你——赵光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兼国内第一美男子感兴趣。”
“你是在暗示本王除了那些头衔,并无可取之处?”
“有。体能好。”
“哈哈!”赵光义的笑声响彻整个殿宇,“我永远不指望你能在说话前运用一下大脑了。”
宫女们个个忍住笑意。只有他,这个莫大将军,才会让深不可测,喜怒无形的王爷纵声大笑。莫昔童是有名的冒失兼无脑。他从来不懂得去察言观色,去小心揣摩。就像刚才,无论换作是谁,只要打扰了王爷雅兴,早就会在王爷还没不耐烦地伸出手时,就已经身首异处。只有莫昔童,王爷对他是器重有加的。当然,莫将军的冒失与无脑,仅限于他平时的生活中,在战场上,他是令敌人闻名丧胆的勇士。只要有莫昔童的地方,任何敌手就不要指望会侥幸获胜。对赵光义而言,莫昔童的用处却不仅仅是征战沙场。会打仗的人很多,可像莫昔童那样,只要交给他的任务,就必定能出色完成的人,可就是万里挑一了。
“言归正传,李煜,该已经上路了吧。”赵光义边说边站起身来,并在空中轻击了一下双掌。
宫女知趣地送上端端正正折于盘子上的华服,并熟练地服侍他穿戴。待他收拾整齐。铜镜中映出的那张脸不再慵懒,眼神中的精光四射使得整个脸庞变得无法正视,紧抿的薄唇由先前的中性妩媚变成了绝对的自负,无处不在的贵族气质在那身手工精细而华贵的缎制外袍的衬托下,更显张扬。他看了看铜镜中的自己,满意地微笑着。
莫昔童翻着白眼,心知眼前这位集天地灵气于一身,俊美无比,神勇无敌,尊贵高雅的王爷又开始自恋了。
“莫昔童,省点力气吧。本王有任务给你。”显而易见,赵光义无须回头便能料到他这个搞怪属下又在自己背后有些什么小动作。
莫昔童无聊地埋伏在草堆里。
“啦啦啦啦”地直着嗓子唱了半天不成调的歌,这个护国大将军叹着气道:“要等到何时?”
在茂盛的草堆中,莫昔童周身已露出一圈不协调的土黄色。原来,他在无所事事时,将四周的杂草全都连根拔起。被拔出的青草无辜地四处散布着,颇有死不瞑目的荒凉。
“蚊子!啊!该死!”
“啊!蛐蛐?”
“嗯?蚱蜢?再差螳螂就可以凑一桌了。”
“赵光义!你这个不够义气的大混蛋!大!身边这么多女人还不够,还动别人的脑筋。害我在这里陪着一群虫子。”莫昔童实在不懂,赵光义怎么会给他这样的任务?虽然赵光义身边一直是美女不断,但那仅仅是只限于晚上的私人时间。在白天,赵光义绝对是个心思缜密,处事利落的王爷。狠、准、快。赵光义从来不在琐事上浪费时间。就像他对那些女人一样,无论是淑女千金,抑或是小家碧玉。他从来不强迫她们,他迷恋的不是女人本身,而是那个征服的过程。一旦征服之后,他会毫不留恋地在第二天清晨就将她们处理掉。作为朋友,赵光义绝对是能够同甘共苦的那种;作为王爷,莫昔童对赵光义的处事风格是尊敬而欣赏的;但作为一个人,赵光义不时表现出的冷血仍让莫昔童这样一个粗线条的人都胆战心惊。赵光义是一只豹,即使它优雅、温顺、慵懒得有如猫般,但你千万不能惹恼它。因为,一口毙命,才是它的本性。
这时,远处有隆隆的车马声。二十匹左右的马,三到四辆车。莫昔童将耳贴在地面,精确地推算出远处的车马数。
“这样浩荡的队伍。看来,目标出现了。”
果然,不久后,随着一阵尘嚣,大大的写有“南唐”的旗帜迎风招展。莫昔童望着眼前的四辆马车。李煜与小周后绝对不可能坐在第一辆与第四辆马车中。首尾的马车充分暴露在敌人的视野中,太过危险。第二辆车与第三辆车……莫昔童轻轻一运气,右足一点地,眨眼已停在第二辆马车顶。马车夫只顾着一路向前,完全没有发现车顶上已经立着一个身着一袭黄衫的俊朗男子。就在莫昔童掀开轿帘的刹那,连一向不韵的他都不禁倒吸了一口气,那是一个安睡着的仙子。一身净白的素服不染一丝俗世的气息,轻靠窗帘的脸庞宁静而细致,光洁的肌肤完美得如瓷器。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如静立在花蕾上微扇翅膀的蝴蝶一般。不愧是南唐第一佳人,简直就是完美。相比之下,赵光义曾经拥有的那些美女根本就不值一提。
“谁?”马夫的反应显然是迟了,只见一抹余光,轿中已是空空荡荡。
王府的书房内,赵光义背身站在窗旁。
莫昔童差不多已经得手了。他暗自思忖道。
“李煜。”赵光义轻念着这个名字。
“想在制造了那么多麻烦后,还轻轻松松地让大宋子民来奉养他?白日做梦!”赵光义对李煜是恨之入骨的。他,一个从来没有失败过的男人,竟然在李煜那里碰了一鼻子灰。想那年,他正是急需多建功绩来立威信的时候。大哥将他派作大宋的议和使臣去南唐议和,哪知李煜竟毫不重视地将他拒之门外。他不允许,哪怕只是一点小小的瑕疵都不允许在他——赵光义的生命发生。想到这里,赵光义不由轻蹙剑眉。他要李煜痛苦。虽然杀了他是最直接和痛快的方式。但他不能。赵光义不希望为了一解私恨,而让整个大宋背上“没有容人之量”的名号。大哥如此辛苦开创的江山,赵光义对它的热爱就如同对自己大哥的爱一般。想到大哥,赵光义脸上的线条便柔和了起来。大哥是赵光义心目中的英雄。他少年时便随大哥征战四方。大哥的野心、气度和豪迈都是他赵光义望尘莫及的。既然大哥接受了李煜的降书,那他赵光义就一定会微笑着迎接李煜的到来。但是,他绝对不会让这个可恶的男人轻轻松松地踏入汴京。所以,背地里做一些小动作也是合乎情理的。
“莫昔童不会让我失望的。”
他很了解莫昔童的能力。他相信,很快地,小周后就会躺在他内殿的床上。他要让李煜的痴情成为一个天大的笑话。
没人能想到,眼前这个俊雅的王爷会将杀戮和女人视为生命中乐此不疲的两个游戏。不一样的过程,却同样能给他带来征服的快感。年轻时,随着大哥走南闯北地打江山,最为豪气的时刻,就是手握染成血色的紫霄剑同一班将士以坛为杯地爽快喝酒。从黄桥兵变后,杀戮渐渐远离了他的生命,收敛起征战时的霸气,他开始寻找新的征服对象——女人。赵光义从来不缺女人,但也从来没有相同的女人能待在身边超过一天一夜。他从来不曾记住她们中任何一个的姓名、样貌,就像他无法记得混战中被自己砍杀的敌人是何长相一般。他在乎的只是那个过程,那个让对方臣服的征服过程。
“王妃?”赵光义对着窗外园景冷冷一笑,大宋不会有人有幸能得此封号了,因为根本没有任何一个女人配做他赵光义的女人。
李煜?那的确是个和自己截然不同的男人,他害怕血腥,不敢杀戮,他的一生都围绕着周氏两姐妹打圈。听说小周后的美貌倾城倾国。赵光义的嘴边不由泛起一个笑容。世间真有这样的女子吗?美丽到了让男人只愿痴情守候她一个?那只不过是南唐子民对自己国主贪恋的一种自圆其说而已。
“王爷,莫将军求见。”进来报信的家将打断了赵光义的思绪。
赵光义轻轻点头,示意家将让莫昔童进来。
一身黄衫的莫昔童含笑迈入殿内。赵光义不待他开口,便挥手示意殿内殿外的侍卫们退下。果然,士兵刚退下,莫昔童已经叽里哗啦地说开了:“李煜这小子,二十多匹马,派头不小。知道吗?一共四辆马车。”
“她是在第二辆车还是第三辆车中?”
赵光义轻抿了一口杯中的香茗,配合气氛地引出莫昔童下面的一大串。
“我当时就想,到底是哪一辆。要不是你千叮万嘱,‘一定要不着痕迹’,我也不用这么费神了。幸亏我观察能力和智慧都是天下第一的。我一看,第二辆马车的马步显然比第三辆来得轻松,再加上车身晃动时,比第三辆要剧烈得多,第二辆车中,一定是坐着身轻如燕的女子。”莫昔童说完后,迫不及待地端起桌上另一杯赵光义早已为他备好的香茗。
“很好。可惜还是有一点不妥。”
“有吗?”莫昔童纳闷赵光义所说的不妥之处在哪里。他确定自己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绝对是做到了干净利落。
“你的观察能力和智慧。”赵光义狭长的凤眼侧视着莫昔童。
“什么?”莫昔童没大脑的病再次发作。竟然忘记了自己先前激动时说的话。
“刚才有人自称,观察能力和智慧是天下第一的。”赵光义毫无表情地提醒道。
“我这么愚笨的人能拿天下第一,还不是王爷的栽培。再说了,这种普通人中的第一,哪是皇上和王爷会放在眼里的。”好险!莫惜童暗自一惊。看来自己真是要改改这说话不用大脑的习惯了。幸好,自己的反应力也是天下第一的快。
“嗯。拍马的功夫的确是可以赶超天下第一的张公公了。”赵光义望着一脸尴尬的莫昔童,脸上含笑,“好了,我该去内殿瞧瞧了。”赵光义站起身来,欲去内殿。
“王爷。”莫昔童叫住他。
“嗯?”赵光义转过身来,眉毛微微上扬。
“没,没什么。”莫昔童摆着手,一脸的傻笑。
对于莫昔童的莫名其妙,赵光义早就习以为常。他朝莫昔童扬了扬眉,转身径直朝内殿走去。
莫昔童愣愣地看着杯中袅袅升起的烟气。他原本想说的是,请不要太为难小周后了。为什么?对这个只见过一面的女人,他竟然起了怜惜之情?
远远就望见床上那抹白色。这与赵光义的印象不符,直觉中,那么有心机、那么懂得伪装自己、藏匿自己本性的女人应该更适合于鹅黄、浅蓝之类故作纯情的颜色。白色,不应该是这种引诱自己的姐夫,善于耍手段的女人能够承受的颜色。难道小周后是一个异类?一个不同于自己以往所了解的女人的异类?或是自己对她的了解完全走样于道听途说?赵光义对于自己从未出错的判断力竟然无法适用到这个女人身上而诧异。
当靠近那抹纯白后,赵光义的眼睛便再也无法从那张脸上移开。那简直就是一朵睡莲。没有任何修饰的素脸近乎完美。这样一张脸根本不需要多余的化妆,脂粉无法使她再多美一分,只分损害了她的天生丽质。一缕幽香沁入心扉。眼前这个女子又一次让他的判断力丧失了用处。这种少女才会散发出的体香,以及这种小女孩的甜美睡姿。该死!她应该还是个处子。莫昔童对于并无涉猎,所以根本无从比较。但凭着赵光义的经验,他强烈地感觉到,眼前这个女子应该说还是一块完璧。但是,这根本不可能。小周后怎么可能还是个处子。莫非?赵光义看着这个沉睡中的少女,莫非她不是小周后?那也不对,坐在第二辆轿中,可见身份显贵。她的身份绝不可能是侍妾或宠妃。那她必定是小周后无疑了。赵光义若有所思地望着眼前的女子。
“你尚在沉睡中,便让本王如此头痛。若醒来,还不知会有多少麻烦。”那如瓷器般无瑕的肌肤引得赵光义情不自禁地伸手轻抚她脸庞。细腻的肌肤如绸缎一般。慢慢下滑,很熟练地将手探入她衣襟内。
床上的女子轻轻申吟了一下,身体本能地闪躲着外来的侵略。如此敏感的身体,赵光义制住自己继续探索的念头。他不允许自己的自制力先于对方而崩溃。望着始终沉睡的仙子,另一个念头在脑中一闪。莫昔童何时学会使用迷药的?
“这是在哪里?”李从颖惊讶地睁大了双眼。华丽的大床,精致的吊顶,目所能及之处皆是异常的奢糜。她的记忆仍停留在那些可怕的瞬间。满地的尸体,到处是鲜血,耳中能听到的除了哭泣便是哀号。南唐的子民遭受着大宋侵略者的屠杀,而身为一国之主的六皇兄却对发生的一切无能为力。李从颖轻咬下唇,尽力去拼凑着记忆中的片段——六皇兄为了停止对方疯狂的杀戮行为,终于修书投降,愿意放弃后主的封号,甘做大宋子民。可是,她明明拒绝了六皇兄让她同赴汴京的提议。作为南唐的八公主,先皇御选的南唐圣女,她早已决定与祖国共存亡了。她每天都祈求神灵,能保南唐国泰民安。作为圣女,她的责任就是在国君发生意外而无人继位时,或国家遭受变故时,承担起重造家国的重任。只要是圣女,无论与任何男子孕得的子嗣,都将是作为南唐的储君。而在太平盛世,圣女只能长伴青灯神佛。以自己的贞洁献佛,来祈求国家的永久安定。如果身为圣女,在国君无恙,国泰民安时孕有了子嗣,那无议会引起皇位归属的内乱。自然,从南唐建国起,就从未有过圣女私怀子嗣的事情发生。而她,自诞生之日起就独居皇宫一角。那是为她特设的别院。从来没有人知道,南唐竟然还有一个美若天仙的八公主。而父亲与六皇兄因为她特殊的身份,也从来不给她任何接触异性的机会。自然,随着年龄的渐长,她也知道了自己身上所负的重任。可是,为什么她会在这里?是了!她终于想起来了。六皇兄见她执意不肯上轿,便与她共饮了一杯离别酒。难道……难道酒中混入了使人昏睡的迷药?如果是这样的话,毫无疑问,自己已经是身处大宋的皇宫中了。
赵光义站在通往内殿的台阶上,发现床上的女子正在咬唇寻思着什么。早朝中,他见到了李煜和小周后。他的推理没错。小周后长得清秀可人,看似无辜,眼中却闪着不安分的光芒。一身浅蓝,仿佛是初涉尘世的处子般,看似无意束起的腰身,却将上身的曲线完美呈现。这才是小周后该有的样子。可他床上躺着的这个白衣女子会是谁呢?无论是谁,都不可否认,她是个绝色美女。为了李煜的事,赵光义已经有两天未近了。这白衣女子使他忍不住想一亲芳泽。嘴角勾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他朝床上那个仍然在苦思冥想的女人走去。
李从颖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的高度使她有些不适应,毕竟,她活到现在,所见到的男子都与六皇兄差不多身高,而眼前这个男子高大得令她感到有压迫感。而他眼中流露出的自信与霸道也是李从颖所陌生的。自小便限于圣女的身份而很少有面对陌生异性的机会,而她所见到的那些皇亲,又一律是温文尔雅的标准南唐男子。李从颖注意到,眼前高大男子身上的银色外袍正中竟然绣有游龙的图形。莫非他是大宋的重臣?这个宋人怎么会如此明目张胆地进入到她的房间?六皇兄与六皇嫂呢?所有的人都到哪里去了?
她怕我?赵光义玩味着她眼中的警戒。这种防备之心,反倒激起了他征服的。你逃不掉了。赵光义的笑容渐渐溢开。就在他将要触及她的时候——
“王爷,张公公在正殿内等候着。”
“知道了,本王随后就到。”接着,他看着床上双目直直注视着自己的李从颖。想对她说什么,可想了想,他只是邪气地一笑,那笑容仿佛在宣告着,你是逃不了的。
“皇上让小的传个话,请王爷进宫去叙叙。”张公公谄媚地笑着。是啊,这个王爷的马屁是不得不拍的。光看皇上的口谕就能知道赵光义在皇上心目的地位。皇上既不用朕自称,又以极平常的口吻请王爷进宫,显然,在皇帝心目中,与这个弟弟根本没有什么君臣之分。
“有劳张公公了。”赵光义含笑朝殿中的张公公径直走去。
“王爷您客气了。这是奴才的分内事。”张公公笑盈盈地同赵光义向皇宫走去。
“臣赵光义参见皇上。”御书房正中,一身银袍的赵光义正单膝跪地,看着正前方的眼中满含着钦佩。
“平身。”从竖起的卷轴后传来一个深沉的声音。放下手中的卷轴,魁梧的身躯一看便知是武将出身,那一身不容侵犯的高贵气质逼得人透不过气来。一双威仪而冷然的虎目,因注视着殿下跪着的人而透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柔。
“你们退下。”龙椅上的人声音不大,但是那种属于王者必有的霸气使人由心底生出颤意。
两旁侍卫和宫女井然有序地急速退下。
望着龙椅上的大哥,赵光义心底满是暖意。那个从小就敢做敢当,又对他呵护备至的大哥一直是自己崇拜的偶像。在打江山时,大哥如猛虎般凶狠,如猎鹰般敏锐,如黠狐般多谋;而在成为一代霸主后,不但敛起了武将必须的狂放不羁,更是将外在霸气转为一种威而不怒的高贵。皇兄在赵光义看来是十全十美的。除了……
“光义,你也快而立之年了。”赵匡胤直视着殿下的赵光义道。
又来了。每次都是这样。赵光义几乎落荒而逃,“皇兄,每次进宫都要以这样的话题作为开场白吗?”
“又想逃避话题?你都这么大了,还要让母后与朕为你操心吗?”赵匡胤的口气纯粹是长兄对不懂事的小弟的关心。
“皇兄,我现在是王爷的身份,对于自己的妻子也就是未来的王妃,怎么样也要精挑细选吧。”赵光义和哥哥打起太极来。
“借口,无非是贪玩。”
被一语道破心机,赵光义心虚地避开兄长的探视。
“这些琐碎的事情还是交给母后操心吧。朕想断也断不清了。”
这话中的意思……赵光义欣喜地抬起眼,大哥总算愿意放自己一马了?母后?赵光义心中暗笑,会被母后逮到,他就不用叫赵光义了。他所顾忌的,只有眼前这个大哥。
“今天宣你过来,是有东西要赏你。因你当初力荐曹彬攻南唐有功,朕决定将西夏大使送来的美女赐你一名。”为人积极而强势的赵匡胤对于权势的野心一向非常强大,但对却是无心。而赵光义却慵懒而带着游戏的心态对一切来者不拒。也正是因为这种性格上的差异,才使得兄弟俩反而更为默契,更为互补。如果赵匡胤对弟弟少一份信任,赵光义多一点野心的话,没有人能够想象,这个国家会发生如何惊天动地的变化。
“上次吐蕃送来的女人,说是美女,那姿色……害我三天食欲不振。”赵光义懒懒道。虽然有些夸张,但上次那个吐蕃女人的黑肤和黄齿实在令他反感不已。
“怎么?要抗旨。”赵匡胤佯怒道。
“不敢不敢。臣领旨。谢主隆恩。”跪地谢恩的赵光义低垂的脸上露出一个浅笑。美女?现在正有一个身份不明的美女,躺在他床上。他的确是要快些回府。要搞清楚那个美女到底是何方神圣。
赵光义可能做梦也不会想到,那个他以为会乖乖躺在床上的美女,现已经气定神闲地在他后院中游逛。
王爷?他就是大宋王爷,赵匡胤的亲弟弟赵光义?那个传说中的大宋第一俊勇男子?李从颖的嘴角浮现一抹期盼的笑容。
“他赵光义,应该只是一介武夫吧。那遇到我李从颖可真是不幸了。”李从颖从知道赵光义身份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断定自己圣女的身份并未暴露,因为她是在大宋王爷的床上醒来,而不是宋太祖的床上。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才将自己抓来?莫非,是抓错了人?那赵光义本来想抓的是谁呢?不管是谁,身份尚未暴露的自己现在至少是安全的。
“最危险的地方也应该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吧。”李从颖抬眼环顾了一下王府,含笑从探出花圃的枝头上摘了一朵***白花。
“小花呀小花,你可知自己下一刻的命运掌握在谁人之手?”李从颖正对花出神时,一个冒失的身影突然由于走得太急而将她重重地撞了一下。
“好疼!”李从颖只觉得右肩一阵生痛,握花的手不由一松。
“你没事吧?”无疑,是那个冒失将军莫昔童的声音。
莫昔童急急赶来,正是因为心中牵挂着那个自己掳来的娇弱女子——他害怕赵光义不会善待她。他明知自己不该这样惦念那个姑娘,她的身份可是败君之妻。更何况,她还是赵光义要的,但该死的,他就是忘不了她沉睡时那副与世无争的样子。那么纯洁,如雪花般美丽的女子。
当定睛一看正是自己当初掳进宫的那名女子,莫昔童一下子手忙脚乱。她怎么会在这里?看样子她很好,可为什么会面露痛状?噢,对了,是因为适才自己撞到她了。
“实在对不起,我冒冒失失惯了。撞得很疼吗?让我看看!”莫昔童想伸手扶她,但又意识到这对一个姑娘家而言,是失礼的。他又想到自己刚才说的“让我看看”,真想给自己一巴掌,怎么能让他看呢?人家女孩子的肩膀岂是他这个大男人能随随便便要看就看的。她不会误会自己是登徒子吧。不行,他一定要解释清楚。
李从颖从容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他的高度应该同……赵光义差不多吧。但是,他的五官却不及赵光义来得精致,粗线条的眉眼,眼神清澈,不似那个王爷,深得看不见底般。他是谁?
李从颖刚才绕着王府打探了一番。前后门的守卫极其森严,而从门卫一点不见松懈的笔直站姿同侍女速度一致的步子可以看出,大宋宫廷,至少是这王爷府中,对下人的要求是严格到近乎苛刻的。连府中下人都有着如此良好的教养,那军营中的士兵就更为可怕了吧?南唐会败于大宋也是早晚之事。可眼前这个人却完全不同于整个王府的节奏,他简直就像是一首完美旋律中蹦出的一个奇怪杂音。这个人不是因为得到主人的另眼相看而无须计较小节,就是初入此地的大胆之徒。可在这犹如迷宫的府中却穿行自如,看来,他与赵光义的交情匪浅。看着莫昔童不住地抓耳挠腮却找不到恰当的用词的狼狈样,李从颖不禁莞尔。
好美!莫昔童失神地望着眼前的女子。原来,微笑可以这般暖人心扉的。
“莫昔童,你怎么会在这里?”赵光义的声音冷冷地从身后传来。
“我怎么在这里?不管这些了,我有些事情想找你谈。”莫昔童没头没脑地说着。
“你先出去。我现在什么事也不想听。”
莫昔童很委屈地扁了扁嘴,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看着莫昔童这样一个堂堂男儿却一副受气包的样子,李从颖低头轻笑。
而这一切都没有逃过赵光义的眼睛。赵光义看了看莫昔童,突然决定了一件事。
“莫昔童。”懒散的声音叫道。
莫昔童收住步子。不知道那喜怒不形于色的王爷又有什么事,难道是又想听自己要说什么事情了?
不待莫昔童转过身,赵光义隐住笑意道:“今天皇上因本王举荐曹彬有功赏下了珍贵之物。”赵光义一双眼定定地停在莫昔童身上,“这曹彬原是你推荐给本王的。”
“王爷,末将不要什么珍宝。将能者推荐给圣上,是身为臣子该做的。”莫昔童怎么总觉得王爷的话有些怪怪的。先前王爷还对他很生气很不耐烦的样子,怎么一下子又要将皇上赐的东西转赠给他?莫非有什么事情已经降到他头上了他还不自知?
“由不得你。”
如果莫昔童不是太急着回去看看究竟什么可怕礼物落到自己头上,他应该注意到的,赵光义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
同时,一道冷冷的眼神射向赵光义。曹彬!这个名字李从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灭她国朝的刽子手。
赵光义转过头,捕捉到李从颖眼中一闪即逝的……恨意!她在恨吗?恨曹彬?是啊,她的国家因为曹彬的横空出世而加速了灭亡。
“你究竟是谁?”赵光义紧抓住她的双眸,急于从中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我是莫名其妙被您——大宋王爷,掳进来的人呀。”她直视他那双看似慵懒的深邃眼眸,毫无退意。
赵光义大感意外,这个女人一反早上的惊恐之态,竟然在他的逼视下,还能好整以暇地以言语还击自己。短短的时间内,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而自己对她却仍一无所知。这一回的交锋,显然是自己落败了。
赵光义倏地露出一个坏坏的笑,用手紧捏着她微扬的下巴,“同样的话,我不想再重复,回答我的问题!”他一字一字道。
“你们大宋就是如此待客的吗?先是绑架,然后是凶神恶煞地逼问?接着呢?”她皱着眉头,赵光义捏痛她了。
赵光义也意识到了,自己手中握着的那个骄傲的小下巴是多么柔软而细腻。对于这个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王爷,激将法显而易见是最有效的一招。
“你是第一个胆敢挣月兑我的女人。”他的眼中怒意陡生。
“你也是第一个敢对我如此无礼的人!”她无视他眼中的警告,直直地将话顶了回去。
“不懂礼教的女人!”他的情绪濒临失控,失声低吼道。
“多谢夸讲了。野蛮的宋人。”李从颖毫无惧色。心中却暗笑,别说是你赵光义了,就算我六皇兄,堂堂南唐第一才子,见到她这个圣女,不是照样甘拜自己下风。真枪实战或许你是万夫莫敌,但是想打嘴仗,劝你还是躲回王府好好练练吧。
赵光义铁青着脸转过身,拂袖而去。该死的女人,不管她是谁,无论她美到如何程度,她竟这样顶撞他,简直是自找死路。
突然地,赵光义止住了步子。怎么可以,他堂堂王爷,怎么能被一个小姑娘三言两语给激怒到几乎无法自制。他赵光义可是一向为自己的自制力引以自豪的。赵光义忽然发现了自己在盛怒时忽略的一点。这个女人绕了半天,将他所有的怒火都挑了起来,却仍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该死的女人,竟然同他耍起小聪明来。
“狡猾的女人!”赵光义俊美的脸上不自觉地浮起一抹笑容。他有的是时间好好奉陪。
李从颖不停地抚着心脏。她知道,自己先前的行为无疑是捋虎须般冒险。可是,她已经打定主意了。反正最坏不过是一死,身为圣女,她早已做好了所有的准备。无论如何,自己的身份秘密一定不能泄露出去。刚才她用计激走了赵光义,可是,那个男人会如此愚蠢地上当吗?
“在想什么?想本王吗?”赵光义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慵懒。
李从颖不由得一惊,这么快就看穿了她的计谋?大宋第一俊勇男子的称号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我不想再浪费时间了。你,究竟是谁?”赵光义懒懒地在竹榻上放直身子。他不会再轻易上这个女人的当了。
立于榻旁的李从颖一双美目飞快地转动着,“呵,你真的是大宋王爷吗?我不信。”
赵光义半眯着双眼,“不要再顾左右而言他了。”
李从颖耸了耸肩,樱唇边绽开一个甜美的笑容,“我没有呀。只是对堂堂大宋王爷,眼光如此有失精准而感到不可置信。”
又想用激将法?这个小美人也太轻视他了。赵光义微微抬起身,以左手支头,“怎么说?”
李从颖狡黠地眨了眨眼,“其实,一眼就能看出,我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姑娘。您却花费如此多的时间来拷问我的身世,不是很奇怪吗?”
赵光义饶有兴趣地半侧过身,“你是吗?”他仔细地打量着一身白装的她,如雪中精灵般不染一丝纤尘,那种天生的美丽与气质,绝对不会是平常人家的女孩子会有的。不过,眼前这个小美人相当奇怪,她似乎……并未意识到自己美得让人窒息。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他赵王爷哪有心思陪她瞎蘑菇到现在。
“如果不是,李后主早该大张旗鼓地寻我了。”李从颖大胆猜测六皇兄顾及她的特殊身份,断不会贸然将自己失踪之事泄露。而同时,她希冀能从赵光义口中得到一些兄长的消息。
赵光义起身一揽,将立于榻旁的李从颖毫不客气地搂进怀中,“小姑娘,我看你不是觉得我不像王爷,而是将我当成一个愚蠢好骗的王爷了吧。”
散发着淡淡体香的柔软身子似乎不习惯与陌生肢体的亲密接触而本能地抵抗着。赵光义很满意地将额轻抵李从颖的颈际,警告的话语也因为略带嘶哑的嗓音而显得更像是在调情。
李从颖无从挣月兑,颈边不时吹拂的温暖气息让她心神不宁。纵使她再聪颖,也不知该如何去摆月兑眼前的尴尬。
赵光义非常得意于怀中女子因无经验而显出的尴尬。他将右臂绕过其后背,渐渐收紧,好细的腰肢。玩味着李从颖脸上浮起的红晕,赵光义不再有继续克制自己的耐心。
“因为你的缘故,本王连西夏美女都舍弃了,你必须补偿。”赵光义在她耳边低语。
李从颖慌乱地抬起眸子。心惊于他言语中的含义。
“原来你也会有慌乱的时候。”他伸手轻抚她的樱唇。
怎么会这样?怎么可以这样?李从颖对于事态发展的失控而惊恐不已。到底是哪句话说错了?为什么他的眼中占有的光芒突然闪现。算到一切的李从颖独独忽视了非常重要的一项,自己的美丽。自小便只接触过至亲的李从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美丽是如此颠倒众生的。被束之高阁的她,怎知自己轻轻一叹便可倾城,微微一笑即可倾国。
李从颖,冷静,冷静。你身负的,是复国重任。李从颖深吸了一口气,同时,轻吐出心中的所有慌张,理智又重新回来了。“王爷,你不可以。”她镇定道。
赵光义眼见着怀中之人由慌乱变为镇定,“有何是本王不可为的?”
“当然。你是王爷。因而,你可以不顾忌什么的为所欲为。”李从颖有意加重了最后四个字。
“你言下之意是本王以权势压人?”赵光义玩味着她的话。
“男女之事,本就讲究的是你情我愿。王爷现在的行为,实在是让人失望。”李从颖强压心底的七上八下,装作不屑道。“是吗?你太小觑本王了。”赵光义松开紧搂着李从颖的双臂,“好,本王今天就放过你。”
李从颖急忙站起身来,退出一段距离,“原来王爷的君子风度是以天计的。”她赌赵光义并不是个仗势胡为之人。心中为自己没来由的笃定而奇怪。
“哈哈哈。”赵光义收起眼中的慵懒,站起身来,对着铜镜整了整衣衫,看着镜中的李从颖,双眼闪过一丝挑衅的光芒,“本王与你打赌,一个月内一定赢得佳人芳心。”撂下赌誓,赵光义阔步离去。
李从颖无力地瘫坐在地上。一个月?才一天她所承受的胆战心惊就胜过曾经十八年的总和了。
轻抚自己微微发烫的脸颊,那上面仍残留着赵光义靠近时留下的气息。或许,留下并不是个好主意。
安全吗?她觉得自己危险到了极点。
不仅没有从赵光义口中套出任何有关皇兄的消息,而且自己也步步艰险。可是,想离开这守卫森严的王府却难如登天。府内府外如同是两个世界。在府内,没有任何下人会来干涉或打扰你。府中人人都竭尽本能地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就从李从颖在府中闲逛了许久,也没有家仆上前询问便可知主人对客人是相当放心的。自然,像她这样的弱女子又能做出什么有破坏力的事呢,但是,正后门巍然挺立的士兵却很明显地说明了进出的不易。
“出去了又如何?难道外面就安全了吗?”李从颖苦笑道,“六皇兄,你现在可好?”
亡国,众叛,亲离,她那多愁善感又极为敏感的兄长要如何面对丧国后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