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番的巫山云雨,凌晨三点左右,瑞克和梅琪四肢交缠疲倦地躺在望海楼中凌乱不堪的床上。瑞克的肚子咕咕作响。「梅琪小姐,有吃的吗?我快饿昏了。」
「想吃什么?水果?三明治?蛋卷?」
他扬扬鼻子。「太普通了。」
「那要什么?」
「甜甜圈,」他拍拍肚皮。「又大又新鲜,热腾腾的甜甜圈。」
「呃,你来对地方了。我们走吧!」她握住他的手拉他下床。
「爱说笑!」他惊呼。「你真的有甜甜圈?」
「没有,不过我们可以自己做。」
「你要在凌晨三点一刻揉面做甜甜圈?」
「有何不可?我收集了一抽屉的食谱,应该可以派上用场。来吧,任君挑选。」
他选了桔子夹心甜甜圈。两个人衣着不整,笑闹不休地揉面,恩爱异常,直到最后梅琪不得不警告他:「再不放开我,油锅就要着火了。」他的回答使两个人笑呵呵地倒向流理台。他双脚站稳,双手扣住她的背,带着深深的惊奇凝视她的脸,笑声渐退。
「天哪,我真爱你。」他说道。「过了大半辈子,直到现在我才发现生活的真谛,我真爱你……梅琪,此情此心不渝。」
「我也爱你。」她仿佛重生一般。「过去几个月,我幻想许多次,但是这种欢笑和幸福独特得出乎我意料之外。你想如果我们一毕业就结婚,会像今天这样吗?」
「我不知道,有可能。」
「嗯……应该是的,」她微笑地望着他。「真是两全其美。不是吗?我们不只彼此相爱,还互相欣赏。」
「我想我们是找到那个秘密了。」他答道。
看着她巧笑倩兮的面容,他不慌不忙、流连地印上一吻。
一吻结束,她呢喃道:「我们快做好甜甜圈,好让我蜷缩在你身旁入眠。」
四点五分他们筋疲力尽地倒在床上,呼吸间尽是桔子的甜味,瑞克蜷缩在梅琪后面,脸颊藏在她的发间,双膝贴着她,一手放在她胸前,他叹口气。
她也叹息。
「你把我累惨了。」
「我的看法正好相反。」
「有趣至极。」
「嗯——哼。」
「我爱你。」
「我也爱你,要走的时候叫醒我。」
「好。」
他们仿佛多年的老夫老妻般安详地入眠。
醒来时,他感觉两具潮湿的身躯交缠在一起,他的手慵懒地搭着她随着呼吸上下起伏的小月复,周遭的气氛恬静而满足。
我不想离开,我想和她在一起欢笑、相爱,分享生命,为她分忧解愁。清晨看她梳洗更衣,夜里同她相拥而眠,分享生命中的一切。
我要她和我一起乘风破浪,静观四季之美。夏天我乘船而过,她在露台上向我挥手;深秋时分担我收船过冬的伤感。我们携手共度人生的喜怒哀乐,时而四海邀游,烛光下默默相对;或者互数白发,共度料峭的春寒。
不,我不想离开她。
借由呼吸频率的改变,她才一醒来他立刻就察觉到了。他张开手掌贴住她的小月复,鼻尖轻摩她的背。他扣紧她的臀,以最古老的方式无言地向她说早安和我爱你。
直到震颤停止,汗水蒸发后,她才转过身来。
他枕着手肘,与她脉脉含情相视,直到曙光照亮室内。他的拇指懒懒地在她身上画圆,她伸手拂开他零乱的头发。两个人一言不发,没有承诺,没有誓言,所有的真情和心意在不言之中传递。
半小时后,他们携手坐在桌边,许些无益的愿望。他喝完咖啡勉强起身,慢条斯理地套上夹克,只为拖延无可避免的分离。她走过来拨开他的手,一颗颗为他扣上纽扣,拉下他的头,轻轻印上一吻。
「昨夜的一切即使有人拿阿拉丁神灯来换,我也不要。」她轻声告诉他。
他闭上双眸,双臂拥住她。
「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瑞克说道。「但是这种感觉太强烈,我终得做出某些决定。」
「是的,我明白。」
「我不是能将罪恶感淡然处之的人。」
她握住他的双肩,强烈希望这不只是再见也是分别。
「我们不一定要承诺什么,就把这一切看成前生注定。一如我们在果园里的第一次,只是一份可爱而突如其来的礼物。」
他倒退一步,凝视她的棕眸,心想:你不会开口要求,对吗,梅琪?也不问会不会再相见,我会不会打电话,或是任何我无法回答的问题。
「梅琪吾爱……」他轻怜蜜意地唤道。「我实在很难跨出那扇门。」
「情侣向来不都是难分难舍的吗?」
「是的,的确应该如此。」他以指节轻抚她的下巴。
他们用眼神、用流连的轻抚道别。最后他俯身轻吻她,低语道:「我再打电话给你。」
她半忧半喜地度过那一天,有时幸福得仿佛飞上九重天,有时又坠入愁云惨雾中,一再自问:你究竟做了什么?未来又将如何?她深信那将会是心碎,受苦的不是两个人,而是三个人。
你希望他回来吗?
是的。
不要。
是的,老天助我,是的。
瑞克满怀忧伤和罪恶感地度过那一天。他违背婚姻的诺言,辜负了他的妻子,也辜负了他的爱人。她们两个都应该拥有更好的。
你要回去吗?
不。
要。
不。
中午时分,他忍不住打电话过去,只为了想听她的声音。
「哈罗?」她接听电话,他的心狂跳。
「哈罗。」
半晌他们不言不语,只是心疼地想念对方。
「你在做什么?」他终于开口问道。
「露露在这里,她来帮我贴壁纸。」
「哦,」他失望至极。「那我还是别打扰你了。」
「好的。」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今晚最好别过去。」
「噢……呃……」她的停顿并未泄漏太多的讯息。「没关系,我了解。」
「这对你不公平,梅琪。」
「我了解。」她静静说道。「呃,保持联络。」
「对不起,梅琪。」
「那就再见了。」
他还来不及多加解释,她已经挂断电话。
那一整个下午他痛苦地踱来踱去,心神不宁,百般挣扎。今天是星期三,南茜要星期五下午四点左右才到家。两天的时间宛如绵延不尽的沙漠。
他上楼躺下,胡思乱想好一阵子,又起身冲澡刮胡子,在脸庞、胸膛洒上古龙水。
镜子里的那对眼睛严厉地指责他。
我要去探望母亲。
带着满身的古龙水味?
该死的你!
少来了,老兄,你骗谁啊?
他掼下瓶子诅咒一声,猛抬头,那对眼睛从镜里打量着他。
再去一次,你就会一去再去月兑不了身。这是你要的吗?
我要快乐和幸福。
难道幸福是家有娇妻,又去追求别的女人?
不。
那就去母亲家。
他是去了,但吃完晚饭他立刻就向母亲告别。车子在冰上慢慢前行,他告诉自己,再不快一点去梅琪家就太晚了。
等他进城,他又告诉自己只是去看看她的灯是否还亮着。
抵达她家门外,他又告诉自己,只是看她好不好,他不会停车下来。
但是开过20码外,他踩下煞车,文风不动地停在路中间。
别去。
我必须。
你该死,这么执迷不悟。
「混蛋!」他咕哝地倒车到她家门外,熄了引擎静静地凝视厨房透出来的灯光。她为什么还不睡?已经11点了,任何有理智的女人不会再痴痴等待。任何自重的男人不会来打扰她。
他猛力地甩上车门,三步并做两步地拾阶而下,愤怒地叩门。
门开处,她身着睡袍站在阴影中。
他想开口,但是歉意和哀求如鲠在喉。他们无言相对,面对彼此的脆弱和。然后她低泣一声,呜咽地投入他怀里,宛如倚门等待由战场上归来的丈夫的妇人,喜极而泣地亲吻他。
「你来了。」
「我来了。」他一把抱起她跨过门槛,用手肘摔上后门。在半明半暗中,他们张嘴热吻,抛开所有的礼教和禁忌,狂热地探索、品尝;她的背抵着厨房的门,他抱住她的腰,让她躺在散落的衣服堆上,狂热的结合伴随着释放的申吟。
两人筋疲力竭地急喘着等待呼吸缓和下来。
开始和结束都在厨房的门边,他们不禁为如此的放浪大吃一惊。
「你说今晚不过来了。」她近乎防卫地说道。
「你说没关系,好像你完全不在乎一样。」
「我是怕你知道我有多在乎。」
「现在我知道了,不是吗?」
她真想哭,然而她只是起身走进转角的洗手间。
他躺在原地聆听水声,然后叹口气起身跟过去。她地站着瞪视洗手台,他走到她身后。「今晚我不想来,如果不是看见灯亮着,我不会进来。」
「我也不希望你来。」
她打开水龙头,接水拍拍脸颊,然后盲目地探手寻找毛巾,把睑埋进毛巾里。「梅琪,怎么了?」他问道。
她直起身,望着他的眼睛。「我不要这样。」
「怎样呢?」
「只有……只有色欲。」
「不仅如此而已。」
「那我为什么整天想着它?为什么发生刚刚那回事?」
「你不喜欢吗?」
「我太喜欢,所以才害怕。满足了,但是精神层面呢?」
他挨上前,双手抱住她的腰,嘴唇落在她肩上。
「梅琪,我爱你。」
她盖住他的手。「我也爱你。」
「厨房的一幕起因于情绪的挫折。」
「我实在不擅应付……婚外情,感情上我已经千疮百孔了。」
他抬起头,好半晌两人只是四目交接,眸中满是苦恼。
「我可以留下来过夜吗?」
「你认为这样明智吗?」
「昨夜你没问这问题。」
「但是今天我想了很久。」
「我也考虑过,所以才想留下来。」
那一夜和第二天晚上他都留在她床上,直到星期五早晨才准备离开。他们站在后门口,难分难舍。
「下星期我再来看你。」他说道。
「好」
「梅琪,我……」他百般挣扎。「我不想回去。」
「我知道。」
她冷漠而遥不可及的态度令他深感困惑。
「梅琪,我必须明白你的感受。」
「我爱你。」
「是的,但是未来的生活呢?你会再婚吗?」
「偶尔想过。」
「如果我没有牵绊,你会嫁给我吗?」
她犹豫着,害怕回答。这三天来她细细思量,这一切的发展太过鲁莽,而且前途茫茫。
「梅琪,我从没闹过外遇,现在她回来了,也到了有所决定的时机。噢,见鬼,这真是进退两难。」
「瑞克,求求你,我想过嫁给你,但是……」她力求诚实。「这只是空想。毕竟我们是彼此的初恋,自然而然我会把你理想化。然后刹那间你回到我的生命里,令我心旌动摇,我的初恋情人。」
她双手按在他的胸口。「但是我不要我们许下空泛的诺言,或者做出无权的要求。我们在一起三天,几番缠绵,但是人不能只顾欲念。」
他深吸一口气。「我时时如此告诉自己,但是一切快得令人措手不及。在离开前我要你明白,我已经下定决心今晚就和南茜摊牌,绝不脚踏两条船。」
「瑞克,听我说。」她捧住他的脸。「我虽然高兴听你这么说,但也不希望你仓促下错决定。瑞克,仔细思考你要离开她的原因。你们分手必须是因为你们两个的关系,而不是因为我。」
看着她的脸,他不禁心想她实在太聪慧,而他们的反应实在与众不同。一般在婚外情中,单身的一方总是纠缠不清,已婚者则百般闪避。
「早在这之前,我已经不再爱她了,我甚至在秋天时已和麦克谈过这件事。」
「但是如果你在仓促中下决定,可能是因为过去三天,而不是这18年的婚姻。你懂吗?」
「我心意已决。」
「好吧。但是请你明白,我才刚开始一段新生活和一份新事业。」她静静地补充:「而且我的心仍未完全痊愈。」
好半晌他们默默相对。
「好吧,」他终于开口。「谢谢你坦诚相对。」
「我听说法律规定买枪要先填申请表,再等候三天,如此可以减低枪击的机率。或许因为外遇而离婚也该有相当的等待期。」他们四目交接,瑞克神情不悦,梅琪则充满关怀。「瑞克,我从不认为自己是破坏家庭的人,但心中总有挥之不去的罪恶感。」
「那你究竟想怎么办?」
「事情缓一缓,好吗?而且别来找我?」
「缓多久?」
「我们别预设时间,只要好好考虑一番。」
「我能打电话来吗?」他的表情宛如被禁足的小男孩。
「如果你认为明智。」
「你在加重我的负担。」
「不,反之亦然。」
他一脸伤感。
「离开前对我笑一笑吧!」她要求道。
但他反而抱紧她。「噢,梅琪……」
「我明白……我明白……」她安慰地抚模他的背。
事实上她并不明白,因为她也没有答案。
「我会想你。」他的语气痛苦万分。
「我也会想你。」
然后他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