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毅一边走一边高喊着时三来,原本以为她不会走远,谁知一连寻了两三里路都不见她的影子,不由越来越焦急。怕她迷路,怕她再遇难,怕两人从此错开,不能确定她是否安全,也不知她法力到底恢复没有,还有……不知她是不是还在害怕。找不到她,他怎么放得下心?
敖焱实在觉得这书生有些愚蠢,那小鱼精丢下他自己一个人逃命,他竟反过来担心她的安危?哼,若不是他方才说到一半就停下来急着找人,而自己又很想听他说完,才不会跟着他傻傻地到处转。看来,这书生真的不怕他,竟敢把他撇在身后,只顾着找那小鱼精。话说回来,这书生的遭遇也真离奇,有趣到连他也起了兴致。嗯,不如掺一脚进去,解解闷好了。
再走了一段路,柳毅无头苍蝇的模样终于让敖焱看不下去了,于是懒懒地指向左方,“她在那边。”真不明白他为何那么宝贝那个胆小至极的鱼精。
柳毅连忙跑过去,果然见到时三来坐在地上.大喜地奔上去抱住她,“时姑娘,太好了!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时三来被那股力量威慑得无法动弹,只能感觉着它一点点地移近……越来越近……终于,她看到它了!火,是一团火!在虚空中烈烈地怒燃,像是要烧光一切。摄人心魄的气势也逼了过来,她止住了呼吸,一瞬间,她宁愿付出任何代价,只要能躲过它!然后,柳毅奔了过来,将她拥进怀里。很奇异地,温暖的人体似乎挡住了恐惧,她如溺水者般猛地攀住他的胸膛,让他的气息将自己完全笼罩!好多了,一层层的温暖从他身上传来,柔柔地围住她,隔开那股让人害怕的气势。她紧紧伏在他胸前,惧意渐收。心也定了下来。奇怪,危险仍在左近,恐惧却退了……
“时……姑娘?”柳毅反而僵住了,这等的亲密……
半晌,静谧无语,只剩夜风刷过松林的轻响。月儿偏西,星光则留下来温柔地照着大地,照着山林,也照着紧拥的男女。
这两人还将他忽略得真彻底!敖焱翻翻白眼(这个动作他已经近万年没做过了),轻轻哼了声。
犹如魔咒被打破,柳毅的神魂迅速归位,松开时三来,清清嗓子替他们介绍:“敖兄,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时三来。时姑娘,他是敖焱,是不是很像天神?莫名地,看向她时,他的脸仍有些烫。
敖焱挑挑眉,但出奇地没对他的称呼产生厌烦,也没对他说自己“像”天神发表意见。
时三来将视线移向敖焱,甫一接触立即弹开,投回柳毅怀里。好可怕,那人的神力深浅已不是她所能探测的,即使现在处于平和状态,还是可以举手投足间便让她身魂湮灭。
敖焱这时倒有些意外,他以凡人之躯出现,没把法力外露,也隐去了原形,这小鱼精的感应力竟有这么强?
“时姑娘?”柳毅担忧地抬手模模她汗湿的额;“怎么了?不舒服吗?”
是了,她不大对劲,虽然自从鄱阳湖畔的渔村时起,她已经不再排斥他的靠近,但也从未像今天这样主动靠向他。是吓坏了吗?还是不舒服?触到她的脸,竟沾了一手的冷汗,柳毅一惊:“怎么流了这么多汗?”这可糟了,风一吹很容易着凉的。
柳毅伸手替她拭着汗珠,一边回头对敖焱说:‘敖兄,不如我们找个地方生堆火,度过今晚再说吧。”黑夜里走山路也不安全。
敖焱不置可否,时三来躲在他怀里不出声,于是柳毅就当他们都同意了,领头找了个避风的空地,搜寻些枯树枝,用火石起火。这其间,时三来一直“黏在他胸前,步步亦趋,而敖焱负手站于一旁,冷眼旁观。
火生起来了,柳毅坐在火堆边架柴,想把时三来拉近火旁烤干冷汗,她却硬是不肯,躲在他背后,连脸也埋起来。柳毅无奈之余也只得由她,想想她可能被人吓坏了,体质又偏冷,便也不勉强她了。
敖焱坐在柳毅对面,问道;“你方才说到洞庭湖君要你们送信,然后怎么样了?”他只想把这桩事听完就走。
“哦,然后呀,龙三公主就在那时突然回宫……”柳毅这才想起他的故事还没讲完,便接了下去。
时三来偷偷抬眼看柳毅,他竟把这些绝密的事随便跟外人说,要是被龙君或公主知晓岂不坏事?
感觉到她的目光,柳毅回头朝她微微一笑。他也不是莽撞无知之人,心里一直很清楚,这趟去送书,差不多就是通向死亡的旅程!可怜他们法力弱小,又孤苦无援,到时候洞庭龙君和龙三公主随便挥挥手就可让他们彻底丧失说话的能力。所以若他们再找不到一个强大的后援,就必死无疑啦!而这自称敖焱的人,不论气势或法力,(别以为他猜不出山神是怎么消失的哦!)依他精准的相人眼光来看,远甚于洞庭龙君之流——说不定就是转机!
嘿嘿,谁说书生便是呆子?偶尔耍点小心计不损斯文啦!(总的来说,他还是很诚实很迂耿书生啊!)“送到镇焱涧?”敖焱突然插话打断柳毅的叙述。
“是啊,她说送给里头锁着的钱塘龙君。”
“给我看看。”敖焱朝柳毅伸出手。
柳毅一愕,随即从怀中掏出那两块水晶,“听说这种传讯水晶只有接收者才看得见里头的内容。”他拿去也看不到。
敖焱懒得答话,手指一勾,柳毅掌中的两块水晶立即飞到他的手里。
“哇!”柳毅吓一跳。太神奇了!对他的钦佩又加了一层。
时三来再次探出头,这种凌空摄物的法术没什么大不了的,但非接收者要看见传讯水晶中的影像,至少法力要比制作传讯水晶之人更高,难道这个敖焱比洞庭龙君和龙三公主更……
敖焱拿过龙三公主的那块,仅扫一眼便放下了,却把洞庭龙君要传的那块翻看了好几遍,薄唇勾起嘲讽的笑,“原来你镇日就管这些事啊,东海龙王?哈哈!”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东西,转为大笑。
嗯?他说这话的颇有含义呢,柳毅直觉其中大有文章。对这个打算当成“护身符”的人,目前只知他名称敖焱,还不知他到底什么来头。“呃……敖兄,难道你认识东海龙王?”看来这个靠山找对了哦!
“认识?”他停住笑,淡淡地扬眉,“我怎么会认识那种大人物?”
这下柳毅可模不清了,品不出他方才说起东海龙王时是喜是怒还是怨。还有,他怎么能看见水晶里头的内容?
柳毅正思索间,敖焱将送予东海龙王那块丢回给他,另一块则向上一抛,手一弹,砰的一声脆响,坚固的水晶即刻化为齑粉!
柳毅和时三来顿时大骇,传讯水晶没了,他们怎向龙三公主交差?时三来呆望着洒落于地的粉末,绝望地颤抖。柳毅则怒目瞪向敖焱。
“用不着瞪我。”敖焱轻轻松松地拍手,“反正去了也是送死,不如省点事,别去了。”
去了也送死?什么意思?
“问问你身后那个小鱼精,去了锁焱涧会有什么后果。
时三来闻言瑟缩一下,悄悄地揪住柳毅的衣角。
柳毅回头,只见到她低下的头,便也明白了,安慰地握握她的手,“为何不告诉我?嗯,定是危险非常,怕我听了害怕吧?谢谢你的细心了,时姑娘。”如果注定没有办法逃月兑的话,事先告诉他不过徒添愁和惧罢了。
时三来抬头,触到他温柔的眼神,立即又垂下。不是的,她先前根本就是不把他的生死放在心上,也存在着私心——反正死的人不是她,而要是他知道了真相怕死不去送的话,便会连累了她,所以她才瞒着他不说。但现在,一想起他可能会死她便难受的紧,再次看向那堆粉末……或许毁了它也是好事吧?
而敖焱失笑,还以为这书生有点儿呆呢,原来是非一般的呆!
“对了,敖兄,你是陆上的神仙吧?怎么对水界的情形那么熟悉?”柳毅问道。不是说仙界之人各有所属,不可越位的吗?
敖焱斜乜他一眼,“我本是水族,这次不过是到水面来观看两条虫儿打架。哼,本来这一打应该打上十几二十年的,谁知道有个呆子掺了一脚进去,三日便完了,真是扫兴!”原本鄱阳湖那一场内战注定要打十八年,最后还要牵扯到其他五湖。但是现在仓促开战,双方都没做好战争准备,那两条龙打上三天便成了两败俱伤,再也掀不起战争。真没趣,他还期待了许久呢。
柳毅愣愣地,听得迷糊:“看……两条虫儿打架?虫儿打架有什么好看的?”他竟能看虫儿互咬看个三天?神仙都……这么有空吗?
敖焱听了不由再次露一丝笑意,“也对,那么差劲的打斗不看也罢。”三天也就腻了,真要斗上个二十年,怕他会不耐烦地把那些吵死人的家伙踢到天边去。
“呃?”柳毅还是不懂他说的虫儿是什么意思。算了,先不管这个,扯回话题继续问道;“敖兄,那你是水族中的哪路神仙?”迄今为止,他所见的水族神仙中除了那些龙神,最出众的要数白恂,而这敖焱远甚于他们。与白恂的和熙飘逸的仙气不同,他身上所带的气势是驾驭一切的神威,强大而霸气,让人不由得匍匐于其下。奇怪,水族中除了龙神还有更厉害的神吗?
没有什么好隐藏的,敖焱很干脆地吐出答案:“龙。”
“啊!”就说嘛!除了龙神还有什么衬得他这番气度呢?柳毅兴奋地望着他,差点跪下来膜拜。这才是他心目中高贵万能的龙神啊!原来真有这种神的存在,不枉世人的想象!
敖焱皱皱眉,柳毅怪异地盯着他,却不是害怕,也没有一丝巴结或诌媚,敬仰中竟含着……兴奋?没错,正在那种看到新奇事物的兴奋!这书生……明明是一个呆耿的书生,但与其他的书呆子不同的是,他有一副清澈的灵魂,坦然而无惧。正因为如此,所以即使是弱小的凡人,却能无畏无惧地面对强大暴戾的神仙。有意思,几千年来没再遇到过,他还以为这样的人类绝种了呢——
记得古早古早以前,人类和神仙之间并无绝对的界限,是共存于天地之中的生灵,那时候的心灵就如春泉般清透……
“呵呵,敖兄,不知您的法力跟洞庭龙君和龙三公主比起来如何?”柳毅的脸色霎时一转,犹如摆尾的小狗,巴巴地盯着敖焱。
“我自然不会弱过他们。”敖焱漫不经心地回答,却突然捕捉到他眼角的一丝……狡黠!敖焱讶然,原来这书生……了悟他的企图,竟没有生气的感觉,反而涌上愉悦,大笑数声后立起身,“但同为龙神,应当和睦相处,没必要去比较。”
呵,人类毕竟是进化了,有了思维有了知识也学会了算计,但……没丢掉那分清澈就好。
柳毅垮下睑,什么和睦相处,像洞庭尤君和龙三公主,鄱阳龙君和龙将军还不是斗来斗去。
敖焱潇洒地拍拍衣袖,“天亮了,我先走一步,你们自己多保重了。”
什……什么?“护身符”竟然要离开!柳毅慌忙挽留,“等等!敖兄.相逢即是有缘,不跟我们一块走吗?还有,难道你不觉得我们很无辜吗?忍心看着弱小的我们被强神欺负吗?”方才他明明对他们的事很感兴趣的,怎么一会儿就变了?
“啊,身为神仙怎么可以干涉凡人的命运呢?”敖焱正经八百地道,虽然他一向不把天规放在眼里,但偶尔遵守一下也可以的。最重要的是看到柳毅着急,很是痛快。
“但你刚才不是从山神那里救了我吗?再干涉一次又怎么样?”柳毅追在他后面大叫。
敖焱漫步前行,却一眨眼就出了三四丈,一边还悠闲地开口:“身为天神要警醒自身,万不可一错再错。”
这是什么话?柳毅大喊:“等一下啊,至少告诉我,怎样才能进人水界——”不能通过界门,即使到了东海也不得其门而入呀!
敖焱早已不见踪影,只遗下淡淡的晨霞在山道上飘渺。这……这个神!柳毅瞪着他消失的方向,半响,撇撇嘴,回身向时三来伸出手,“来,我们也走吧。”还是乖乖地走到东海再说吧,认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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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见她欲言又止,柳毅终忍不住开口问了:“时姑娘.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下了山之后,他们找了间农舍打理一身狼狈的自己,过了中午方上路,往东而去。这其间,她不时地看向自己,好似有话想说却又犹豫。而他一直等着她先开口,可是先忍不住的还是他。
时三来低下头去,沉默了许久,终于说了出来,“我昨夜丢下你,一个人逃走。”这对于人类来说不是很卑鄙的事?
柳毅一愕,温柔地微笑,“没关系,我知道你很害怕。”料不到她竟会挂记着这事。
“你不气?”他怎么不像张海仇恨胡光华一样,对她厌恶或憎恨起来?
“当然不会生气。”柳毅摇头,他怎会就这样生她的气?“你先逃是对的。这是生存之道不是吗?如果下次再遇到危险,你能逃就先逃,逃得一个是一个。我不会生气的,不用为此担心。”留下来才是违反鱼的天性的事。他有时真恨自己身为凡人,无能保护她,幸好!她有法力能保住自己。
她想跟他说,下次她决不会再丢下他了!因为她知道了丢下他之后的感觉,在继续逃和回转间的犹豫,以及猜想他的安危时的心痛。那是比恐惧更难受的情绪,一次就够了,她不想再尝。可是,天生不善言论,也不想反驳他的话。所以她只是沉默着,把话在心里说。
见她默然,柳毅伸手去模了模她的发,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中习惯了碰触她,常常在自己意识过来之前就已经对她做出了这些小动作——真不是君子的行为!即使她不排斥也不能放任自己逾矩吧,利用她的信赖更是卑劣!连忙缩回手,警告自己以后要随时注意着。
两人都没再说话,安静地走了一程。时三来忽然停步,仰头看天。
“怎么了?”柳毅一惊,拜托别再出意外。
她激扬起唇,“要下雨了。”空气中的潮湿和风云暗涌的天空,在在喻示着将带来她所依赖的水。
而柳毅则为她的笑意所震撼,血液犹如狂潮席卷整颗身心,痴痴地收集她每一丝笑意。忘记了刚刚才对自己立下的规矩,走过去执起她的手。
时三来不解地转向他,对上他的视线,心猛地一颤。垂下头,不敢再看,但灵敏的感觉毫无遗漏地接收到他的心念。
此刻他的情绪难解之极,似水又似火,在如清醴沁人心田的同时又似烈炎烙上心扉。她微微颤着,竟涌上一股想逃的冲动,类似于恐惧,但……又忍不住想更靠近……又是一种陌生的感觉。
他醉了吗?柳毅晕晕地问自己,可是这一刻神志完全由感觉主宰,他得不出答案。不想再动弹、不想再思考,就让时光留在这一刻吧……
轰隆!一声响雷乍起,惊得两人跳了起来。对望一眼,又分别错开视线,而柳毅惊讶地看着两人相握的手,他什么时候又……知道自己应该放下,但……万分不舍地再握了一会,放到一半又不禁再握紧,最后狠狠心,松开了。预想中的失落袭来,他不大自然地抬头看看天色,清清嗓子,“时姑娘,看来是要下雨了,我们找个地方避避吧。”
时三来点头,大概是因为雷雨前的闷热吧,她两颊有点烫,血液流动也比平常快了些。
举目四顾,可是荒山野岭中哪找得到避雨之处?柳毅正为难之际,突然看见一个老樵夫担着柴快步经过路边,连忙上前,“老丈请了,请问这附近可有避雨之所?”
老樵夫抬手一指,“那边转过弯去就是。老朽若不是赶着回家收柴,也想去那里歇歇呢。”
谢过樵夫,眼看天空已是黑云密集,柳毅拉过时三来往樵夫所指的方向奔去。
等她的手温传进知觉,他才发觉又不自觉地逾越了,可是嘴角却不禁悄悄地飞扬,充实的愉悦回到心田。因为他没有回头,所以没发觉时三来也缓缓绽笑,眸中闪着难得的快乐。
转过山角,迎面就是樵夫所说的避雨之所,但他们紧急刹往脚,立在原地——庙!一座山、神、庙!
对望一眼,彼此心里都有点毛毛地,昨夜的记忆还很鲜明呢!
进去吗?不进去吗?进去的话可能又是一劫,虽说一神一庙,此山神不是彼山神,但山神一家亲,联合起来对付他们也是可能的。但不进去的话——
时三来看了柳毅一眼,心想她自己是水族不畏水,但他身为凡人,淋大雨可是会生病的。
柳毅看了时三来一眼,心想他自己有辟水珠在身,但她体质特殊,又烧伤未愈,如何经得起风吹雨打?
于是两人同时出声:“进去吧!”(唉,太关心对方也会产生错误的啊。)刚靠近庙门,一股不样之感穿过她的脑海,时三来顿了顿,庙里的神比昨晚那个山神强得多,而且庙中有另外一种危险之气的存在,充满凶煞!
柳毅立即觉察到她的异常,停住询问地扬起眉,难道她又感应到了什么?时三来犹豫一下,终抑不住愈来愈强的恐惧感,后退了一步。
柳毅伸手揽住她,安慰地拍抚着她的肩,道:“我看我们还是别进去了,另外找个地方吧。”话刚说完,蓦地看见庙旁侧的山坡上立了一个小小的土地神龛,大喜,拉了时三来奔过去。
两人刚躲进龛中,豆大的雨点立时噼里啪啦打了下来,随即电闪雷鸣,大片大片的雨水从天上泼下。柳毅往外挪了挪身,替她挡去溅进龛中雨水。
时三来则偏头看着龛中的土地公公泥塑,嗯,没有感到任何威胁,是一个刚月兑胎的小神吧。正想着,突觉空气中有些异动,她一惊,抓住柳毅的手臂,眼睛瞪着塑像。果不其然,一个虚影从泥塑中飘了出来。
柳毅亦瞪大了眼睛,好奇地望着从虚影中幻出的——黄泥女圭女圭!胖胖的身材短手短脚,可爱的苹果圆脸,冲天小辫;身穿红肚兜,如果不是肤色太奇怪活月兑月兑一个人类小女圭女圭。“你是哪家的女圭女圭?”莫不是这土地神的孙儿?
黄女圭女圭朝他用力皱鼻,“谁是女圭女圭?你这凡人随便跑到我的庙里来,还敢说我是女圭女圭!”气死他了!
“你的庙?”
他瞪眼,“没错!这是我的庙!”敢怀疑吗?
“可是,”柳毅指着龛中的神像,“这塑像明明是个老公公!你怎么可以欺骗人类?莫非是怕人类瞧见土地神原来是个小孩子就不捐香火了?
“我我我——”黄女圭女圭胡乱挥着胖胖的短手臂,大吼,“我已经二百八十岁了!对人类来说是老公公没错!”
“二百八十岁?有吗?”柳毅怀疑地挑眉,伸手去捏捏他的脸颊。咦,软软女敕女敕的喔!“很像小女圭女圭啊!”
黄女圭女圭用力打掉他的毛手,盯着小拳头生闷气。这是他心中的最痛!
柳毅好笑地看着“土地公公”孩子气的模样,到地感到时三来抓着他的手突然一紧,注意力回到她身上,却见她直直地盯向山神庙。“怎么了?”果然又有事发生?
“他们在里边。”时三来低低地说,“山神。”
“他们?”从山坡上望下去,正好瞧得见庙堂上的情形,柳毅举目,立即明了时三来所说的“他们”的含义——不是一个山神,是一堆!黑乎乎的山神们聚在庙堂中,似乎正在开会。
此时雷雨声渐渐和缓,山神庙中的谈话声清晰地传了过来——
“大哥,你要替我报仇啊!不能让外人这样欺负我们山神!”是昨夜那一个山神!虽然他庞大的身躯无端少了半截,但声音还是没变。
“嗯……对方到底是什么来头?”被称为大哥的人开口了。
时三来一颤,更靠紧柳毅,那一个是山神当中法力最强的,足以让她产生惧意。柳毅安抚地揽着她,劫觉得另一边的手臂亦是一紧,回头去看,原来是土地女圭女圭。他也是满脸畏惧地盯着山神庙,不自觉地抱住柳毅的臂膀。
柳毅悄声问:“那个叫大哥的是什么人?”瞧他形体比其他山神大得多,想必法力也高强吧?
土地女圭女圭的声音也在颤抖,“是大山神,他是统管江南一带山脉的大神,很凶很凶的。”那座山神庙就是他的一个行宫,呜,就是因为旁边住着一个凶神,所以他才会二百八十岁还像个小孩子,这是被欺压过度的结果啊!
“大山神?”听起来很不好惹,柳毅揽着两人更加往后靠,千万别让那群神察觉到他们,否则就惨了!
风雨声又大了,山神们的声音偶尔穿过厚厚的雨幕传来一两句:“……他很难对付……斩神剑……开启……
“什么斩神剑?”柳毅听到这个词被提了好几次。
“斩神剑……”土地女圭女圭抖得更加厉害,“是很可怕的武器。听……听老土地爷爷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很厉害的妖精。他憎恨天神,就费了五千年的功力,采五山之精、四海之华,铸成了一把创,锋利得可以劈开天。后来,妖精死了,天帝命人将这把剑镇在此地,并在其上压上十三座大山,号令山神严加看守,不得让任何神灵擅动此剑!”
柳毅警惕起来,“但他们刚才提到“开启”,难道,他们想用此剑来对付敖焱?”
“什么?!他们竟然想开启斩神剑!”土地女圭女圭跳起来,狠狠地撞上龛顶,痛得龇牙咧嘴。
“看来是了。”柳毅皱着眉,“斩神剑到底有多厉害?小女圭女圭……咦?你在干吗?”
土地女圭女圭快手快脚地把龛内的香炉火烛等东西全捞进怀里,然后左瞧右瞧,觉得再也没有东西要带了,才有空胡乱朝柳毅二人挥挥手,“我要走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斩神剑一出,方圆百里之内必有大劫。他得逃走,纵使当个无庙野神,也比死在这里好。可怜他二百八十年的修行不易,在没有老成名符其实的土地公公之前,一定要珍惜性命!
“喂!你……”柳毅阻之不及,只好看着他化为虚影,眨眼间没入地下。而后龛内的土地神泥塑突然崩了半边,整个龛也在风雨中呈摇摇欲坠之势。天啊!那个女圭女圭土地神真的弃龛而逃了?
此时,只听那大山神一声长啸,其他十二个山神围着他站成十二星宿的方位,齐齐举手向天,嗡嗡地念着咒语。低沉沉的声音传遍群山,又荡回阵阵回音。一时间,此起彼伏,竟似有千军万马在低吟!
看那架势,莫非真的在开启什么剑?柳毅暗叫不妙,执起时三来的手正色道;“时姑娘,趁他们还没发现我们,你马上逃!能逃多远就多远,不用担心我。我是凡人,他们不敢随意杀我的。”
时三来不语亦不动,连眼角也未抬起。只因为他这句话莫名地让她心酸,好像将她排斥出去一样。她已打定主意,决不再丢下他!
“怎么了?”柳毅焦急地看她呆掉的样子,怎么还不逃?是吓坏了吗?“时姑娘,你快点逃吧。”
时三来摇摇头,松开了攀着他的手,仍是不言语。他一再地催她走,竟在她心里转化成浓浓的委屈。她不会丢下他的!而且,现在下着雨所以山神察觉不到他们气息,但若她动用法术,法力的彼动定会引他们前来察看,到时他就槽殃了。
柳毅正待再说,突然轰隆隆的巨响盖过了他的声音。转过望向那方,不由大骇!
在山神们的驭使下,山神庙连同地基拔地而起,整座飞上半空!而庙的原址所在地则突然裂开一条缝隙,宽三丈,长几十丈。轰隆隆的巨响连续传来,旁边两侧的山峰缓慢地移开,裂缝在不断地扩大,露出深不见底的地渊。
柳毅他们所在的山坡也在移动,而且还渐渐地变形,山石纷纷滚落,往地渊坠去!强烈的地震使人站立不稳,轰的一声土地神龛完全塌下,两人跌了出来。柳毅跳起,拉着时三来往山坡的凹处逃去。震荡不止的地面使他们行进困难,几次险些滑入地底,还要注意着避过不时砸下来的山石。惊险万分地到达了目的地,他们伏在草丛中,紧紧抱着一棵大树,勉强将自己稳住。
一刻后,震动停了。山神庙忽地朝这边飞来,砰的一声巨响,降落在山坡上,正好位于柳毅二人所躲的树丛前侧方。
大雨继续洗刷着整个天地,柳毅屏住呼吸,凝神注视着近在咫尺的山神们的举动。时三来却屏息瞪着山下那道地缝——那里传来更危险的气息!是一种毁灭一切的煞气,充满了憎恨!这就是她那时在庙前所感到的煞气,这么说,那把斩神剑就在地渊里?不觉又伸手抱住柳毅,完全成了下意识的举动,借助他的温暖来驱逐恐惧。
感觉到她的动作,柳毅低头,霎时满心的怜爱往外溢,差点便忘了身处险境。好像自从那场火灾后,她变得喜欢亲近他,受惊时也会躲向他,这让他很是心喜。
此刻,山神们更大声地念出一串咒语,诡异的氛围从他们的圈圈中散了出来,蔓延至整片山头。渐渐地,深邃的地渊中似有响应,黑色的烟雾从地底腾起,起先是一缕缕,越来越浓,颜色也越深。最后霹雳似的巨响,爆出一团乌黑的瘤状物,急速旋转着,不断地向外散射黑烟。
黑雾渐散,其中现出一件物事。大山神双手一招,那物事便缓缓移向山神围成的圈内,竖在中央,依旧旋转着。山神们个个脸色凝重,咒语愈加急促,反反复复只念着一句话,越来越快越来越急,最后蓦地一声齐喝。圈中物事光芒爆长,随即收敛,归于平静。
是剑!一柄无鞘的剑,五指宽,丈余长,形状奇特,闪着古朴的乌光,静静地立于场中。雨丝纷纷洒于其上,山上忽然邪气大盛,不知何处吹来阵阵阴风。
柳毅两人打了个冷战,全身都不禁起了疙瘩皮。
对,正是那把剑!传出无比的凶煞之气的魔剑!时三来努力压下心中的俱意,可是心中隐隐的不样之感却怎么也散不去。仰头着柳毅的侧脸,幸好,他在身边。第一次,在笼罩着巨大危险的情况下,她无声地笑了,紧紧地靠进他怀里。暖暖的、全无威胁的气息像午后温柔的海水将她包围。笑意更深,呵,她现在也变得像他一样奇怪了!
柳毅看着山神们喜形于外地轮流端详那柄斩神剑,再看看天色,雨快停了,很快他们的气息就会暴露。他想到这里,无声地叹息,低头对时三来说:“时姑娘,你还是先走吧,这里很危险。”抑住害怕不能再相见的难舍,因为知道自己无力保护她,所以只能让她自己逃。
时三来身子一僵,他一再说这种话,让她莫名的心酸,像是要被抛弃一样。她还是不言不语,只是垂下了头。
还逃吗?她逃了七百年,却哪儿也不能让她心安,好不容易遇到能消解恐惧的胸膛,还要往哪儿去?用力揪住他的衣襟,固执地深埋进他怀里。不了!再也不逃了!
“时姑娘……”柳毅这次叹出声来,“你真的该走了,不然就来不及了!”
“哈哈哈!”山神们的大笑声突地响起,打断了柳毅下面的话。大山神捧着剑,“哼,有了这把斩神剑,要修理一个水族神还不容易!”他们镇守这方那么多年,还从没人敢欺负上门来,非得要那个胆大包天的人好看不可!
“没错!我们发出山神令,命所有的山中妖灵替我们搜寻那个男子!”少了一截的山神狠声道,“等找到了他……哼,他给我的。我一定会加倍讨回来!”
另一个山神说道;“那我们先把地渊合上吧,不然太引人注目了。”私自开启斩神剑毕竟是大罪,被天帝察觉就惨了。
于是山神们再次作法,令地渊两旁的山峰合拢。
柳毅和时三来一发觉地面又开始移动,便急忙抱牢树干,稳住自己。可是在两座山峰“轰”的一声撞上,合并在一起的时候,强大的反冲力使大树连根倒向前,他们两人也随着山石、树干等物体一起向前滚动,不偏不倚恰好滑到庙堂阶前!
这下糟了!
“嗯?”一个山神吸吸鼻子:“怎么有妖气?好像又是凡人的气息?”
其他山神也跟着用力地嗅,然后皆摇头,“没有呀,我们没闻到。”
柳毅两人松了一口气,伏在台阶下不敢动。幸好,这山神庙刚安放在这里,地基厚了,台阶比地面高了半个人,所以他们才没有被看到。可是老躲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呀!柳毅左瞧右瞧,愣是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离开又不会让他们发觉。没辙了,挨得一刻是一刻吧。
雨继续地下,雷声却歇了,又是近在咫尺,所以山神们的动静皆清晰地传进他们的耳中。
只听得其中一个兴奋地说:“不如我们来试一下斩神剑的威力吧!看看是不是像传说中那么厉害。”
“对!试几次,练顺手一点,才好去对付那水族神。”又是那个吃过亏的山神的声音。
“我来吧!”跃跃欲试的嗓音。“不,我先来!”“还是让我先试……”“应该我先来……”顿时成了闹嚷嚷一片。
“你们在争什么?当然是应该大哥先试!你们有没有规矩?蓦地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大吼,随后转为轻柔,“大哥,您请。’大山神哼了一声,接过剑,拿在手里掂了掂,然后四周望望寻找合适的目标。有了!他大步走到阶前,举剑朝倒在庙门旁的大树劈下——
“大哥!”一个山神突然上前,提出建议:“劈的时候运足法力传到剑锋上,看看效果如何。”
“知道了,我正打算这样做!”大山神冷哼一声,再次摆好姿势,运足法力到剑上,朝着树干劈了下去!
魔剑果然是魔创!剑身刚往下落,凌厉的剑气已压得地上的树干碎裂成片,根本不需动用到剑刃!
但是呢,出了一个小小的问题就是:单是剑气的震撼力已太强烈,把地面的树干和石块都弹上了半空,顺便还带起一个柳毅!——谁叫他一直抱着树干不放呢?
而大山神蓦然见到有个人从面前飞起.自然一惊,也很自然地就挥剑朝半空中的柳毅一个斜撩,准备看他粉身碎骨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