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假日。
天气很好,甚至好得有点不像话——哪有在五月份太阳就势得像仲夏烈日的?
她有点闷,心想要是昌灿在身边就好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要是他还在台湾,一定会把约会的行程排得满满的,不是到甜蜜小屋吃意大利菜,就是到温莎小镇窝一个下午等吃晚餐,哪会让她有闲暇到图书馆借书呢?
自从和林昌灿开始交往,汪咏蓁一直都是利用他不在身边的时间偷偷到图书馆,因为林昌灿认为爱看书的女孩都是怪胎,而她不想被亲爱的未婚夫当成怪胎。现在,拜昌灿调职之赐,她有整整一天的时间可以泡在图书馆里,她打算利用他回国前的这段时间,好好地将想看的书一网打尽,当作是结束单身生活前给自己的奖赏。
在各个书柜前翻来翻去,然后汪咏蓁还是停留在电影丛书之前。她挑了几本书皮较新的,准备到柜台登记。在等待的时候,她好奇地看着借书卡上的借阅人姓名,意外地发现四本书里都重复了一个名字:骆颖川。
这个人要不是和她一样喜欢电影,就是为了报告来借参考资料的学生。强烈的第六感让汪咏蓁觉得前者的可能性居高。她不禁想起“情书”中的少年藤井树,为了吸引意中人的注意,拼命地在借书卡上填满名字,在官崎骏的“心之谷”中,月岛雯也是从借阅的书籍里发现有个看书比她还厉害的天泽,因而起了想要超越他的好胜心理。
真有趣!没想到她也会遇上类似的事。
不过,来这个图书馆借书的人非常多,想遇见这个骆颖川的机会恐怕微乎其微,再说,她也已经过了情梦的时机。
办好借书手续后,汪咏蓁高兴地抱着书走出图书馆。她的心情不再因高温而浮躁,反而觉得五月份的烈日也有可爱之处,至少不会让人觉得萧索冷清。走在人潮汹涌的街道,她不自觉地轻哼月岛雯爱唱的歌,刹那间竟有种错觉,以为自己化身成月岛雯,正愉快地在河堤上散步。
长时间与另一个人黏腻的相处,如今短暂地恢复单身生活,这种得到解放的感觉真不错。想着想着,汪咏蓁深深地吁了口气。
人真是矛盾的动物。当单独一个人的时候,就很想谈恋爱,希望身旁有人可以依靠,但等到热恋期一过,一切趋于平缓时,却又渴望暂时摆月兑“死会”的身份,假装自己仍然单身。
此刻,她就希望有个男人前来搭讪,好证明她还是很有魅力的,这样的感觉如果被琳仙知道了,一定会说是因为她不爱昌灿所以才会产生这种幻想。但她不是,她只是想偷得一点自由。她当然是爱昌灿的,否则不会在他第一次开口求婚的时候,就毫不考虑地答应。
他们从念书的时候开始交往,一直到他服役、就业,两人的感情都没出现过什么变化。多年下来,她已经习惯有他在身旁,听他的话,过他一手安排的生活,偶尔偷空看电影、逛书店;这样的日子她觉得很满意。
虽然他们的举并不相同,喜欢的东西也南辕北辙,但这都只是小事——有哪对夫妻个性完全一样的?再说昌灿那么优秀,她配合他是应该的。
汪咏蓁沿着马路随意漫步,她没有特别想去什么地方,但不知不觉中却又来到戏院门前。唉,真是“惯性定律”。既然都已经走到这里,就顺便看场电影吧。
汪咏蓁打量一下看板,挑了一部爱情文艺片。她心想,反正是梅格莱恩主演,应该不会难看到哪里去,于是就乖乖地排起队来。放眼所及,周遭大部分都是成双成对的情侣,汪咏蓁想到自己形单影只的模样,心里不禁有点酸酸的。排了半小时,额头上的汗都已蒸发干了,眼看着就要轮到她时,售票小姐竟残忍地摆出“客满”的牌子。
汪咏蓁快晕倒了!她趴在售票窗口猛挥手,想引起售票小姐的注意。
这怎么可能……
今天既不是首映,排队的情况看起来也没有到爆满的地步,售票小姐一定是搞错了。汪咏蓁正想开口询问,忽然听见隔壁窗口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男人声音,她很自然地转头看他。
“小姐,我来拿事前预订的贵宾票。”
是他!
一看见他的侧脸,汪咏蓁马上认出他就是那天在戏院里被她骂得一无是处的男人。她第一个念头就是闪人,只可惜动作太慢,他早就瞄到她,并且在她逃开之前抓住了她的手腕。“干什么?”汪咏蓁大叫,试图引起旁人的注意。
他接过售票小姐递来的两张票之后,硬是把汪咏蓁拖到一旁。
“你欠我一份人情。”
“先生,你搭讪的方法未免太不高明了,我从没见过你,哪里会欠你人情?”她的声音微微颤抖。
他依旧是那一号冷酷的表情,“我没认错人。不过……你在阳光下看起来顺眼多了。如果那些尖酸刻薄的话不是从你口中说出来的,你会更美丽。”
什么跟什么嘛。
“放开我!你我这个自大又跋扈的家伙,没人教过你礼貌吗?”平常她是不会用这种字眼骂人的,只是这个男人总有办法让她火冒三丈。
他完全不理会汪咏蓁的话,迳自说了下去:“现在是你偿还人情的时候,我需要你帮忙。”他神色冷峻,但褐色眼珠里却隐隐燃烧着火光……好矛盾的组合,他明明应该是个热情如火的人,为什么要刻意摆出扑克脸呢?汪咏蓁盯着他的脸,不觉感到疑惑。
这个男人真的很帅,如果不开口,摆个迷人的资势站着,她铁定会当他是电影明星,而不会把他和那天在昏暗灯光下的扫兴鬼联想在一起。
她忍不住问:“帮你忙,我有什么好处?”
他将两张票在汪咏蓁面前晃了晃。
看着他手中的票,汪咏蓁的怒气陡地上升。“就是有你这种假贵宾之名的懒惰虫,才会害我辛苦地排了这么久,结果还是撞上客满的牌子。”她用力地甩开了那个男人的手。
他瞄了售票窗口一眼,冷冷地应声:“这也只能怪你自己,爱看电影就要早点排队嘛,不然就该像我一样申请一张贵宾卡,可以事先订票。你应该动动你的大脑,水要动不动就把错推到别人身上,或是随便将别人挂上大头的牌子。”
“我哪有把你当大头?”汪咏蓁气不过地反驳。
他以嘲弄的语调回她:“是吗?我记得自己背负了许多罪名,什么没公德心、自私、小气……等等,而这些都是一个神经营质又爱看电影的女生送我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个女生和你长得很像。”
他靠近汪咏蓁的脸,以明亮灼热的眼睛盯着她;汪咏蓁的心不由自主地狂跳起来。“不是我!我从来没见过你。”她连连后退,直到撞上铁栏杆才停止。
“那为什么你一看到我就想跑?”
汪咏蓁一时语塞。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自己反射性地就想远离他。她总觉得这男人是个危险人物,越快与他划清界限,对自己越安全。
“我说过我不认识你了,请你不要再缠着我,我要到另一家戏院去排队。”他将手中的两张票递向她,“拿去。只要帮我这个忙,这就是你的。”
汪咏蓁有点心动。天晓得到其他的戏院排队得花多少时间,而她又不想太晚回家,这样好了,就把这票当作是他对自己的补偿吧!
“你要我做什么?”
“陪我演一场戏。”
他二话不说地挽起汪咏蓁的手,拉着她走到转角的戏院入口。一个装扮时髦的短发女子一看到他出现,立即露出灿烂的笑容;但当她发现他身旁的汪咏蓁时笑容顿时僵在脸上,眼中很明显地露出凶光,仿佛想用眼神将汪咏蓁撕裂。
他亲腻地揽着汪咏蓁的腰,对短发女子介绍道:“小蔷,我要你见见她,这是我的女朋友。”天呀,原来是要她来当活道具,这分明就是欺骗的行为呀。面对这名被唤作“小蔷”的女子,汪咏蓁不禁有些心虚。
小蔷如受重击,双颊顿时由玫瑰色转为惨白。她双眼冒着怒焰,双手紧握成拳,咬牙切齿的模样仿佛恨不得汪咏蓁立刻从地球上消失。
汪咏蓁很想开口解释,免得自己变成这个男人甩掉女人的工具,但是一看见小蔷轻蔑的眼光,她的话又全吞回肚子里。
“这算什么?”她把汪咏蓁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很不屑地开口,“你是从哪里把她找出来的?瞧瞧她的打扮!你是豪华大餐吃腻了,想改吃清粥小菜吗?”
“爱吃什么是我的事。”他冷冷地回了一句。
“你……我这样低声下气地想跟你重修旧好,结果……结果你居然让我看见这个劣等货色!如果败在一个让我服气的女人手下,我还无话可说,可是这……我咽不下这口气,她根本一点也不起眼,哪一点比得上我?你说!”她抓住男人的衣领,气愤地问。
他挣开她,并且残酷地将她推至一旁。“请你尊重别人!我原本以为你是一个理智的女人,能好好听我解释,看样子你根本不值得我这么做。再说我们之间根本就没有什么,一切都是你一厢情愿。”
哇塞。他说话真的很酷不过……却也十分伤人。
汪咏蓁觑向小蔷,果然见到她的眼泪溢了出来,然后淅沥哗啦地一发不可收拾。她的心一定碎了,不然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哭得跟泪人儿一样。
任何男人见到这一幕,都会情不自禁地去安慰她吧。汪咏蓁瞄了身旁的男人一眼,想知道他是否也感到不忍,但结果却大出她意料之外他不但无动于衷,反而还挽着她快步离开。
这下换她沉不住气了。身为爱情杀手的道具,这种滋味并不好受。
“喂,这样好吗?”
“她是个演员,什么都演得出来。”他回应的口气十分冷漠。当他们转过街角,离开短发女子的视线后,他立刻松开汪咏蓁,回复原有的陌生。”
离开他的臂弯之后,汪咏蓁的胆子大了起来,“你这样利用女人,不会觉得愧疚吗?”他将如猎人般的眸子移到汪咏蓁身上,并且停留了好一会儿。她毫不畏惧地回视他,却意外地看见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他收回视线,“那是我的事。电影快上映了,你还不快点进去?”
他走向一名刚从戏院旁走出来,胸前抱着一大堆零食的长发女孩,在她耳旁嘀咕了一下,然后两人便朝马路的另一边走去。
搞什么呀?这里居然还有个长发女子在等他!
这……这个恶劣的公子。瞧他和长发女子亲腻的模样,汪咏蓁不禁很后悔成了他谋杀爱情的帮凶。
强烈的第六感告诉她,那个男人是危险分子,她绝对得离他远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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瞌睡虫在汪咏蓁的体内作崇,令她的眼皮沉重得睁不开,魂魄也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就在她放松全身,准备沉入甜蜜梦乡时,放在梳妆台上的大哥大忽然响了起来。
那是林昌灿专用的热线,只有他才知道电话号码,所以汪咏蓁立刻知道是未婚夫在叫她了。她奋力地振作精神,伸出右面手臂接起电话。“喂……”
“咏蓁……怎么了?鼻音那么重?是感冒了吗?”
“呃,我……我……”
他立刻就听出她不是生病。
“你在睡觉对不对?快醒醒!现在才晚上八点多,我一不在你的生活作息就全乱了,像什么话。”
“人家很累嘛。”汪咏蓁打了个呵欠,撒娇地说。
但是林昌灿的语气并没有缓和下来。
“不行,生活作息一定要正常。告诉你多少次了,嫁进我们家之后,如果还是这样散漫,我爸妈会以为你没有家教的。”
他口出警告,令汪咏蓁体内的瞌睡虫霎时落荒而逃。有这么严重吗?
“我起来了。以后不会再犯啦!”她连忙向未婚夫赔罪。
其实她知道昌灿是为她好,怕她嫁进门后难以适应,所以干脆提早要她养成习惯。只是她偶尔也想喘口气,想暂时抛开束缚,不要老是被些一丝不苟的规矩牵绊……唉,汪咏蓁在心口叹了口气。这个时候的昌灿,实在有点像“与敌人共枕”里的丈夫,严厉又令人生畏;这也是她最不喜欢他的一点。不过话说回来,其实她不该抱怨的,因为羡慕她的女孩可是多过逛西门昕的人潮。能嫁给像昌灿这样富裕、相貌堂堂、无不良嗜好、前途一片光明的男人,实在是三生有幸、前世修来的福。
就在汪咏蓁差一点念出阿弥陀佛之际,他又劈头下了一道指令。
“明天有场音乐会,你替我去一趟。杨秘书会把票拿去给你,花我已经请她订好了,你只要代表我到场就可以了。我不多说了,会议还要继续进行。对了,下星期六我会回来,要不要替你带什么?”
“不用,只要把你的心带回来就好了。”她甜甜地说。
林昌灿顿了一下,才严肃地说:“你哪里学来这种恶心话呀?乖一点,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千万别学坏东西了。再见。”
什么嘛,一片真心却被他当成是肉麻真是不解风情。
汪咏蓁不禁又想起他对自己的“礼貌周到”与“不逾矩”。她曾经向母亲抱怨过这一点,但母亲却说这种能够坐怀不乱的男人很少见,而且一定不会和女人和乱搞关系,所以她应该感到放心,而不是抱怨。
或许吧。汪咏蓁边想边伸了个懒腰。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瞌睡虫再度开始作崇,她向后一倒,把身体埋在柔软的棉被里。管他什么生活散漫,反正也没人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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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知道南非有个曼德拉,但曼赫拉是谁呀?等等,下排文字中还有个西布德……吸不得?哈,那个人的名字还真有趣。
汪咏蓁站在音乐厅门口,一头雾水地望着看板上难懂的介绍文字。她一向对古典音乐敬而远之,在那一大票音乐家里勉强只记得贝多芬、莫扎特两个名字,不过那也是因为看过“永远的爱人”以及“阿玛迪斯”两部电影,不然她简直是古典音乐白痴。还好冒灿觉得女人不需要知道这么多,所以很少和她谈论音乐,不然她的缺点肯定又多了一项。
唉,光是看板上的介绍就已经那么难懂了,进去之后八成只有睡觉的份。
就在汪咏蓁抱着无奈的心情准备入场时,另一个看板上的文字却引起她的注意。
怪了,同样都是介绍文字,刚刚那个她一点都看不懂,而这个就一目了然,即使她根本就不知道巴哈、海顿是谁。
文理斯特交响乐团指挥阿巴提
特别客串大提琴骆颖川
巴哈无伴奏大提琴组曲
海顿大提琴协奏曲
这是B厅的节目单。
汪咏蓁的眼光停驻在“骆颖川”这三个字上面。
这么巧?她有点难以置信,不由得对这个人产生莫大的好奇。既然在机缘巧合之下来到这里,不去看一下骆颖川长什么样子,似乎有点说不过去,可是昌灿交代的是A厅的节目……汪咏蓁觉得左右为难,但最后好奇心战胜了责任感,她在A厅来宾薄里签下林昌灿的名字后,拿着票混进了B厅。
一进到厅里,她就发现一个怪现象,虽然人还没坐满,但放眼望去,全场几乎都是女听众。这个骆颖川真的这么吸引人吗?
找个最角落的位子坐下来,汪咏蓁不经意地听见前排的两个女人正在谈论骆颖川,她好奇地竖起耳朵聆听。
“骆老师是我们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全校的女生都对他迷人的风采万分倾倒;只要是他情节的课,不管是不是主修大提琴的人,统统跑来旁听,搞得我们这些真正修课的学生老是没位子坐。”
“我在美国时就对他迷人的风采稍有耳闻,但当我有机会到他就读的大学去一睹风采时,却听说他回台湾了。没想到今天能亲眼见到他的表演。”
她们两人越说越兴奋,声音不自觉地抬高起来。
“我看这场演奏会,大概全台湾音乐系的学生都来了。”
“嘿,听说他上课很严?”
“是呀,他都不苟言笑,好严肃哦。如果我们没事先预习琴谱,他还会发飒骂人。”
“啧啧,真是看不出来。”
“听说他的恋爱史用一个月的时间都讲不完。”
“真的?这也难怪,像他这么帅的人,一定有一大堆的女人倒贴。”
“爱上他的女人可惨了!我听说他换女人的速度像换内裤一样……”
接下来的话汪咏蓁听不清楚,因为灯光开始变暗,大家纷纷鼓起掌来。接着,四周一片黑暗,只有表演台被上方的水银灯投射得如同白昼般;所有的乐器安静地躺在固定的位置上,而最前方则搁着一大把大提琴。
掌声忽然趋于热烈,穿着统一服装的团员们陆陆续续地就定位。然后,汪咏蓁看见一个万万没有想到的人出场,走到大提琴旁边。
难道他就是骆颖川?
汪咏蓁的心脏居烈跳动,几乎要跳出胸腔。
虽然他将长发梳齐绑在脑后,并且戴上一副无框眼睛,但她依然认得出来,他就是那个利用她甩掉女人的公子。
汪咏蓁觉得浑身不对劲。
她明明是个古典音乐白痴,可是今天晚上却被这个什么无伴奏大提琴的给迷住了,或者应该说她被骆颖川吸引住了。
她的视线根本离不开舞台,尤其是骆颖川的一举一动,甚至连他中间休息时拨弄头发的模样,都没从她的眼底溜过。音乐真是神奇,不需要言语就能无限制地沟通。
舞台上的他全神贯注在演奏上,他的悲喜全漏在那时而紧蹙、时而舒坦的眉尖上。一弯腰、一起身,拨弦、擦弦,虽然紧闭着眼,但从他多变的表情中,汪咏蓁知道他将所有的感情藉着音乐表达出来。
而她的思绪也跟着他进入时而喜悦欢愉、时而柔肠寸断的情境里;她被骆颖川迷住了,完全忘记他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
从他手中流出的琴声温暖而充满感情,仿佛他与大提琴正热烈相爱。他每拉动一次琴弓,就如同亲吻爱人般的热切;他每拨弄一次琴弦,就犹如下轻轻着恋人的颈颊。
台下的听从就和汪咏蓁一样完全被他驯服了。
全场静得连一根针掉下都听得见,他的琴声说服了每个人,让在场所有的人都听任就他营造出的情境里,随着音符的高低起伏,内心不断地受到冲击,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直到最后一个音符结束。
汪咏蓁发现自己的眼眶湿湿的。他是那样冷酷、轻易就甩掉感情的男人,怎会有如此充沛的感情呢?她不禁有些恍惚,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
骆颖川的一切都令人费解。
表演安可曲的时候他并没有再出场,汪咏蓁有些遗憾地离开音乐厅。
踏出大门,她才发现外头已下起倾盆大雨而四周的计程车早已被先一步离开的人抢光了。她正想干脆淋着雨徒步走到另一条街,却被人挡住了去路。
是她!那个被骆颖川唤作小蔷的短发女子。
小蔷挽着一名中年男子,高傲地站在汪咏蓁的面前。从她身上那袭鲜红色的晚礼服,以及耳朵、颈子上所佩戴的贵重珠宝来看,她显然经过一番细心打扮。
“怎么没到后台等你的白马王子呢?该不会这么快就被人取代了吧?哈!小傻瓜,他不会真心喜欢你的,我刚刚到后台去向他炫耀我的新男友时,很巧的,发现他又换了新女友,现在两人说不定正在里面卿卿我我呢!别傻傻地站在这里等他,要像我一样想开一点,不过……你真的够惨了,好歹我还和他交往了一个月,你呢?恐怕连一星期都没有。”
汪咏蓁不想让她误会,开口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
小蔷笑着打断她:“别逞强啦,这种时候还死要面子。醒醒吧!快点离开他才是聪明的。”她故作潇洒地挥挥手,便和那名中年男子坐着凯迪拉克离开。看见她这副模样,汪咏蓁一方面佩服她的复原能力,另一方面也懂得为什么骆颖川说她是演员了。
雨势仍然没有小转的迹象,汪咏蓁单薄的衣服被雨水打湿,不禁微微发抖。她双手环抱住自己,昌着雨冲到街道上。在这个下着大雨的夜晚,人们都有不知道去了哪里,只剩下定时转换颜色的红绿灯,在寂寥的黑夜里发光。
汪咏蓁站在十字街口,等着灯号颜色改变。大雨毫不留情地打在她身上,想起刚才小蔷所说的话,不知怎么的,她的心竟也被凉意一点一滴地侵蚀。
一只大黑伞突如其来地挡住了雨势。
汪咏蓁惊喜地抬头,想看看是哪里来的慈悲人士,一看之下,她却显些被自己突然加速的心跳给害死。
骆颖川!
他的出现搅乱了汪咏蓁的思绪,原本冰冷的面颊一下子变得火热。她不敢碰触脸颊,生怕自己的举动会引起他的注意,让他发现她的异常与不安。
汪咏蓁紧咬着牙根,勉强平复紊乱的呼吸,“怎么会是你?”她逼自己说出话来。
骆颖川褐色的眼睛里冒着两簇小小的火焰,答非所问地问她说:“我不知道你有淋雨的习惯。”
汪咏蓁觉得十分尴尬。在经过刚刚的表演之后,她对骆颖川产生了完全不同的感觉,虽然她无法分辨此刻的心情是惊喜还是懊恼,却很清楚自己对这身狼狈的模样感到生气。
“嗯,我也是刚刚才发现的。”她低下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眸。
“你要去哪儿?我送你。这种时间、这种天气,你叫不到车的。”
汪咏蓁这才留意到停在转角的车。他是专程来找她的?
“你发现我多久了?”
骆颖川刻意隐藏眼底的火光,语气依旧冰冷如北极,“从你踏进音乐厅开始。”
怎么可能?
厅里有上百人,而她又是坐在最角落的位子,就算他视力再好,也不可能从一片黑压压的人头中看见她。“你说谎!你根本不可能看见我。”
“我从摄影机里看见你进场。”
汪咏蓁吃惊得张大了嘴,好一会儿才呐呐地说:“你可……别误会,我不是想纠缠你,我事先根本不知道骆颖川就是你。”
他皱了皱眉头,“你干嘛要为自己的行为辩解?”
“我只是不想让你觉得我和其他女人一样,是缠着你不放的花痴。”
骆颖川突然大笑,汪咏蓁不禁呆了一下,这是她头一次看见他的笑容,其实他笑起来挺好看的,让人觉得容易亲近……不过她可笑不出来,被雨淋湿的寒冷已渗透进身体,她整个人都在发抖。一阵冷风吹来,汪咏蓁猛然打了个好大的喷嚏。
骆颖川强横地将她拉进车子里,并随手从后座拿起一件外套丢给她。“穿上它!”
一股浓烈的香水味从外套上散发出来,汪咏蓁低头仔细打量着外套。荷叶滚边加上胸前的碎钻别针,这大概是某个女人和也在车上激情后留下来的东西。她忽然觉得恶心,烫手似的将它丢回后座。
“怎么了?”
“那是其他女人的东西。”
“介意吗?”
汪咏蓁点点头,“我不喜欢自己的气味和别人的混在一起。”
骆颖川没再多问,只是月兑下自己的外套递给她,“如果是我的呢?”
“如果你能保证没有其他女人碰过,我可以考虑接受。”
他露出一个很不耐烦的神情,“你冷得嘴唇都发紫了,还有时间跟我争?别再说了,快穿上。”
汪咏蓁没理会他,因为她发现这车子里的香水味,和刚刚那件外套上的味道又不一样;看来曾经在这辆车上的女人恐怕为数不少。一股说不上来的恶心感在她的肚子里搅和,她鼻子一痒,又打了个喷嚏。
骆颖川见她始终没接过衣服,神情有些恼怒,最后他忍不住亲自动手将外套披在她肩上。当他的手轻触她的肩时,汪咏蓁突然觉得心脏通过一道暖暖的电流。虽然晓得骆颖川可能只是抱着可怜她的心态,但至少她已经确定,他的冷漠是伪装的。
“你家在哪儿?”
汪咏蓁望着他放在方向盘上的修长手指,不自觉地说:“很远很远的地方。”
“你不说清楚,我要怎么送你回去?”
她听见自己心里的声音说不想与他就此分别。她家离这里不到二十分钟的车程,这样短暂的时间,能说的话有限。
“很远的,等你送我到家时,衣服早就干了。”她不由自主地撒了个谎。
一见他眉头紧蹙,甚至连脸颊也微微地抽动,她不安地又加了句话:“所以……你送我到火车站就好了。”
骆颖川没再说话,迳自发动车子。直到他的车子钻入一栋豪华大厦的地下停车场,汪咏蓁才知道他根本没打算送她到火车站。
随着他乘电梯来到大厦的十七楼,当他将房门开启,展现在眼前的除了一张双人床,一架矗立在房间中央的钢琴,以及一把倚窗而立的大提琴之外,没有半点多余的东西。汪咏蓁突然意识到这是他居住的地方,不禁双腿发软,整个人动弹不得。
“浴室在那里。”
骆颖川随手指向屋子里的和扇门,然后便将钥匙丢在钢琴上,一语不发地倒在铺着黑色床罩的大床上。
汪咏蓁像只毫无抵抗力的小动物,心惊胆战地跨进大门。
“我……没有衣服可以换洗。”
他倏然起身,脸上依旧没有半点表情。打开嵌在墙里的衣柜,他随手拿出一件白色的衬衫,“洗过的,没半点雌性动物的味道在上面。”
汪咏蓁皱起眉头,“你一向把女人比喻成动物吗?”她讨厌“雌性动物”这个字眼。
骆颖川对她的反问置若罔闻,而寒冷与颤抖也使得汪咏蓁无心再发问。她接过衬衫安静地走进浴室。
她是想要在规律乏味的生活里寻找一丝刺激吗?潜藏在内心的不安分因子渐渐活跃起来,当汪咏蓁踏进浴室,将全身的束缚解开时,心情也不自禁地放松起来。
当汪咏蓁换好衣服,全身滚烫地打开门,便看见骆颖川背对着她,手中香烟的白雾袅袅上升。他大概想得很入神,所以没有察觉她站顺他身后。
汪咏蓁抬头望着窗外的明月,忽然想起在“发晕”里,雪儿和彤在月光下拥抱的一幕。
“在‘发晕’里,当月亮的光芒足以形成一层薄膜时,人们总神迷起来,导致什么事都可能发生。”汪咏蓁吃惊地盯着她许久,褐色的眼珠子闪闪发亮。就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时,他却意外地开口了。
“一旦被月光撞击后,人都会变得怪怪的,明知不能相爱,却还是在月光的作崇下,彼此动了情。”
“你看过?”汪咏蓁很兴奋。
他点点头,吸了口烟。“嗯,多年以前,我喜欢看电影。”
“那你喜欢‘发晕’吗?我好喜欢。”她曲膝在他身旁坐下。好看的意大利人和美国人的浪漫爱情喜剧。我喜欢意大利。
“这么说……今晚是月圆,我们也刚好沐浴在月光下,所以我们也该发生什么事才对。”在汪咏蓁还没弄清楚状况时,他结实的手臂已将她整个人揽在怀里。那双褐色眼珠里的火光闪闪发亮,他的双臂紧紧圈住她,任凭她如何抗拒、挣扎,都逃不出那铁一般的箝制。
汪咏蓁气得想破口大骂,但一张嘴还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便被他灼热温软的嘴唇封住。
这太突然了,突然得让她毫无心理准备。一个才见过三次面的男人竟然强迫性的吻了她!没有罗曼蒂克的灯光,没有甜如蜜的爱语,没有浓烈的感情,就这样骤然取走她的吻。
汪咏蓁感到愤怒、不平、惊慌和受伤。她觉得自己被侮辱、被占便宜了。
她心有不甘地拼命挣扎,但骆颖川的手劲实在太强了,他将她紧压在胸前,另一只手则从背后固定住她的头,她不但手脚无法行动,连想要转动头部都不可能。
她只好放弃挣扎,以含着怨恨的眼神盯着他。
骆颖川发现她停止挣扎后,便放松手臂,静静地注视着她。那两道温柔专注的眼光让汪咏蓁的胸口猛然刺痛,可是很快地,羞辱和愤怒占满了她的心,她毅然推开他,扬手狠狠地掴了他一耳光。
骆颖川霎时愣住,而汪咏蓁则是满心后悔。
“我……”
道歉的话还没说出口,她已经被骆颖川按倒在地毯上。窗外的月光映在他们脸上,刹那间,仿佛有种奇异的化学作用产生了。骆颖川眼里的火焰变得更明显、更热烈,好像全身燃烧着欲火,一步步向她逼近。
汪咏蓁屏息地看着眼前的脸孔。她从没见过这样的男人,集冷酷与激情于一身,复杂且矛盾。当他的眼睛犹如看见猎物般地发出光芒时,她完全受制于他纠缠的眼神。
当骆颖川的唇再次侵略她时,汪咏蓁情不自禁地回应着他的吻。
这感觉太甜蜜、太诱人了!
和上次一样充满火热的、如狂风巨浪般的激情,骆颖川的独占欲在他的亲吻中表露无遗。他吻着她的眼、她的鼻、她的耳朵、她的脸颊、然后在嘴唇旁停留了最久。
汪咏蓁从人也身上闻到淡淡的香气混和着烟的味道。他的气息仿佛能镇定她紧绷的神经,然后双撩起她的热情,让她不顾一切地回应他的吻。在她被点燃的那一刹那,再多的理智也无法控制决堤的情绪。
她怎么了?
在他离开她的唇,让她稍有空隙喘气的时候,汪咏蓁的脑子里闪过疑问。林昌灿的影子倏地浮现,所以当骆颖川扯开她上衣的扣子时,汪咏蓁尖叫一声,整个人像遭受电殛般地跳了起来,退缩到墙角。
骆颖川迷惘地年头她。“我以为你很享受这一切?”
“我……我……”她惊吓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死命地抓着被他扯落扣子的衣服。“放心。”他突然苦笑,“我不会强迫女人做她们不愿意的事。”他站起身,从冰箱里拎了两罐啤酒,然后又坐回落地窗旁。
月光依旧静静地照进室内,他的脸因月光的照耀而显得清晰。
看见他眼里的火花趋于和缓,汪咏蓁稍稍松了口气,但心中却莫名地产生失落感。
她在期待着什么?
啤酒罐开瓶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汪咏蓁抬起头,发现骆颖川正以好奇的眼光望着她。
“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女人。”
“咦?”
“女人向来只会跟我谈什么时候要娶她,或者是身上的衣服好不好看,不会跟我提起‘发晕’或是莫泊桑的小说。”
“我令你很吃惊吗?”
他喝了口啤酒,点点头。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我不是你想像中的女孩,恐怕让你失望了。”
“失望倒不至于,只是……接下来,我不知道要怎么和你相处。”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骆颖川又开了另一罐啤酒,“我周遭的女人都是和我有关系的。我知道怎样去讨好女人,也知道如何甩掉女人,可是却不知道如何和女人相处。你……和我周遭的女人很不一样,第一次见到你就可以闻得出来。”
“闻?”
“是呀,我对女人向来拥有敏锐的嗅觉,女人容不容易受伤,我一闻就知道。”
“那我呢?”
“我一向只和不容易受伤的女人交往。”他说得轻描淡写,一点也不相信爱情。
“那天为什么要抓我当挡箭牌?你身旁不是还有一个长发飘逸的女友吗?”
“你看到了?”骆颖川将喝完的啤酒罐捏扁,“长头发是短头发的妹妹,我正愁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就看见你。”
“啊?”这个男人居然能花心到这种地步,同时泡上两姐妹。
汪咏蓁陷入沉思中。她一直活在一个简单的环境里,单纯的读书,顺利的毕业,和初恋的男友订婚……她不太了解和她不同类型的人在想些什么。
可是,骆颖川一定是借着与不同女人的交往,在掩饰些什么吧!
“恋爱归恋爱,总不能因此破坏姐妹的感情吧!”他耸耸肩,故意装得轻松。
骆颖川越是表现得不在乎,她越是想知道他的事;他已经激起她的好奇心。
“告诉我,过去发生了什么事?”
他原本松懈的情绪一下子消失无踪。骆颖川板起脸孔,神色阴沉地看着她,“警告你,在我还没想清楚怎么和你相处前,离我远一点。”
“那……就当我是朋友吧,以朋友的身份对待我,与我相处。”她想也没想地月兑口而出。
骆颖川勾起嘴角,“我从来就没有女性朋友,更何况……我不想和你当朋友。”
他伸手将汪咏蓁兜进怀里,将她的身子牢牢地贴紧着自己。
“你最好小心一点……”他在她耳边轻轻吐出警告。
夜风扬起,白色的窗帘被吹得飘飘荡荡的。骆颖川移动身体,将汪咏蓁整个人钉在墙上,她乘机将他看得更仔细。
那对褐色眼珠里净是柔情蜜意,纵使他要将自己装得冷酷无情、粗鲁霸道,但他的眼睛却泄了密。
汪咏蓁情不自禁地将唇送上,然后闭上了眼。
他久久没有动静,当她以为他大概是放弃而睁开眼时,却刚好看见他闭上眼,回应了她的吻。
他的吻强烈而认真,激起的熊熊火焰将她的理智全然抹去。这一刻,她只是个想感受到爱的女人。骆颖川唤配了藏在她体内的,令她不由自主地回应他充满侵略性的。她想要更靠近他,溶进他的心里,让他心中的冰冷融化。
或许是对汪咏蓁激烈的回应感到讶异骆颖川忽然从她的发丝间抬起头,两眼迷惘地注视着她。今夜的月,难得一见的圆满光华,没有一丝云雾。汪咏蓁屏着气,陷入他柔情似水的眼神与令人意乱情迷的月光之中。她忘了自己的身份,也忘了将要发生的事会产生的后果。
骆颖川轻叹口气,再次轻柔地将她揽进怀里。然后,她感觉到一股犹如天崩地裂般的震撼迎面袭来,过于激动的纠缠使他们推动了平衡,双双跌落在铺满黄色月光的地毯上。他伸手着她在衬衫外的颈项,并继续向更深处探索;当她觉得胸前突然一阵清凉,衬衫的扣子早已被他月兑落,从来未被男人见过的丰满禁地,毫无屏障地在他面前。
这时,被丢弃在一角的背包里突然发出大哥大的响声,把汪咏蓁和骆颖川从混沌中惊醒。
汪咏蓁的理智霎时苏醒,羞愧、不安、无措的复杂情绪一涌而上,她慌乱地将尚未褪去的衬衫抓紧,从他的怀里挣月兑。
她急促地将背包拥在胸前,然后像个做错事的小孩般夺门而出。
骆颖川没有阻止她,也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但汪咏蓁却可以感觉到他炽热的眼神科快穿透她的背。
老天!她到底在做什么呀?汪咏蓁不禁扪心自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