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外头久久没有声响,一首《关雎》曲罢,任翱起身往外一探,结果就看到了那支倒栽葱的笔,还有她那颗倒卧墨汁里的头颅。
她竟然睡着了?
将她的脸给扳起,他首先是对她那张还沾着墨汁的脸噗哧一笑,可那笑容很快就又凝固了——
「老天,这是……什么?」拎起那张素绢,他像是看见了「鬼画符」似的瞠目结舌。
任翱不禁摇头嘀咕道:「这、这可真的是令我大开眼界哩!这是向谁学来的……‘草书’?是真的得向她讨教讨教,这究竟是属于哪一门派?」
可怜的小东西是真的累坏了,的确该让她好好休息的。
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入内室卧榻,抓起那件锦丝被,轻轻地往她身上覆去——
「嗯……」不料她来了个大翻转,一条不安分的腿儿就直接往他腰身一架。
「啧,连睡觉都不安稳,这蛮丫头……」凝视着那张灼灼如艳桃的脸庞,任翱体内那股燥热持续高升。
情难自禁地伸手轻抚着她晶莹如凝脂的小脸蛋、透着细细汗毛的雪颈。
她睡得可真熟,难道她不知道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吗?
「嘻!」不知做了何等美梦的她,唇角逸着笑,还迷迷糊糊地嚷着:「任翱,你别跑,我要、我要你……」要你好看!
呃?这个……没必要这么猴急吧?
被她的玉腿紧紧缠绕的他,早已体温节节上扬,身体紧绷痛苦极了;她、她……到底还想怎么样?
她忽地发出一声娇笑,径自将他不知该摆放何处的大手「归位」——就往她自个儿的胸脯上搁。
「还躲?倩儿,我抓住你了!」她笑得好开心。
「黑杠」布满着他的脸。
「呵……好痒……」倩儿,别玩了,人家好困哪!
她那细弱的申吟声,足以让任何正常男子失控。
而他,绝对正常。
他情难自禁地俯去,对着那张绯红小脸冲动地吻了下去。他终于明白,这个小东西的确具有某种撩拨人的魔力。
忽地,门板传来笃笃的急叩声。
他匆忙地整衣步出外厅,一开了门,意外地发现竟是负责服侍花裟衣的阿銮。
花裟衣原是任翱的师弟卫擎天之妻,但就在不久前,为了某个不可告人的原因,他远至江南接回已经身怀六甲的裟衣,并特地安排她住进了怡君楼,为的就是让她安心养胎。
「这么晚了,你为何不留在怡君楼伺候小姐,却跑来这里?」
阿銮急声应道:「任公子,我就是来告诉你,小姐她……她下午不小心摔了一跤,身体好像不舒服——」
「该死!怎么不早说!快,带我过去。」任翱走没两步,却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掉头,「等等。」
冲入内厅,来到仍然沉睡榻间的凝岫身畔,然后匆匆抓起那一床毛毡,盖住那小小身躯之后,才毅然转身赶往怡君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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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翱坐在一旁,望着在床上沉睡的花裟衣,思绪悄然地飞扬。
此时此刻,也有个女子睡在他的榻上……只不过,他不能陪伴她。
裟衣的身子骨一向不好,再经这么一摔,整个人昏昏沉沉的,着实虚弱得让人担心。
终于等到她苏醒了——
「怎么样?裟衣,你还好吧?你怎么会这么不小心?」任翱关心备至。
「我没事了。」脸色略显苍白的花裟衣撑着起身,「任大哥,你……一直在这儿?」
他嗯了声,才淡淡地说:「现在看见你没事了就好。」
「任大哥……」花裟衣感动得频频拭泪,「你对我实在太好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你才好。」
「快别这样子说,我照顾你也是应该的。」
「可是……」
「现在你可是有身孕的人,照顾好身子最要紧。」
花裟衣下意识地轻抚着自己微隆的月复部,眼泪却更是止不住了,「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啊!」
他闭了闭眼,努力调匀呼吸,然后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般开口道:「裟衣,嫁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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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凝岫整个人吓得从榻上弹跳了起来。
她、她睡着了,那他——
不过,她很快地发现自己依然衣衫完整,可见昨晚没有穿帮,便放下心来。
只是,他人呢?
问了府里的人都说不知道,就连小妩也是吞吞吐吐了大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的人就这么消失了?
凝岫忽然觉得好奇怪,原本总觉得那个人的存在是种威胁,可是今儿个他到底去哪儿了?为何不吭一声就出门了?一整天下来,丝毫提不起劲儿的凝岫,想这些问题想得头痛。
直到他的身影乍现——
「你回来了?」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一股脑儿地冲上前,推开了旁人,兴奋得像枝上麻雀,直接就往他怀里撞去,「你去哪儿了?你知道吗?我到处问人,也一直在想,就是不知道你究竟是去哪儿了。」
任翱着实被她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住。
发现周遭的家丁都瞠目以对时,他尴尬地想推开粘在身上的小人儿;可是才拉起她,看到那张殷切且布满红云的小脸蛋,他的心猛地抽痛了下。
不行!刚刚离开怡君楼时,他不是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彻底解决自己与她的纠葛?为了保护花裟衣,他非得这么做不可……
他一脸冷漠无情地将那具热情的身躯给拉开,甩袖道:「我去哪儿,无须向你报备吧?你只管尽好本分就是了!」
「啊?」凝岫倒抽了口气,这才警觉到方才自己的举动。她、她……怎么会干那种事?投怀送抱?
可现在他那冷峻的态度,着实狠狠地刺了她一刀。
「你当然不必报备,我不过是怕你出门被野狼给叼了,还是让土匪给劫了,到时候自个儿就领不到薪俸了!」气呼呼地吼毕,她便甩头离去。
这胆大包天的「小子」敢这样诅咒主子?
在众家丁的抽气声中,任翱摇头轻叹。这丫头……高深莫测的笑容中,同时饱含着许多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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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混账!自以为了不起,其实简直是可恶透顶……」又到了凝岫冲到小妩房里的时刻。
小妩端坐案前,手执绣针,巧妙灵活地穿梭在一幅鸳鸯图上,嘴里不时轻声附和着她的话:「是……他杀千刀……嗯,他该死……」
一来一往,一针一线的……然后,小妩对着快完成的作品笑了。嗯,这次自己的速度又更快了些。
抬头望了眼那唇干舌燥又开始猛咽口水的凝岫,小手往几上一指,「喏,菊花茶搁那儿。」
菊花茶降火气,是每回凝岫上她这儿的必备物品。
大口灌完之后,抹去嘴上余渍,凝岫可发觉不对劲了。「喂,我是在骂你哥哥耶!」
「我听见了呀,又有哪一次不是这样?」
她啊,是早已习惯,也麻痹了;只不过,这一回似乎还多了什么。
她忽然瞧见了凝岫泛红的眼眶,「你为了我哥……掉泪?」
「我哪有?根本是被你的茶给熏的。」凝岫吸着鼻子,很不情愿地说,「就算是,也是被那混球给气哭的!」
「其实我听了也不觉得怎么样,应该是你……你自己太在意我哥了。凝姐,你会不会真的爱上他了?」
「我?我爱……爱他?哈!」凝岫极为不自然地说,「就算你知道我心情不好,也用不着说这种笑话来逗人。」
看着那张倔强的小脸,小妩摇了摇头,忽然像下了什么决定似的认真说道:「凝姐,你还是回去吧!别浪费时间在我哥身上,没用的,因为……」
「因为什么?」
「也许我是应该早点告诉你的。你知道我哥为什么退了你的亲事吗?那是为了另一个女人——花裟衣。」
终于逮着了喔?「那、那、那个花裟衣是、是谁?她……很漂亮吗?」凝岫颤着声音,拿至唇边的杯子也跟着咯咯直响……
「没茶了啦。」小妩取下那只可能会被凝岫牙齿啃碎的瓷杯,才无可奈何地接口道:「花姐姐原本是我们家近邻,不但人长得美,性情又温柔,和我哥也算是青梅竹马,但是前些年花家却忽然搬走,我已经好久没见过花姐姐的人了。不过前些一日子,我哥去了趟江南,回来时就带着花姐姐了……」
停顿后,小妩有些担心地望着凝岫,才又开口道:「而且我哥还说……他要娶花姐姐。我曾问他原因,而我哥只是说他有非娶不可的理由,所以……」
「所以,他才把亲事给退了?」凝岫整个人像从蒸笼冒出来似的全身冒烟。
叹了口气,小妩好言相劝:「我了解我哥的性子,既然是他已经决定了的事,那么他就不会轻易变卦。所以你还是趁早离开这里,成全了他们,也让你重新过自己的生活——唉,凝姐姐,你别走呀!」
凝岫二话不说便往外头走去,她愈走愈快,最后奔跑起来,她一心只想快速离开小妩这儿。
她讨厌听见这些话,那会让她心头一阵刺痛,痛得快受不住……
什么叫非娶不可的理由?一向骂任翱骂得挺顺口的她,脑子忽然一片空洞,什么也骂不出口。
她只觉得脸颊热热痒痒的,伸手一模,手心却沾上了湿湿的泪水。
呜……真的哭了,她这会儿是真的哭了……
难道自己就这样子算了?然后就像小妩所说的,成全他去和别人幸福快乐?
不!凝岫拧紧了小拳头,她就是不服输!
要成全他们,那也必须是在她将他一脚踹掉之后的事。
她一定得想个法子扳回局面——
非娶不可的理由?到底是什么理由?从现在起,它成了凝岫最急于知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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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天不负苦心人!
终于,让她不小心地从下人们的闲话家常中,解开了疑惑。
「福嫂,听说你儿子真的要娶王家那个闺女呀?不是听说你挺不乐意的?」
「唉,没法子的事,不娶也不行呐,这生米都煮成熟饭了,都有孩子了,总不能让孩子流落外头吧?总是自家的血脉,所以!只好赶紧把婚事给办一办。」
竖高了耳朵的凝岫,一双骨碌碌的眼珠子开始转呀转地……然后,捶了下自个儿的头,「唉呀呀!我懂了!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知道该怎么让他来娶自己了!
有样学样,她也来煮个「熟饭」,不就成了?
原来,只要有了孩子,就可以让他乖乖束手就缚?她简直太崇拜自己的悟性了。
凝岫得意忘形地自草丛堆里冲出,欢欣鼓舞的她正想冲去和福嫂她们握个手,感谢她们的当头棒喝——
咦……不对!那个「熟饭」该怎么煮呢?
是指有孩子吗?可是……
她还是冲上前去握住了福嫂的手,大声问道:「福嫂,请你教教我,该怎么做才会有孩子?」
啊!啊!啊!一时之间,只闻遍地失声尖叫,还夹杂着高亢的咒骂声,在她还没弄懂她们在骂些什么,顶上已被狠狠地赏了无数颗爆栗。
「呜!好痛……」瞪着福嫂等人见鬼似的争相逃窜,凝岫揉着头申吟,不明白她们为什么打她。不教就算了嘛。
所以她决定再另寻对象。
结果,被那些婢女们吼得快耳聋的她,不得不放弃讨教的念头。算了,沮丧万分的她,决定回自个儿房里再好好研究研究。
唉!都怪母亲离开得早,否则,她一定会教自己的……连母亲的面孔都不记得了,她哪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来的?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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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做了什么?嗯?」任翱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
只见她那纤弱的肩微垮,苍白秀气的小脸上尽是疲惫,失去了原来趾高气扬的样子,只剩下那滴溜溜漾水似的明眸,依然惹人心疼。
看来,让她消耗过剩的体力也是对的。
「我做了什么?」
「有人来向我告状,说是你‘骚扰’府里婢女?而且连年近五旬的福嫂你也想要?」他刻意加重了某个字眼。
老天,他已经快忍不住了……赶紧借着甩衣袍的动作掩饰那种简直是痛苦的闷笑。
咳!俯看着她的,依然是威严不可侵犯的怒容。
「哪有?我只是请教她们一些问题罢了!」凝岫瞪大着眼,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
「噢?什么问题?」
「我只是想知道怎么样才能有小孩而已……」咦?干吗?他两颗眼珠子为何瞪得死大?
原来她……
难怪婢女们那般惊恐,原来是被「他」追着研究,「生小孩」?这白痴!难道她连自个儿乔装成男子的事都忘了吗?
而且他还注意到另一件更重要的事。「你……问这个想干什么?」
「当然是想——」嘿!少来,她才不会轻易上当!「你不用管!反正……我又不是问你。」
「那你为什么不问我?」不会吧?这贼丫头该不会是想……任翱实在不敢相信心里的怀疑。
「你真的可以教我?」她倒是认真起来了,兴奋得双眼熠熠发光。
「你真的想学吗?」这笨丫头!他当然行,如果她真的那么需要的话……
任翱开始怀疑,这个从天而降的野千金,到底还要考验他的耐力多久。
望着那张白皙粉女敕的小脸,微微上噘的樱唇,以及那对始终转个不停、黑白分明的美眸,他读出了那种不属于深闺千金的大胆神采。
这颗小脑袋瓜里究竟在想什么?
她,究竟想要什么?
是他吗?
这样的想法竟让他产生了片刻的昏眩。不容置疑的,这个不知死活的小东西,的的确确是为了他而跋山涉水、费尽心思。
任翱决定让她知道自己的行径是有多胆大妄为!
如深潭的黑眸微眯,一道不善的目光往她投射;同时,他伸臂搂住她的腰,唇瓣若有似无地凑近她雪白的耳贝。
「如果你真的那么想知道的话,我可以教你。」
呃……凝岫原本还想说些什么的,可是,她竟然发现自己的牙齿在打颤,仿佛连呼吸都受阻似的,细致敏感的耳颈被他温热的气息吹起一阵疙瘩。然后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酥痒感,直接从他碰触的部位开始漫无止境地流窜……
她开始感觉头昏脑胀,然后整个人虚软无力。
怎么会这样子?
难怪大家总是说啥男女授受不亲,原来,男人是这么可怕!才这么模着她,就让她有种快「生病」的感觉。
凝岫抖动身子,想挥去他那只恣意轻抚她耳颈的手,可是他强硬的手臂硬是钳得她快喘不过气来。
「你放手好吗?这样子,我、我……好热。」
热?这个暧昧的字眼,让他的星眸为之一黯。一种原始的力量正悄然地在他胸臆间酝酿。
柔软沁香的体温直接从双臂间递送,闻着她的发梢,凝睇着她微愠的娇容,清清楚楚地听着她抗拒的微弱低吟,全都让他的胸腔炙烫,热血跟着沸腾。
「你……想怎么样嘛?」她在他怀里挣扎扭动。
想怎么样?轻触着她洁女敕的玉颈,那种丝绒般的美妙触感,诱惑着他欲罢不能的双手,令他好想抚模……
猛然惊觉自己冲动的念头,任翱放开了她,掉头吐了口气。
不行!他不能要了她的清白!
可是,不巧的是,她却是千方百计地想「成全」他。
进退两难的任翱开始有点懊恼,他简直不敢相信他的自制力竟会是这般岌岌可危。
都是她……
他是不是该给她一点适度的「提点」,好让她能早日清醒,知道自己正在图谋一件多么……惊世骇俗的事?
「我要洗澡!帮我备水!」他命令道。
等到凝岫不情不愿地放妥洗澡水之后,任翱又说话了。
「现在过来帮我更衣,等一下再帮我擦背——」他张开双臂,做好等待的姿势。
「啥?」她还在挽袖对着红咚咚的脸蛋猛扇风,试图冷却那种燥热。
半晌才会意过来的她,热着一张脸娇声抗议道:「我不干!磨墨沏茶、跑跑腿的事,我会帮你做,但是,你……居然还要我帮你月兑衣服、擦背?你、你休想占我的便宜!」
那个花裟衣也会替他做这些事吗?要不是答应不连累小妩,她早就跟他摊牌、「翻脸」了!
「占便宜?有这么严重吗?」他努力憋住笑意。
任翱故意挨近那张铁青的小脸蛋,认真地问道:「别忘了你自己说过些什么。你不是什么事都能干的?难道没有人告诉你,这也是侍从分内的工作?」
「可是……」
「随便你好了,如果觉得自己干不来,那么你随时可以离开——」他的话尚未说完,咻地!一抹娇小的身影立刻窜到他跟前。
然后一双笨拙的小手,便毫不留情地在他身上又拉又扯。
「月兑就月兑,谁说我干不来的?我只是……从来没帮男人洗过澡……」
就在扯开了他的衣服时,她倒抽了口气,愣愣地对着他的果胸发呆……
这、这就是男人的身体?
「看够了吗?」料想中的惊慌竟然没发生,反倒是她那种目光烫得人无法消受,「如果害怕的话,别勉强。」
他循循善诱的用心,却适得其反。
凝岫头一扬,好不神气地说:「有什么好怕的?你、你……不要怕就好了。」
然后她径自走向隔着布幔的澡盆。
呃?这下反而是任翱愣在原地。
不见任翱身影的她,这才回头对着怔忡的他招手,「来呀!你还在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