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行李箱,叶磊家也没回,直接来到她住处楼下。
他其实不确定她在楼上,但回想起她说她人在老家的那通电话,他愈想愈觉得不大对。
电话里,她语声沙哑,还吞吞吐吐,非常心虚的样子。加上他知道她若是回老家,都会选在假日,不会挑在平日她需要上课的时候,于是他不得不怀疑,她根本是躲着不想见他。
为什么不见他?他是她男朋友,她出了这种事,难道不想让他知道、让他陪她一起面对吗?她到底有没有当他是她男朋友?居然只字不提?
他恼怒地按了几分钟门铃,始终没有回应,他拿出手机拨了她的号码,电话一接通,他语气不善。“为什么不下来开门?”
“我……不在家呀。”何昀昀语声甚轻,怕被听见似的。
“不在家?”很好,他倒想看看究竟是他猜错了,还是她在骗他。“那你到底在哪里?”
“我……”她迟疑了下。“我、我回我家,跟爸爸妈妈在一起,不是跟你说过了,你忘了吗?”
“把你家地址给我,我现在马、上、去、找、你。”他瞪着面前那扇紧闭的不锈钢门。
吞吞吐吐,反应迟疑,她根本就在骗他!
“不、不用了……你刚到台湾吗?很累吧,先好好休息,我回去了再打电话给你。”她微慌地说。
“你会打给我吗?”他哼笑了声,声嗓微凉。
“会……呀,当然会打给你。”何昀昀笑得心虚。
“不,比起通电话,我比较想见到你,我看我干脆等你好了,就在你家楼下等你回来。”
“可是,我没那么快回去。”
“那我就等到你回来,你什么时候让我见到你,我就什么时候回家。”他几乎是咬牙地说。
“叶磊……”她声嗓软软,藏了委屈。
“干嘛?”他口吻甚凶。
“我、我……我好想见你……”她想,他应该知道她的事了,都闹上新闻了,就算他刚回国,也能从报纸或电视上得知。
“那你就下来开门让我上去啊!”他对着手机低吼,但一思及她软软又含着浓重鼻音的声音,他缓了语气。“你开门,有什么事我们都可以商量,我会陪你,不要莫名其妙就拒绝我。”
说完,他没听见她说话,倒是听到响亮又急促的脚步声,然后铁门拉开了,不锈钢门也打开了。他看着她,合上手机盖。
她散着一头长发,身上是一件灰色的运动棉长衫,脚下踩着一双蝴蝶结夹脚凉鞋,模样有些狼狈,感觉好像瘦了些,镜片后的一双大眼慌转着,像在注意四周走动的人物。
“你看什么?”他随着她的视线,并未看见有什么人靠近。
“看有没有记者。”何昀昀把手机放进口袋,随即拉着他进门。
她神情憔悴中透着紧张的模样让他心疼,他看着她有些神经兮兮的举动,低低开口:“你在怕什么?”
何昀昀身躯微颤了下,转身看他,那双明亮的大眼少了以往的精神,显得空幽幽的。“我……我怕记者来找我。”恐惧一出口,就一发不可收拾,她突然张臂搂住他腰身,小脸靠在他肩窝。“叶……叶磊……”然后她呜地一声,放声哭了。
她哭得好伤心,哭得好委屈,涕泪纵横,一发不可收拾,把他衬衫哭湿一片。
叶磊没说话,只是让她抱着他流泪,她的泪温温热热,渗进他的肌肤,他感觉肩颈留有一片她湿濡的伤心。
“好点了吗?”待她啜泣声渐弱,他轻握她哭得一颤一颤的巧肩,将她稍推离自己。他低脸看她,拿掉她歪歪斜斜的眼镜,用两手拇指指月复,轮流抹掉她颊上的泪。“上楼谈谈?”
她睫翼闪动一层亮光,抬睫看他时,挂在长睫上的湿泪又滚了下来,她抬指揩去,点点头。
离开他怀抱,她拿回眼镜戴上,然后上楼,回到三楼屋里时,才觑见身后的他拖着行李箱。
她看着那个行李箱,微讶询问:“你、你还没回家?”
看了她一眼,他把行李箱拖到角落,再回到她面前。“你这样子我怎么能先回家?”知道她出了这样的事,他只想赶快见到她,“你这几日都没去学校了?”
“我请假。”她摇摇头,眼泪又飞坠。
“不要哭,事情发生了就要想办法解决,你不跟我说,也不见我,是打算连我一起躲,像躲记者一样吗?”
她又摇头,两行泪顺着脸颊滑到她下巴,一颗颗地掉落。
叶磊叹了口气,决定先弄沾楚小情的来龙去脉。“报纸写的那些和我听到的那些,我都不管,现在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她眼眸慌转,胸口起伏明显,欲言又止。
见她面露慌色,他咽了声,张臂拥住她。“怕什么?我会害你吗?”
她偎着他,耳膜深处是他沉笃的心跳声,奇异地稳了她的心神。
她呵了口气,淡淡开口:“我只是告诉那个学生,唱歌不能用吼的,会伤害喉咙,他说他们家说话都是那样吼来吼去,接着就是一连串的国骂。我看其他同学有的害怕,有的说要和导师说,他就又开始辱骂那些同学。为了制止他,我只好告诉他,要他罚写“尊重师长,友爱同学”,然后……然后……”她顿住了,因为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她让学生羞愧到去撞墙。
“然后我猜,那个学生回去加油添醋一番,遇上宠儿子而自己也想打知名度的家长,所以就演变成你羞辱学生,让他羞愧到用撞墙来释放他的压力。家长因为想要參选,干脆把事情闹大。”
“也许……是吧。”她耸耸肩,苦笑了声。“我也是听学校老师说家长会长想要选市民代表,我才知道的。其实家长会长也不是第一次这样对我了,上次他的孩子上课不专心被我点名,事后就打电话给校长,校长碍于经费问题也不敢得罪他,只能要我对那个孩子睁只眼、闭只眼。还有那个孩子常写一些不堪入目的字条,塞在我的手提袋里,我已经尽可能闪避了,还是发生这种事。”
“所以那对父子是恶霸惯了。”叶磊不以为然,又哼道:“你们校长真没有魄力,这次难道也任着对方欺负你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对方要提出告诉,我什么事也没做,偏偏要面对这种事,我都不知道正义和公理到底在哪里了,难怪有愈来愈多的老师都对学生采放任态度,大家为了生存下去,根本不敢得罪学生,因为现在的家长动不动就要把事情闹上媒体,动不动就要告老师……有时候真觉得心力交瘁,我以为当老师是很单纯美好的,接触之后才知道老师只是表面光鲜亮丽而已。
这件事情发生到现在,我还不敢让我爸妈知道,爸爸有打电话给我,我骗他那只是同校的一位同姓的老师,谁想得到教个学生会教到面临将被学生家长提告的情况。”小时候的梦想就是长大要当老师,没想到她的梦想也会有这么黑暗的一面。
“你没有错,不是每个家长都这么恶劣,这事情一定会有解决的方法,你问过我大哥吗?”他松开手臂,看着她。
“没有,他有打电话给我,可是我没接,这几天除了你和我爸妈的电话之外,我谁的电话都没接。”她的镜片被她的眼泪弄得模糊一片,她拿下眼镜,睁着红红的眼睛看他。
“让我大哥处理吧,他对这方面毕竟是专业,懂得比我们多,让他出面相对方谈比较恰当。”他长指拂开黏在她颊上的湿湿的发。“哭成这样,不知道的人以为我凌虐你,你去洗个脸,我打电话跟大哥商量一下。”
他那罕有的低柔语调让她心窝发烫,她握住他要离开的手指,恋恋不舍的。
原来,自己已经这么在意他,在意到一见到他,就再也忍不住堆积多日的委屈和无助,非要对他倾吐不可。
而令她意外的,是他的聆听和支持。
这就是爱情吗?只是一个倾听的动作,只是一个支持的举动,就能让她对自己拥有更大的信心。
见她紧抓住自己的手指,他有趣地笑了声。“我先打个电话给大哥,去洗脸,快。”手指上移,他拇指指月复揉着她秀额,带着一种疼宠的意味。
她留恋地看了他几眼,转身进房去,简单洗过脸,也把镜片洗净,再将微湿的长发梳理整齐,她走回客厅时,他刚结束通话。
“过来。”见她站在那边看他,他对她招招手。
她才走近,叶磊一把揽过她,抱到身侧。“用什么洗脸,这么香?”他倾过脸庞,深深嗅闻她的气息。
她转过脸庞,几乎和他的相贴。“就一般洗面乳而己。”他如此亲密的举止在乎时或许会让她感到羞怯,现下却因为心思还绕转着学校的事,没感受到那样的旖旎。
“苦着一张脸,真是丑。”他捏捏她粉颊,语带嫌恶。
她抿唇笑笑,也不是不明白他的性子,对他的言词并不以为意。
见她心情仍是沉重,他喟叹道:“放心吧,我跟大哥说了事情发生经过,大哥说他有把握让对方无法提出告诉,就算对方仍旧要告,他也会让对方撤销告诉。大哥要我提醒你,把那孩子写的那些字条找出来,如果可以的话,去找班导师问问那孩子平时的状况,这些都是对你有利的证据,你要好好把握,大哥他会跟你联络,你就安心等他的消息。”
“但,就算他们不告了,也不知道下一次又会有什么状况。”何昀昀看了他一眼,搂住他臂膀,头靠着他的宽肩。
“要是觉得教学生累了,不教就好,我养你不是问题。”他垂着长眸,右掌贴上她左颊,“况且,谁说学音乐的非得在学校教课不可?”
他养她?她微地一怔,然后侧过面容看他。
未曾有过那种要让男人养的念头,但他这么一出口,她也没讨厌的感觉,她已是如此信赖他了,信赖到他开口说要养她,她也没意见?对于他的说法虽然并不排斥,但她仍是没想要让自己成为他的负担。
“其实教课不累,我很享受和学生互动的那种感觉,只是现在的人,孩子生得少,宠孩子的家长特别多,又要孩子学到东西,又不要给孩子压力,做错了老师业不大能纠正。所以我常想,我是不是不适合这样的工作。”她垂下眼眸,又说:“可是,我也不想就这样放弃这份工作,当音乐老师是我小时候的梦想,我每次看见学生在台上演出,就会有一种成就感。”
叶磊看着她。“要真喜欢这个工作,想继续做就继续做,你开心就好。”
“但不知道学校还聘不聘我,毕竟这件事闹得有些大了。”她脸色微沉,有些沮丧。
“放心,大哥说保证你没事,既然没事,学校不会无缘无故就不用你。”他神色认真。
她突然抱住他腰身。“叶磊——”依恋一个人就是这样吧?好像有他在,什么事都不是问题了,他若没来找她,她现在恐怕还是一个人躲着胡思乱想。
他低应了声,任她抱住他。
“我想,我是喜欢你的。”她呵口气,眼睛湿润。“你去日本前,我还想着我们真的在一起了吗?我们适合吗?我们的进展会不会太快?可是刚刚在楼下见到你时,才知道原来我这么想念你。”那种有人可以依赖的感觉,比孤军奋斗还要更有力量,至少有个人愿意陪着她,让她多了一些勇气。
闻言,他不领情地哼了声。“是吗?那是谁骗我她不在家?”
“我不想让你担心,也有些怕你不相信我。”她笑了声,拥抱他的力量更紧了些。“现在才发现,你的支持对我来说有多重要。”所以自己是喜欢他的,否则也不会忧心着他对她的看法和态度。
“叶磊。”想到什么,她又唤了他的名。
“嗯。”他大掌玩着她的马尾。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很喜欢你。”她语声软软,真心诚意地说。
“早就告诉过你,我让你喜欢的。”他低喃了声。
她微微一笑,轻合上眼,暂抛这几日来的阴霾和晦涩。
他玩着她马尾的手,己移到她耳下,轻揉她软女敕的耳垂。“这几天,先到我那里住吧,我比较放心。”察觉到怀中躯体似是僵了下,他低低又道:“你怕啊?怕我吃掉你吗?要是怕就不勉强了,只是留在这里,自己出入要多注意些。”
“我……我没有怕你啊。”只是意外听见他要她住在他那里。
他嘴角勾了笑,语声有些模糊。“我好累,先让我睡一下,等晚一点再回我那里。”
她闻言,急着要起身,好让他先躺在沙发上睡一觉。他却图紧她腰身,在她耳畔道:“别动,让我抱着睡一下就好,一下就好……”
他的气息缭绕,他的鼻尖摩挲着她的颈项,她红了两颊,不曾被男人抱着睡觉的她,只能僵着身子,呆若木鸡地任他搂着她睡着……
僻静的巷弄内,一家有着地中海景观的优雅餐听静立在角落。
何昀昀透过窗户看着外头流动的风景,忽然一道颀长的身影映入眼帘,她侧首轻拍身旁那个低首翻看杂志的男人。“叶大哥来了。”
叶磊抬首,就看见叶刚那俊雅的身形正推门而入。
他起身,让叶刚能一眼就看见他们。
“抱歉,有点事担误了,没让你们等太久吧?”一袭剪裁合身,质感极佳的西装,将叶刚本就沉稳的气质衬得更英气十足。他拉开椅子,一手轻贴胸月复不让领带滑出而乱了仪容,一手将公事包搁在椅边,坐了下来。
“没,我们也刚到不久。”叶磊重新落坐。
“嗯。”叶刚看向何昀昀。“昀昀,资料带来了吗?”
“有。”何昀昀从手提包里找出一些纸条,还有一本学生的家庭联络簿。“这些字条是吴家豪塞在我包包里面的,这联络簿是他们班导师拿给我的。”
叶刚拿出置于胸前口袋那副除了看文件和开车时才会使用的眼镜,将之戴上,逐一摊平略皱的纸条。
干你他妈的什么烂老师!你妈给你取那什么恶心的名字!甜甜咧,我老爸说你以为你是小甜甜喔,明明就是个老处女,还甜甜?甜个屁啦!来帮我舌忝鞋子才是真的啦!
连校长都怕我老爸,你怎么那么白目,敢叫我上课不要说话?我就是要说啦!
你不爽就别当老师!
哈哈哈!你活该!等着被我老爸告到死!反正我老爸有钱又有地位!
早就跟你说我老爸是家长会长,不要来惹我,你就是不听!干你就是活该!我看你去死好了!死啦!
这次你死定了!大家都会说你虐待我,大家都会同情我!
服务生拿着菜单过来,他点了份商业套餐后,从公事包拿出纸笔,开始工作。
他一面看着字条内容,一面摇头问道:“你说这个吴家豪五年级?”
“嗯,五年级。”
“了不起,小小年纪懂得如此骂人,不知道他父母到底是怎么教的。”叶刚一面说,一面记录着。
“就是教他如何欺压老师和同学,教他目中无人吧。”叶磊双手抱胸,撇嘴哼道。“你看看那联络簿,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叶刚眉一挑,看着弟弟。“你看过了?”
“怎么能不看?那些字条和联络簿内容我全看过了,我只能说,欺人太甚,而你——”他偏首看着女友。“你也真好欺负啊?把你骂成这样了,你也不吭声!”
叶刚饶富兴味地瞅了那正热切关注昀昀的弟弟一眼,打开那本联络簿。
联络簿上,家长和老师的联络对话密密麻麻,老师写了什么,家长定也回覆了长长一篇,看似关系热络密切,却全是在推卸责任。
什么叫我儿子服装仪容不整?他是没穿衣服没穿裤子了?老师你看到他露三点了吗?露了又怎样,蚯蚓一点大的东西是能吓到谁?
我儿子怎么可能去掀女生的裙子?我看是老师你诬赖吧!就算有掀又怎样,小女生是能看到什么?不然明天去学校,你叫那个女生来月兑我儿子的裤子或掀他的衣服不就好了?又不是多严重的事!
我觉得是老师你才有问题吧?我问我儿子,他说是同学先打他,他为了保护自己才会还手。老师你一直针对我儿子,是对我这个家长会长不满是吗?别人能打我儿子,我儿子不能还手喔?老师你真的有问题!
他弄坏同学的眼镜?这种事有很严重吗?老师你书读到哪去了?看多少钱跟我讲一下,我拿去赔就好,有必要罚他抄写十次“我以后不会再破坏同学的用品”吗?不然这样,我叫家豪把我家菲佣的眼镜带去学样,让那个同学摔好了,一来一往谁也没欠谁!
老师,你那么讨厌家豪的话,怎么不干脆别教书了,回家吃自己就好?
“这个家长的口气很狂妄,难怪儿子会那样对待老师。”叶刚翻过每一天的纪录,摇头叹道。
“这些能证明这个学生和家长本来就是问题人物吗?”叶磊现在只想知道这件事情,有没有办法完善的解决。
“可以。”叶刚握着笔,又写着什么,“这些证据对昀昀是有利的,而且目前看来,对方并无法证明当时昀昀对这孩子说过什么重话,而导致他精神受了伤害,除非他们能提出昀昀对孩子较具体的体罚行为,才能提告伤害罪,再不然就是需要有医师证明这孩子在事情发生后,的确受了精神上的伤害,否则他们是告不了昀昀的。”
“大哥有把握昀昀没事?”叶磊追问。
“法律讲求证据,昀昀什么都没做,当然不会有事。根据我所知道的,吴家豪的爸爸确实要参选市民代表,所以这很明显就是在利用这件事情,来打开他的知名度,以利日后选情。所以相反的,我们也可以考虑采取反制,控告对方妨碍名誉,甚至可要求刑事附带民事赔偿责任。”叶刚看向何昀昀:“昀昀,你想对他们提出告诉吗?”
何昀昀想了想,摇摇头。“我只想赶快回到以前平常自在的生活,现在出门,都很怕会有记者跟着。”回想事情爆发那日,吴家豪的爸爸带了记者和市议员进学校理论,她被几个记者追着问的画面,她仍感到惶惑和不安。
她热爱音乐、热爱教职,但怎么也想不到会闹出这么大的风波来,她不过是平凡老百姓,却被记者追得她像是通缉犯似的。
“嗯,那这些字条和这本联络簿留给我。”见服务生开始送餐,叶刚收拾桌面上的用品。
“大哥,那关于费用部分——”叶磊问。
“什么费用?自己人还需要谈这些吗?”叶刚看了他一眼。
闻言,何昀昀随即开口:“可是叶大哥,你工作已经很忙了,还要帮我处理事情,我这样麻烦你,你不跟我收取费用的话,我会——”
“麻烦什么?是我比较麻烦你,让你帮我照顾叶磊。”两兄弟出社会后,各自在外打拼,他的工作一忙起来,是可以一整天见不到人,而叶磊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自己的店就得时常去走动,两兄弟就算想见面,也未必抽得出时间。
爸妈交代他要好好照顾弟弟,两兄弟要时常见面联络,但他其实并未尽到这部分的责任,现在有个女人待在他身边,他也能安心一点。
摊开包覆餐具的餐巾纸,叶刚看了面前的鳍鱼排,再看看她面前的,也是和他一样的鱼排套餐。
想起她不会挑鱼刺,他正打算拿过她那盘饭,帮她挑鱼刺时,她身侧的男人动作更快,早一步将她的盘子端到自己面前,开始挑鱼刺。
叶刚兴味地瞅着那正在帮昀昀挑鱼刺的弟弟,然后轻喟了声。想想,他们叶家男人和何家的女人,在上辈子到底是有过什么理不清的纠结,怎么这辈子两兄弟都在帮她们挑鱼刺?
“呃?”何昀昀看了身旁的叶磊一眼,才想出声回应,叶磊倒是抢了白。
“大哥,我想你弄错了,麻烦的人是我,不是她。”他把鱼肉拨到一边,堆出一座小山,将鱼刺拿出来搁在桌面的餐巾纸上。
“你是说你现在的行为,是件很麻烦的事吗?”叶刚剑眉微微挑动。
“不然你以为挑鱼刺很简单吗?”叶磊悻悻回嘴。
“你可以不用挑。”
“我不挑出来,她要怎么吃?”他继续和鱼排里的长刺奋斗着。
“怎么对她这么好,还帮她挑鱼刺?”叶刚唇畔携了抹笑。
叶磊皱眉,“因为她完全不会挑鱼刺!”
是,他说得是,何家的女生不知道怎么搞的,很爱吃鱼,偏偏又不会挑鱼刺,这是他很久以前就知道的事。她们不会挑鱼刺的程度和小朋友没两样,他以前常觉得很不可思议,久了也就习惯,只是想不到他的弟弟如今也和当年的他一样,都得为何家的女人挑鱼刺。
是有些麻烦,常把自己的手弄得油腻膩,可偏偏,这种麻烦却是相当甜蜜,让人甘之如饴,只要自己心爱的那个女人吃得开心,什么都好………
“喂,谁说你可以喝饮料了?”挑鱼刺的男人发现身旁女人伸手握住饮料杯,他低声轻斥。
“我觉得很渴啊。”何昀昀看着叶磊。
“冰的?”叶磊瞪着那透明玻璃杯中飘浮的冰块,想了几秒。“刚刚点餐时居然忘了告诉服务生,你的饮料要热的。你等等,我让服务生帮你换掉。”
“可是我想喝凉的……”她一双大眼直瞅着沉了脸的男友。“去冰好不好?”
“不行,就热的。”没得商量。
“今天天气有些热,你让她喝热的,也太难为她了。”叶刚出声帮她说话。
“不是我要为难她,是她这几天不能喝冰凉的东西,老说自己手脚冰冷,又偏爱喝冰凉的饮料,我不盯紧一点,下个月来痛得打滚,我又能怎么办?”
他见识过一回,她夸张到整个人缩在床角,脸色惨白,满是湿泪,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躺也不是。既曾目睹她的惨状,他要是再让她喝冰凉饮料,下次时间到了,她岂不痛到得把自己撞晕才不痛?
叶刚恍然。何家的女人除了不会挑鱼刺,原来体质也如此相近,他也曾经帮那个女人买过女性卫生用品,也帮她拿过止痛药……
想起那个逃走的女人,总是神伤,他低垂黑眸,觑见自己的鱼排饭,他把整盘饭往对面推。“我看你挑得很有心得了,我这份你也处理一下。”
“你自己不会挑吗?”叶磊抬眼睐了他一眼,然后招来服务生,帮何昀昀重新点了杯热水果茶。
“为什么能帮昀昀挑,不能帮我?”叶刚身躯略退,靠上椅背,好整以暇地看着弟弟。
“又不一样。”终于把鱼刺挑完,叶磊把盘子推回她面前。“可以吃了。”
“怎么不一样了?”叶刚在笑,胸膛微微地震动着。
“大哥……你!”明知故问!
叶刚又笑,笑意淡淡,淡得有些涩。“别气,开个玩笑而己,我只是看你们相处得还不错,感觉很欣慰。”他突然起身,和送上水果茶后正要离开的服务生低低交代了几句,只见服务生端着稍早前送上来的饭离开。
他看着他们又说:“阿磊,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事要处理,我先回办公室,不和你们一起吃了。”
“有什么事不能吃饱再处理?你的饭都送来了。”叶磊看着大哥拿起公事包。
“饭我让服务生帮我打包了,我再带回办公室吃。”叶刚轻勾薄唇,看着何昀昀。“昀昀,我会再跟你联络,你放心,我保证你没事。另外,没办法和你们一起用餐,所以这顿饭我请吧。”说完,他微点下颚,抓了桌面上的帐单,便往柜台走去。
他们现在浓情正炽,他没有必要留下来当电灯泡。
见人恩爱,他格外伤怀,若那个女人不离开,现在四个人一起吃饭,不也别有乐趣?怎么促成了弟弟和那个女人的妹妹,自己却独自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