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飘着《MACLELEANSTOLOCK》的歌,秦延悦一边听一边茫然地望着长长车龙最前端的红色信号灯。晚间七点,车窗外的商店与行人在不够明亮的霓虹灯照耀中隔绝成另外一个全不相干的时空。无聊地想着先前电台主持所说的一些词语,他不由点了一支烟,极有耐心地等着拥挤的车道渐渐通畅。
都市、繁忙、咖啡、香烟、孤独、寂寞……诸如这样的词汇如同廉价的商品一样充斥在这个以物质堆砌的文明世界。他不愤世嫉俗,相反,在这样的世界中他生活得如鱼得水。身为全国最大的电器生产销售厂商的部门经理,拿着众多高级白领也为之眼红的高薪,他一直享受着完美的物质生活。
窗外突然毫无预兆地下起了大雨,行人开始奔跑。他由车内向外望,感觉外面变成了另一个时空,自己却未曾随时间流动。有点奇怪,为什么自己一直无法融入这个世界,即使这个世界给了他所想要的一切。
一个娇小的身影匆匆地横穿过他的车前,那个被雨淋湿的侧脸令驾驶座上的人一愣。随意搁在方向盘的手不自觉地触动了喇叭,将挡风玻璃窗外的身影吓了一大跳。
她惊恐地转首,雨水濡湿了脸,像在哭,不安的表情更显无助。但很快,她的表情转换了,露出一个很随性的笑容,配着被雨淋透的狼狈模样,感觉多少有点皮。
虽然不知道她为了什么而笑,但秦延悦也不由跟着笑了,像是被感染了某种轻松的快乐。很短促的微笑,仿若一瞬即逝的错觉。然后他看着她低下头,把手里的皮包挡在头顶,向对街的公交车站奔去。
忆起许多天之前,他们不愉快的初见及她悲伤后悔的流泪道歉,他略略犹豫之后打了转向灯,车子变道后在公交车站停下。越过手刹车,身高手长的他打开了副驾驶座一边的车门,顾不得雨飘进自己的车内,他朝正在张望的女子大喊:“快上车!我送你一程。”
女子怔怔的,以奇怪纳闷的眼神看着他,约有两三秒之后似乎才认出般地皱皱眉。
“快点,这儿除了公交车不允许其他车子停靠。”秦延悦催促道。
于是她便不客气地钻进车内,也没有一点为自己弄湿了真皮椅垫而感到不好意思的样子。
“刚才看到你时就觉得很巧,要去哪儿?”
“回报社。”安仰眉简略道,随后又不解地问:“刚才你就看到我了?什么时候?”
“就刚刚,你在我车前经过,我按了下喇叭。难道你没认出我?”秦延悦有些诧异,他以为她是认出他才笑的。
她为什么要认出他?下那么大的雨,她忙着逃还来不及,哪有那闲工夫认人?认出谁是谁很了不起吗?好端端地乱按喇叭,想吓死她啊?真是猪头!她心里偷偷咒骂,嘴却紧闭着不说话,以鼻子哼出一个“嗯”字。
为什么会遇到他?为什么会下雨?为什么他要好心让她上车?天知道,自从上次的事情发生后,他是她这辈子最不想见的人。
“这么晚还要回报社吗?”不想让车内陷入一种难堪的沉默,他找个话题。
“在外面跑个采访,稿子明天要交,所以今天晚上一定得写完。”听得出明显的哀怨口气,她再形象地补充一句,“命苦啊!”
即使是抱怨,可不知为何由她说出来他就觉得有趣,“上次的事对于你们报社而言,你是任务失败,上头没为难你吧?”秦延悦问。
“有,主任要我色诱你,把这件事摆平,省得到时候你们找我们报社麻烦。”
见她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出这种话,全猜不出是她的真话或气话,秦延悦轻笑出声,“的确以前也有人尝试过这种做法,试图通过我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你要不要试试呢?”
“不要,我不要再看到你了。看到你,就会让我想到那件龌龊的事和主任,我觉得恶心。”
如此直白的话,刺伤了毫无防备的他。只是他仍装作不介意地开着车,习惯虚伪地应对客户、应酬上司、友待同事和下属……在人前,秦延悦有秦延悦的固定模式。
“恶心?身为记者,你的天真还真叫我吃惊。”秦延悦坏心眼地讽刺,“还有更恶心的事,你想不想知道?”
安仰眉的脸色立刻变得惨白,却仍倔强地瞪他一眼。
“对于像美特利这样的大公司而言,只要是以钱能解决的问题就不成为问题。明明是一件以更换配件或者更换产品就可以解决的小投诉,我们不会愚蠢到将它扩大成破坏公司数十年良好形象信誉的丑闻。”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毫无心机叫他生气。
“我是很蠢,很轻易地就相信了主任的话,什么都没搞明白就傻傻地跑到美特利兴师问罪。我已经为此事向你道歉了,所以你不用以一副老大的口气教训我。”
好强烈的反弹啊,他在心里咋舌。可随即吃吃地笑起来,无框眼镜下的瞳眸眯成线,“你是我至今为止遇到的第一个愚笨的记者。”
“对,我是猪头!我笨!我蠢!”明显是自暴自弃的唾弃,随后安仰眉赌气地扭头看窗外霓虹一划而过的雨中世界。
意识到大概是自己说得过火了,他便也闭嘴,专心驾车。工作那么多年,从小公司的销售到被美特利挖角成为大公司的部门经理,以他老道的经验和处世方法判断,眼前的小记者实在是现代竞争社会中的稀有动物。连报社为获取大公司的广告费以写负面报道作为要挟的小事件都不理解,她的认真和事后道歉的坦率更使他惊讶。
“到了。”安仰眉的话语和车子的刹车同时落下,慢两拍的她终于意识到某件事,“你知道我们报社的地址?”
“为了应对你们报社所谓的‘保安打人’事件,我不得不做相关的调查,偏偏我这人记性不差。”他轻描淡写地解释道,“我完全清楚如何解决一般客户抱怨的投诉事件与故意敲诈勒索的恶性事件。不仅仅是你们《天天报社》一家,仅我这边客服部碰到的类似事件就已经多如牛毛。告诉你们主任,作为最大的电器生产销售厂商,美特利有的是钱,但以他这种拙劣的讹诈方式,绝对别奢望拿到一分钱。”
“从那次之后我就没同主任说过话,要说你自己去说。谢谢你送我,再见!”迫不及待地下车,不甘心又无法反驳的她仅能愤愤然用力关上车门。
秦延悦望着她在大雨中冲进楼的背影,嘴角扯开一抹笑意。按下车窗的遥控钮,被风吹进的雨滴扑在脸上,凉凉的湿气。他为自己点一支烟,并探出头看二楼灯火通明的办公室。
“努力加油吧!”嘀咕似的语气,其实他想把这句话送给方才离去的某人。
拧开车里的音响,电台主持正说着有关都市缘分的故事,配着感伤的背景音乐。驾车者听在耳里,只觉得可笑。
缘分这种不可琢磨的东西,浪漫到俗气的地步。说白了,只是遇到了某个人,接着再与某个人分离而已。也许见面,也许再也不见,仅仅是世事无常罢了。
他和《天天报社》的这个记者再也不见面也无所谓,即使她留给了他非常有趣的经历。而她叫什么名字?这个问题估计会随此短暂的回忆一直留在他心间直至死亡。这未尝不是件有趣又符合缘分定义的事,秦延悦半嘲讽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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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身男人独自居住的公寓,外人想象中必是一番凄凉的景象。秦延悦的则不然,无论是客厅还是卧室,甚至是厨房与浴室都打扫得一尘不染。用冰箱内的蔬菜和冷冻肉食简单地做了今天的晚餐,如果回家早的话,他甚至会去一次超市采购一顿足够他吃三天的大餐。同许多同性一样,他有抽烟、喝啤酒的恶习,却讨厌肮脏和懒惰。
以电视节目作为个人晚餐的佐料,将自己完全从工作状态中抽离的人任由脑子一片空白。可以连着十多个小时为工作绞尽脑汁,可一旦回到公寓后他便无由地深深厌恶和工作有关系的一切。
任何一家公司的客服部都是以处理麻烦琐事出名,每日接到的电话和收到的信件大部分皆是指责与抱怨,稍缺乏耐心或者态度欠佳都将会导致令公司上层极为不满的后果,从而影响在公司内的前途。
秦延悦在大学里念的是电子专业,但一毕业从事的却是某家小型电器公司的销售工作。由于对电器产品相关技术较为熟悉,再加上他擅长观察揣摩对方的心理,所以他的业绩引起了好友的注意。
“来美特利吧,让我看着你这样的人才流落在外,我会很伤心的。肥水不流外人田,这可是我们家的家训。”
面对小学、中学念同一个班,大学也是同一所学校的好友施阳谦的一再劝说,最后仍被利诱打倒的秦延悦进了美特利。然而,本性中的恶劣因子作祟,他偏偏拒绝了备受瞩目的销售部,硬是要求掌管令得大男人们退避三舍的客服部。
“干什么要选这种弯眉折腰的部门啊?太灭你的志气。”
“客服和销售没区别,以诚恳的心摆出虚伪的笑脸,我的目标不是客户而是薪水。部门经理的年薪和分红,绝对要比一个普通的销售人员更有保障。何况客服的上下班时间相对销售要更稳定一些,节假日也更多。”
“你没试过客服部被指责嘲笑的心情,别想得太简单。”
“那么就让我从客服的基层做起,如果一年内有任何一件客服事件我没处理妥当,我就辞职。”
“呃?很有意思!如果你真能做到,一年后我不但升你为客户部经理,而且付你双倍薪水。”
当初秦延悦和施阳谦一时兴起的约定,一年后全都实现。现在包括海外分公司在内,美特利内部中上层的工作人员全都知道总公司客服部的秦延悦没有解决不了的棘手事件。除去自己部门的棘手事件,连带销售部门无法处理的难缠大客户也会请求他一起应对。
可却因为过分投入工作的关系,回到家的他开始厌倦与人交往。哥哥和妹妹都比他先结婚,并且也都有了各自的孩子,一家三代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斤斤计较的嫂嫂与外地户籍的妹夫全在打家里住房的主意,而父母双亲似乎仍嫌不够烦似的逼大学刚毕业的他相亲结婚。彻底厌恶了这种令其深感烦躁和束缚的家庭环境,一进入美特利公司后他便自己在外购了高级公寓和车子,懒得再与家里人接触。
当一个人觉得自己是戴着面具和家人相处时,便证明他不适合再和别人生活。虚伪的微笑与无原则的谦让,这只是工作中不得已为达目的而应用的手段。事实上,他将工作和生活状态中的自己划分成全然不相干的两人。
喝着加了冰块的啤酒,他边听音乐边浏览网页。全然地放松和休息,此刻的悠闲正是他惟一追求的享受。
不合时宜的电话铃响起,他不耐烦地按着鼠标,丝毫没有接电话的意愿。五分钟后,电话又再响起,他仍纹丝不动。再隔五分钟,电话第三次响了,他才一脸不满地起身,“喂,找谁?”
“你果然在家。”伴着娇媚的话语声,女子笑得很得意。
秦延悦整张脸黑下来,口气生硬道:“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秦经理,你一个人在家很寂寞吧?不如让我过来陪陪你。”诱惑的口吻诱惑地说道。
“可以啊!如果你可以保证你在半途中出车祸死掉的话。”隶属于毒舌派的人狠狠挂上骚扰电话,并一不做二不休地拔了电话线。
搞什么啊?这年代流行电话性骚扰和性诱惑吗?就算他是正常的男人,有正常的,然而对这种事情仍颇感不爽。
不是没谈过恋爱,也不是没有和女性发生过关系,但一想到将的欢愉作为交易达成享乐之外的其他目的,他便无法接受。
毫无预兆的,他突然想起那个不知名的小记者。全然真实的愤怒、全然真实的泪水、全然真实的沉默、全然真实的笑脸……绝不刻意迎合谁,光明正大地展示告诉所有人——我就是这样,这样就是我。
“大概现在还在赶稿吧。”他自言自语地嘀咕一句,眼睛看见玻璃窗外的璀璨高楼。
那个不懂世事虚伪的小女人,会努力到何种程度呢?被现实伤害后,又会以怎样的态度回应呢?是同其他人一样戴上面具学着适应呢?抑或坚持那份可笑也可贵的自信?
她叫什么名字呢?以后会不会再遇到?他出神地继续想着,酒杯里的冰块融化了犹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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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九晚五的忙碌工作,客户部的十几台电话接二连三地响个不停。女职员们涂着鲜艳色彩唇膏的嘴已经因别扭的微笑变形,令人惊奇的是她们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温柔可爱得令电话另一头的投诉者们无所适从。
而一旦她们挂了电话,就会板着张晚娘脸,发出抱怨似的牢骚。
“喂,生产部、技术部、品保部都在干什么啊?这样的产品也敢投放市场,专给我们添麻烦。”
“就是,我这边一个用户的空调修了三次都没修好。”
“过保修期了吗?如果没过干脆办个手续换一台新的吧,一劳永逸。”
“就是因为过了保修期才麻烦。”
“……”
部下们各种轻声细语在上司英挺的身影出现在办公室时,皆销声匿迹。她们看到上司如同以往一般亲切的笑容,但就是不敢与他对视,全都一个个躲避似的装作正在专心工作的样子。
秦延悦往外走,才到电梯口,身后就有人追上来。
“秦经理。”孟丝丽的高跟鞋在大理石走道上留下一串急促的足音,“等我一下。”
“还有什么事?”仿佛很有耐心地等在电梯口,秦延悦发觉所谓的美女通常都有穿高跟鞋及时快跑的超凡能力。
“昨晚为什么说那种话?你很讨厌我吗?”细心化过淡妆的脸蛋流露某种受伤的怨恨。
“呃?”不妨装傻,他困惑地皱了皱眉,“昨晚我们有见过面?”
“什么?”孟丝丽不敢置信地瞪大上了眼影的眼睛,“我昨晚给你打电话,你不但说了过分的话,而且还挂了我的电话。”
“是吗?你有打过电话啊。”秦延悦露出微妙的笑容,“是打到我家吗?”
“当然。”
“那真是糟了。昨天我不在家,家里只有借住的表弟。他是个说话不留情面的毒舌派,多半说话得罪你了。”
“你表弟?”狐疑的口气。
“对,最近我搬到女友那边住了,所以就把公寓借给他。”他面不改色地撒谎,论敷衍的功夫,在美特利公司内他自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女友?”粉底几乎因孟丝丽的动容掉落,她又惊又气,“你交了女友?什么时候?那我算什么?”
“虽然你各方面都不错,但我这人向来有原则,绝不和同事谈恋爱。对不起,我该早些告诉你我有同居女友的事。”他微微侧转首,似很内疚,“快点回办公室吧,若让别的同事看到多半会有闲言碎语,对你很不利。”
想想对方的确从来没有答应和她单独约会过,全公司也都知道她在倒追他。气得说不出话的孟丝丽跺跺脚,一甩头,气冲冲地离开。
很好,又解决掉一个。秦延悦冷冷一笑,电梯内的镜子照出他体内另一个苏醒的无情男人。自己一直是公司内部许多单身女职员的目标,那像猎物似的感觉令他无法喜欢上任何一位女性。先前交往的三个女友,也都是从事其他行业。至于为何会分手,应该都是因为她们受不了他人前人后截然不同的个性。
虚伪、冷淡、工作狂、自私……前女友们对他的评价找不出一个优点。
“是她们自己只喜欢那个人前挂着虚伪笑容的我吧?我可不想后半生对着自己最亲密的人恶心地笑。”秦延悦如此总结他的失败恋爱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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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工作午餐的地点就在商业区内的酒店,选择步行的他走出大楼。回忆着等会见面的外国客户的资料,他心不在焉地穿过十字路口。
竟然主动向供应厂商索要回扣,这样的事原本没什么稀奇,但这次的家伙实在是狮子大开口,简直同讹诈没区别。不能失去客户,也不愿意退让,销售部门摆出鱼与熊掌兼得的心态,希望借助秦延悦的力量解决难题。他是仅具有此种价值的男人,他心里很清楚。
白昼商业区的快节奏,行人、车辆、脚边的软包装垃圾,彼此瞬息擦肩而过后继续无目的地向前奔走。他望见对面的某个娇小背影,普通的T-SHIRT、牛仔裤打扮,应该是年轻的女子,正一个接一个地拉住路人。由于距离的原因,他看不清她的表情,惟独从其夸张的肢体语言中猜出她同行人激烈地说着些什么。
是报社的社会采访吗?他站住脚,视线一直跟着对街的女子。看着她笨拙地同陌生人打招呼,被人拒绝,沮丧地发呆,再一次拦住下一个目标。
真努力啊!淡淡的笑意隐在嘴角,他站着看了约莫五六分钟。犹豫着要不要走去打招呼,便看到女子以一种慌慌张张的态度,往这边奔过来。
四周嘈杂的声音,快速移动的影,吹过的风……一瞬间静止,他双眼所领悟的世界只剩下那个不知死活疯也似的冲过马路的冒失人影。
自己为什么要跑过去?汽车即将撞到她的一刹那,自己究竟为什么会有冲过去推开她的奇怪行为?而疼痛的滋味,在女子愕然的叫喊后更是深入骨髓。
开什么玩笑?自己竟从一开始就认错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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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上绑着绷带,左手骨折打了石膏。秦延悦靠在医院的白墙上,微笑地看着只及自己颈脖高度的女孩子一个劲地拼命道歉。眼前的女子除了身高体形,还有哪里像那个小记者了?他在心里暗暗纳闷。
“对不起,害你受了这么严重的伤,真对不起!”女孩子几乎是要哭出来的表情,“住院费我改天还给你……对不起!”
“没有死,所以问题不严重。至于医药费,我有医保,而且公司另帮我买了商业保险。是我自己要救你,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他咧嘴牵强地笑着。
女孩终于哭了出来,秦延悦顿时越发无措,心里涌出一股悲哀。到底是怎么回事?哪里出了差错?自己会把陌生女孩错当成那个记者,而且竟奋不顾身地做出螳臂挡车的蠢事,到了最后看到女孩的泪水便又想到那个记者。
“不要再哭了,你看,我一点问题也没有。”他拍拍她的肩。
“那个……请把联系方式和姓名告诉我,等我回家告诉爸爸妈妈,他们一定会很感谢你的。”
流着泪的脸庞有着涉世未深的天真,还有下午做市场调研时的认真态度,是刚入校的大学生。秦延悦明白对方除去身材娇小这点和那个小记者相像外,其实还有某些地方相似。
“都说没关系了,快点把眼泪擦干吧。”他微微笑,使自己看起来不会太凄惨。
究竟哪处神经短路了?害怕见到眼泪,趁拼命抹眼泪的女孩未发现,他偷偷先离开。招了出租车,他决定先回公司办理病假手续。也惟有苦笑着安慰自己,终于有假期了。
车外是他熟悉的都市景象,明晃晃的一片钢筋水泥墙,他突然有点看不懂。那个傻傻的记者,今天这个傻傻的自己,世界变化为他不曾触碰过的色彩。着了魔一般,他仿若化身为另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人,一个过去怎样都不了解的自己。
今天发生的事情,大概是他——秦延悦一生中最可笑最值得记忆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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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清车资,在前台小姐和公司不同部门同事们的同情目光中穿越大堂。电梯门正巧打开,高级套装的绅士淑女纷纷一拥而出,惟独一个脚蹬耐克鞋的身影踌躇不安地踏出电梯,似乎正为脑中想着的事情烦恼不已,她在电梯门前来回走着,根本不曾注意到等电梯的工作人员以奇特的眼神打量她。
真是讽刺啊!确定此次绝没认错人,秦延悦叹口气,却又被对方极为可笑的烦恼模样逗笑了。
“这次我们公司又有什么事值得你特意过来取材料做采访?”他走近她,清一下喉咙故作冷淡。
“啊!”明显是被吓到的吃惊,她捂着胸口,怨恨地瞪着他。然而随之而来的是令她更为吃惊的事,不解他浑身是伤的样子,她喝问:“你、你……怎么这样子?”
“出了车祸。”他一言概之。
真的是不可思议啊!盯着对方,两人不约而同地在心里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