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进到崇王府,赵行安派人带阮子沁前去帮她安排的厢房,顺道熟悉一下环境,而莫烨则跟着他进了书房。
他才坐定,就见莫烨,一脸铁青。
“怎么?嫌奉王玩笑开过头,生气了?”有别于莫烨难看的脸色,他倒显得春风满面。
“属下岂敢?”声音朋显不悦。
“哈哈哈广他还不了解莫烨吗?在非必要场合上,他自称属下,就代表无言的抗议。“你都把人家带在身边了,不给个名份,怎行?”况且他觉得阮子沁真的很适合莫烨.
“她可以是妹妹。”不一定是妻子。
“妹妹?你也要问问人家,想不想当你的妹妹。”呿!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
“小王爷此时该谈论的应是国家大事,而非一个小护卫的姻缘吧?”莫烨神色冷然的提醒。
看来他是真的生气了,赵行安懂得适可而止,“要真谈正事,那才更令你头痛吧?”
莫烨没出声,只是听着。
赵行安从桌上翻出一封信函,递给他,“你看看吧。”
莫烨接过信,打开细读了一遍。
“这……”看完后,他不禁皱眉,“真的与贵南侯有关?”
那封信的内容是赵行安的皇叔一一福王赵权,写给贵南侯的书信,信中提到的全是无关痛痒的问候,但了解内幕的人只要仔细拼凑,就能看出那字里行间隐藏的暗语。
看来,野心勃勃的福王已与贵南侯连成一线,通敌卖国一事,绝非空穴来风。
赵行安点了点头,“这个贵南侯竟敢在本王眼皮底下作乱,也算是有胆子了。”权势名利往往让人水里来、火里去,捧上头颅都不怕。
“小王爷打算怎么做?”看来收网的时候到了。
望了桌上的信一眼,赵行安冷静道:“先把信复原送回去,以免他们起疑,然后……就要委屈你了。”
委屈?“请小王爷直说。”
“既然乐平郡主坚持要你上侯府教琴,你就顺水推舟答应了吧!”这样一来,人是侯府自己请进去的,比用计将人送进去方便又安全。
这个小王爷的心机还真够深沉,明着说不要,暗地里却还是打算将他往侯府里推!
看到莫烨迟疑不决,赵行安只是笑了笑,“如果你不愿意,本王也不会勉强……”
“就请王爷安排吧。”小王爷都开口了,他能说不吗?更何况,这确实是直捣黄龙的最佳途径。
这样的回答,早在他的意料之中,赵行安点点头,不忘提醒道:“这样名正言顺的方法虽然不会让人起疑,但一切还是必须小心为上,千万别冲动行事。”他可不想失去这个重要的朋友。
“我明白。”滋事体大,他绝不会鲁莽行事。
远远的,阮子沁便看见莫烨手持着钓竿,坐在湖畔边。她连忙拉起裙摆,大步地奔跑过去。
一靠近,却见他闭着眼,一动一也不动地坐着。
“你闭着眼,怎么知道鱼儿上钩了没?”她在他身边蹲下来咕哝道,然后眺望着位于王府正中央的湖泊。
说到这个湖泊可真的让她大开眼界。
听说当初在建盖王府时,一条小河恰巧流过预定的土地上,原本是要将其改道引往别处去,但小王爷见其河水清澈见底,河里又有不少鱼类自由地悠游,于是他便命人将河道拓宽汇成小湖泊,再建引道将其水流引至不远处的运河,如此一来,这湖水便不会成为死水,整年都见潺潺流水从王府中央流过。
府内的建物就是沿着湖泊四周兴建而成,让每个院落都能欣赏到湖泊四季不同的美景,而横跨湖水两方的曲桥,及湖中央的系水亨,更成为欣赏四方美景的最佳地点。
像现在时序由秋转冬,就见层层枫红飘落,而冬梅则是已经含苞待放,总之,小王爷真是太会享受了,把四季美景都纳入了崇王府。
见他仍然没有反应,她百般无聊地拾起地上的石子往湖中一投,本想打水漂,但失败了,就见一颗石头,连跳也没跳地往水中沉入。
“你这样,把鱼儿都吓跑了,怎么上钩?”他终于睁开眼,看见她泄气地望着下沉的石头。
听见他的声音,她转头一望,然后对他露出灿烂的笑容,“还以为你睡着了呢!”
动也不动,哪像在钓鱼?
“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闭上眼,好静下心。
风吹来,又将那檀香味送进她的鼻间,“真香,改天我也请宛容姐姐帮我做一个。”
她瞄了一眼他腰间的香囊。
认识他之后,她越来越爱那檀香味了。
“你在王府里还住的惯吗?”他开口,挪了一个位置让她在身边坐下来。
“这里是王府耶,我哪敢说住不惯?”她眨着一双大眼,扬唇一笑。
那巧笑倩兮映入他的眼,心底突然升起了一股冲动,他伸手一揽,将她拥入怀中,紧紧地抱着。
“莫烨……”对于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她怔愣了一下,却没有抗拒。
他是不是又将她当成江雨歆了?
尽管心里隐隐作痛,却不舍将他推开,她伸出手,也将他环抱。
“你放心,我知道你是子沁。”这句话,像是要让她安心,也像是要说服自己。
这句话让她更心痛,“没关系的,你要把我看成谁,我都不会在意的。”只要能够陪在他身边,当别人的替身也无妨。
她的话才说完,便见他低首,望着她清丽的容颜,然后吻上她的唇……
他知道这样不对,但却无法克制自己的思绪,此时怀中的女人对他而言,不是江雨歆,也不是阮子沁,而是一个他想守护的女人,他想这样一直拥有她,做一个任性、自私、贪婪的男人。
她没有将他推开,生涩地回应他给予的热情,她心底的领土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被他攻城略地,无一处幸免,仅管知道他爱的、他想的是另一个女人,她却不在乎,因为此时此刻,陪在他身边的人,是她,不是江雨歆,这就够了。
“傻姑娘。”直到从她的唇上离开,他才忍不住轻嘀。
在日光的照耀下,她酡红的双颊显得更加羞涩动人,她依然扬起笑容,然后摇摇头,“不是傻姑娘,是野丫头。”一个能不在乎世俗眼光的野丫头。
“子沁……”她确实是个惹人心疼的野丫头。
“嗯?”一个哼声,双唇又被覆盖。
临吻前,他唤了她的名字,是否为了让她了解,他知道自己吻的人是阮子沁,不是江雨歆?
想着,想着,一阵氤氲之气袭上她的眼眸……
“如何?”
阮子沁坐在莫烨的对面,认真地望着他脸上的表情。
捧着手中的碗盅,他吞下了嘴中的食物,望着她期盼的眼眸,他露出了笑。“要说实话?”
“当然。”这可是她第一次做甜品。
缠着厨房大娘教她,才学成就连忙拿来让他品尝。
“火喉够,莲子松软好入口,银耳软脆,咸度适中。”他道,没有不好的评语。
很好,都是好话,“我就说嘛……”等等,“咸度适中?”她圆睁大眼。
她做的可是甜品,哪来咸度,莫非……
“嗯。”他从容点头,“这可是我第一次品尝『咸』银耳莲子汤,滋味……很特别。”想来,她是把糖和盐搞错了。
“你怎么不早说呢?”她拿过碗盅喝了一口,那味道并不致于让人吐出来,只是很怪。
“其实不难喝。”他展了笑颜夸赞她,撇开将糖放错成盐,这甜汤算是成功了。
“我去重煮一回,你等我。”她鼓了双颊,这一次她一定要成功。
就在她端着汤盅要走出房门时,正好遇上一名仆役前来通报。“莫护卫,小王爷请你上前厅去。”
前厅?平时小王爷找莫烨都是去书房,怎么这次改成前厅了?难道……
“有人来访吗?”她将手中的汤盅交给仆役,想跟着去凑热闹。
“是乐平郡主来了,指名要找莫护卫。”仆役据实以告。
怎么又是她?
“她怎么还不死心,你都说明白了不是吗?”
莫烨站起身,向仆役道:“你去禀报小王爷,说我马上过去。”
“是。”仆役领命退下。
“你要过去啊?”听完他的交代,她心底有点不是滋味。
“乐乎郡主是个被宠坏的娇娇女,不达目的,她是不会放弃的。”
“可是……”她就是不喜欢他接近那个目中无人、骄傲蛮横的郡主。
“我们住在王府里,已算是给小王爷添麻烦,实在不能再因为这种小事,让小王爷心烦。”他笑,不以为意。
“你真的要到贵南侯府教她弹琴?”这应该才是他真正想说的吧?
果然不出她所料,他真的点头承认。
“要去就去,你喜欢教那个凶巴巴的郡主弹琴是你的事,我不管了。”心中陡然浮起了一股异样的酸涩,教她气恼地睨了他一眼。
“子沁……”
“我去煮我的甜汤,你不回来,我连你那份也送人喝,绝对不帮你留一份。”酸溜溜的话一说完,她甩头直接朝厨房的方向离去。
他难道不知道她生气了吗?竟然还是坚持要去教乐平郡主,真是气死她了。
他站在原地笑了,为了她的真性情。
她真是一个不会隐藏喜怒的女人,也因为加此,才真实,才会慢慢动摇他的心。
望着她的背影,他无奈摇头,这才往前厅走去。
等一切事情告一段落,他会带她回去见师父、师娘,也许两位老人家在见到子沁后,也会像他一样,慢慢地淡化心头的那抹死别之痛。
阮子沁坐在系水亭的栏杆上,望着倒映在湖面上的皎洁明月。
听王府里的人说,莫烨真的上贵南侯府去教乐平郡主弹琴了,他把她丢在王府里,让她的心里盛满醋,酸溜溜的,好不难受。
远望着他居住的院落,那灯还没点上,代表他还没回来。
难道他要在侯府里住下吗?
没有人给她答案,她也不敢贸然地去问小王爷,于是就这么坐在亭子里,看着明月,也看他的房里何时点燃烛火。
原来爱上一个人是这么可怕的感觉,她随时都在害怕他会将她丢下,就像她的爹娘和姑姑,没有人理会她的生死,放她孤伶伶的一个人。
边想,她边绞着衣袖,神情落寞……
莫烨才踏上系水亭的台阶,就看见阮子沁望着他的房门发呆,再对上她脸上那抹落寞,还真像个小弃妇,看着,他的唇扬上一抹笑。
他才刚进王府,就听服侍阮子沁的丫鬟桃儿说,她在亭里呆坐了一整晚,于是他到赵行安的书房,向他报备一些事后,便直接来到系水亭。
才走到亭中,就见石桌上摆着一个汤盅,他往石椅上坐下。
“不是说不帮我留一份吗?”他道,然后掀开盅盖。
听到他的声音,她连忙转头一望,“你回来了!”一见他,她脸上净是喜悦笑意,终于等到心中企盼的人了。
“嗯。”点了头,莫烨拿起汤匙。
他和乐平郡主说好,他能上侯府教她弹琴,却不是侯府的下人,所以不住侯府,除了约定的教琴时间,他是不会多留在侯府一刻。
这也是为了怕侯府的人生疑,所以他待在侯府里的时间越短,就越不容易让人怀疑到他头上来。
她走近,抢走他手中的汤匙,“谁说这是留给你的,少臭美了。”
她等了好久,他知道吗?想着,满月复的委屈全涌现出来,怎肯让他好好的品尝她特地为他留的甜汤。
望着她紧抓不放的汤匙,他轻叹一声,“唉,看来我今晚必须饿着肚子入睡了。”
看到他一睑失望,她差点就心软,急忙撇着嘴,却忍不住鼻心一痒,“哈啾!”
见状,他连忙月兑上的披衫,往她背上覆去,“天凉了,以后少来湖边吹风。不然就要多加件衣裳,知道吗?”
听他温柔的语气,她忍不住抱怨道:“还不都是你,什么时候回来,也不跟我说一声,我才会一直在这里等你。”说穿了,她就是怕再次被人丢下。
听了,他笑,“你不说,我都不知道原来我这么坏。”
他还笑严不管,你都教郡主弹琴了,我也要学。”这回她也要耍赖到底。
“好,我让人拿把琴来。”话完,他起身吩咐仆役将琴拿到系水亭来。
直到琴往石桌上一摆,她才露出笑颜,忍不住伸手拨了拨琴弦,几个亢亮的音符也随之传出。
“你先弹一曲让我听听。”她撒娇道。
他点头,将修长的手指置于琴上,信手轻抚,那琴便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般,低回轻唱,柔而甜美的琴声像月亮洒下的银光,暖了她的心。
只是,这样悠美的琴声却也透露出淡淡的哀愁,尤其是在看见他弹琴的神色,她的心情也随着琴音逐渐低落,他的心底藏着悲痛,由他弹奏出的琴声中能感觉得到……
终于,她忍不住伸手按住琴弦,没让他再弹奏下去。
“这首曲是为了雨歆弹的吧?”他又将她当成江雨歆了吗?
“怎么了?弹的不好吗?”他没承认,但也没否认。
她摇摇头,“我不懂琴,却懂你心里的愁……她呢?她到底在哪里?”如果这世上只有江雨歆能化解他心底的愁,那么,她愿意将他还给她。
他抬头望向天际,“三年前过世了,也许此时她正在天上,望着我们笑着呢。”但他却看不见她。
过世了!这个答案令她感到诧异不已。
“对不起。”她根本不该问。
“你不须道歉,反而该责怪我。”他是个自私的人,“我忘不了她,却还要硬将你留在身边。”
她怎能怪他?她早就知道自己只是江雨歆的替身了,不是吗?
“你弹琴,也是因为她?”
“嗯,她爱听琴声,每每发病时,便吵着要我弹琴给她听。”所以他竭尽全力把琴练好,就为了替她分担病痛.
“她真幸福。”有一个男人用尽心力守护着。
“子沁……”他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她却扬笑,“不过,我更幸福,因为此刻,缠着你弹琴的人是我。”江雨歆无缘得到的幸福,就分给她吧,反正她要的也不多,就只是守着他,陪在他身边。
见她笑,他也笑了。
“如果你愿意再弹一曲,我就把甜汤分一点给你。”她将汤盅推向他。
“只分一点?”他有些不满了。
她故意板了脸,“做人不能太贪心哦!”虽然眼前这整盅甜汤都是留给他的,但就是坏心的不让他称心如意,谁教他让她等了那么久。
“那好吧。”他也很容易妥协。
不能太贪心……真的不能贪心吗?
一次就好,也不能吗?
“许久不见,你的气色看起来挺好的。”客栈里,宋原掌茶替莫烨斟满。
“嗯。”莫烨只是轻点了头,笑望了师兄宋原身边的女子一眼,然后低眉啜茶。
宋原身边的女子是他的妻子许如欣,前年才成亲的,就在江雨歆逝后的第二年。
他们都知道,宋原会娶江雨歆,只是受了师父之托,他的心根本不在江雨歆身上,他能为她做的,就只有这样,毕竟这是江雨歆的心愿,成为宋原的妻子。
逝者已矣,来者可追,看来只有他还放不下。
“这次为了镳局成立的事,我可能要在此地停留一个月,正好能跟你聚聚。”宋原停顿了一会儿才又道:“师父、师娘很挂念你。”
他们都是孤儿,打小被师父江锡领养,因此他们夫妇既是他们的师父、师娘,也有如父母。
“再过一阵子,我会回去探望他们的。”因为怕触景伤情,所以他鲜少回去探望江锡夫妇。
“那好。”宋原点头,然后才提到他一直以来担心的事,“你现在待在崇王府,危不危险?”
这才是他真正要关心的问题。
留在崇王府,是为了报答赵行安的知遇之恩,危险与否,他从未想过。“师兄不用担心,我会小心的。”
“现下朝野动荡不安,听师兄的劝,尽早离开崇王府吧。”自从朝廷传出皇上病危的消息后,四方势力便开始蠢蠢欲动,有人打算通敌叛国的流言更是甚嚣尘上,一触即发的战事,也让百姓们忐忑不安。
“我会离开,但还不是时候。”他不能,也不愿放赵行安独自苦战。
宋原知道,若是莫烨决定的事,谁也无法动摇。
“若需要我的帮忙,尽管开口。”话完,宋原从怀中拿出一支精致的竹管,往桌面轻放。
“这是……”莫烨一望,问道。
“这是用磷粉做引信的烟火,只需将盖子弹开便能引燃,烟火甚亮,镳局里的了望台上能看得一清二楚,将它带在身上,需要帮忙时,就将盖子打开。”这是镳局里一位精通火药的镳师制作的,很实用。
他知道莫烨是不会轻易开口要他帮忙,只希望他将此物带在呜上,以备不时之需。
“好,我收下了。”他知道若不收下,宋原是不会放心的。
“小心放着。”见他收下,宋原心里踏实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