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律爷在外求见。”
宽大的衣袖拂过桌上的挂盘,云琛欠身坐下,“请他进来吧。”
踏进房门,律风单膝跪地,行了一个大礼,“参见公主。”
“律风?”她讶然。这些年,大伙儿漂泊在外,早就淡了君臣之礼,她视他们为知己亲人。如今,他如此慎重,必有要事。
吩咐冬儿退下后,她屏声问:“何事?”
律风站起身来,坚定地凝视着她有些迷茫的秀眸,“公主应该知晓是何事?”旁人的心思在她的面前根本掩藏不住,公主为何迷茫?是不愿去想,还是粉饰太平?
挪动步子,她踱至窗前,背向于他,让律风看不见她脸上的担忧和惊疑,幽幽叹道:“他待我不是你想象那般……”
律风执着、齐砚痴迷,两人无法共世是上天早就注定的。这最后一战,无论孰成孰败,都将是血流成河、生灵涂炭。
“臣心中想象的是哪般?臣亲眼目睹西郡的惨状,还有那些惨遭杀戮的无辜之人,他是一个嗜血成性的人啊,这种人,公主还要姑息他吗?还是公主爱上了他,舍不得离开他……难道公主就舍得下天下人?”
“他说过只要有我,他就不会胡乱杀人。”握紧隐藏在水袖里的双拳,她的声音由原先的柔和变得激动。
“公主相信?”他紧逼一步,不可思议地问道。
“我相信他没有骗我。”她转过身来,迎上律风犀利的审视。
“公主相信他也能做到?”
“我……”以前的种种历历在目,她如何能昧着自己的良心选择去相信他,信任他的代价为何?她太清楚不过了。千年前的蛟妖昆赦要的绝非她一个小小的莲花尊者而已,她输不起啊。如果有那么一天,她的力量再也牵制不了他心中的恶念,这个世道都会因她的信任而毁灭。
律风挨近她,眸中隐泛着泪光。他不忍逼她,可如果不逼她,公主要逼自己陷入怎样的绝境啊?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气定神闲、心若明灯的女子了,而齐砚满身妖邪之气,绝非是能给予公主幸福的那个人。
“离开吧,公主。”
云琛深深地凝望着他,思绪百转千回:律风想把她带离齐砚身边,必须得有能力与之抗衡才行。
“你想取而代之?!”想起先前占卜的卦象,她的眉头再度紧蹙。
他并不热衷于权势,为救公主,他才会出此下策,“不是我,但会是其他人。”少主就是一个很好的人选,但他没打算告诉她,因为她定然不会同意。第一次,他背她行事。
窗外的风,吹乱了她的发,也扰乱了她的心神。她不知道,该怎样决定才是对的,才能使更少的人受到伤害。如果齐砚真有灭世的一天,她宁愿在这之前先终结掉他所有翻云覆雨的力量。
“你都安排好了?”她轻声地问,怕是一不小心,她的心就会碎了。
“臣都安排妥当了。”律风大喜,急忙回答。
“会……死很多人吗?”
“不会,只是逼宫而已,让军队来不及支援就拿下皇宫,迫齐砚退位。”他显得有些谨慎。
她苦涩一笑,律风没对她说实话,自古以来,哪次改朝换代不是血流成河。
云琛一直无语,就在他以为她要反悔的时候,她再度开口:“他……会如何?”
律风默默无语,垂下的眼眸泛起杀意。
似有所觉,她浑身一颤,疾呼:“不──”
他一僵,心如死灰。公主真的对齐砚动情了。
“律风,你要做什么,我不拦你。你赢了,必须把他完整地交给我,这是我惟一的请求。”她定定地望着他,要他的承诺。律风跟在她身边多年,她知道他一向言出如山,“伤了他,那只会叫我痛不欲生。”
“律风答应您。”无论这有多难,他也一定会做到。公主啊,您不忍心伤害他,又何其忍心伤害我,你爱他,难道你就不明了律风对您的心意吗?”
她露出一丝虚弱的笑容,是该了结了。
“为了您的安全,请您随臣出宫。”这也是他惟一的请求,无论她的心属于何人,他都会保护她的安全。
“你先退下吧,当湖心亭上放上了碧玉盏就是我随你出宫之时。”律风敬她重她,断不会拂逆她的心意,齐砚却不然,如果律风真的失败了,届时她都不可能救得了他。惟有她的离去,让齐砚心存顾忌,方能在关键时刻保住律风的性命。
律风走后,云琛将卦象全部归位,怔怔地望着出神──
天地一劫,灭世之道。
佛光初现,生死两难。
好一个生死两难。那日仙友也曾说过她命里死劫、神仙无救,而今日的卦象刚好印证了当日的预言。只不过她命中注定的死劫又掺杂着多少人的命数与运数,历尽劫难得回来的法术却只能看到这一战的启端。她困在其中,看不清方向,更无从去选择对错。
“在想什么?”
低沉的嗓音在她的耳边响起,她望着他依旧泛着暗红的眸子,淡淡地笑道:“我在想,这一池的莲花开得多美,像是永不凋谢似的。”
拇指抚着她额间的金莲,眸色变得更加暗红,“我不喜欢莲花,更讨厌你额间这个印记。”自从她住进望月轩后,湖中的莲就没有败过,老远就能闻着浓浓的莲花香气,让他极不舒服,偏偏云琛只爱住这儿,让他好生气闷。
“改明儿我让师傅把它去了好不好?”她合着他的指笑着。宫中对她的传闻越来越多了,若非他一直压着,怕不是望月轩的门槛都要被踩平了。这一切,皆因额间突现之物而起。
“只要它别时不时发光就行了。”不知怎的,她的眉心每次现出金光,总会让他难以抑制的心痛和愤怒,“后天就是封后大典了,‘天云纺’送过来的衣服还合意吗?”
“太繁重了。”特别是那顶后冠,上面缀满了宝石和明珠,压得她都喘不过气来了。
“不喜欢?”
“没有。”她收起笑容,“衣服非常漂亮,只是我很少穿这么正式的衣裳,难免有些不自在。”
“你不自在的是这套凤服,还是整个封后大典?”
“齐砚……”
“关于封后这件事,你好像一直都没有赞同过。云琛,你难道到现在都不肯给我一个肯定的答复吗?”
“我不愿接受皇后这个诰封不等于说我不愿意当你的妻子啊,你明不明白?两者的意义根本不同啊。”
“你的意思是要我放弃帝位。”他冷冷地望着她。
云琛松开紧抓着他衣袖的手,凝望着他的双眼,“如果我说‘是’呢?”
他绕过她的身旁,待走至门边时,他扔给她屏息等待的答案。
“不可能──”没有人会无端地放弃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即使是她的要求也一样。
她跌坐到地上,蕴含在眼眶里的泪水奔流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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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道的宫门,仿佛隔着千山与万水,每走一步,就是他与她的咫尺天涯。心被套上了沉重的枷锁,每呼吸一次就更疼上几分,她紧紧地揪着胸口的衣襟,拼了命地阻止自己回头。
她如同身处在一片黑暗之中,那样的黑,叫她心惊。她看向前方,前方是一片暗沉的黑;她回首张望,身后也是一片暗沉的黑。无情的黑、冷漠的黑、残酷的黑,似欲把她吞噬。
“洛儿──”好似远在天边一般,却执意划破这无边的黑暗,带给她瞬间的光明。
她,正站在最后一道宫门前。
“洛儿。”多么熟悉的呼唤啊,是爱护她的父皇吗?她张嘴欲回应,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正思念着她本不应该思念的人。
“洛儿──”她微微一笑,笑得苍凉、笑得哀戚。
谁在这样呼唤她?
回首望去,城墙上突现出许多熟悉的脸庞:娇艳如花的燕姬、待她犹如亲子的义父义母、冬儿、小林子、采集朝露的小婢,还有,那些她在宫外救治过的村民。
他们的嘴一开一合,在说些什么?是对她吗?
律风见状,暗叫不好,他托起她的右臂,急道:“弄雨,咱们出宫了。”
成千上万的御林军从各个通道涌了出来,把他们密密实实地围堵在中央。齐砚骑着曾随他征战沙场的坐骑──“追风”,从士兵自觉分开两列的夹道中,徐徐朝着他们而来,距离两人几步远时,他勒紧缰绳,追风扬起前蹄,人立起来,模样不可一世,仿佛在嘲弄眼前人做了个如此愚蠢的决定。
律风挺身将她护在身后,如平常一般沉稳内敛,“我与师妹弄雨出宫,你竟搞出如此大的声势,想要做甚?”
齐砚的视线落在律风身后的“她”身上,看不出有丝毫情绪,很平淡,“你怎么说?”
她从他身后走出,抹去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素雅的小脸,平静地望着马背上的男人。
“很好!我该是叫你云琛呢?还是──洛儿?我聪慧的护国公主。”语气慵懒,带这丝丝不正经的调笑。
忽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被风扬起的沙石刮伤了她柔女敕的脸颊,泛起丝丝红痕,仿佛被人狠狠地掴了一掌。
他没有发怒,眸中没有嗜血的杀意,甚至他的周围连一直围绕的他的血腥味也没有,他很平静,平静得有些诡异,让人恐惧,令人窒息。他的嘴角有一丝极浅极浅的笑意,那笑,很残酷,使人毛骨惊然。
她测不出他愤怒的程度,但上天感觉到了,飞沙走石都由他无穷的怒气牵引而来。
他俯下高大的身躯,离她又近了一些,近到她能看清他赤红的眸色,“疼吗?”语气是那样的温柔,温柔得几乎是真的。他的表情在心疼、他的言语在心疼,可是他的心……没有,她知道。
她凝视着他森寒的双眸,心中一片空明。他依然是以前那个齐砚,从来都没有改变过,要他改变,是她的痴心妄想啊。
律风沉默不语,他本打算先把公主带离风暴圈后,再和齐砚一战。但以目前的形势,势必得提前了。他从怀中掏出一块黑黝黝的铜牌,举过头顶,朗声喊道:“逐日令在此,门下弟子听令。”
顿时,在场的御林军黑压压地跪了三分之一,皆俯首听从律风号令。
“救公主月兑困!”
齐砚高高在上,看着自己带来的御林军分成两方对峙,丝毫不惊讶,“你也算难得,朕破了你辛苦建立的西郡,没想到你真正的实力隐藏在神秘的江湖组织──逐日门中,朕倒真是看低了你,果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啊。”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从没移开过,仿佛与他对峙的只有她。
“你破了西郡也算不得什么,不过是侥幸罢了,今日我俩面对面正式一决,生死各由天命。”律风小心翼翼地戒备着,防他突袭,抢夺公主。
齐砚颔首,认同他的话。他之所以那么快拿下西郡,确实是由于西郡中少了律风这号猛将。
此时,宫外杀声震天,洛承炀带着一支人马攻进了宫中,与逐日门中的御林军汇集在一起,形成一片铜墙铁壁,围困住余下的御林军。形势陡然逆转。
“朕好像是输了。”即使处于下风,他依然傲倨得像天地间的主宰。
她知道,是律风输了,输在早早地亮出了自己的实力。只要齐砚还有少许人马,占据高位,布下弓箭手,律风就会损失惨重。何况,齐砚并不是简单人物,依他的性格,他必是早有准备。
“律风,带着你的人走吧,越快越好,别管我了……”
“公主──”律风也感到有些不对,但他管不了许多了,救出公主要紧。
突然,号角响起,鼓声震天,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军队,训练有术地把律风的人马又围困住。站在城墙上指挥的人,俨然是应该在前方作战的龚啸钦。
一切皆已明朗。
齐砚设了个请君入瓮的局,目的是把律风的人一网打尽。龚啸钦从没有去过前线,他一直留在兴都,秘密训练了一支新军。齐砚根本就是在演戏,前方战事紧迫是假,甚至有贼子兴兵作乱也是假。他是手执黑白两子,一人下棋,为的是引律风上当。也许他说要准备大婚也是假,他之所以如此忙碌,是在部署怎样对付律风,也是为了试探她。
在谋略方面,他到底输齐砚一筹。可是,这并不是武场较技,讲求点到为止。这是战场,在战场上就该厮杀,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他不能让相信他的人尽数死在这儿。
“你为何要背叛我?”齐砚黑眸中的痛苦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抓不住,她也没看见。昨日,他知道律风去找过她。佯装不知是因为他要看看她的心到底向着哪边,在他给予她全部的感情与信任后,她选择的依旧是背叛和逃离,这比当面给他一刀更加狠绝。
“何为背叛?对你来说,我是背叛者。但是齐砚,从某种意义来讲,你不也背叛了我?”他的欺骗对她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背叛,他把整个天下放在股掌之中玩弄,可以为了致律风于死地就导演一场莫须有的战争,也可以为了试探她去牺牲更多的性命。他们之间,究竟是谁先背叛了谁?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女子,问道:“不后悔?”
“我没得选择。”
“好个没得选择,很好!”齐砚调转马头,沿来时路奔回,竟无人敢挡。
此时,一名黑衣女子从千军万马的顶上掠过,落在律风面前,“师兄──”弄雨乔装成云琛的模样留在望月轩内掩人耳目,当她感觉到有蹊跷时,齐砚已经发动了攻势。
“杀──”阵势发动,缩小外围。
“与他们拼了!”律风高喊,正欲说几句鼓舞士气的话,语调陡然下降,“公主──”他捞起她虚软下滑的身子,大惊。
“西方是生门,你们向西突围,尚有一线生机。”云琛虚弱地说道。
“可是西方有熊熊烈火,根本过不去。”律风将她拥在胸前,总觉得她有些不对劲。
“那是幻象,不去管它。”
齐砚与龚啸钦同站在一座城楼上,看着她与律风亲密相偎的样子,狂猛的妒火夹杂着怒意席卷而来,他大手一挥。旁边城楼上的人一个接一个地被扔了下来,似扑火的飞蛾,他们的惨叫被淹没在震天的厮杀声中。
这些人,都曾与她有过极深的渊源,或于她有恩,或她有恩于人。他要她亲眼目睹这些人的惨死,都是因为她,他要她后悔,后悔她的选择。
他以为,他会看见一个癫狂的她、一个哭着哀求的她、一个悔不当初的她。可惜,他什么也没看见,她仍静静地依偎在律风怀中,仿佛不为外界所动。难道她的慈悲是假、她的善心是假、她的感情也是……假?目睹这些人的死,她怎能无动于衷?
“天哪,他们──”城楼上发生的事,让弄雨惊呼出声。
“怎么了?”云琛紧蹙秀眉,预感不祥。
“公主,您没瞧见吗?他们──”
“公主,您的眼睛?”律风打断弄雨的话,低首问道。同时,他的剑刺进了敌人的胸膛,艳红的血喷了他一身,他却用宽大的衣袖遮住她的脸,不让血腥玷污了她。
“我看不见了。”云琛叹息一声,自齐砚骑马绝尘而去后,她的眼前就只剩下一片暗红。
他一僵,手上的攻势稍顿,臂上被划了一个很长的血口子。
“他们是谁?他们怎么了?”想起刚才弄雨的惊呼,她有些心焦。
他向弄雨摇摇头,低声安抚她:“公主,弄雨是没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被吓坏了,您看不见也好,不然定是会十分难过的。”
云琛默默不语,她怎没见过?在睡梦中,她早已见过千百回。
混乱的场面冲散了弄雨与律风,在残酷的杀戮中,地上四处散落着尸体、刀剑、断肢……大地被染成赤红。
震天的厮杀声中,一道焦灼而清朗的嗓音响彻长空,“弄雨,你在哪儿?”
听音,人应该还在远处。片刻,一个俊美邪气的白衣男子已经站在了皇宫的屋顶上。他俯视下面的厮杀,搜索着魂牵梦萦的人儿。突然,他眼前一亮,一道黑色的娇小身影跃入他的眼帘。如大鹏展翅般,他俯身而下,从众人头顶上飞过,长鞭飞舞,挥开了围在她身边的兵将,另一只手迅速将她捞起,飞回了先前所歇之地,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功力之高,犹在律风之上。
“弄雨!”他的大手在她身上游移,“你有没有受伤?”
弄雨羞窘地挣月兑出他的怀抱,恨然道:“别碰我。”她看着下面的厮杀,师兄为保护公主,已经受了伤,再这样下去,势必力竭而亡,而今,能救他们月兑困的只有他了。她扬起小脸,决绝而黯然的双眸,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你帮我救公主,我就跟你回大漠,一辈子都不离开。”
他眼睛一亮,喜道:“当真?”
她撇过头去,不再搭理他,心中如千万只蚂蚁在啃噬,疼痛难当……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弄雨,你该知道,我对你从来都是有求必应的。”没等她回应,再次飞下屋顶,长鞭所到之处,无人生还。
明知道她是在利用他,可他却甘心被她利用,只求她别再恨他。那日小酒馆偶遇,他就知道已然丢了心,不再是那个傲视天下的厉炎了。她的一颦一笑,无不蛊惑着他,让他无可自拔。直至再也承受不住她的漠然、她的心有所属,终于将两人逼至绝地,而她宁可自尽,也要逃离他。他爱她啊,她可知道?
他接近律风,冷然道:“把她交给我。”
律风见他救过弄雨,不疑有诈,将公主推入他的怀中,对他也不防备。推出公主之际,为怕她受伤,他以身相护,背部中了一刀,顿时血流如注。
“师兄!”弄雨大骇,从恍惚中惊醒过来,她怎能对他的表白感到一丝心伤呢?她朝着律风飞奔而去。
厉炎一听见弄雨唤他“师兄”,顿时怒火中烧,妒从心来,他伸出右掌重击在律风胸口,律风月复背受敌之下,口喷鲜血,单手支地。
齐砚冷笑一声,从城楼上飞掠而下,把朝着律风奔去的弄雨抓在手中,带了回去,“交出那名女子,炎魔。”
炎魔钳住李云琛的右腕,将她带离战场,跃到离齐砚所在城楼不远的屋顶上,“你想怎样?”
双方各执人质一名,互不相让。
“炎魔,你我师出同门,你习沙遁术,我习水遁术。而这里,不是你的大漠,皇城之外却有江河,胜算如何?你我心知肚明。”齐砚冷哼一声。
炎魔指着被他钳住的女子,冷笑道:“我有她,就能赢你。”
“这个女子背叛我,你以为我还会在乎她的死活?倒是弄雨,她如有个闪失,你这千里迢迢的兴都之行,可就要白费了。”
“齐砚,你以为我会为了一个心不在我身上而又恨我入骨的女子犯险?何况我又打伤了她的心上人。”炎魔紧捏住云琛的下巴,直至她露出痛苦之色,“这个女人已经瞎了,你定然也不会要了,不如由我代劳,帮你除去这个麻烦。”作势准备扼死她。
“慢着……”齐砚一慌,出口相阻,便知糟了。
炎魔轻松一笑,手心却紧张的冒汗,暗叫:“好险!”
此时,厮杀声愈来愈小。律风的人马被杀的杀、擒的擒,大局已定,胜负已分。
他亲手将公主推向死亡,已是心如死灰,无心再战,也无力再战,他扔下手中长剑,束手就缚,但愿他的一命,能换回其他人的性命。
有形的战场已经结束,无形的战场却刚开始。
弄雨看着眼前这个魔魅的男子,心如刀绞。是她害了师兄,也害了公主啊,她还有何面目活在这世上?“我不要你来救,我恨你、恨你……”她哭喊着抽出齐砚腰间悬挂着的佩剑,往脖子上抹去。
“弄雨,不要──”厉炎想要阻止,却是鞭长莫及。
齐砚出手如电,打掉了她手中的宝剑,只在颈上留下了一道血痕,“炎魔,朕差点给你瞒过去了,就凭你这一喊,她就不能死了。”
“你想怎样?”厉炎咬牙切齿道,心痛地望着一脸哀戚的弄雨,他,又错了吗?
“很公平,一人换一人。”齐砚不紧不慢道,“既然你如此在意弄雨,而朕也不想那个女人就这么快见阎王,我俩以她们的性命发誓,不得使诈。”
“的确公平。”炎魔率先带着云琛纵身飞下。
风,掀起她们的衣裙,拂乱了她们的乌发。
她们,相对而行,走向未知的命运。
风,他们破风,撕碎了风,风绕他们而行。
他们,面向而立,凝神静气,暗中戒备。
她,目不能视物,被脚下的户体所绊,倒在了血泊中。
他,纵身而起,击飞了黑衣的她。
她,如断线的风筝飘荡在空中,心想这样死了也好。
他,无暇报复,飞身接住了她,紧搂在怀中。
炎魔看着怀中昏迷不醒的女子,心痛不已,怒不可遏,“没想到,你真的不在乎护国公主的性命。”他怎么可以忘了,他这个师兄根本不相信天,他们对天盟誓,受牵制的只有他。
“还不快带你的女人走,兴许还来得及救回。”齐砚无视他满身的杀气,淡然道。云琛跌倒,他以为是遭了炎魔的暗算,毕竟对这个能力与他在伯仲之间的师弟,他也是有顾忌的,所以他一怒之下,打伤了弄雨,事后也有丝后悔,毕竟弄雨是她的……
炎魔抱着命在须臾的弄雨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只余从远处传来的声音:“这个仇,我一定会报。”
齐砚冷笑一声,徐徐走向倒在血泊中的女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强迫自己不要伸手去扶她。直至此刻,他高悬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她还在啊。
静,大地无声,仿佛刚才的血战根本不曾发生过,只是梦幻一场。
她,缓缓地从血泊中站起来,睁着没有焦距的眸子,表情一片空茫。
“悔吗?”
她不语。
他钳住她的手腕,不在乎力道是否会捏碎她的手骨,飞身上了城楼。
“启察皇上,燕姬未死。”罗浩上前禀报。
云琛一僵,身躯发颤,她抓紧齐砚的双臂,指甲陷进了他的骨肉里也不自知,“燕姬为何要死?”
齐砚轻笑一声,顺势把她揽进怀中,抚上她的颈子,似戏谑、似挑逗,“我倒是忘了你看不见,云琛啊,你不知道你错过了怎样的一出好戏,可惜、可惜……”
罗浩拱手请示,“怎生处置,还请皇上示下。”
“你说呢?云琛。”他在她耳边低喃,似在说着最温柔的情话,“看见城楼上的人了吗?”
她一颤,想起燕姬、冬儿……一个恐怖的念头在脑海中成形,她扶在城楼上干呕起来。她的心仿佛被撕裂成千万片,片片飘散在空中,她的心,好痛,好痛。她后悔了,后悔因为一时情动留了下来、后悔那日金銮面圣、后悔月下为他抚琴,后悔……遇见了他。“悔啊!”
“别向下吐啊,云琛,他们的尸体还没来得及清理呢。”他绕起她的发丝,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你真聪明,云琛,一点就透,我想你定然是猜到了。”他轻佻地把手附在她的胸房上,攫取她的柔软,“这里──有着怎样的一颗心啊?”
她没有流泪,因为泪已流尽;她没有悲伤,因为痛已蚀骨;她没有绝望,因为有希望才会绝望。
她听不见外界的声音,看不见外界的景象,连触模到的,也是无所觉。
“杀──”魔音入脑,她醒了,彻底地醒了。她能看见,也能听见。
看见了──尸骨如山,血流成河;
听见了──惨绝人寰的哀号;
闻到了──浓重腥臭的血腥味。
天地间一片死寂,只余她活了下来,可她活下来又有何意义?她错了,错得离谱,错在以为能改变他。她要赎罪,为他,也为她……还是死了的好,死了,就会不再痛苦。
她抽出他腰间的宝剑,效仿弄雨。
他轻蔑一笑,“不自量力。”劈掌,夺剑。
她剑锋突转,直刺他的心窝。
他无从防备,仓促退开。
她横刀自刎,毫不眷恋。
齐砚接住她下滑的虚软身子,惊恐地看着她颈间流出的艳红的血液。他以为她要自尽,不假思索地去阻拦她。可他忘了,她的心本就百转千折,自尽是她本意,也是她的诱因。她明知他会阻拦,所以她让他认为,她是要刺杀他,转移了他的注意。
她如愿以偿,死他的眼前。她宁可死、她宁可死也不爱他……
他没能拦住,她想做的事,谁也拦不住。
她,执意要走,他拦不住;他,不甘心,屠了西郡。
她,一心求死,他拦不住;他,不甘心,又该如何?
狂怒、悲愤、哀伤、空茫,折磨着他。失去了她,他该何去何从?杀了再多的人,又能如何?她宁可死啊;夺回了她,又能如何?她宁可死啊。
他要她的尸体做什么。他只要她爱他,只要她爱他而已,这,很难吗?是他错了吗?
不,他没错,错的是她──是她。不准死,我不准,你敢离开我……他的心在狂喊,却一句也没能道出嘴边。
她气若游丝,抬起无力的双臂,染血的柔荑温柔地抚上他的脸孔,“愿我的血……洗去你满身的罪孽……愿我的生命……换回你的良知……愿我的魂魄……保护你不被邪魔所侵……齐砚……我是爱你的……是真的……”此刻,她终于明白:是她一手发动了今日的杀戮,如果他是罪人,她又何尝不是?他的罪、她的孽用她千年的功德来化解吧。
她的身躯化为一道轻烟,消散在他的怀中。
最终,他什么也没留住;
最终,她到底舍他而去。
我爱你──她低柔的嗓音还在他耳边萦绕,可人已逝,魂已散。
“不──”一声如受伤的野兽的嘶吼响彻长空,直达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