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身体如何?」涂静竹专注地看着她的病患。
「还不错。」
「还作恶梦?」
「嗯。」
「一样的梦?」
「嗯。」傅萍静默了一会儿,再开口声音充满困惑.
「我一直无法理解,为什么我会对……对一颗冒血的头颅感到熟悉?」
「或许他是你熟悉的人,而你忘了。」
傅萍吃惊地睁大眼,「你是说……我、我认识梦中那个流血的人?」
「这只是我的猜测。」涂静竹在病历上写了些药名,「我开了些安眠药,当你睡不着时再吃。」
傅萍没应声,显然陷入沉思。
涂静竹叹口气,重提老建议,「如果你愿意接受催眠,或许会有所改善。」
「我……」她眉心轻蹙,挣扎地垂下眼睫。不是她不愿意,实在是她怕极了梦里的情景。
涂静竹看出她的为难,也知道她想逃避的心态,因此拍拍她的肩膀,安抚地说:「你再考虑看看,不用勉强。」
傅萍抬起头,回她一个浅浅的微笑,「谢谢你,涂医生。」
「用不着客气,拿药单去领药吧。」
「嗯,再见。」直到门关上,涂静竹才收回笑容,素净的脸蛋有着沉思。照这情况下去,她担心傅萍的压抑逃避只会带来更大的反弹。
叩叩!
「请进。」房门开放,一道高大的身影踏入涂静竹的诊疗室。
「还在忙?午休时刻,敬业的涂医生不用吃饭吗?」男子倚着门框,嘴角噙着笑容问道。
她抬起头,脸庞顿时一亮。「大哥,我们不是约下午吗?」
「我没事,乾脆提早过来。」涂释天含笑注视两年不见的妹妹。
透过半开的门缝,涂静竹看见外头红着脸的护士,无奈地摇摇头,「你还是快进来吧,否则我的护士可能会兴奋过度致死。」
涂释天挑眉,从善如流地关上门。「好久不见,你这丫头只会调侃我。」
「欢迎回家。」涂静竹给大哥一个大大的拥抱。「你再不回家,老妈可能会拿刀到美国砍你。」闻言,他露出苦笑,「我若太常回来,爸可能会气坏身子。」「大哥,你还生爸的气吗?」涂静竹忧虑的看着他。
涂家是医生世家,涂岳文是知名的心脏科医生,拥有一间规模不小的综合医院,他有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个个都很出色。涂岳文就像天下父母,希望子女能接掌自己的事业,无奈长子涂释天对管理医院兴致缺缺,却偏爱被涂岳文归类为不务正业的艺术工作。
涂释天十八岁时,为了到国外学习摄影,闹过无数次家庭革命。涂岳文以为断绝他的经济支援,就能让他改变心意,岂料涂释天虽在异国孤立无援,却加入知名摄影师门下,以学徒身分重新学习,并半工半读拿到学位。锲而不舍的毅力和决心,让他爬到今日炙手可热的地位。
「不了,没什么气可以维持十年的,更何况是自己的父亲。」涂释天态度随意,口气却万分认真。
「你能想通就好,爸也真是固执。」
他拍拍妹妹的头,「你别担心,还是想想自己的未来,一把年纪却连个男朋友都没有。」
涂静竹不在意地耸耸肩,「当单身女郎挺自由的,倒是你……〕她瞄瞄他,露出幸灾乐祸的奸笑,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卡片,「哪,星期六的家族聚会就是你变相的相亲大会!」他皱眉地接过卡片,看都不看直接塞进口袋。
涂静竹因兄长的反应笑容扩大。「不行不来喔,老妈已下了最后通牒,她说如果星期六没看见你,你以后就别想有好日子过了。」突然,敲门声打断他们的谈话。
「请进。」一道纤细的身影走进他们的视线,「涂医生,我有东西……对不起,我不知道有人……」来人忽然睁大眼,不敢置信地瞪着涂静竹身旁的男子。
「你好。」虽然同样讶异,涂释天却瞬间反应过来。
「你好……」傅萍一惊,飞快低下头,「我在外面等。」
砰!房门关上。
「大哥,你要去哪里?大……」砰!
涂静竹瞪着紧闭的门板,满肚子疑惑,到底是怎么回事?
☆☆☆傅萍快步来到走廊另一头,背靠着墙壁,冰凉的双手贴上发热的脸颊,心底一片慌乱。
天呀,怎么会是他……
他怎么会来医院?还在涂医生的诊疗室里?难道他也是涂医生的病患?
不,不对,他们笑容满面的谈天,不太可能是医生和病患的关系。照他们亲密的态度看来,难道他们是男女朋友?
这个念头让她心口闷闷地,却不解这突如其来的情绪为何。
涂释天走近她身边,发现她手心贴着胸口,表情困惑。
「你还好吧?」傅萍吓了一跳,心脏差点从嘴里跳出。「你、你怎么出来了?」他笑而不答,事实是他不想让她在眼前消失,不想错过任何与她相处的机会。他不说,是怕太早吓跑她。
对方的沉默让傅萍有些不知所措,她垂着眼,透过长长的睫毛偷瞄他。
问还是不问呢?她咬着唇,在心底挣扎。
不问,她会好奇死,但问了,如果答案正如姊姊所言,那她该怎么办?
「那、那晚……谢谢你送我回家。」她决定从最安全的话题开始。
「不客气。」他挑眉,还以为她醉胡涂,忘了这回事。「隔天还好吧?」「还、还好……」傅萍因尴尬而吞吞吐吐,「我酒量不好……」
「酒品倒不错。」听见她发出几近哀号的声音,他嘴角的笑容扩大。
顾不得脸颊火红似烧,她鼓起勇气问:「那晚、那晚……」「嗯?」他耐心的等着,恣意享受她的窘况。
他想他是有点坏心,明知她脸皮薄,心底的挣扎犹豫全写在脸上,如果他好心点就应该避开这话题,或是主动提供答案,偏偏他只想看她害羞为难。
「那晚我有没有说了不该说的话,或是做了……不该做的举动?」「你姊姊告诉你的?」他嘴角可疑的扬高,同时怀疑她姊姊们究竟说了什么。
她倒抽口气,「那是真的罗?!」天呀!她真想一头撞死。
涂释天差点因她明显的沮丧而破功笑出。「她们怎们说?」
她低头不语。她怎么可能说得出口?这么丢脸的事,光是做了就让她痛不欲生,更何况是当着受害者面前老老实实再说一遍。
她凝聚勇气,缓缓、悄悄地朝右移动。
「嗯?」像是洞悉她想法,他不着痕迹的朝左跨一步。
她一僵,懦弱的缩回脚,暗骂自己是没用的胆小鬼。
「傅萍?」他的语气状似威严,实则隐隐含笑。
她轻轻一颤,语调可怜兮兮,「她们说……我、我抱着你不放……」她挑个最保守的动作说,将其馀更可怕的恶行隐而不谈。
「你相信?」他盯着她的发顶,几乎忍不住笑意。
这女孩实在单纯得可爱,透明的心思一目了然。有别於过往他身旁成熟老练的女人,傅萍像花丛中一朵清新自然的小白花,虽不浓郁芬芳,却散发淡淡馨香。但如果她不是如此朴素羞怯,他也不会特别注意到她。
傅萍激动地摇头,一会儿后,似乎又不那么肯定。「我不知道,我喝醉了……」「既然如此,不正好解释你的失常?」「可是……很丢脸。」她嗫嚅。
「如果我说你什么都没做,只是乖乖睡觉,你信不信?」「真的吗?」她抬头,对上他黑得发亮的星眸,心微微一荡。
「终於肯正眼看我?」涂释天戏谵地勾起嘴角。
她那张粉脸火速浮上两朵酡红,「对、对不起……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吗?」「我真的留给你姊姊非常不好的印象,是吧?」他轻声笑道。
「不是的!」傅萍想要安慰他,却怎么也说不出违心之论。「对不起,她们比较直来直往……」她说得有点心虚。
他无意对这话题深究,拿出稍早涂静竹塞给他的蓝色小卡,柔声问:「星期六有空吗?我家有个小聚会,希望你来参加。」傅萍微愣地接过卡片。他们不熟不是吗?为什么他要邀请她?难道……
她心里打个突,不敢再深思下去。
「别担心,静竹也会在。」他将傅萍的沉默认作是为难。
「静竹?」她慢半拍地想起静竹是涂医生的名字。
「对,涂静竹。」提起玩心仍重的妹妹,涂释天不由得微笑。
宠溺的神情让傅萍心头微酸,先前那种闷闷的感受又兜拢上胸口,但他的下一句话却适时解救了她。
「她是我妹妹。」在光线照射下,他粗犷脸庞似乎闪闪发光,男性的浅笑随性又畅意。傅萍看傻了眼,不解他的笑容为何可以如此好看,甚至比桓哥还吸引她。
「傅萍?」她猛然回神,慌忙地垂下眼睫,懊恼自己的反常。「涂先生。」「释天,我的名字。」他给她一记性感的微笑,「你可以直接叫我释天。」佳人脸颊随即飞上两朵红云,娇羞的模样加深他嘴角的笑意。
她红着脸摇摇头,直觉认为这称谓过於亲昵。「我还是不去的好。」「为什么?你有其他计画?」他虽笑着,眼里却闪着不容动摇的光芒。
「没有……」道德感不允许她说谎。
「既然如此,何不接受我的邀请,就当是朋友的聚会。」傅萍沉默了一会儿,鼓起勇气问:「为什么?」「因为……」涂释天双目直锁着她澄净美丽的黑瞳,「我想了解你。」她愣住了,白皙的脸蛋因他暧昧的话语缓缓浮上红晕。
他的「想了解她」,是她想的那意思吗?如果是,她该如何反应?如果不是,那她误会人家,不就尴尬透顶?到底……她该怎么办?
傅萍乱了,或是说完全不知所措,第一次有男人对她说出如此暧昧的话,她却不知如何是好,她只知道她不是全然无动於衷的。
涂释天当然知道这话的威力,却也不敢躁进,只是静静凝视她秀气的脸庞,「如何?」傅萍在他眼底看见温柔,心防似乎悄悄卸下,不由自主的吐出一个字:「好……」
☆☆☆「人走了,回神哟!」一只女性的手推推涂释天。
他转头看见涂静竹戏谑的表情,似乎也不惊讶。「她是你的病人?」「没错。」涂静竹对上他的眼睛,眯起眼摇摇头,「不会吧,你应该没忘记我是医生,一个很有职业道德的医生。」
涂释天不反驳也不失望,原本他就不期望妹妹透露什么。
涂静竹却自作主张将他的沉默解读为难过,她义气地拍拍他的手臂,「别失望,如果你想知道些什么,最好直接问她。傅萍的可爱,就是很诚实。」他脑海浮起一张老是泛红的小脸,嘴角不禁弯起,「的确。」涂静竹吃惊地眨眨眼,不敢相信大哥居然会露出如此温柔的表情。
大哥外表出色且天性热情,才华洋溢让他受到众多女性偏爱,他身旁的女伴来去不知好几,却不见他对谁特别看待,或是溺爱某任女友。但今天,大哥却像陷入爱河的傻小子,非但追着傅萍跑,还在提及她时露出疼爱的表情。
「大哥,你怪怪的喔。」涂释天睨眼鬼灵精的妹妹,不理会她的暗示,「这饼乾给我。」「什么?」她瞪着他手中的纸袋,伸手欲抢,「不行,那是我的!」原来傅萍知道涂静竹喜吃饼乾零食,每回到医院复诊时,总会事先烤包饼乾送给她。
今天傅萍折回诊疗室,就是因为忘了将饼乾交给涂静竹。
他高举手臂,躲开她抢夺的手掌。「是吗?上面没写你的名字。」「还我!这是傅萍做给我吃的。」涂静竹为了维持医生的尊严,忍住举脚踹人的冲动,咬牙切齿道:「你别想独吞,傅萍做的饼乾是世界级的。〕「是吗?」涂释天挑眉,眼前又浮起傅萍可爱的笑容,「那我更要独享了。」他脚跟一旋,「丫头,吃饭了!」「小人!」涂静竹不甘心的追上去。「还不快还我!」
☆☆☆今日,傅萍刻意打扮过后才出门。
一袭白色洋装,合身地在腰部束拢,一件水蓝小外套,柔软的材质裹着娇小的身材,颜色明亮,样式简单,却衬得她淡雅可人。
此刻她却在别墅大门前徘徊,食指探向门铃,却在下一刻缩回。她迟疑着,表情为难,手指探出、停顿、放下,再探出、再停顿、再放下,如此反反覆覆,她在涂家门前已足足浪费了十分钟。
唉,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但傅萍始终觉得自己来得名不正言不顺,想到待会将遇见许多不认识的人,她头皮不由得发麻,她的小胆子永远都不可能变大的!
忽地,大门敞开,她忘了闪躲,任由来人魁梧的影子将她笼罩。
「嗨!」涂释天嘴角噙笑,似乎很高兴她遵守约定。
稍早透过门外摄影机,他看见犹豫不决的傅萍,便决定前来解救她。
「呃……嗨!」对他突然的出现,她毫无防备,紧张而无措。
「你今天很美丽,白色能衬托你的气质。」「谢谢。」小脸红了红,她的眼神落在地上,嘴角却弯起弧度,明眸转了转,终究转回他脸上。「你剪了头发。」涂释天伸手模模发尾,笑容似乎有点无奈。「我爸若是看见我留长发,一定会气得心脏病发。」傅萍浅浅微笑,黑眼珠亮晶晶的,涂释天的自嘲似乎减缓她的紧张。
「这样很好看。」长发的他虽慵懒迷人,短发却更能衬托出他的豪迈飒爽,而傅萍喜欢他此刻的短发造形。
涂释天挑眉,嘴角真实反应出他的喜悦,「请进吧。〕傅萍走进涂家绿意盎然的庭院,有些惊艳地打量里头的别墅,古典风味混合着现代感,看得出设计者的别出心裁。
两人缓缓走在绿荫步道上,傅萍观赏四周景致,涂释天则是欣赏她沉静美丽的侧面。
如果可以,他只想与她静静地散步,不去理会宴会中争奇斗艳的莺莺燕燕,但他却不能忽视身旁女子的感受,瞧她手心紧握,看得出来她有多不习惯和男性单独相处。
「傅萍,你来了!」涂静竹像个大女孩般蹦蹦跳跳来到他们面前,看不出来她比傅萍还大上好几岁。
傅萍终於露出第一个放松的笑容。「你好,涂医生。」「哎呀,别叫我涂医生,怪生疏的。」她拉起傅萍的手,笑嘻嘻地说:「叫我静竹就好,而我大哥嘛……」她顽皮地朝涂释天眨眨眼,「就叫他释天。」涂释天瞧傅萍双颊微红,忍不住瞪妹妹一眼,「别胡闹!」「谁胡闹啦?」「一定是静竹,她总是无法无天。」傅萍发现两名男子停在她身侧,她习惯与男人保持一定距离,所以悄悄地朝涂静竹挪近。
「哼!」涂静竹不甘示弱地瞪他们一眼,转头对傅萍道:「他们是涂怀石、涂御风,我的二哥和三哥。」「你们好,我是傅萍。」她腼腆地微微一笑。
「你好。」涂怀石斯文地招呼。
「很高兴见到你。」涂御风则是朝傅萍伸出手。
傅萍一愣,还来不及做出反应,涂释天随即拦截弟弟的手,「握什么手,想占女士便宜?」
当下不只涂御风和涂怀石惊讶,傅萍都觉得有些讶然。
没想到他居然如此细心体贴!像他这般出类拔萃的男子,却愿意放缓步伐,耐心等待她卸下心防,为此,她实在觉得感动。
「咳咳……傅萍,我带你走一走吧,别理会这些臭男生。」涂静竹适时打破尴尬的气氛。
「嗯……」傅萍瞄了眼涂释天,发现他墨瞳直盯着自己,脸颊不由得发热,心头却有丝甜意。直到走了好一段距离,她还清楚感觉到背后两道炽热的视线。
「说清楚,是怎样的女人让你不惜侮辱兄弟人格,背叛男性情谊。」涂御风轻捶大哥胸口一拳。
涂释天瞟了他一眼,没打算解释。
「哟,你这老小子,还很有个性。」涂御风觉得不可思议,大哥竟会如此在意一名女子。「不说,我自己去问她。」涂释天不耐烦地瞪着他,「她怕生,尤其是男性,你最好少去招惹她。」「不会吧?」涂御风睁大眼,「她不是和你相处得不错?」
涂释天的脸似乎有点臭,「见面四次,她看到我还会紧张。」闻言,涂怀石非常惊讶,但难得看大哥吃瘪,嘴角忍不住扬高。
「老二,收起你诡异的笑容。」涂释天没好气的警告。
涂怀石似笑非笑地挑眉,「你又知道我在想什么?」「我是喜欢她,又怎样?」涂释天撇撇嘴,没打算在兄弟面前掩饰。
涂怀石和涂御风快速交换眼神,不约而同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今天的鸿门宴,你又该怎么交代?」他瞄了眼庭院中为数不少的年轻女性,没遗漏她们对大哥浓厚的兴趣。
「不然,我去跟妈讲,让你马上解月兑。」涂御风坏心的建议。
涂释天不善的眯起眼,「你不怕死就试试看。」要是妈知道了,一定会活活吓死傅萍。
涂怀石和涂御风低声闷笑,大哥不爽的表情实在有趣。
「妈的,乾脆不要回来。」不过不回来,他就不会遇见傅萍,想到此,涂释天的心情就稍稍回复。
「这样吧,我尽量帮你挡挡爸妈,你也争气点,赶快攻占佳人心房。」涂怀石发挥兄弟爱,终於说了句像人的话。
「女士们我就帮你摆平。」涂御风也想快点有个大嫂。
涂释天感激地拍拍他们的肩膀。
☆☆☆傅萍一个人站在偌大的书房里,闲适地浏览四周。
屋内明亮静谧,有别於聚会的热闹,傅萍反倒更喜欢独处的宁静。
早先涂静竹领她认识涂家环境,才来到书房,一通越洋电话便将涂静竹唤走,她只好在书房候着。
看到架上满满的CD,她惊叹涂家音乐收藏之丰富,其中还包括许多她喜爱的作曲家。照情况看来,涂静竹一时半刻还不会回来,她忍不住拿了张CD,自作主张的放入音响里,让轻快的音乐围绕整个空间。
独处的自在让她心情放松,她情不自禁的跟着音乐轻哼,绕书房一圈,看见壁上一张放大的彩色照片。
公园里,一名妇女和一位孩子围着凉亭石桌吃便当,显然是母亲的妇女自饭盒中夹出仅有的一块肉,放入孩子面前的食盒,而男孩却在母亲没注意到的另一侧,小手捏着油腻的肉块,打算喂食身畔瘦骨如柴的流浪狗。
简单的场景,鲜明的色彩,傅萍看着看着,忍不住露出微笑。瞄见相框上刻印的姓名,她好惊讶,没想到如此细腻的镜头居然出自他这般高大粗犷的男人。
「我们似乎冷落了贵客。」慵懒的男低音突然响起。
傅萍回头,看见倚着门的涂释天,带着做坏事被抓包的心虚道:「对不起,我私自放了音乐。」「没关系,用不着拘谨。」他欣赏她脸上的红晕。见面次数多了,他逐渐了解她腼腆的个性,久了也喜欢上这张总是透着粉红的小脸。「喜欢爵士乐?」「嗯。」
「有研究吗?」看来她和老妈会很合。
傅萍连忙挥手否认,「没,只是学过几年电子琴。」没料到会跟他单独相处,她心跳得有些快,却没有想像中的紧张。盯着他好看的笑容,或许他真是有点不同,不然她对其他男子紧张害怕的症状,为何在他身上就会明显减弱?
涂释天不知道她心情转换,微笑朝她走近,在距离她一公尺的地方止步,抬头看向墙上他十六岁时获得青少年摄影首奖的作品。
「你喜欢这张照片?」他没遗漏方才她脸上的微笑。
「嗯,很有趣。」有趣?!涂释天眉尾微扬,「怎么说?」「意象鲜明,却又能让人会心一笑。」傅萍仰头注视着他的侧面,他刻意保持距离的体贴举止让她心中浮现一道暖流。
涂释天转头,捕捉到她来不及闪躲的视线,嘴角微扬,「你想它的主题是?」
「「爱」吧。」她眼中闪着笑意,微偏着头,模样可爱。「虽然母爱伟大,但小男孩能够跨越种族界限,疼惜动物,不也是一种大爱。」涂释天沉默了,只有他知道自己心头的震撼。许多专业摄影者都无法触及的意念,在她说来却是这么简单浅显。
盯着她无辜的眼神,他心底暗暗叫糟,这女孩只要简简单单的几句话或几个可爱的动作,就能轻轻松松、毫不费力的蚕食鲸吞他的心,更可怕的是,他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迟迟等不到他的回应,傅萍误以为说错话,急忙解释,「我胡乱说的,你千万别生气!」涂释天失笑,难道他在她印象里是个这么容易生气的人?
「我没有生气。你说得很好也很正确,我只是没想到会有人说中我的想法。」他凝视她有些兴奋的脸蛋,说出最真诚的赞美,「你有一颗细腻敏感的心,也是个优秀的解说者,下次举办摄影展时,我一定请你来做我的解说员。」
「不行,我不够专业。」
「专业的不一定最好。」他不以为然的挑眉,「景物瞬间的撷取会成为永恒的固定,但只要透过观众的诠释,再古老的照片都能被赋予崭新的生命。」
「照你这么说,似乎任何人都可以是专家。」她觉得他的理论很有趣,更欣赏他认真专注的神情。
「原则上是如此。就拿这张照片来说,对摄影稍有研究的人,虽然能轻易说出焦距、光圈和快门速度,却不一定能说出和你相同的见解。」见她听得津津有味,涂释天忍不住提议,「几个月后,我将在纽约举办展览,你愿不愿意加入?」傅萍吃了一惊,原以为他只是开玩笑,没想到他是来真的。望着他认真的表情,她心生一计,顽心大起。
「好吧,既然你这么坚持……可是就这样去美国,我的工作怎么办?还有我要如何跟家人解释?」
「别担心,就说……」涂释天眯起眼,警觉到她眼底不一样的光芒。「就说你发现一位绝无仅有的天才摄影师,非得跟随他到美国创业不可。
她不禁睁大眼,「你……」
他戏谑的眨眨眼,「说得很对?」
她严肃的摇摇头,「很臭屁。」
涂释天大笑出声,对傅萍有了全新的看法。除去了羞怯的外衣,傅萍的内在不输时下都会女性,头脑敏捷,思考细腻,甚至还拥有极佳的幽默感。
傅萍笑得眼儿弯弯,因为她发现自己居然也能与异性轻松谈笑,更何况还是她向来莫名畏惧的魁梧型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