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司的时候,刚进门,就闻到一阵似有若无的橙香。
“经理,要不要吃橙?”问话声刚落,就有人砸过来一个橙子。
金灿灿的橙子饱满圆润,不像是水果了,倒像是艺术品,齐东阳利落地接了下来,“犯不着用这么可爱的暗器袭击我吧。”
“袭击?谁敢啊?”说话的同事笑嘻嘻地开口,下面就有人吃吃地笑。
齐东阳抓着那橙子微笑,“今天这么好?谁请客?”
“借花献佛而已,我们跟阮姐说过了,她说随便吃没关系。”有人笑着指了下阮秋笛的位子。
齐东阳看过去,就见她桌子上放着一个外包装很漂亮的竹篮子,已经被人打了开来,里面放的全是如他手中那般大小的橙子。
他略一挑眉,还没等他发问,就已经有人开口为他释疑:“还记得那个千里寻夫的女人吗?这是谢礼。”
齐东阳恍然大悟。
“如果不是阮姐帮她去求人,怎么会有人肯退票给她,让她能及时和她丈夫见上最后一面?”说话的同事微笑着摇头,“真没见过阮姐这样的人,明明不关她的事,可是她就喜欢乱操心,把不是自己的工作也给揽了过来。”
“什么瞎操心,那叫负责任好不好?”有人插话进去,说着话却又叹了口气,“可惜用心过度也不是什么好事。”
“就是,”接话的同事又笑,“像上次那个男人,没事就发骚,还以为阮姐看上他了,恶,以为自己是钻石王老五呢,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鬼样子。”
“就是,能配上阮姐的人,起码也得我们经理这样英俊潇洒的级别还差不多。”说话的人笑呵呵地就朝齐东阳看了过去。
“说什么呢?”齐东阳顿了一顿,觉得浑身都有些不自在了,明明是五月天,不知道怎么就有些汗涔涔的感觉,背心微微发潮。
“没什么。”说话的人这才发觉自己有放肆,做了个鬼脸后一头扎进工作里做潜逃犯去了。
齐东阳看了她们一眼,这才带着手中的橙子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全然没有听见身后的骚动。
“你们猜,经理是不是害羞了?”有人贼忒兮兮地笑,在MSN上发了句话出来。
“我猜是。”立即就有人跟着说上了。
“才怪,经理那么严肃……”但是也有人质疑。
“怪了,严肃怎么了,再严肃他也是人啊,就算咱们天天喊他齐大人,他也只是个正常人啊。”有人立即有理有据地反驳。
“榕榕,你说呢?”有人推了推一直没有插话的宁榕。
“说什么?”宁榕抬起头,一副懵懂不知的样子。
“说……”那同事看她一副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样子,只好摇了摇头,“没事。”
“哦。”宁榕看了她一眼,继续忙碌起来。
MSN上继续有人口沫飞溅,没有人在意到,宁榕为什么轻轻叹了口气。
经理办公室。
将那橙子放在办公桌上,齐东阳不错眼地盯着它足足发了十分钟的呆,半晌后才觉得刚才仿佛突然紧张起来的肌肉慢慢放松。
奇怪,他紧张什么?又不自在什么?
不就是一句玩笑话吗?也值得他那么大反应?
不过倒是突然想起来那个千里寻夫的故事来,还记得那天那时,她急得好像她才是故事的女主角,因为没有办法问航空公司要到位子,所以她只好找到同航班的客人,一个电话一个电话挨个打过去问,很多客人都是没听两句就口气生硬地挂了电话,不然就是嘲笑她多事。
“算了,我坐车去好了。”到最后,那个“千里寻夫”的女客人自己都放弃了。
“那怎么可以?”还记得她一边看着电脑上调出来的资料,一边抓着电话不停地拨,神情认真,面容严肃,“没到最后一刻,为什么要放弃?如果你现在真的放弃了,你一定会后悔的。”
虽然并没有觉得她的努力有多大意义,但是他也没有反对,不过还是蛮佩服她的,到最后居然真的给那客人找到了一张票,有人愿意推迟行程把票让给那个女人,让那个女人去探望她那个在异地的火灾中为救人而负伤的丈夫。
虽然那个男人因为伤势过重而不治,但是那位女客人却是从此便记住了她吧。
记得她曾经说过:“我喜欢我这份工作,因为她可以让我接触到不同的人,在和这些人的接触中,或许我可以看到很多不同的故事。”
多与人接触……
似乎她总在强调这个原因,难道她以前是很孤僻的人吗?
像他的小女孩那样,怯生生的,仿佛婴儿般无辜?
他想得太过入神,所以电话铃响起来的时候,他被吓了一跳,仿佛大梦初醒。
“喂,哪位?”拎起电话,他习惯性地问了一句。
“齐东阳吗?我总部的,上次你们传给总部的报表和工资表可不可以再传一份过来,上次传的不知道被人放到什么地方去了。”电话那头的人说话又急又快,害他只好把听筒拿开一点。
不过——有没有搞错,居然能把报表和工资表的传真给搞丢,总部的人也够天才的!
“好,我等下给你传过去。”虽然有些月复诽,但是他答应得还是挺爽快的,挂了电话就开始找上次要阮秋笛发过去的传真。
其实他可以另外再打印出来一份的,但是……算是,还是找上次那份省事,不过他得想一想阮秋笛会把它放到什么地方才行。
文件柜?
好像没有。
他桌子上?
也没有。
难道是放到外面传真机旁边的文件夹里了?
也没找到。
他几乎有些发狂了。
“经理,你在找什么?”看他翻来翻去地制造噪音,终于有人忍受不了了。
“找上个月的报表和工资表,我让阮秋笛打印好发过传真的,但是不知道被她放哪里去了。”他继续锲而不舍地翻找。“阮姐从来不会把东西乱放的,难道没有放到之前的报表资料夹里了?”有人疑惑地开口。
“没有,我已找过了。”再次徒劳无功,他叹了口气,抬头看着众人一副忍耐的表情,他笑着做皱眉状,“快点帮我找,就知道看热闹。”
老大一声令下,谁敢不从?
宁榕凝神细思,随即走向阮秋笛的办公桌,开始从桌上的资料夹里翻找某张类似报表的东西。
“是这个吗?”她把找出来的东西递到齐东阳的面前。
齐东阳只看到下面自己熟悉的签名:“怎么可能,上次明明是我让她替我签的名……”
咦?咦?
他一把抓过那两张纸,瞪大了眼睛看着上面的签名。
或许是他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恐怖吧,有人小心翼翼地开口:“经理,你没事吧?”
“没……没事……”他几乎脑子不能打转,只是认真地、努力地、严肃地分辨着上面的签名。
他几乎怀疑,是不是这签名根本就是后来他签的。
除了笔力纤弱一点,这字和他的字几乎如出一辙。
怎么可能?
这样熟悉的运笔方式、这样一个字一笔连写下来的习惯,仿佛练习过了千百遍一样,熟极而流。
他伸手抚上那些字,满脑子都是疑惑的问号。
难道她也有喜欢学别人写字的习惯?
“好了,把这些药带回去,怎么吃法上面已经开了药方了,回去注意一下就好了。”钦媛把包好的药放进袋子里递给阮秋笛,不忘再次嘱咐她一遍。不是她天生热情,而是冉振拜托过她而已,她从没见他那样认真过。
“谢谢。”阮秋笛看一眼时间,起身跟她告辞,“时候不早了,我也该走了。”
“路上小心点。”钦媛看着她的脚又嘱咐了一句。
“怎么不找辆车接你?”一旁的慕容静水还没有走,见她要走也跟着开了口。
“太麻烦了,我到车站坐车就可以了。”阮秋笛笑着开口,看一眼手中的药包,被灰色的草纸包得整整齐齐,一包一包地摞在一起,绳子在最顶端打了个结,有种古典的沧桑感。
“车站那么多人,万一到时候碰到你的脚怎么办?”慕容静水越想越不安全,索性开口道,“不如打电话叫齐东阳来送你吧。”
“他?”阮秋笛仿佛被吓到,有点茫然失措。
“对啊,你不是他的同事吗?发挥一下同事爱不是正好?”慕容静水对着她一笑,伸手就去模自己的手机。
“不、不要了。”她结巴了一下,拒绝的话月兑口而出。
“没关系的,他敢不送你告诉我,我来教训他。”慕容静水做了个鬼脸,看着她嘻嘻地笑。
阮秋笛看着她的笑容有点恍惚,也不说话,仿佛突然之间陷入了沉思中似的。
“怎么了?”钦媛看着她的表情有些不对劲,疑惑地开口问她。
“没什么,”她淡淡扬起唇,“她真像我妹妹。”
“咦?我正觉得你像个大姐姐呢。”慕容静水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头。
阮秋笛轻笑了一下,把手里的东西紧了一紧再次开口:“好了,我真的要走了。”
“路上小心。”钦媛一笑,也再次嘱咐她。
“好。”她一边朝门外走一边回过头笑,就在要跨出门的那一刻,冷不防好像瞥见身前有个阴影,她吓了一跳,连忙朝后一闪,避了开去,这才没有和那个正一脚踩进门的人撞个正着,她回过神来,话月兑口而出:“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进门的齐东阳也是一脸惊愕,看着她半天才反应过来,“吓我一跳。”
慕容静水忍着笑挤了进来,“做了什么亏心事吓成这样?”
“哪有。”他说着话,眼睛却看着阮秋笛,带着点儿研究和审视的意味。
阮秋笛不自在地对他略略点一点头当作打招呼,随即继续朝门外走去。
“等一下。”慕容静水突然伸手拦住了她,随即看着齐东阳微笑,“你这个经理是怎么当的嘛?自己的员工受了伤你居然还忍心让她一个人去车站挤车回家?”
“那我送她。”齐东阳看了她一眼连忙开口。
“不用了。”阮秋笛连忙推辞。
“要的,”慕容静水拉住她笑着开口,“你放心,为美女服务,他乐意得很呢。”
“怎么把我说得跟个似的?”齐东阳不满地嘀咕。
钦媛忍着笑开始收拾桌子上的东西。
“齐东阳先生,这位美女可就交给你负责了,怎么样?能不能安全把人家送回家?”慕容静水偏着头一副俏皮小女儿状。
“YESMADAM。”齐东阳大声地回了她一声,随即看着阮秋笛开口,“你放心。”
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阮秋笛心里这样想着,却忍不住下意识地在自己脸上模了一下。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赶紧走吧。”慕容静水热情地把他们朝门外赶,一直看着他们上了车,跟她挥了手道了别,汽车发动后驶离她的视线,她这才轻轻地吁了口气出来。
“怎么?不舍得了?”钦媛懒洋洋地倚在门口看着她。
“你在说什么啊?”她笑了一笑,“只是送同事回家而已,而且……我们也没有什么。”
“可是,你很在乎他的吧。”钦媛笑眯眯地开口,然后转身进屋,不想理会这些人到底是在搞什么把戏了。
是吗?
她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
慕容静水模了模自己的脸,随即微微一笑。
胡思乱想于她并没有什么用,更何况刚才是她一心促成这事的不是吗?
所以即便她现在心里有什么奇怪的感觉,也是她自作自受。
不过……
没什么的。
她干吗要杞人忧天?
汽车缓缓驶离钦媛的小诊所,周围的景物在不停地变换,阮秋笛却一直垂着头,仔细地把药包上的绳仔细打结,仿佛那是她此刻最重要的事情一样。
“你家的具体地址在哪里?”齐东阳终于开口询问,因为他只知道大致的方向,而且他很怀疑,如果他不问的话,她是不是可以一句话都不讲,随便把她拉到哪儿随便一扔了事。
阮秋笛终于抬起头看着他,随口把自家的地址报给了他,然后开口:“谢谢。”
“跟我客气什么?”他在开车,自然不好分神看她,只笑了一笑,继续专注地开他的车。
车内一时间居然静了下来,他们都知道该说些什么,却也都不知道在这个时刻该说些什么,才能冲散这突然冒出来的尴尬氛围。
把药包上的绳结拆开再系上,她起码已经打了五个不同的花样,这才放开备受她蹂躏的绳结,齐东阳从后视镜里看到她的动作后也松了口气,因为从她刚才开始弄那个绳结开始,他就一直处于神经紧绷的状态。
“你的脚还好吧?”他分神看了她一眼,发现她一直在盯着车窗外的风景看。
光秃秃的一片高速路,有什么好看的?
阮秋笛看的自然不是光秃秃的高速路,但是要说看什么,其实什么也没看,她习惯坐车的时候跑神,自觉有种魂灵出窍感,总比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些不咸不淡的话打发尴尬气氛好,所以她倒没想到齐东阳今天话那么多,愣了一下后才知道回答:“好很多了。”
应该再说些别的什么吧?
她悄悄凝睇他的侧脸,揣测着他此刻的心理活动,或许,他也如同她一样,有点焦躁?
她坐在后面的位子上朝后退了一下,然后又一下,再然后……稀里哗啦一片,有什么东西砸了她一头,她哭笑不得地看着那仿佛从天而降的拼图块,拈了一片看着他皱眉,“你是准备拿它当暗器吗?”
前面那男人居然笑得发抖,半天没接她的话。
阮秋笛无奈开口:“真高兴我能娱乐你,不过,拜托你也有点风度好不好?”
他这才憋住笑开口:“对不起……我也不想的……”
“明明就想笑,以为我看不到吗?”她瞄着他双肩抽动的造型,再度无奈地叹息。
“抱歉,那东西放那里已经很久了,但是我怎么也拼不成功,没想到它今天居然改做了别的用途。”他索性笑出声来,压抑的感觉可实在不怎么好。
“多少块的?”她低下头开始找其他袭击到她的凶器。
“一千,但是不知道有没有弄丢,不过丢也是只丢在车里吧。”他从后视镜里又看了她一眼,好奇地问她,“怎么,你有兴趣?”
“反正也没事做,不如找点事情来做一做。”她看着手中抓到的拼图块微笑,看来她已经想到逃出尴尬氛围的借口了。他好心提醒她:“太多了,很难拼的。”
“那可不见得,我要试试。”她把拼图板放在膝盖上,然后把那些图块放到一边,从里面拈了一块放到她认为的最正确的地方。
“我只见过一个人玩拼图玩得不错,但是这一块的话,起码也要一天搞定。”他可没有轻视她的意思,只是不想她死那么多脑细胞而已。
“那个人是谁?”她状似无意地问起。
“一个老朋友。”他微笑,淡淡地一句话带了过去。
“哦。”她轻轻地接了一句,没有追究下文的兴趣,继续研究面前复杂的拼图。
原图是一张风景人物图,淡蓝紫色的薰衣草田里站着一个戴着帽子的小女孩,背影孤孤单单的,但是那大片大片淡蓝紫色的小花却盛开得那么绚烂热烈,仿佛是两个极端,一个那么寂寥,一个那么喧闹。
“你可真会买东西。”她忍不住赞叹了一句。
“你有兴趣?”他微微扬眉,“你有兴趣的话就带走慢慢拼,反正放我这儿也是白放了,浪费。”
“是吗?那我可不客气了,拼好了我请你看成果。”她忍不住莞尔一笑。
他在驾驶座上没有回头,只是笑了一下,抬眸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
她也没有做声,认真而专注地看着膝盖上的拼图,偶尔放上一块进去,直到被自己的手机铃声打扰,这才放下了拼图的事。
看一眼前面齐东阳的背影,她轻轻咬了下唇,这才拿过手机接通了电话。
“HELLO。”电话那头的司骏依旧一副精神焕发的样子,口气风骚得要命。
“你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简直像是在办公事,这样的说话方式让她自己都有点受不了了。
果然那头的司骏大受打击,“拜托你表现得兴奋一点、亲热一点好不好?”
她忍俊不禁,“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要我兴奋亲热?你杀了我吧。”
“我才不要,难道你是要我这辈子打光棍吗?”他立即叫起来。
她忍不住耳根发热,啐了他一口:“你再说这些混账话,小心我就不理你了。”说着话,却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看向齐东阳。
他的耳朵里塞了耳机,看样子好像是MP3,是因为她打电话的缘故,所以才把MP3拿来用的吗?
她的目光顺着他乖顺的发尾一直落到他的肩头,他坐在前面的时候,腰背都很笔直,肩膀处的衣服褶皱形成的弧度有种格外坚毅的味道。
她慢慢垂眸,继续认真听司骏说话。
“我大概后天就可以回市内了,你到时候有时间吗?”司骏兴致勃勃地询问。
“后天?”她迟疑了一下,“我不清楚,因为我今天回家,已经请过假了。”
“回家?”他立即指控她,“我不在的时候你偷偷回家?”
“什么叫做偷偷回家?”她微微笑,车子拐了个弯,有阳光正好侧照了进来,一瞬间的明亮后随即车内又暗了下去。
快要入夏了吧,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赶得上最后几天的花事。
她伸手摇下车窗,外面的风“呼”的一下灌进来,她仿佛受了惊吓似的,朝后猛地靠了过去,膝盖上的拼图板几乎都要翻掉了下去,连忙伸手给按住,但是上面还是有不少刚才拼好的图块给打乱了,薰衣草田中间出现了一片混乱,那一小块狼藉的空白就像是突然被掏空的心脏似的,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内容。
微微叹一口气,她只好再一一帮它们复原。
齐东阳抬头看一眼后视镜,发现她的脸上又出现那种怔忡的神情,他不自觉地扬起了一边的眉毛。
总是这样,在没人发现的时候,她会露出这样的神情,上一刻有多明快,下一刻就有多迷茫,仿佛前一刻那个会说会笑仿佛很快乐的人不是她一样,又或者人前的明快只是伪装,这样的她才是真的她?总是满月复心事的样子,真的很怀疑,究竟是怎么样才可以像她那样,似乎强颜欢笑也能做到几乎没人察觉。
电话里的人是谁?是那个送花给她的人吗?
那个人有没有看过她这个样子?
还是她的不快乐正是因为那个人才引起的?
风透过半敞的车窗钻进来,他耳朵里充斥着MP3里的歌声,一颗心却悄悄流连在她身上。
男人习惯保护弱者,纯粹是他们大男子主义在作祟,但是此刻,他不仅仅表现出了浓浓的保护欲,他还对她这个人充满了好奇。
要怎样,才能明白她此刻在想什么?
她似乎是很怕他的,虽然现在可以很熟稔地说笑,但是他知道,一有机会,她就会从他身边逃离,仿佛是刻意要划出的距离,一旦超越这个距离,她全身就仿佛警铃大作,提醒着她快点走开。
她……
影影绰绰中,对面好像有辆车迎面开了过来,身后的座位上传来她的惊呼声:“小心!”
他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一打方向盘,车子朝左侧去,和迎面而来的车子擦身而过,只有毫厘之差,堪堪避了过去。
他没有回头,抱歉的话已经月兑口而出:“对不起,让你受惊了。”
“没关系。”她反倒安慰他,手中的电话已经放了下来,“在想事情?”
他不好开口,只好顾左右而言他:“电话打完了?”
“嗯。”她点了点头。
顿了一下后他以为她还要说些什么,她却又安静了下来。
“是那个FLOWERSPRINCE?”想到同事们送那男人的外号,他微微笑了一下。
她一怔,随即不自在地应了一声:“是吧。”
“你男朋友?”他很八卦样地刺探。
“不是,”她仿佛急急分辩一样,“只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他疑惑地皱起眉,“听你们说话好像不太像呢,难道你们没有在一起吗?”
他只差没有明白无误地跟她说她是处于恋爱中了。
她却愣住了,半天没有接他这句话。
是吗?
她做了什么会让别人以为她和司骏在一起了?
都说人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那这次呢?会不会是真的正像他说的那样,其实她已经算是和司骏在一起了?
明明她没有忘记她爱的那个少年不是吗?
“你根本就是习惯了司骏的呵护。”心里头有个微弱的声音一直在提醒她。
她没有!
她没有忘记谁才是她爱的人,她从不曾忘记过!
以前不会,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
那么,司骏算什么呢?
在她最困难最无助的时候,他像一棵树一样,挡在她身前,细心地陪伴在她身边,像她的精神支柱一样,牢牢地为她撑出了一方晴天。
她感激他,多过了喜欢他。
或许别人可以接受这样的感情,但是她……绝对不可以。
在她心里还有着另外一个人的时候,绝对不可以。
或许是她太自私了,她明明知道司骏对她的感情,却还是放任自流,任他付出,而她理所当然地接受,心中牵牵念念的,却另有其人……
阳光那么好的天气,她却突然觉得冷,心仿佛跌入无边的黑暗之中,暗淡、憔悴。
“没有。”她突然开口,一半是解释给他听,另一半,却像是证明给自己听。
“呼”的一声又一阵风灌了进来,齐东阳连忙伸手去摇车窗,“你说什么?”
“没什么。”她微笑,低下头认真地看那拼图。
他却突然开了口:“你是不是怕我?”
她无奈地笑,“是啊,我好怕你的。”
“真的吗?”他很怀疑。
“是啊,怕死了,见到你就想立即逃开。”她想到之前的某天他似乎也这样问过她。
“真的?”他失望似的开口。
“才不是呢。”她笑了起来,抬头看他一眼,“或许以前很怕,但是后来就不会怕了,毕竟,我也看到了你并不怎么可怕的那一幕。”
“例如……”他不记得他自己有做过什么让她觉得不再怕他的事情。
“例如……仿佛被抢匪洗劫过的房间?”她掩唇吃吃笑了起来。
齐东阳俊脸微烧,不好意思地辩解:“那是例外。”
“是吗?”她故意拉长了声音,换她来消遣他。
那次对他来说,可能当真是意外。
那时她刚进公司没多久,公司里新员工要做培训,培训主管和他都住在员工宿舍里,也不知道是不是没有事先通知他,总之她们那批人——起码六七个人一起到员工宿舍后,看到的满地狼藉简直就是被抢匪洗劫过的现场。
“被子没有叠。”有人开始挑刺。
“床单用很久了。”第二个接着开口,以下类推。
“他肯定在床上吃东西了。”有人不小心模到了一点细细的饼干屑。
“垃圾没有收,而且还扔得到处都是。”有人继续镇静地打量他的房间。
“衣服没洗,而且有随手放的现象。”有人伸手把他的一条裤子从沙发垫下面拽了出来。
“没有擦桌子的习惯。”因为只有他的房间里有网线,所以培训主管只好把笔记本放在他桌子上,结果惹来另一句抱怨。
她是最后一个开口的,怔了片刻后突然开口:“我要不要换鞋子进去?”
培训主管和那几个同事面面相觑了片刻之后笑得东倒西歪,半晌后才忍住笑开了口:“拜托,我还怕他的房间弄脏了你的鞋子。”
她只好尴尬地对着那似乎真的不怎么干净的地板笑,再悄悄看一眼他这一团糟的房间,只觉得他平时的那种威严形象“砰”的一下子,就全部倒塌了。
后来再见他,她就开始微笑,不再觉得他那么恐怖了。
不是因为不再怕他,而是因为看到了他严肃的另一面,最正常的那一面。
“没必要笑那么久吧?”前头驾驶位上的齐东阳忍不住出声抱怨,她那样笑,害他都快要把自己当傻瓜看了。
“不可以吗?就许你取笑我,就不许我取笑你一次?”她浅笑着看向车窗外。
玻璃窗上隐约映出她的样子,笑得开开心心,眉目又何曾有半分阴霾?她知道自己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很闷很忧郁,所以才努力把自己改造成爱说爱笑的样子,但是此刻她却笑得这般开朗阳光……
有多久没有这样笑过了?
那个时候,她总喜欢偷偷地看他一眼,再低头微微一笑,他有时候不搭理她,有时候就玩心大起,抬起她的脸,人就站在她面前,要她好好看个清楚,她自然不好意思,对他又推又赶,又笑又闹间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她那时候,总是会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却坚持抿着嘴把那笑容给吞了下去,免得他骄傲忘形,看到她那般喜滋滋的样子。
就如现在一般的笑容……
“问你个事儿。”齐东阳突然开了口。
“什么事?”她抬起头,微微转身,看着他小半张侧脸。
诗经中说,有匪君子,如砌如磋,如琢如磨。
他这半张侧脸,当真给人一种书中那位“君子”的感觉。f
如砌如磋,如琢如磨。
“上次我让你发报表传真到总部,今天我看到那两张表了,上面的签名还真的像我写的,你是不是练过?”他微微回了下头,随即又专注地看向前方。
“是啊,”她顺口接了下来,“怎么样,写的还不错吧。”
“真的很像我写的字呢。”他在她前头连连点头,“佩服佩服。”
背心处潮潮的,一冷一热地收缩,指甲缓缓却执着地掐在掌心里,她笑得云淡风轻,低下头看着摊在膝盖上的拼图。
“你真的练过?练这个做什么?”他突然再次开口。
“学过写字而已,不是故意要学别人写字的,”她笑着顾左右而言他,“你看这个。”
她把膝盖上摊放着的拼图举给他看,齐东阳疑惑地微微分神,却在看到拼图后“刷”地来了个紧急刹车,一驰一停之间,刚刚才完工的拼图“哗啦”一下全部被打翻了过去,她花费了半天工夫才完结的成果被他就此破坏殆尽。
他无法置信,张口结舌,她却懊恼地看着被打翻的拼图板,考虑着要不要提醒他一声,他开车的技术实在不怎么好。
“不要小看我哦。”他还记得,他的小女孩曾经很拽地看着他,把怀里的拼图板小心地放了下来。
“我等你拼好,记得喊我起来。”他根本不相信她拼图的速度,懒洋洋地找了个地方闭上眼睛准备睡大觉。
风在林梢鸟在叫,他以为自己就要睡着了,却被她给晃醒了,“给你看我的成果。”她得意洋洋地笑,献宝似的把拼图表拿给他看。
他无法置信,张口结舌:“怎么可能?”
就像现在一样。
“怎么可能?”他月兑口而出。
“就是有可能。”她微笑的样子,瞬间和他的小女孩当年的样子重叠到了一起。
甚至连说话的语气和方式,都一模一样得让人突然……觉得不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