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
纯白色的衣衫轻轻漾出一道弧线,一名男子转身走离龙榻。
一个虚弱的嗓音响起:“国师,你看朕究竟还有多少时日?”
男子双眸半合,才微微转身看向躺卧在龙榻上的身影,“皇上无须过于担忧,你只是风寒入骨,休息两日就没事了。”
那龙榻丘的身影微微一笑,却猛然咳嗽起来,“唉,国师不需要隐瞒朕。虽说朕现在只不过是风寒入骨,可是这把骨头实在是经不起什么大风大浪了。想起人前人后皆呼朕万岁,可又有谁真的能活到那个岁数,甚至不及一些普通老百姓活得长久,其实朕即使是贵为天子,有的也不过寻常百姓的寿命。”男子淡然开口:“皇上想得开就好,这世间荣华其实只是过眼烟云,若能坦然处之未尝不是件好事。”
龙榻上的身影微微颔首,“国师说得是,倒是为何近日都不常看见国师出入?”
男子双手一紧,“因为世间尚不平静,妖魔还未伏法,所以我必须时常查探。”
龙榻上的身影轻轻一叹,“朕能平复的只是天下的百姓,但是这妖魔出没却不是朕力所能及的,都还要靠国师暂时操劳啊。”
“我理当尽力。”男子躬身,“皇上如没有要事,那我就先行一步。”
“嗯。”
随着皇上的点头,那白色的身影蓦然转身走出那金碧辉煌的龙寝。
无视于周围对着他不停嬉笑或者抛出媚眼的众多宫女,弘嵩面色淡漠地朝自己所在的院落走去,那是独独属于他的宁静。
一年了,他已经不停地在下界降伏了各种妖魔,却丝毫没有看到她的身影。她究竟在哪里?她那虚弱的身子必须靠吸食鲜血才能生存下去,但是他伏捉到的吸血魔物却都不是她……
难道她没有吸食人血?
他面色一沉,不会的,她不可能会死!他即使等到天荒也要将她找到!
突然,一个急匆匆的身影猛然撞到他的怀里。
只见一个老妇被微微震开,弘嵩一把抓住她的手,以免她倒在地上。
“你是何人?为何在这里出现?”这皇宫后方的小院落是为他亲建而成,即使是皇上未经他的许可也不能进来。
被弘嵩握住的枯手微微一颤,那老妇一直低埋着头半晌不敢答话,似乎害怕他。
将手中枯瘦的手腕放下,弘嵩微微皱眉,“你究竟是何人?若是再不说就将你交于皇宫大内处置。”
这句话似乎让妇人一惊,见她缓缓开口,好似在慢慢思索着什么,“我、我,国师千万不要把我交给皇宫大内,我只是个苦命的老婆子。”
弘嵩半眯起双眸,“那如何又到我这里来?”
“其实、其实……”那老妇好像太过紧张,“我是因为不小心将皇上的一个古董花瓶给摔碎了,我、我怕处罚所以才逃到国师的住处,因为这里不会有人敢来搜查。”
“把皇上的古董花瓶摔碎了?”弘嵩看向那一直低头的老妇,“这不过是件小事,你跟我一同到管事那里去,我替你说说就好。”
“不!”老妇陡然增高的嗓音让弘嵩一震。
“那个、我是说,其实我笨手笨脚的,已经在宫里闯了不少祸,那些个宫女太监都看不起我这个老婆子,嫌我碍手碍脚,我在那里已经被很多人欺负了。”老妇急急开口,随即连忙跪了下来朝弘嵩猛磕头,“求求你,国师求求你,你就暂时收留我这个老婆子吧,我一定不会打扰你的,你让我东我就不会往西,求求你啊……”
听着那老妇的哭声,弘嵩微微皱眉,“我不喜欢与他人同处一地。”
“不会的,不会的!”老妇连忙摇头,“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虽然笨,但是我可以慢慢做好。我会给你做饭、给你烧水,只要你不赶我走就好了……”
听着那沙哑的哭声,弘嵩不禁半眯双眸,为何会有些怜惜?“若你平日不打扰我,那……”
他还未说完,老妇就连连点头,“好好好,我一定不会打扰你,只要国师将我留在这里就好。”
弘嵩微微颔首,“那你就自己去挑一间屋子住吧,往后的生活你就自己好生照料。”
“是、是、是!谢谢国师,谢谢。”老妇连连应声。
随着弘嵩渐渐远去的步伐,那老妇才缓缓抬起头来,看着那白色的瘦削身影,老弱枯黄的脸庞滑落下晶莹的泪来。
夜幕已深,但是皇宫后面的院落依旧有着点点未熄的灯火。
“式神,可有查到有其他的吸血魔物存在?”站在窗户旁,弘嵩仰望着那缺角的下弦月缓缓开口。
式神恭敬地抱拳低首,“尊者,这次发现了两三个小妖吸食人类精血,却都非魍魉姬。”
“依旧不是她吗?”他微微颔首,“你暂且下去吧,继续追查吸血妖魔的痕迹。”
“是。”式神弯腰应道,高大的身影蓦然化为一阵轻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弘嵩缓缓转过身来,全身无力地坐在木椅上。什么时候……究竟还要到什么时候他才能找到她……瘦长的大掌将怀中的香囊拿了出来,轻嗅着那已经淡去的香气,他紧锁的双眉渐渐松缓。这一年里,他都必须靠这香囊才能化去心中过多的忧闷,可却又因此凭添了心痛之感。
突然,房门被一把撞开。
“谁?”他皱眉。
将手中还冒着热气的碗放下,老妇扬着衰弱的嗓音开口:“国师,趁着这汤面尚热,快点吃了吧,这冬天就是要吃点热的东西才能暖身体。”她一手将一直搁在胛中的灯笼给放了下来,一手连忙用竹筷搅拌好面条递给弘嵩。
无视那放在桌前的汤面和递上的竹筷,弘嵩紧紧地盯住用宽大的围布遮住脸庞,独留一双眼睛在外面的老妇。
“谁让你随便进我的屋的?”他危险地半眯双眸。
“我……”老妇微微无措,“我只是觉得晚上夜凉,我想你还未熄灯,肯定还没睡,所以我才特地起来给你煮了碗汤面。”声音有丝哑然。
原本的怒气在看到老妇双眼闪出的光亮时又突然消失,“下次不可以不经我允许就擅自进来。”他抿住嘴角。
“好、好好,我下次一定记着,你快吃,快吃,这是我好不容易做的。”
他轻轻点头,刚想拿她递给的竹筷,却在看到她宽大的袖口露出的红肿,他皱紧双眉,“你的手怎么了?”
老妇愕然一愣,双手立刻背到身后,以沙哑低沉的嗓音道:“没事没事,就是下锅的时候让面给溅到了,老婆子就是这么粗心,你快吃啊。”
放下手中的竹筷,弘嵩看着那一个劲叫他吃面的老妇,“把手伸出来。”
“不用了,这么点小伤,擦点药膏就没事了,你吃你吃。”
没有理会老妇的话,弘嵩一手便将她放在身后的两只手给抓了出来,翻开那宽大的衣袖,他紧皱的眉头越发深锁。
“小伤,不碍事的。”老妇声音有丝异样。
看着早已经枯瘦皱皮的双手,弘嵩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怒气,“既然不会煮面,那为什么还要去做?”
她吞了吞唾沫,“不是,我会煮面的。只是今天不小心才会这个样子,不信我明天给你做其他的菜,保证不会再出意外了。”
弘嵩站起身,从书柜里取出一个小瓶,“把手伸出来。”
老妇轻轻应声,乖乖地把手伸出去。那消除疼痛的微凉的药膏让她忍不住微微含笑,只是给那宽大的围布给遮住了。
将药膏涂在老妇的手上,弘嵩将那药瓶递了过去,“你将它拿好,若是有什么不适都可以敷上。”
“是,老婆子记下了。”老妇嗫嚅应声,小心翼翼地将药瓶放人怀中。
弘嵩便吃起面来。
“怎么样?好吃吗?”老婆子的声音里有丝急切。
好似感觉到老婆子过于激动的神情,弘嵩轻轻抬头看向她。
“呃,因为老婆子平日就不太会做饭,现在又是给国师煮面,所以我……”
她还未说完,弘嵩便轻轻开口:“不错。”
“咦?你是说不错吗?”她下垂的眼角微微上扬,“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我知道。”她有些无措。
看着眼前这个唠唠叨叨的老妇,弘嵩稍微放松神情,“已经快半夜了,你还是快点回去睡吧。”他不习惯有人这么近距离地陪着他,除了她……
“哦,好好。”老妇急忙点头,却在眼角瞄到那搁放在桌上的香囊时愕然一震,这是……
“你怎么了?”弘嵩看着老妇呆立在一旁。
微微回过神,老妇有些恍惚,枯枝一般的手指向那陈旧的香囊,“国师的香囊……”
面色一沉,弘嵩一把将香囊放人怀中,双眸恢复到以往的淡漠,“你还是去睡吧。”
“好,那……国师也早些安歇。”她沙哑的嗓音压抑着一丝激动,随即才提着灯笼缓步迈出了房间。
看着那孤单瘦弱的背影,弘嵩隐隐地皱住了双眉。
弘嵩看着手中的妖孽,脸色阴晦地半眯住双眸,“你可知道魍魉姬身在何处?”
只见那尖角小妖大声叫道:“求尊者大发慈悲,我再也不敢吸食人血了,求尊者大发慈悲……”
“我问你魍魉姬的去处!”于,卜微微一紧。
那小妖连忙道:“我们这等小妖怎么可能会知道魍魉姬大人的去处,我连她什么模样都没见过。求尊者饶我一命,我定当不再祸乱人界。”
“你既不知她去处,我留你这魔物何用!”弘嵩轻启双唇,喃喃有词,便见那妖魔尖声利叫,化为黑烟消逝了去。“尊者……”式神看着弘嵩微现阴沉的面容,不禁担心地唤道。
他微微摇手,“我没事。”只是那心中一天比一天的空虚让他难受。
蓦然,天空中响起一声惊天雷鸣。
弘嵩双眸一震,掐指一捏,“式神,快去皇宫。看看有没有什么异样!”那道闪电朝向皇宫内层,想必有事发生。
“是!”式神立即隐身。
弘嵩也急忙朝皇宫内院飞身而去,心中微微感到有丝忧闷,他轻身落在自己的屋里,又唤道:“式神。”
“尊者。”高大的身影立即显现。
“可有发现什么?”
“禀告尊者,那闪电确实在皇宫内院当中,但是我一去却没有丝毫的踪迹了。”
“这么快?”他皱眉,“可有其他的异象?”
“没有。”
轻轻一叹气,他道:“我亲自去看看。”说着便跨出房去。
看着那被雷击坏的大片花木和众多在一旁骚乱的太监、宫女,弘嵩微微皱眉,他径自穿过那拥挤的人潮,突然皱起眉头,这味道……他不禁更加疾步朝自己的院落走去。
猛然推开房门,弘嵩看向坐在床弦上正在给人喂食的老妇。
“你究竟是谁?”
手中的碗微微一颤,老妇才颤巍巍地起身,“国师,你在说什么啊?老婆子还能是谁?”
没有理会老妇的愕然,弘嵩-把走近床头便要将那用被子紧裹住的身影拉开。
“国师不可啊!”老妇一把上的拦住。
弘嵩一手将她拂开,将被子-扯,不是她……
“啊!女乃女乃!”一个长相极为普通的女子猛然惊叫,惶恐地看着眼前脸色阴沉的男子。
“好孙女,别怕别怕。女乃女乃在这里啊,别怕别怕。”急忙跑到床头将女子搂住,老妇才缓缓转过头看向弘嵩,“国师,你要做什么?”那浑浊的双眼瞟了一眼弘嵩,又急忙哄着怀里的女子。
弘嵩皱眉,为什么他突然觉得老妇似乎比前几天更加苍老?抿住双唇,他问:“你怀中的女子是何人?”
老妇一边哄着女子一边答道:“这是老妇的孙女,老妇知道不应该把她带进来,可是我那个可恶的儿子,居然没钱就要把我孙女卖到勾栏里。请国师可怜我们,暂且收留她吧。再过几天,我保证把她送出去,不会打扰到你的。”
看着这老妇和女子一起啼哭,弘嵩不禁越是皱紧眉头,“你刚才可有去过后宫里的御花园?”
老妇的背微微一颤,才喃喃开口:“有啊,就是听到有什么声音才去的。不过马上就回来了,国师是怎么知道的?”双眸中透出一丝惊愕。
淡淡地将老妇的反应收在眼底,弘嵩仅是微微颔首,“没事,你好好照顾你的孙女。”说罢便转身离开房间。
轻揉着额角,弘嵩看着向他汇报的式神。
“这老妇人确实在宫里有些时日了,而且做事马虎、粗手粗脚,但是却从来没有谁听说过她有家人。”
“那她有什么异常?”
式神微微沉思,“若是有,也只是喜欢用宽布遮住脸庞。还有……”
“还有什么?”弘嵩斜眉。
“那老妇人在天未黑的时候就一定要将蜡烛全部点齐,不管走到哪里都要拿着盏灯笼。”
天未黑就点灯……
弘嵩颔首,“你继续跟着她,千万不要丢了。”
“是。”
她……也怕黑吗?闭上双眸,弘嵩渐渐陷入沉思。
天刚破晓,鸡啼之音便逐一响起。
弘嵩刚刚坐起在床头,一阵敲门声便随之响起。
“谁?”虽然明知道只有那老妇,但是弘嵩依旧开口询问。
“是老婆子我。”嘶哑的嗓子几乎都听不太清楚,让弘嵩皱眉。
“进来吧。”他快速将衣衫套好。
房门打开,只见老妇手托着一叠衣衫走了进来。
弘嵩只是淡淡地望了一下,“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老妇颤巍巍地将衣服放在桌子上,“老婆子叫自悔,是道姑给的法号,也就当俗家姓名用了。”将衣服缓缓摊开,老妇才笑道:“国师啊,这些日子真是麻烦你了,老婆子又没啥可以报答你的,这手艺也丑,但是还能穿上见人,你来试试看合身不合身。”
弘嵩原本想开口说不要,看到老妇欣喜地朝他招了招手,他才缓缓步了过去。
“人老了,眼睛也不中用了,穿个线也要费些工夫,你看看还行不行。”骨瘦如柴的苍老手掌轻拂着那白色的衣袍。
看着那虽然是高级的布料,但是手工却略微粗糙的衣服。弘嵩点点头,“不错。”
“呵呵,不错就好。来,你来试试。”老妇人笑呵呵地将衣服举起来。
“不用了,我自己换就好。”弘嵩皱眉。
“没事没事,老婆子一生没给几个大点的人物换过衣服。国师就当是帮老婆子一把,我会小心的。”
避不开老妇乞求的眼神,弘嵩只是无奈地点点头。
掬着眼眶的泪水,老妇人开心地将衣衫套在弘嵩的身上,那已经颤抖不稳的手要费好大的工夫才能将腰带扣上,“好、好好,不错,合身,合身。”欣慰地看着那贴身的白衫,老妇不禁使劲点头,早已溢满眶的泪水蓦然掉下,让弘嵩一震。
急忙拭开那直淌的泪珠,老妇憨傻地一笑,“老婆子今天是高兴了,才会这样,国师莫见怪啊。”
微微点头,弘嵩不明白心中为什么会有被那泪水灼得滚烫的感觉。
“好啦。”深吸一口气,老妇才转过身走出屋子,“国师啊,倘若今后记得老婆子的时候希望你还能穿着这衣服,算是个纪念吧。”
泪,无止尽地滑落。
看着天空中堆积起的厚重云层,弘嵩微微眯眼。这是极少有的暴风雨……
果不其然,只见天边开始轰隆隆地作响,细小的闪电不停地出现在黑色的云层之中,紧随着便是倾盆大雨哗哗而下。
看着这熟悉的天景,弘嵩不禁迷蒙了双眸。一年前似乎也是这么一天,而那场大雨却是由她所唤起的……地面突然骚动起来,他愕然一震,不可能这么凑巧的!
“尊者!”只听见一个紧张的声音蓦然响起。
“式神?”没有看到任何的形态,他微微皱眉。
“尊者快到这洹骓山来,我想我找到魍魉姬了!”
忍不住心中的惊愕,弘嵩立即飞上云霄。洹骓山……
“啊!魍魉姬大人,你不要再送我时空转移了,你受不了的!”女子大声地哭喊着,身子已经漂浮在半空之中,头顶上堆积着层层的黑色乌云,似乎要变成巨大的漩涡一般。
“魍魉姬大人……”
没有理会那哭喊的嘶声力竭,涟水只是不停地作法,口中不停地念咒。只见一道巨大的闪电在那顶端的乌云上闪过,涟水莹绿的双眸大瞠,忍个住呕出汩汩鲜血。
“大人!不要啊,大人!我不去那里了,你放我下来吧!魍魉姬大人,放下我吧……”
“小狸。”沙哑的声音苍老而力衰,忍住那一口口不停冒出的血气,涟水闭上了双眸,“不要因为我而失去你的幸福,你要牢记在时空另外的一端有一个用心等待着你的人,若是失去了,就永远永远都找不回来了。”
说着又是一口鲜血溢出唇边,“今次我用所有的法力以及运用这暴风雨的力量将你送人时空的黑洞之中,你要紧记你能够成功的机会只有百分之一,甚至是千分之一,你很有可能会因为时空的摩擦而爆裂死去,所以一定要好好用心去探索哪一个时空是你曾经落下足迹的,在那里就会有等待着你的人。”
随着雷声的轰鸣,涟水两手聚齐上空,“打开时空之门!”
只见那黑色的云层蓦然变成卷卷黑浪,随着电闪雷鸣之势,将半空之中的人儿深深地席卷了去。直到那黑云逐渐消失在天空之中,涟水才全身无力地蓦然倒了下去。
“涟水!”看着那站在山颠的身影倒了下去,弘嵩立即跑过去将她抱了起来,却在看见她的一刹那愕然愣住,这是……
衰老而布满皱纹的脸庞,微微睁开已经疲惫不堪的双眼,涟水看着面前惊愕的男子。唉,她一直不想让他看到的……泪水至眼角滑出,滴落在了弘嵩的指尖上。
他颤颤地将手拂在那已经鸡皮鹤发的脸颊上,心里的痛啊……
“为什么……为什么一直都不告诉我那个是你……”回想起那老妇为他所做的每一件事,他为什么都没有发现那是她……滚烫的泪水落在了涟水的颊上。
她扬起已经布满鱼纹的唇角,那沙哑无力的嗓音轻轻溢出:“我演得很好吧……不想告诉你,我……只想就这么看着你,看着你。”只要就这么看着他就是她一生最大的幸福啊。
“演得很好。可、可是你知道,你知道我有多么想你。”抿住颤抖的嘴角,弘嵩忍不住落下泪水。
涟水微微点头,“知道,我当然知道你为了找我费了多大的心思。可是我很老很老了…”说着蓦然吐出一口鲜血,弘嵩急忙用衣摆替她拭去,“我曾经说过要和你相守,要和你白头到老。可是没想到白头到老的只有我一个人而已……”她微微一笑。
看着那苍老的脸庞,弘嵩急忙摇头,“不会的,你要两个人一起白首,那我立刻变成一个老头就行了。我立刻变,立刻变。”
“不用了。”她拉住他,“我喜欢你这个样子,很喜欢很喜欢,喜欢了千万年了……”¨只见她的神色由苍白暗黄突然变得微微红润,“赤,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好,你慢慢讲,不要着急。”他紧搂住她,深怕她会再一次消失。
朝弘嵩微微一笑,涟水才开始讲起来,眼神也逐渐迷离,“从前,天上有一对神仙眷侣。他们一个是掌管天下湖泊的司水女神,一个是受尽万神万民拥戴的尊神,他们两个很恩爱。女神不是很听话的,她常常做出让尊神为难的事。有一天她下凡去玩耍,认识了一大群的妖魔,虽然是妖魔,可是她觉得他们对她很好很好。由于尊神是专门降妖伏魔的神仙,所以她只能瞒着尊神与他们结拜了。本来这也没有什么,可是直到有一天,妖魔的首领要和另一个部落的首领打仗了,女神不知道这是天意,她只认为不能让自己的结拜大哥被毁灭,所以她就偷偷地……偷偷地……呕!”一股鲜血猛然从她的口中喷出。
“不说了不说了!”他急忙用衣袖拭着,那殷红的血腥让他心如绞割。
微微摇头,涟水虚弱地开口,苍老的声音低沉而缓慢,“不、让我继续说,就一个、就这一个故事就好……”
她泛出泪珠的双眸乞求地看向弘嵩。
看着那浑浊已经微黄的双眼,弘嵩不禁更加将她抱紧,“一个,只能说一个!”
她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讲述着她的故事:“那个女神她就偷偷将尊神的下属风伯、雨师给唤下去了。”
弘嵩微微一震。
“可是没有用,不管这个女神怎么帮妖魔,天界也会派同样更厉害的人来助另一个部落,于是玄女和旱魃女就下来了。那场战争很大很大,很长很长,以致于摧毁了不少的人类和大地,甚至差点灭世。可是女神不知道,她不知道正是她把风伯雨师给召唤下来,才会发生这么大的灾难。那妖魔的首领原本顺应了天命就不会死的,可是因为女神助他们,他就必须得死,而且还要被分割到四处埋葬封印,让他永世不得超生。”涟水微微紧张地用手拉住弘嵩,可神情依旧是迷茫的。
“更可悲的是,那女神不但不认错,而且还认为是自己的丈夫背叛了她,因为她被她最心爱的人关进了黑暗的万劫深渊里面。”
弘嵩愕然,心中泛起汩汩揪疼……
“女神发誓,她若能重新出世必定要复醒魔族,毁灭这个世界。可是她又碰见了她的丈夫,尊神没有认出她,她开始以为他薄情,可是后来有个仙女告诉了她,她的丈夫是替她受罪,她原本以为背叛了她的丈夫是因为维护着她才变成现在的样子。原来当时女神召唤风、伯雨师的时候,他的丈夫早已知晓,只是宠溺着她而没有上告天庭或者是将风伯、雨师召唤回来。女神该死的,她应该三魂七魄俱散,变成地上的尘埃,可是尊神到处求情,于是上天发落,若是要女神不死就让他割断前尘往事,不再有男女之爱,他答应了,为了保他妻子不死。可当他一切记忆消除的时候,天上派出的第一个任务就是……”
涟水牢牢盯住那全身紧绷的男子,“就是让他亲自将他的妻子封印在万劫深渊之中,直到江河干涸、群山倾塌、日月星辰移位、四季节令同现的时候才可出世。”
“不……不……”弘嵩喃喃地低吼,头好痛,好痛……为什么会这样!
“呕!”又是鲜血喷洒在他的衣襟上。
没有理会自己心中、脑中都剧烈不堪的疼痛,弘嵩急忙看着涟水,“怎么了,不舒服吗?我替你把血擦干净。”已经染红的衣袖依旧去擦那不停地向外冒出的鲜血,弘嵩不禁心急,“怎么会擦不掉,怎么会……”
全身的力量似乎都没有了,脑中也开始昏昏沉沉,她低叫:“赤……”
“我在这儿,你放心。我在这儿!”他急忙握紧她已经冰冷的手掌,贴在自己的颊上。
“我会煮面了……”她轻轻一笑。
他的泪水不住地淌下,“我知道,很好吃。”
“我……也会缝制衣服了……”她轻轻咳了一下。
“我知道我知道,你看我今天还穿着。”想提起自己白色的衣衫,却发现上面早已布满了猩红。
眼睛好沉……
“赤……”
“我在,我在……”他将头埋在她的颈项里,憋住那心中惧怕的恐惧和心痛。
“我们,成、成亲的时候你……还没有掀起我的盖头……”声音已经逐渐低沉了下去。
“好,我现在就掀盖头,我现在就掀。”他单手一扬,一张红色的盖头便出现在他的手里。
“给、给我……盖上……”
“好好。”他抽吸着,急忙便要将盖头盖在她的头上。
“等、等,我难看吗?新娘是不能难看的。”她气若游丝地开口。
“不,很美。你是天底下最美的新娘。”他漾起浅笑。
涟水也点点头,苍老的脸上流露出幸福。
“我要掀盖头了。”随着将盖头盖下,弘嵩开口。
没有任何的声音。
“我掀开了。”颤抖着双于,弘嵩揭开了那红盖头。
她沉睡着,脸上有着点点的笑意……
静静地看着那张容颜老去的面孔,弘嵩紧紧地将她抱住,“涟水……涟水!”
只见狂风又要大作,天边却传来阵阵福音,点透着弘嵩那暴怒的怨气。
“赤松子,莫要作乱人间,你夫妻二人皆是种因得果之事,才有此一劫。如今劫数已过,本尊将你的记忆全部恢复。你可知解铃还须系铃人,你的妻子是由你亲自封印在那万劫深渊之中,自当由你将她解月兑出来。”
一幕幕的记忆都蓦然在弘嵩的脑中回想着。沉下双眸,将手中的人儿放下,他单手一挥,只见一把赤红宝剑握在手中。
随着天空中风呼雷啸之势,弘嵩渐渐地念出法咒:“我,以天界雨师风伯之祖的名义,命深渊之门,大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