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月,妈妈的手机放在哪里了?”
“小月,有没有看见妈咪的包包?”
“小月,眼镜呢?怎么只有空的眼镜盒?”
五分钟以后,诺月把从插座上拔下的手机,丢在客厅角落里的手提包,书房电脑桌旁的眼镜一起放在任媛面前,而后这个月兑线的单身母亲急匆匆的跑出家门,去学校上班。
这就是发生在任媛家每天早晨的例行公事,夕颜贼贼的对诺月说:“哥,你说,妈还会不会记得这个周六的约定?”
诺月没有犹豫的回答:“记得的可能是0%。”
“那岂不是太有趣了,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知道那天究竟会发生什么了。”夕颜在幻想中陶醉道。
商洛寒没有表情的吃完了早餐,对于这对兄妹最近对自己表现出的熟视无睹,依然无动于衷。只有发现威胁,人才可能会改变自己的态度,这就说明任媛和自己关系已经有进展了,不是吗?至少在旁人眼中的确如此。
不紧不慢也走出家门,时钟早已过了八点,第一、二节没课吗?当然不是,不过在他的脑海中,上不上也没多大区别。
星期六的早晨,在任媛家是听不见什么声音的,尤其现在还只有九点,任媛正试图进入更深的睡眠层,夕颜和诺月在餐桌上保持最安静的状态,免得妈妈又一张晚娘脸来问候他们,不过要是仔细看,夕颜乖巧的面容下攒动着一丝兴奋。商洛寒也没什么兴趣说话,却有一种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境界。
过了一会儿,由诺月独家改装门铃响了起来——快开门,快开门,快开门……
离大门近在咫尺的三个人一动也不动,就好像没有听见一样,吃着眼前的早餐。夕颜在心中默数着十秒:10、9、8……0
房间的门被暴力的拉开,任媛像一颗火箭筒一样冲向门口,一把拉开大门,也没看清楚是谁,便大叫起来:“猪头啊,一大早来敲什么,赶着投胎啊……”
慢慢的,声音越来越轻,夕颜暗暗惊叹,想不到老妈也有那么好的骂人天赋,下次记住绝不可以埋没掉了。
诺熙和看着眼前的任媛,一头乱糟糟的长发,披散在肩上,一身米黄色的睡衣裤,皱皱巴巴的,睡衣的扣子也松了几颗,隐约可以看见里面女敕白的肤色。在自己的视线下,刚刚几乎可媲美泼妇骂街的壮举,正在向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发展。
任媛使劲睁大自己的双眼,在看清楚来人之后,害怕的吞了吞口水,不会是在梦里吧,是的,一定在做梦。
“你不是在做梦。”诺熙和轻易看穿了她的想法。
任媛傻傻得咧开嘴笑了一下,看来还是个噩梦,没关系,只要关上门,就不会看到他了。诺熙和径自推开门,拉住她的手:“媛,现在你先去房间里换衣服。”
仁媛皱了皱眉,这个阴魂不散的男人在别人梦里还那么霸道,不过,想归想,还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诺熙和的眸子在看见商洛寒时倏的危险起来,夕颜在一旁等待着第二波高潮的到来,果然,刚被关上的房门又经受了第二次摧残,“小月,小颜,你们爸爸来了!”
夕颜看着妈妈惊恐的脸蛋,再加上一身的衣衫不整,笑得越发温柔,“妈妈,我们已经知道了。”说完还故意补充了一句,“不是你们约好,每个星期六是我们和爸爸见面的日子吗?”
“啊?我忘了,对不起,对不起。”任媛一个劲的道歉,希望缓和前夫愈加发青的脸色。
“媛,给你半个小时,然后我们出门。”诺熙和冷冷的打断她。
仁媛迟疑了一会儿,“我们?不是说是你和孩子的见面吗?”
“可是我和洛寒约好今天要去美术馆的。”任媛已经完全清醒了。
“你休想。”他淡淡的一口回绝,“我想你的学生应该不会打扰老师难得的家庭聚会的吧?”
任媛不甘愿的眯了他一眼,还要想说什么,就听见诺熙和不容人拒绝的声音,“你还有25分钟了。”
“我们改天再去好了,任媛。”一直没开口的商洛寒忽然说,“我想已经离异的父母保持朋友的关系对孩子的成长会有好处的。”
夕颜看得很开心,一个是师生关系,一个是朋友关系,谁也没有占到便宜呢。
等到任媛一出来,诺熙和双眸闪过不悦,“去换一件衣服。”
任媛低头看了一眼,一件低领的汗衫,是一条牛仔的九分裤,显得活泼俏丽,“不是很好吗?”
诺熙和什么也没说,走进她房间拉开衣橱,找出一件纯白色的连衫裙,“就这件。”
“这件啊,太淑女了,好吧,换就换吧。”
总算一切都准备好了,诺月走在最后,经过商洛寒身边时,轻声说了一句,“要和爸爸争,你的胜算太少了。”
商洛寒轻笑不语。
“哥,你跟他说了什么啊?”夕颜也缓下脚步道。
“你看妈妈穿成那样,是不是和爸爸很配。”
夕颜注视了良久,默默道:“其实,我更喜欢那天的妈妈。”
坐在车里,诺熙和与诺月生性就不爱说话,任媛一见到前夫就没什么话可说的,只剩下夕颜自然也是孤掌难鸣,如果这时有一个旁人在场,断然不会相信这曾经是一家人。
“爸爸,今天要去哪里?”诺月看着坐在前座不安的母亲,便主动问道。
“先去墓园给你们的爷爷女乃女乃摆上一束花,接下去的安排就随你们吧。”
任媛的身体不再僵硬的贴着车门,内疚地说:“又是一年了啊,我疏忽了。”
“没什么,反正已经过去六年了,今天正好顺便。小月和夕颜对爷爷女乃女乃也没有么印象吧,。”诺熙和不在意地说。
任媛清楚诺熙和爸妈的死一向是他们夫妻间的禁忌,如果说,在这之前,两人虽算不上婚姻和美,至少也没有如之后那般形同陌路。
那是他们结婚的第三年,由于不住在一块儿,任媛和公婆也不是很亲近,不过大概也知道诺熙和与他爸妈的关系并不融洽。当两人车祸身亡的消息传来时,说实话,她也没有太大的悲伤,下葬后从墓园回来的那个晚上,任媛察觉到了丈夫的不对劲,可从结婚开始就决定的给彼此绝对的自由的信念阻止了她的试图询问。深夜,当她无意中发现诺熙和的书房里传出近似哭泣的声音时,任媛迟疑了,不知道该不该进入他的内心世界,书房的门开了又合上,她选择放弃,那个男人的内心太过复杂,有旁人不知的阴暗,她害怕自己被拉入黑洞而无法逃月兑。而后的日子,诺熙和的身上不断染有浓烈的香水味,而且不时的更换着,看着自己的眼神也变得极为无情。任媛有过失落,但丝毫不觉惊讶,甚至可以说这是自己结婚前便预料到的,到现在,她仍旧不知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人生总是有的必有失,自己的心还是自己的。几乎每个人都说自己善良,可他们不知道的是自己的付出永远保持在安全的警戒之内。
夕颜感觉到了母亲的不常见的沉默,语气轻快的说:“妈,你看,好漂亮的蓝色矢车菊,是爷爷女乃女乃生前最喜欢的吗?”
任媛有些尴尬地想了想,自己不但是一个失职的妻子,也是一个失职的儿媳。
“是你女乃女乃在世时的最爱,如果要问缘故,你妈妈大概是知道的。”诺熙和为任媛解围道。
“是因为意大利的天才诗人安东尼娜.齐波亚吧,矢车菊是她的诗中最常出现的意象。”任媛猜测道。
“没错。夕颜,我和你们妈妈刚认识的时候,她还是刚读研究院的跳级生,那时她的一篇论文写的就是那个诗人,我拿回去给你女乃女乃看,之后,你女乃女乃就认定你妈妈是她最理想的媳妇。”诺熙和话中带着笑意。
气氛变得慢慢融洽起来,任媛本身就是没什么戒心的人,也笑道:“你爸爸还真是偏心,这件事连我都不知道呢。”
一路说笑着,很快便到了墓园,往年的今天都是任媛与诺熙和独自前来,离婚之后反倒凑到了一块儿,诺月和夕颜不禁想问安息于此的爷爷女乃女乃,他们的儿子究竟在想些什么。比起父亲,保护母亲不受伤害是他们的PRIORITY。
走出墓园,连两个孩子都感觉到了父母异常的沉默,凝重的气氛环绕在他们四周。夕颜不喜欢这样的妈妈,便生出了想回家的念头,家里虽然多了一个商洛寒,但明显他不会让妈妈变得怪怪的。
不料,任媛却先主动提议,“我们去森林公园烧烤,好不好?”神色间没有一丝的勉强。
诺月和夕颜两人诧异的看了看彼此,想不出妈妈的思绪,也就顺着她的意思点了点头。
诺熙和一边开车,一边道:“那就先去买点食物好了。”
之后,一家四人一同走进超市,任媛径自推了辆推车,另外三个在一旁跟着,俊美的男子和模样俊俏的两个孩子一看便知有着亲子关系,就连看着身边的女子的眼神都一样地带着抹无奈。
“刚放出来的羊角面包,好不好?”任媛边拿边问,“苹果派,果伴酸女乃,原味的薯片,还有巧克力味的乖乖……”
“妈妈妈,我们不是去春游,不用那么零食。”夕颜终于忍不止出声阻止,“烧烤嘛,应该带一些三明治啊,火腿肠啊,再说那边会有生的肉,吃了零食会吃不下的。”
任媛露出的难以让人拒绝的笑容,“小颜,让妈妈再带几个甜橙吧。”
“唉,随你好了。”夕颜强忍着不去发现边上笑得揶揄的众人,拜托,我的爸妈已经离婚了啊。
等到车篮里的东西渐渐满出来之后,任媛终于喘了口气,象是事先排练过一样,诺熙和走了过来,接过推车准备去结账。诺月拉了拉处于木愣状态下的母亲,“妈,走了。”
“哦……你觉不觉的今天你爸有点奇怪?”她悄声问儿子。
诺月模凌两可地说了一句,“今天,他才是爸爸而已。”
任媛疑惑的自问,什么意思,难不成诺熙和以前就不是父亲吗?
当诺熙和捧着一大堆零食,看着任媛牵着一双儿女和自己一同走进公园时,心中涌起的是从未有过的平和,安谧的幸福感。可当他又想到任媛主动配合可能的原因时,心中又不由得一沉,弥补或者同情都不是自己想要的。但当初即使对婚姻失望时,仍然不允许她爱上别人,被说成自私也好,冷酷也罢,亲手守护了九年的天使,没有人有资格来坐收这渔翁之利。
当所有的工具都摆好,食物也都就绪后,任媛兴高采烈的把肉串在铁丝上,“啊,不好,火还没生起来!”她两手都拿着烧烤的工具,向身后的三人求救。
诺月一边叹气,一边走过去要生火,不想被父亲半路拦住了,“我来生火。”
“爸,这……”诺月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不甘心的退到一旁。
任媛搂住儿子,“小月,今天就完全当个小孩吧,有你爸爸在哪。”
“妈,你不会想吃回头草吧。”夕颜不知什么时候一脸古灵精怪的黏到了母亲身边。
“什么呀,只是,妈妈忽然觉得自己在过去的九年里欠你们爸爸和你们太多了。”她有些伤感的说。
夕颜背过身作呕吐状,“妈,你是不是受了什么悲剧的影响,同情心又开始泛滥啦。”
“臭小孩,不要那么说嘛。”说着看见两人皆一脸不相信的模样,“好嘛,好嘛,是又看了一遍《十八春》而已。”
“妈,我代表哥哥再一次提醒你,不要那么频繁的浸在张爱玲的小说全集里,每看过一次,你的精神状况就会不正常上好几天。”夕颜的脸上没有一丝玩笑的成分。
任媛心虚的往边上看了一眼,“好了,好了,你们爸爸把火生起来了。”说完就了过去,真是的,没事把他们生那么聪明干什么嘛。
一家人围坐着开始烧烤,没过多久,任媛就被取消了参与的资格,因为她靠的肉块永远都是外部黑焦,内部未熟。不过很快,夕颜就陪着妈妈坐在了树下,不过她的理由不过是手太酸了而已。
父子俩人正努力烤着四人份的食物,诺月低着头问,“爸,你和妈已经离婚了吧。”
“是又怎么样?”诺熙和淡淡的反问。
“没什么,只是以为你忘了而已。”诺月语气中加着警告。
“是又怎么样?”
诺月听着一句重复的回答,心,惊……却无可奈何。
“月,你是我的儿子,该明白的,不是吗?”诺熙和说完,拿着盘子往树下走去。诺月步子沉重的跟在父亲身后,看着妈妈如孩子般与妹妹抢吃着,这样的母亲,能有几分的抵御能力?
可几乎没有人会想到,这样的女子,也许不够聪慧,甚至在生活上有些白痴,但她的固执却往往会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正当任媛沉浸在美食与美景中时,其他三个人手中的动作缓了下来,诺月与夕颜站起身,目光防备的注视着母亲的后方。
白茉悠心中塞满了苦涩与忧伤的味道,为什么,诺熙和在自己面前从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为什么那两个孩子对他们的母亲那样的维护,又是为什么,被那么多爱包围着的女人却可以那样轻易地放弃一切?她恨任媛,却并非全部是因为诺熙和的缘故,而是因为任媛拥有着自己从小便奢望地那种幸福。换上傲然的表情,她想象着自己用公主般的姿态走进那幅如画图景。
任媛察觉周遭的变化,也好奇的转过身,心中不由一颤,好美的女子,倾国倾城大约也就是形容这番相貌了吧。一段时间未见,白茉悠变得更美了,从当初的那种小家碧玉的我见犹怜,到今天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韵,象是用华美的外表覆盖址悲伤的心所四溢出的绚烂的苍凉。
夕颜与诺月颇为惊异的看着母亲沉迷的眼神,尽管清楚任媛平日的怪异,但对着明明充满敌意对方,竟还能自得其乐欣赏其美,这该说妈妈是天才还是白痴呢?不过唯一可以肯定是,这绝不是爸爸所乐见的。
“熙,我今天去过医院,是个男孩子呢。”白茉悠走到了诺熙和身边,柔声说道。
诺熙和黑眸一沉,“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熙,难道你不高兴吗?我们将会拥有一个儿子啊。”她不笨,知道如果此刻针对任媛,必将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我已经有一个儿子了。”诺熙和甚至不看白茉悠一眼。
纵然有再多的修养,白茉悠眼眶泛红,“熙,一样都是你的孩子,难道任媛生的就是你的孩子,我肚子里的就什么也不是吗?”美丽的眼眸中夹杂着恨意。
唉,任媛微微叹了口气,白茉悠啊,完美的外表终于出现了裂痕,为什么不保持着最初的那份不容亵渎尊严呢?妒忌不会使一个美女变丑,但会使一个人变丑。
双胞胎的神情微变,那个女人碰穿了他们可接受的底线。诺月冷冷的开口说道:“一个连诺家大门只进过一次的人有什么资格说那种话?”
那种犀利,冷酷的眼神让白茉悠惊骇,与那个自己深爱着的男人是何其的相似。
夕颜懒懒的一笑,“哥,那叫母凭子贵嘛,不过要进诺家的门,亲子鉴定总是少不了的,谁让爸爸的钱太多了呢。”
“就算你肚子里的怀的真的是爸爸的小孩,你以为自己就是诺夫人了?其实,你的孩子都不能姓诺。”诺月的话意愈来愈冷。
“熙,他们……他们……”白茉悠难以相信这会是八岁的孩子能说出的话。
诺熙和无动于衷,双眼盯着任媛,看着她站起来,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够了,诺月,诺夕颜。”任媛没有笨到听不出儿女话中的讽刺与警告,也知道那是出于对自己的维护,但她不高兴,自幼放纵他们由着自己的本性成长,如今却发现那种冷然的心性与他们的父亲象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兄妹俩人都意识到了母亲的生气,她从未这样连名带姓的叫过他们,于是顿时收了口。
“不用你的好心,你的儿子和女儿难道不是你培养出来的吗?母亲那样恶毒,所以小孩才会那样。”心中的不甘使得白茉悠口不则言起来。
“我向你道歉。”任媛微一低头,虽然不全是自己的责任,但她清楚如今孩子的监护人就只有一个。
“我要你的孩子道歉。”白茉悠看着两人象是要将自己凌迟的样子,说道。
任媛看了他们一眼,“我办不到,我从不强迫我的孩子做他们不愿做的事,同理,所有的后果,不论好坏也由他们自己承担。”
说完,母亲和孩子极默契的一同告辞离开。
诺熙和也没阻止,只是看着树边还未拆封的零食,没由来的一笑。笑意还未褪去,就看见任媛折回的身影,抢也似的抱住一大袋的零食,露齿笑道:“熙和,今天谢谢啦。”轻松,顽皮的神情让人看不出刚刚肃然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