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扬州西北郊,瘦西湖。
五亭桥下,几艘彩舟在相通的十五个桥洞中轻荡而过。彩舟上都是正当妙龄的美丽少女,她们轻划双桨,皓腕上系了五色丝绳。每一艘彩舟前后,都点燃了九莲灯,映得湖面一片缤纷辉煌。
一个紫纱少女将彩舟划到湖心,把手中的荷花灯放入湖中,神色虔诚而娇羞。
“婉仪姐姐,这么做究竟成不成啊?”其他的少女纷纷将彩舟荡到了湖心,咭咭娇笑着问,“今儿个是端午,又不是七夕,咱们将写了名儿的荷花灯放入湖中,当真可以求到好姻缘吗?”
“这是你们扬州的习俗啊,怎么你们反倒问起我来了?”那美丽娇柔的紫纱少女轻声道,“昨儿个昭阳姐姐告诉我,这湖又叫做姻缘湖,只要在湖上放了写着名儿的荷花灯,而这盏荷花灯又顺着湖水漂走而不沉没的话,就表示湖中的姻缘女神听到了你的祈愿,会将这盏荷花灯送到你未来的夫婿手中——放灯的女子必会和捡到这灯的男子邂逅相爱,结为夫妻,白首不离……”
“哎呀,你听昭阳姐姐鬼扯呢!我打小在扬州长大,可从来没听过这个习俗。”另一个活泼娇俏的黄衫少女格格娇笑道,“咱们扬州这条长春河因为风光绝丽,湖面瘦长,和杭州西湖相比,有清瘦与雍容之别,所以又叫做瘦西湖。我可从来没听过什么姻缘湖之说,更别提有什么在湖上放荷花灯就可以遇到未来夫婿的奇怪习俗了。这全是昭阳姐姐胡扯来骗你的,婉仪姐姐,你家住无锡,这是头一遭上我们扬州来玩儿,怪不得会被昭阳姐姐给骗了呢!”
“昭阳姐姐学识渊博,看的书多,知道的典故也多,或许她并不是胡扯骗人呢!”另一艘彩舟上的绿衫少女叹了口气,将手里的荷花灯也放入湖水之中,“就算她是骗人的,我也宁可相信那是真的!我真盼望这湖是个姻缘湖,湖中真有个姻缘女神,能听到咱们的心愿,早日为我们寻得如意郎君。否则明年宫中点选秀女,只怕咱们一个也逃不过呢!尤其是婉仪姐姐。你是无锡出了名的大美人,家世又好,这选秀名册上,肯定是少不了你的名儿!”
那紫纱少女娇容惨淡,咬牙道:“如果明年我的名儿真上了秀女的名册,那我宁可死,也绝不入宫去侍奉那狗皇帝!”
其余彩舟上的少女听了她的话,全都神色黯然,娇美无忧的脸蛋蒙上了一层阴影。
原来这些少女全都是身世清白的世家千金。而当今天子泓帝荒婬,每年都要点选秀女入宫,不知糟蹋了中-多少美貌少女。这些被选入宫的秀女,往往侍寝一夜之后便被冷落在后宫之中。只因泓帝偏好处女,凡是他玩过的女人绝不会再碰第二次;除非真是姿色过人又有狐媚手段的,才能让他封为嫔妃,否则便是任泓帝破了清白身子之后就此在深宫中孤寂一生。
入了宫,便是毁尽一生。因此中-百姓一听到选秀女,真是如蒙大难。家中有女儿的,无不设法隐匿,或是尽快将女儿许婚他人,免得被点选入宫而误了终身。
“对了,说到昭阳姐姐,怎么没见到她人呢?”另一个少女将荷花灯也放入湖中之后,禁不住纳闷问道,“说到美貌,咱们没一个及得上她,她爹又是扬州知府君之谦,这般显赫的家世加上她那倾国倾城的容貌,明年的选秀名册上,她肯定是首选。怎么她一点儿也不担心?不跟着咱们来求姻缘呢?”
那紫纱少女道:“是她找我们来放姻缘灯的,她肯定会来的。”
其余的少女听了她的话,纷纷将手中的荷花灯放入湖水之中。只见一盏盏荷花灯在湖中缓缓漂浮,缥缈闪烁的灯火映着湖中绿波,将瘦西湖点缀得奇幻莫名,宛非人间。
每一盏灯,都代表着女儿家的心事呵——姻缘路,路难行,求神问卜觅郎君;郎君啊!在何方,可知待嫁女儿心?
就在满湖闪烁的荷灯焰火之中,一艘彩舟,自岸边的寥花芦叶间悠悠荡出。一个秀艳无双的绝丽少女轻划木兰双桨,分浪而来。在飘飞的湖烟水雾中,她衣带飘飘,宛如凌波仙子一般。
“昭阳姐姐来了,是昭阳姐姐!”其余的少女们欢呼起来,纷纷将小舟划到那绝色少女的船畔埋怨道,“昭阳姐姐,我们等你好久了,怎么你这么晚才来?”
只见那少女身穿一色的月白衫子,丝罗裙带上绣了两只小白蝴蝶,仿若在风中翩翩飘舞:“东大街的李大婶又犯腰疼了,所以我先到西园去采了红芍药。这红芍加上白蜜、杏仁酿成药酒之后。对治疗腰疼是最有效的。”
“昭阳姐姐酿得一手好药酒,不但是知府大人的女儿,也是咱们扬州城内出了名的女华伦呢!”绿衣少女笑道,“可你只顾着替人酿酒治病,连咱们要来祈愿求姻缘的大事也忘了吗?”
那幽妍清倩、艳媚绝伦的白衫少女微微一笑,道:“我不过是懂得一些药草和酿酒的偏方,哪算得上是什么女华伦啊?真要给人看病治病,我可不够格!”她从舟中取出了一盏荷花灯,瞥了众少女们一眼似笑似嗔道,“说到祈愿求姻缘,我还没怨你们呢!不是说好了大家一起放荷花灯的吗?怎么你们也不等等我?”
“哎呀,听听这是什么话?你不怪自己来得迟,倒怨起我们不等你一起放荷花灯来了?”黄衣少女笑嚷道,“这算不算是恶人先告状呀?”
在众少女的嬉笑声中,那白衫少女“噗哧”一笑,从袖中取出一张写了“君昭阳”的芙蓉笺,贴在荷花灯上,将灯放入了湖中。
灿灿荷灯,在黑夜中闪烁着晕亮灯火,款款飘入湖心深处。
“昭阳姐姐你看,你的荷灯漂走了,漂得好远啊……”另一个少女叫了起来,只见满湖漂浮的荷花灯中,只有君昭阳那盏灯漂入了暗暗的湖心深处,转眼便不见了踪影,“这不公平,你来得最迟,姻缘湖却最先听到了你的祈愿。你不是跟婉仪姐姐说,只要在湖上放了写着名儿的荷花灯,而这盏灯又顺着湖水漂走而不沉没的话,就表示湖中的姻缘女神会将这盏荷花灯送到未来的夫婿手中吗?”
君昭阳讪讪看着自己那盏消失在烟蒙夜湖之中的荷花灯,她本是胡诌出姻缘湖的传说,想让美丽娇弱的秦婉仪不再为了明年宫中点选秀女的事而担心害怕,哪里晓得世事真会如此凑巧,满湖的荷花灯竟只有自己那盏灯漂走了?
黄衣少女狡黠一笑,道:“既然昭阳姐姐说漂走的荷花灯会被送到未来的夫婿手中,那咱们就顺着荷花灯漂走的方向去找吧,看看究竟是什么人捡了昭阳姐姐的姻缘灯。”
“好啊!好啊!咱们去看看谁是昭阳姐姐的未来夫婿?”所有的少女们全都笑着起哄,抄起木兰桨就要往荷花灯消失的方向划去。
君昭阳急了,嚷道:“你们别胡闹啊,瘦西湖这么大,这灯也不知漂哪儿去了?你们上哪儿去找那盏莫名其妙的灯?”
黄衣少女促狭笑道:“你不是说那是姻缘灯吗?怎么这会儿又成了‘莫名奇妙的灯’啦?”
君昭阳笑瞪了她一眼,唇边两个浅浅的梨涡,益发显得灿丽妍艳:“灵儿你这鬼丫头,就非要逼我说出我全是胡诌骗你们的,这世上根本没有姻缘湖的话儿来吗?”
在众少女的失望叹息声中,那黄衣少女拍掌大笑,道:“我就说嘛!这肯定是你胡扯骗人的。我只听过这世上有什么月下老人,从来就没听过什么姻缘女神!”
君昭阳又好气又好笑:“是啊,你这丫头真是鬼灵精得过了头,算我栽在你手上了成不成?”她抬头望了望斜挂天际的月亮道,“时辰已经不早了,你们快回去吧,要不然我可没法向你们的家里人交代呢!”
“昭阳姐姐,你不同我们一起回去吗?”娇娇弱弱的秦婉仪疑惑地问。
“不了,我还得到虹桥去采集荷花上的露水。”君昭阳微笑道,“五月五的子时水,加上红美和青梅所酿成的夏酒,可生津解渴,消暑气,去燥火,是最适合在盛夏里饮用的药酒呢!”
“你要到虹桥采集荷花上的子时水?”那名叫灵儿的黄衣少女笑道,“那动作可得快些了,虹桥离这儿有一里多的水程,现在已经是亥时三刻了,怕会赶不及呢!不如我同你一起去吧,两个人同划一艘船,会比你独个儿划得快一些。”
“不,灵儿,我要你护送姐妹们回去。你是府衙里武术教头的女儿,从小就习武,人又机灵,有你护着大家,我会比较安心。”
“放心啦,把姐妹们交给我,你用不着担心。”灵儿拍胸脯保证道,“我肯定把大家平平安安地送回家,倒是你独个儿在这么晚的夜里采集露水,要当心自个儿的安全。”
“我会的,那我就先走一步了。”君昭阳嫣然一笑,拿起木兰双桨,将小舟荡向湖心。轻盈窈窕的白衣身影缓缓隐入了烟波夜色之中。
☆☆☆
水边的沙洲上,开满了香兰、芳芷,阵阵微风中飘送着兰芷的清香。
君昭阳划着小舟,在植满了荷花的湖中穿梭,残落的荷瓣漂浮在水面上,熏染得湖水也散出幽幽浅香。
她正专心采集荷叶上的露水时,一处闪烁摇曳的灯火却吸引了她的注意。
只见一盏荷花灯打她面前漂过,灯上的芙蓉笺迎风飘晃着,笺上的“君昭阳”三字蓦然映入了她的眼帘。
是她的姻缘灯——君昭阳伸手一捞,却没捞着。
她慌了,急忙拿桨划向那盏顺着水流漂走的荷花灯,想要追回那盏灯——那灯上写了她的名儿,若真被人捡去,那可要羞死人了。
君昭阳划船追着荷花灯,那灯却越漂越快,仿佛湖中真有什么不知名的力量在推送着这盏灯一般。不知不觉,她已划过了“虹桥”,拐个弯来到了“长堤春柳”。
夏日堤,垂柳拂水,荷花飘香。长堤尽头处,有一个挺拔俊逸的颀长身影飘然而立。
淡淡月光,洒落在那人修长优雅的身影之上。虽然隔着一段距离,君昭阳只能看到他的背影,却仍然可以感受到那人浑身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尊贵气息和清华雍容的迫人丰采。
那丰采、那气度,浑然天成。即使没有看到他的面容,她也能肯定此人定然出身不凡,绝非寻常人物。
没料到在这么晚的天色里,居然还有人在长堤上赏月——君昭阳停了划桨的手,一时间,进退两难。
她是个千金闺秀,深夜独自游湖,已经够惊世骇俗,若再让陌生男子瞧见了她的容貌,那可真是自毁名节了。
她正踌躇间,却见荷花灯悠悠晃晃,漂到了长堤尽头之处。
那人被荷灯的火焰吸引,俯来,长臂一伸,捞起了荷花灯。
君昭阳见那人捡起了荷花灯,心中一惊,禁不住月兑口唤了声:“哎,我的灯……”
声音虽轻,在黑夜中却显得异常清晰响亮,那人听到君昭阳的轻呼,缓缓地回过身来。
月光清朗,银亮的光辉映在了那人身上,也映亮了他俊美如魅的面庞,只见他——似笑非笑含情目,如描如画俊俏容,头戴束发紫晶额饰,身穿银白绣凤盘金袍,两绺发丝垂落两肩,随风飘扬,益发显得雍华飘逸,俊光夺人。
君昭阳屏住了气息,呆呆看着那人俊美至极的容貌,简直不敢相信世间竟有如此俊美清贵的男子,他就像是传说中的凤凰,光彩华艳,绚丽绝伦,即使在黑暗中,也能散发出炫目耀眼的光芒。
那男子望向湖上小舟,不禁也微微一怔——只见一个秀丽清雅,丰姿如画的绝美少女坐在船头,拂流水,荡行舟,在朦胧的湖烟水雾中,她袅娜轻盈的身影飘逸如仙,仿佛要凌波而去一般。
水波粼粼,湖上的反光映在她白玉般的面庞上,更将她的雪肤花颜烘托得如雾似英。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那男子轻声一笑,低沉的嗓音优雅而慵懒,一口标准漂亮的京腔却泄漏了他非富即贵的身份,此人若非出身名门世家,便肯定是皇亲贵族,“原来在水一方,真有绝代佳人哪!想来我真是幸运,不但有缘和美人儿邂逅相遇,还捡到了佳人的灯!”
他望着荷花灯,含情般的凤眼儿微微一挑,眼光流转间,竟有着勾魂摄魄般的魔魅与邪气。他盯着灯上的芙蓉笺,一字一字慢慢念道:“君、昭、阳。”
君昭阳听他念出自己的名字,心中一震,某种莫名的战栗从背脊直窜上来。
那就像是一种来自心灵深处的直觉和警告,警告着她这人是个沾惹不得的危险之人,她必须快快逃离——有多远便逃多远!
她毫不犹豫地拿起木兰双桨,便想划船离开。
那男子看出了君昭阳想逃的意图,扬了扬手中的荷花灯,灯上火焰更将他焕如莹玉的俊容映照得灿然生光。
“你不要你的灯了吗?”他似笑非笑亲呢地低唤,“昭、阳……”
那轻唤,宛如情人间挑逗的低喃,君昭阳浑身一颤,涨红了丽颜,一颗心莫名地躁动起来。
这个人,怎么可以连声音都如此煽情,像要挑动人心深处最深沉的?
君昭阳勉强把持住心神,只羞得面红耳赤——真是见鬼了,他不过是一个眼神,一句轻唤,便把她逗引得情绪起伏,心乱如麻,活像个发了痴的怀春少女……
她心中一躁,突然发起怒来,也不知这股莫名的怒意是对他,还是针对自己而发。她赌气嗔道:“你,把灯还给我!”
那男子眼眉一扬,似乎对君昭阳突来的怒气感到很有趣:“想要灯,就过来拿啊!”
君昭阳紧咬住下唇,一时间犹豫难决。这人言语轻浮,放浪无行,分明不是个君子。偏又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魅惑人心的诡邪魔力,言笑间便可以轻易摄人魂魄,任他玩弄于股掌之间——如果她够聪明的话,就该立刻转身离去,不再和他有任何牵扯纠缠……
可她怎能任写了自己名字的灯落在这人手上?
那男子看到君昭阳犹豫不决的为难神态,索性激她一激:“怎么,你怕我,不敢过来拿灯?”
即使是这般挑衅的言语,他说来依旧慵懒闲雅,充满了动人心魂的魅力。
“我不该怕你吗?谁知你是哪儿窜出来的妖魔?我自幼在扬州长大,可从来没见过阁下这号人物。”君昭阳不愿受激,冷静而锐利地反讥回去。
那男子诧异地挑高眉,凤眼中扬起了一股笑意——唔,有趣!自小到大,从没有一个女子敢跟他回嘴,也从没有一个女子能在他刻意的挑逗下还能保持清醒理智,不被他迷得神魂颠倒、意乱情迷。
他太清楚自己那股天生的魔力,不只是因为他华艳绝伦的俊美外表,也不仅仅是他所散发出来的尊贵气息,而是他骨子里所透出来的邪魅气息,那是任何人都抗拒不了的诱惑,在他举手投足、眼波流转间,轻易便能勾人心魂。
而君昭阳,却是第一个试图在他魔力下逃离的女人……他低低沉沉地笑起来,神色间显得极是开心:“你一个女孩儿家,深夜在湖上泛舟,生得又这般美丽……我都还没怀疑你是水妖,你倒说起我是魔来了?”
他摇晃手中的荷花灯,眼中闪烁着恶意的光芒,笑道:“你不想拿回灯,那也成啊!明几个我便提着这盏灯到扬州城里挨家挨户地问,瞧瞧究竟是哪家闺女如此不顾礼教,三更半夜不待在家中就寝,竟然跑到湖上来放灯玩儿?”
这无赖,居然敢威胁她?君昭阳气红了粉女敕双颊,拿起桨,便往长堤划去!
她将小舟划到长堤岸边,船尚未靠岸时,那男子眼中的瞳光突然变得幽沉,他扬起一抹邪魅笑容,抬足踢向船身。这小舟是专为采莲女而制造的,重量本轻,被他这么一踢,登时侧翻过去。
毫无防备的君昭阳还没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时,便被翻覆的小舟抛落湖中。
她一声惊呼,整个人已然落水,冰冷的湖水咕噜咕噜地直灌入口鼻之中。呛了水的她,虽然识得水性,一时间却也不禁惊惶失措,在慌乱挣扎中,轻盈纤细的身躯竟然迅速沉入了湖底。
她挣扎着要往湖面上游,可身子竟有如千斤重般不听使唤。冰冷的湖水不断灌入口鼻之中,她呛得难受,胸肺间似乎疼痛欲裂了……正挣扎间,一双坚实的臂膀揽住了她的腰,与此同时,火热温暖的唇覆在了她唇上,将珍贵的空气渡送进她的口中。
君昭阳瞪大眼,荡漾的水波中,那男子异常俊美华艳的容颜就近在她眼前。他眼中闪烁着狂肆邪挑的光芒,炙热的双唇覆在她唇上,毫不客气地将舌尖探入了她口中,与她舌齿交缠。
他……在做什么?意识到自己竟然被这个不相识的陌生男子给轻薄去了,君昭阳只觉脑中一片空白,而他那越来越放肆狂烈的吻也让她吓得全身无法动弹,只能无助地任他侵略着她唇舌间的馨甜芬芳。
浮荡的水波中,那男子拥紧她颤动的娇躯,脉脉水流在两人身躯间拂漾着,拂漾着她的心……
君昭阳只觉身子又冷又热,一切都难以自主。在他恣意深缠的吮吻中,她呼吸着他灼热清冽的麝香气息,脑中渐渐晕眩惑乱,两人的身躯在湖中顺着水波浮沉、交缠……这样的亲呢,撩动了她内心深处最幽微的、全然陌生且羞于承认的和渴望。
芳心初动,春情荡漾呵!君昭阳神智迷离,不自觉地攀紧了那男人,任由那如溺水般的激情淹没了她的神智。
清辉的月光,将湖面映照得波光万点,也将朦胧碧波中两人纠缠的身影,荡漾成了相濡以沫的抵死缠绵……
直到两人在水中都无法呼吸了,那男子才揽着她的腰,将她带出水面,游回岸边。
浓重的喘息回荡在夜色之间,两人怔怔地凝视着彼此,内心深处都有种莫名的东西在骚动着。
夜雾轻拢,湖上烟水朦胧,恍如神仙境界。君昭阳剔透的雪肤上渲染着似醉的绯晕,眼神迷离生晕,轻薄的衣衫已湿得紧贴肌肤,一如果裎。
那男子邪佻如魅的眸中激荡着变幻的水光,深沉地注视着这人间难得一见的绝色少女。他为自己几乎失控的隐隐感到心惊,自幼在女人堆中打滚的他,仗着绝世俊美的容貌,无往不利的魔力和高超的挑情手腕,向来能将女人撩拨得欲生欲死,然而不论在欲海中如何翻滚,他依旧可以保持着全然的情明,情愫不生,不动情衷。
从没有一个女人能让他失去自持,从没有!
他眼中蓦地拢上了深沉莫测的幽光,神色恢复了一贯的邪恶轻佻,他修长的手指轻狂地抚过君昭阳发烫生晕的女敕颊,低低沉沉地笑了:“没人教过你,亲嘴的时候要闭上眼吗?”
君昭阳迷离悸惑的水眸缓缓澄明,渐渐从那股陌生的情潮冲击中回过神来。忆起方才自己在水中那失心丢魂般的放荡回应,一时间只觉羞惭欲死。
天哪,她着了魔吗?怎么可以任这男子如此轻薄自己,还不知羞耻地回应他的吻?
望着那男子眉眼中的轻佻笑意,一股莫名的怒火蓦地窜上了她的心头——他害她落水、轻薄她、现在居然又来取笑她?
君昭阳又惊又怒,又羞又恼,拼尽全身的力气甩过去一巴掌,怒极叱道;“你,无礼!”
那男子轻轻松松便接住了她挥过来的柔荑,笑道:“无礼吗?偏巧我自幼到大,从来不晓得‘无札’这两个字怎么写呢?不如你来教教我吧!”
他握着她纤细的手腕,将唇印在她手腕内侧,轻轻舌忝吻。
“是这样叫‘无礼’吗?”他邪笑着将唇移到了她的雪颈间,对着颈上脉搏跃动之处,烙上火热的吻痕,“还是这样叫‘无礼’呢?”
君昭阳惊喘,浑身哆嗦着想逃开他邪恶煽惑的挑情,偏又无力挣月兑——这男人,肯定是魔魅化身,再任他这般放肆下去,她会毁在他手里。
那男子清冽温热的气息吹在她脸颊耳畔,君昭阳只觉心口发痒,身上每一寸肌肤都在隐隐作痛,他的撩拨,触动了蛰伏在她体内那原始的本能,让她毫无抵御能力地降服在他火热而邪恶的诱惑之中。
月亮,散发出诡谲的鲜红光晕,就如那男子身上撩人心魂的邪魅气息一般,叫人无法抗拒……君昭阳昏昏沉沉地望着那奇诡的鲜红月晕——一定是这样蛊惑的月色,让她变得不再像她自己,如此轻易便堕落在一个陌生人的怀抱里……
暗昏昏的夜空闪烁着不灭的繁星,一抹红光窜上天际。
那男子眼光余角瞥到了那抹冲天的红焰,蓦地收敛起了佻达神色,极突然地放开了君昭阳。
忽然间失去他温暖有力的支撑,君昭阳脚步一跄,浑身虚软地喘息着,娇躯抖颤,一时间仍无法从那股昏眩的火热情焰中回过神来。
夜风拂过她湿透的长发和衣衫,一刹那间,她觉得冷,心中竟有种失落的空虚感。
望着君昭阳那酡红艳容及迷离双眸,那男子心中也不禁动情,撩起一束她湿淋淋的长发,他眸中闪过一抹隐抑的光芒。
“玩够了,今儿个就到此为止吧!”他唇边噙着一抹邪嚣笑意,若有憾焉地道,“你真是逗得我很开心,可惜我有正经事要办,不能陪你继续玩儿了。”
玩?他这样轻薄她、勾引她、撩拨她的春心,竟还说只是逗着她玩?
君昭阳眨巴着明媚灿亮的大眼,迷失在蛊魅激情中的理智渐渐清醒过来。听了他的话,还来不及生气,便被夜空里烧红了半边天的火光给攫住了所有心神。
“那是……火光!”君昭阳眨着眼,几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见,那熊熊燃烧着的烈火竟是从扬州城窜出来的?霎时间,她所有的神智全都归了位,惊声叫道:“哎哟,扬州城失火了……怎么……怎么火势竟会这般大?”
那烈焰,是足以焚尽整座城般的大火,将黑夜燃亮恍如白昼!
她心惊胆战,一种不祥的预感窜上了心头。她急急涉足入水,将搁浅在湖畔浅水处的倾覆小舟给翻正了,捡起掉落水中的木桨,刚要上船,纤细的手腕突然被人给箍住了。
“听我的话,三天之内。别回扬州城!”那男子看穿了她急着想回扬州的心思,箍着她纤柔的手腕不让她划船离开,“想保住性命的话,那就等三天之后,再回扬州!”
“三天?为什么要等三天?”君昭阳抽回手,惦念着城内亲友的安危,她简直是心急如焚,恨不能立即插翅飞回扬州城,“你没瞧见城内起大火了吗?也不知城内究竟出了什么事?我所有的至亲好友全在扬州城里,我怎能等上三天?”
那男子望着她忧急焦虑的绝美丽颜,他邪挑的魅眼中闪着幽沉莫测的光芒,突然轻声一笑,道:“也对,我是没什么理由拦阻你回扬州城,不过这世上能让我凤凰儿开心的人不多,而你今晚却让我很是开心,我实在舍不得看你就这么丢了小命……”
他从颈间解下一块莹润如酥,有五色花纹缠护的凤凰玉佩,挂到了君昭阳颈间。
“你挂着这块九凤佩,回到扬州后,如果有人敢为难你,就亮出这块玉佩!”他深沉地注视着君昭阳,眼中的邪肆神色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竟是严肃得令人窒息的威严目光,“记住,这是一块保命佩,绝对不一许将它解了下来!”
此刻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是君临天下般的威仪,尊贵得令人无法抗拒!君昭阳在他迫人的逼视下,竟连一丝反抗的力气也没有,只能顺从地点了点头。
见君昭阳乖顺地佩戴着九凤佩,那男子满意地笑了,身上的尊贵威仪瞬间消失,整个人又拢上了轻狂邪佻的气息。
“那你去吧!”那男子狂浪地在她唇上啄了一下,低笑道,“一块玉佩换一个吻,占便宜的人可是你,可不许再说我‘无礼’了!”
君昭阳的粉颊飞上两片红云,一心急着要回扬州的她,对他轻狂放浪的举止再也无暇生气,她嗔视了他一眼,翻身上了小舟,撑起双桨用力一划,将小舟荡入了湖心。
小船划离长堤渐远,一股莫名的惆怅感蓦然袭上心头,君昭阳禁不住回眸望了那仍站在长堤上的男子一眼。这个撩拨得她春心初动的男子啊,她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只觉今晚和这男子的邂逅就像一场梦——一场令她羞于想象却又最旖旎迷离的春梦。
这俊美得不似凡人,却又邪魅得令人销魂的俊艳男子——这一生,她还能再见到他吗?
那男子目送着君昭阳划舟远去,月色镶在她的白衣上,他仿佛看到了如玉般的蝴蝶在月夜中翩翩飞舞……
小舟渐行渐远,她蓦然回眸,那眼眸间的眷恋,奇异地牵动了他的心。
月似轻烟、花如雾,在这一个蛊惑神秘的美丽夏夜里,有某种不知名的情愫悄悄在两人心底生了根。
然而此时的他和她,谁也没料到这次瘦西湖上的邂逅,竟会牵扯出他们这一生爱恨难分的生死纠缠……
☆☆☆
望着小舟消失在烟水迷蒙的夜湖之中,那男子抬眼望向夜空中猛烈窜烧的大火,淡淡道:“不弃!你出来吧!”
一个黑衣人影从柳树上跃落下来,恭恭敬敬地向他躬身行礼,道:“不弃见过六皇爷!”
那男子微微扬眉,似笑非笑地道:“我不是叫你去扬州城办事吗?怎么你竟找到我这儿来了?”
“扬州知府君之谦密谋叛乱,组织了义军要推翻当今圣上,所以圣上要六皇爷领军前来扬州镇压叛徒,并屠城三日,要扬州百姓跟着陪葬!”那黑衣人道,“可属下听说皇上暗中安排了刺客,假冒反贼要刺杀六皇爷——六皇爷,皇上要您率领禁卫军前来屠城剿匪是假,想要置您于死地才是真啊!”
那俊美得不可思议的尊贵男子微微扬眉,淡淡笑道:“皇兄想置我于死地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不弃,你何须大惊小怪?”
原来这男子乃是中-皇室的六皇子溱凤翔,是先皇最宠爱的宣妃所生。他出生当夜,紫微星朗照,有紫气环绕宫廷,久久不散。而且当天夜里,先皇梦见凤翔九天;因紫微星是帝星,又有凤凰于梦中现形,所以先皇深信此子乃紫微星转世,是中激未来的真命天子,故为此子取名凤翔,视若珍宝。
而凤翔皇子自幼便聪颖绝伦,他天赋才华,五岁能诗,七岁能武,十岁便博览群籍,常在金銮殿上考倒群臣;因此更令先皇疼入心坎,也让当时的东宫太子溱泓,也就是现今的泓帝,对凤翔皇子又妒又恨,忌惮异常。
凤翔皇子深知当今皇帝对自己有猜忌之心,因此这几年来不问政事,颓靡丧志,沉迷于酒色之中,营造出懦弱、疏狂荒诞的无能形象。可泓帝终究还是对他不能放心,视他为心月复大患,时时欲除之而后快。
“咱们中-本是一个依水而建,富庶繁华的美丽水国,和东杞、西铬、南-、北-各自五分天下,鼎足而立!”那黑衣人眼中露出忿恨的神色,“可当今皇上即位之后,荒婬骄奢,残虐无道,好好一个中-在他统治下竟陷入了民不聊生的动乱之中——扬州知府君之谦是个忠国爱民的好官,可皇上只因奸臣谗言便误信君大人想要造反,不但要君大人的命,还要屠城三日,让无辜的扬州百姓跟着陪葬……这样一个昏君,凭什么统治中-?又怎能怪百姓想造反?”
凤翔皇子叹息:“你也知扬州百姓无辜吗?那为什么不听我的命令到扬州去暗中协助百姓疏散避难,反而到这儿找我来了?”
“属下听说皇上派了人要暗杀六皇爷,一时心急,顾不得六皇爷要我暗中帮助扬州百姓避难的命令,只想着要赶来保护六皇爷……”
那冷峻刚硬的黑衣男子名叫荆不弃,是凤翔皇子的贴身护卫,也是一名眼中只有主子的忠心死士。
“不弃违背了六皇爷的命令,愿受六皇爷责罚!”
“罢了!你也是一片忠心,我怎能怪你?”凤翔皇子微微叹了口气,望着烧红了夜空的猛烈火光喃喃道,“只是你对我一人的忠心,却不知要害得扬州城里多少无辜的百姓枉送掉性命啊?”
荆不弃望着凤翔皇子,耿直道:“不弃眼中只有六皇爷,没有天下人。皇上派了刺客要暗杀六皇爷,别说是扬州的百姓,就算是全中-的百姓等着不弃去救,不弃也只救六皇爷一人!”
凤翔皇子笑叹了口气,从芦苇草丛中踢出了三具尸体,“咚咚咚”,将那三具尸体全踢下湖去。
“不弃,你跟了我这么久,旁人不知我,难道你也不知我吗?要取我的性命,岂是如此容易?”他冷笑道,“皇兄只当我是沉迷于酒色的懦弱无能之辈,竟派这种不入流的角色来暗杀我,若不是不想在禁卫军统领赵元面前泄了我会武功的底,我又何须费尽苦心将这三名刺客诱到扬州城外来解决?”
“赵统领是太后的心月复,这次领军屠城,他在扬州城内打着凤翔皇子的旗帜,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荆不弃皱眉道,“只怕扬州人要将这笔血债全记在六皇爷的头上了!”
凤翔皇子冷冷笑道:“这是一石二鸟之计啊。皇兄深知我出生时的传奇已深入民心,百姓都说我有帝皇之命,人人都盼我推翻暴君取而代之。虽然这几年来我佯痴装狂,扮出一副懦弱的模样,可皇兄和太后对我还是放不下戒心!这次皇兄派我领军屠城,一方面固然是想借机派刺客暗杀我,另一方面却也是想让我失去民心,让中-百姓恨我入骨啊!”
他侧头望向荆不弃:“我要你去拿的东西,你拿到手了吗?”
“拿到手了!”荆不弃解下背后行囊,取出一个锦匣,说道,“请六皇爷过目!”
他打开锦匣送到凤翔皇子面前——厦内,竟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这就是扬州知府君之谦的人头吗?”凤翔皇子目光骤变深沉,低声道,“瞧他颈上的伤口并不利落,不像是你动的手……他是自刎?”
“六皇爷果然料事如神。”荆不弃向来冷硬的眼神在望向匣中人头时,不由变得钦服与感慨,“君大人不愧是个爱国爱民、忠肝义胆的英雄豪杰。他在看完六皇爷的亲笔密函之后,要奴才转告六皇爷两件事,便毫不犹豫地拿刀割下了自己的首级!”
凤翔皇子神色不变,仿佛一切早在他预料之中,只淡淡问道:“哪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祝六皇爷大业早成,将中-重建成有公理、有正义、百姓能够安居乐业的国家!”
凤翔皇子叹息:“原来在百姓眼中,这个最美丽的水国已经变成了不能安居乐业的地方吗?”
他望向远处火光滔天的扬州城,眼光幽邃而暗沉。“为了要我溱凤翔一个人的命,竟让扬州成千上万的百姓跟着陪葬……中-确实已没有公理了!”
荆不弃沉声道:“只要有六皇爷在,中-迟早会有见到公理的一天!”
凤翔皇子回过眼来,轻笑道:“你倒是挺有信心啊!也好,没有信心便成不了大事——君之谦临死前要你转告我的第二件事是什么?”
“君大人临终前托付的第二件事是……”荆不弃有些犹豫,终于还是说了出口,“君大人希望六皇爷能好好照顾他的独生爱女——君昭阳!”
“君昭阳?”凤翔皇子一怔,想起那月光儿一般秀韵款款的绝丽少女,心湖里起了一阵微妙的涟漪,他轻喃道,“我本以为她只是个采莲女,没想到,她竟是知府千金……我早该想到她也姓君啊!”
荆不弃看到凤翔皇子怔忡的模样,一抹忧虑跃上了他的眸。自他跟随凤翔皇子以来,这是头一遭见到凤翔皇子为一个女人动心失神。
“六皇爷,属下斗胆,请六皇爷忘记君姑娘吧!”荆不弃突然双膝落地,直直跪了下来,“六皇爷将先皇御赐,见佩如见人的九凤佩送给了君姑娘。扬州虽然有屠城三日之祸,但只要有了那块玉佩,赵统领和禁卫军绝不敢伤害君姑娘一根毫发。六皇爷保住君姑娘一条命,也算是还了君大人舍命的恩情,从此不亏不欠,请六皇爷千万不要再与君姑娘有任何牵扯纠缠了!”
“不要与君昭阳有任何牵扯纠缠?”凤翔皇子眼光幽邃莫测,流转着邪惑的光芒。他轻笑道:“不弃,你究竟在怕什么?”
“属下确实是怕——怕君姑娘这一回扬州,从此把六皇爷当作了不共戴天的仇人!”荆不弃直言道,“君大人为了六皇爷而死,虽是自尽,但为了取信于皇上,要让皇上相信君大人这个‘反贼’确实是死于六皇爷之手,君大人是自尽的这个秘密要紧紧守住,世人和君姑娘都会以为君大人是六皇爷所杀。从今天起,六皇爷就是君姑娘的杀父仇人,若是六皇爷再见那君姑娘,不弃只怕君姑娘要报杀父之仇啊!”
“杀父仇人……”凤翔皇子盯着黑黝的湖面,只见湖水幽幽忽忽地流,如一种呜咽的缘分,不知前途是吉是凶……
他蓦地展眉一笑,魅眼中闪烁着决绝而冷寒的光芒:“放心吧,不弃,你跟了我这么久,什么时候见过我为了女人而误事?我忍了这么久,等了这么久,计划了这么久——岂能容得任何人来坏了我的大事?”
他望向烈焰滔天的扬州城,沉声道:“今日我虽救不了扬州百姓的命,但我溱凤翔对着这场大火发誓——扬州人的血不会白流,君之谦不会白死,总有一天,我会将中-重建成昔日那个美丽富庶的水乡泽国!”
仿佛呼应着他的誓言,冲天的烈焰将夜空烧红成了一片火海——而这场焚烧了扬州的熊熊烈火,整整燃了三天三夜,日夜不息……